僵尸虽然力大无穷,但他们面对的却是不吃东西就将饿死之人,就算他们瞬间打死了三人,更击伤了不少人,如何抵得过为了活下去而砍来的斧头、铁镐和铲子,以及三十多人的围砍呢?他们的官袍被撕了、手被扯断了,头颅硬生生被砍下来……
人见人怕的僵尸,没多久就被这群饥民所分尸!有的人饿到急了,用手扯下一块肉就往嘴里塞!
拓拔昭尉跪了下来,眼泪也不禁淌流下来。不只是他,其他雇员也全都哭了!为这些饥民,为了为何会诞生在这个乱世而哭!
拓拔昭尉瞥见小康爬出墓道,随即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要雇员悄悄揹起粮食和清水,随他躡手躡脚地离开,免得被这群难民生吃活剥。
这是生死关头,饥民连僵尸都不怕了,更何况是活人呢?他们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拿起重要物品,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却。直到离远了,才吓得拔腿狂奔。吃了僵尸肉,不变成僵尸也难,而且更是一下子形成三、四十具僵尸,他们能不拼命逃吗?
他们逃到了附近的一座丘陵地,曾在石室受到加持的拓拔昭尉感觉不对劲,赶紧跪了下来,耳朵贴着泥地聆听,他吓得急忙叫所有人趴了下来,不准发出任何声音。
没多久,一队上百人的叛军来到古墓附近,带头的发现有难民不知在发什么疯劲,越看越度对劲,于是右手一挥。这群叛军拔出不知沾染多少鲜血的刀剑,露出轻蔑的邪笑,奔了过去。这些难民在他们的眼里根本不是人,而是供他们玩乐的玩具,因此是带着那份邪笑见人就砍,连杀气腾腾的眼神也没。他们不是打劫,而且面对的更不是敌人,兴致一来同样照杀不误。
人,只是可以让他们胡乱践踏、拔扯的草芥罢了,而他们也忘了人性、道德与良知是什么!
那些饥民刚才见到“官员”为了活下去,敢拿起器物来砍杀,如今碰到这群比他们还兇狠的叛军只有哀求手下留情的份,只有几位手敢拿着斧头放手一搏。然而,这三四十位难民最后还是被诛杀殆尽。一位尚未断气的人,微微抽慉了一下,随即被分尸!
在屠杀之中,带头者居然还能在杀人之际发现那个拓拔昭尉所挖掘的墓道。他淫笑了一声,叫部众到墓里扛出没有盗完的财物,更当然不忘顺手拿了僵尸所穿锈着金线的官袍,才带着“意外之财”和部众趾高气扬地离开。
带着血腥味的风吹拂到山丘,彷彿是死者对这几位活人的泣诉,连草株也悲伤地颯颯哭泣。他们是人,更是眼睁睁看着灾民饿到吃僵尸、尔后又被屠杀的人,虽然他们全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已泪流满面,浑身哆嗦。这是万般的惊骇、也是无比的气恨!
僵尸只杀了一个人,人却无冤无故一口气杀了三、四十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拓拔昭尉才爬了起来,但是他走没几步路,就双脚一软,蹲了下去。不只是他,其他人也都是全身酥软地用爬的。不管怎样,他是带队者,必须压下紊乱恐慌的情绪,将这些人带到安全地方。
他将解药和一半的财物分给雇员,劝他们逃到北方、或者西域好好过日子,虽苦、虽不习惯,能够活着就行,不要再留在中原。他们黯然地点了点头,带着财物离开令人不忍足睹的家乡。
而他们师徒俩也因此像鬼附身般终日惶惶然,直到听见夏侯凌没死,才日夜兼程赶来洛阳。
客栈的房间是异常沉重的死寂,只有篠茜抽噎的声音。
“ㄚ头,过来哭一哭吧!”拓拔昭尉拉垮着脸说道。逃过难、更挨过饿的篠茜噘着嘴,埋进他的怀里哭个够。
“跟你们的遭遇比较起来,我跟ㄚ头的事根本不值一晒!”夏侯凌微微摇着头。“过几天我要去少林寺,你们就跟我一块去聆听佛经,让沉甸甸的心情放下来。”
过了两天,他们便一同前往少室山。负责接待的年轻僧人一见到贱侠大驾光临,就兴奋地跑回寺里通报——又有衰事可以听了!夏侯凌整张脸垮了下来,其他人则笑了出来。
头两天,他们静静地坐在大雄宝殿聆听僧众的颂经,不然就是静心面对着佛像打坐。少林派知道篠茜之事,因此白天让她在寺里听经,晚上则住到寺外专供女眷使用的厢房。第三天,夏侯凌就带着篠茜和方丈、邑清等大师闢室密谈,内容当然是铜川帮、济麟与巴音库楞之事。
邑清沉默了半晌,才说道。“那次我到蜀地,就是打算探知高駢是否为济麟的人。果然没错!”
“因此黄山派的黄戴乐是济麟派人暗杀的,而主事者就是喜欢玩法术的高駢,用邪术或药物迷乱黄戴乐的心智,才由他人趁机暗杀?”夏侯凌说。
“夏侯施主果然聪颖,一听便知缘由。如果武林中人都能像你一样,也不会如此多事了。”方丈微笑地说道。
“我就一直搞不懂,田阉有时间、有心力搞这种小动作,却偏偏不肯用在朝政上。就算武林全被济麟控制又如何,叛军就不会从八方冒出来吗?”
“世上就是有这种人!我看高駢只是为了官位才加入济麟,一旦田令孜失宠,他肯定随即取而代之。”蓄留着如关公般美髯的邑晟大师,声音洪亮地说道,语气充满了轻蔑。
“不管如何,老纳的蜀地千里之行,纵有兇险,至少化解了黄山派与苍翼派的仇怨。”邑清说道。
“少林寺不就因此得罪济麟了吗?”夏侯凌紧张地问道。
“少林寺的匾额乃是太宗皇帝所赐,田令孜不敢轻举妄动。高駢虽加入济麟,但为人奸诈、性情兇残,同样看不起田令孜,为了保存实力,他不会为了田令孜得罪武林。”方丈露出浅浅又温馨的笑容说道。
“就怕高駢那个屠夫来阴的,对少林寺施法。”
“有夏侯大侠在此,高駢的法术也没用。”邑清说道。夏侯凌摆出相当困窘的表情,邑清笑了笑说道。“贫僧在清溪关附近曾瞥见篠茜的身影,虽然没瞧见漫天霞光,却也听到轰然憾地的声响。”
“我想,一旦高駢对少林寺施法,如此有违天理,一些道行很深的道士绝对不会放过他。而且他的法术也只能控制那些可怜的孤魂野鬼罢了。”夏侯凌顾左右而言他。“对了,那位巴音库楞来中原的动机不明,你们也要多加提防才行,他的武功可能在赫连暉之上。”
“老纳曾忖度,圣清宫应该被大礼或位于西南的某节度使为了自保而拉拢,至于赫连暉远在阴山,两者怎么会有仇隙呢?”邑清不解地说。
“就怕有人从中搅和,希望让国家乱中加乱。”夏侯凌说道,然后整张脸揪成一团。“圣清宫到现在还没找我麻烦,他们越没动静、我就越害怕。那些毒物……”他猛打了个冷颤,随即搓揉着臂膀。
方丈终于憋不住,不解地问道。“施主,你的法术不错,怎么还会遇到那些……奇特之事呢?”他不晓得该用什么词才不会对夏侯凌造成二次伤害,只好用奇特两字。
“那些道士只教我一点呀!我差点忘了正事,方丈,你有没加强版的辟邪法器,拜託送我一个好吗?我不要再衰下去了啦!”夏侯凌哭丧地喊道。“还有,快帮我疗伤呀!”
方丈和其他三位大师看到他这模样和口气,禁不住想笑出来,但是一想起他的衰事,只能化笑为感概!
“你不说疗伤,我还忘了!”邑清说道。“你为什么会得罪龙门双佬呢?”
“还不是在成都的时候,我要死不死撞见高駢教青城派的人法术,然后我去青城派切磋武功时,发现有人中了压魘,一时气愤难耐,就将事捅了出来。”
“那个人是青城派掌门的师弟,姓蒋是吗?”方丈说道。
“没错,就是他。”
“青城派对外宣称那位蒋师叔重病,应该是被掌门囚禁起来吧!高駢是济麟的一份子,可见那位姓蒋的也被吸收才对。你破坏他们的事,因此济麟才派出龙门双佬警告你,济麟所吸收的爪牙越来越多了!唉……”方丈忍不住摇着头。
篠茜见这些神僧好像忘了要帮夏侯凌疗伤,急得赶紧说道。“方丈,请你先帮公子疗伤好吗?不然他再碰到济麟的人就完了!”
方丈随即满脸严肃地抓起他的手把脉,然而他的眉头却越来越深锁,看得夏侯凌心都凉了,在心里嘀咕着,炽炎掌有这样利害吗?
邑清听闻篠茜也受伤,也忙地帮她把脉。幸好任雨洁认为她只不过是个小ㄚ头,并没有下杀着,再加上药疗,内伤已经稳住。邑清随即运功,帮她逼出残存的掌力。
方丈放开了夏侯凌的手,然后请邑晟等人帮他把脉,他们同样蹙眉不语。“诸位的意见如何?”方丈终于开口了。
“也因夏侯少侠碰到不少事,导致气息太乱,长久下去对筋脉肯定有损!不然只有炽炎掌的话,根本难不倒我们。”一位浓眉像毛笔般的高僧摇着头说道。
“我看只能以易筋经帮他调息了。”邑晟的嘴角下垂地说。
易筋经乃是少林寺的武学宝典,不可能传授给金阁派的夏侯凌。然而夏侯凌也是因为行侠仗义才会受伤,即使方丈深知帮夏侯凌疗伤会耗损不少内力,也义不容辞。因此教导他调息的心法,才运功帮他疗伤。
夏侯凌早晚都跟着众僧颂经礼佛,尤其将纯鉤剑供奉在佛前。方丈每日于早课之后,都会用易筋经帮他疗伤,但这些只能治标、无法治本,唯一的方法就是等到他的内功修为比体内的不同气息更为深厚,才能将它们压了下来,甚至化为己用。
因此夏侯凌不时跟熟识的高僧和般若堂的大师讨论佛法与武学,再暗中印证班杂经。毕竟班杂经是藏地之物,而且他又转赠给钦哲大师,就不能再让少林寺知道内容。他为了不想再被追杀,更为了疗伤,只好耍一点手段了。
夏侯凌在少林寺待了一个多月才离开,因为夏侯凌接获篠茜转送过来的天敦派的密令——前往黄巢的阵地。
黄巢为山东曹州冤句人,家族以贩盐为业,因此家资颇丰。从小就喜欢武刀弄枪,功夫不错,其个性豪爽,行侠疏财,与武林中人多有交往。因此夏侯凌下山之后,便与他有数面之缘。
乾符二年,因连连岁兇,再加上朝廷腐败,王仙芝等人于长垣起义。进士履试不第的黄巢便和族人加入王仙芝的阵营,为反抗暴政而战。
这时,黄巢和王仙芝的联军已将宋州包围,朝廷赶来的三路兵马则被叛军所击退。
夏侯凌带着拓拔昭尉师徒来到黄巢的营区,把越来越俊俏的篠茜留在少室山,毕竟叛军不比武林中人,天晓得这群人看到篠茜之后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即使他们都会武功,但还是兜了一大圈避开两军交战的战区,以黄巢旧识的关係通过层层重兵把守关卡,好不容易来到黄巢的大营外面。
夏侯凌将自己的名帖送交给卫侍,那名卫侍瞅了名帖一眼,随即像只要晚半步茅坑就要打烊般狂奔到帅帐。其他的卫士则像是看到厉鬼般张大眼睛望着他,口气发颤地说。“你……就是贱侠!”周遭的人一听,全都转过身来,睁大散发出异样光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这位大哥好,小弟就是夏侯凌。”他相当有礼貌地说。毕竟这个营地就有数千名叛军,外围更不知道有多少,倘若一言不合,要带着拓拔昭尉他们逃脱可难呀。
拓拔昭尉和小康则是全身哆嗦,惶惶然地斜睨着周遭上百名叛军,尤其是在阳光下闪烁光芒的刀枪。他们根本不晓得这些军士的眼神到底代表什么,叫他们不发颤也难!
一位这里的头儿手拿亮晃晃的大刀,阔步走来,直盯着夏侯凌。他被瞧慌了,双手也逐渐渗出汗水,毕竟他跟许多官员有点交情,尤其近期还在洛阳接受官员和将军的款待,这是众所周知之事,而叛军的死对头就是朝廷,这叫他怎么能不发毛呢?
“你……就是夏侯凌!”头儿鏗鏘有力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