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颇为光亮,上方开了两个让光线洒进来的倾斜天井,中央有个约三尺宽、九尺长的矮桌,上面散落着十几个觴、陶瓮与竹子所编的篮子,桌缘有不少水渍,应该是酒醉之后所泼出来的酒。泥地有着好几滩血跡,或许是宰牲畜卜卦所留下的。桌子的右后方有个竹编的柜子,有四层,里面摆放的全是龙骨,一块块堆垒起来。
“这里应该是他们聚会与商讨事情的场所,也是卜卦的地方。也许他们经常在这里问卜又血腥的缘故,将原有的异样环境变得更异常吧。”夏侯凌如此解释。
“才隔一道门,感觉就立刻不同,太怪了!左边那个拱门后面,又不晓得会有怎样的感受了。”
他们俩互看了一眼,就拿着火把,下意识地垫着脚走进去,一穿过拱门,全身便有麻刺的感觉。忽地,脖子很明显地感受到有刀锋的东西划过,甚至扬起疼痛感。他们慌地往后跃回刚才那个房间,同时举剑挥棒护住全身,然而眼前却空无一物。他们望着对方的颈项,却一点破皮也没。
为什么会有触碰到肌肤的感觉呢?可能的话,应该是冰刃之类的暗器飞向他们的脖子,可是又没有造成任何伤痕!为什么又是如此奇怪呢?他们只能揣测着,或许商人在那个洞又不知做了何事,导致环境再次变化,才有此感觉吧。
他们压住即将面对未知的恐惧,小心翼翼地跨过拱门。双脚才全部踏入这个洞穴,当下除了脖颈有被一刀划破的疼痛感,连腹部也有此感受,甚至连里面的器官也翻搅起来,而且挣扎、吶喊、绝望与就将死亡的念头也狂妄地扬起,逼得他们全身紧绷,像僵尸般直直挺立,彷彿只要稍微一挪动就将面临死亡。
为了知道当下面对的到底是何情况,他们的视线不得不胆颤地冉冉挪动。即使他们有心理準备,篠茜仍然叫了出来,夏侯凌也惊得晃了一下。
这个洞窟顶端有左右两个小天井,在微弱的阳光与火把着照明下,只见几十具羊狗之类的骨头被随意丢弃,没有一具是整齐安放,而他们就踩在骨骸上。而且泥地大都殷黑一片,可见商人杀完这些牲畜之后,就拖到这里丢弃,至于天井可能做为通风之用。
“这些牲畜死后的灵魂就被箝制于这里,同时它们在死亡之前所面对的惨状与疼痛感的记忆也被凝聚于此,我们才有那种感受。”夏侯凌以肯定的口吻说。
“这里真的太奇怪了!不过,你为什么没有感受到它们的冤死之气呢?”篠茜哆嗦地说。
“或许连冤气也被这里的怪异气氛锁住,我才什么也没感受到吧!这些牲畜可能是用做卜卦之用,因此杀了之后才放在这里。但也应该把尸体埋一埋吧,居然就在祠堂里乱丢,而他们却在前面饮酒作乐!”夏侯凌厌恶地喊着。
“那个时代的人,想法真的很难理解!”篠茜一边说、一边小心挪动踩到骨骸的脚。
夏侯凌拉着她的手,尽量避开这些胡乱丢弃的骨头,朝后洞走去。从拱门往里看,一片漆黑,就算他们用火把照耀也一样。当他们越过拱门时,脖子同样有被划破的感觉,但已有先前的经验,这次他们便提了胆大步跨过去。
然而,他们却猛往后退了一步,夏侯凌更是一把搂住篠茜哆嗦的肩膀,生怕她在惊吓之餘掉了下去。
在他们眼前居然是一个硕大的洞穴,而且彷彿将山挖空似的庞大,他们所站的地方是从拱门所突出的一个平台,约一丈长、四尺宽。往下望,深不见底;抬头看,高不见顶。而且理应黑魆魆的洞穴,却能瞧清对面的东西,可是就不知道光线从何而来。
他们的前方有一座椭圆形的若大……如果将洞穴当做果实、空间是果肉的话,它应该就是洞核了!只有上下各一根石柱连接着洞穴,其餘皆是悬空。其外表有着不少像是窗櫺的洞口、以及样似阶级的东西,乍看之下彷彿是座上五层、下五层的庞大土楼。
篠茜好奇地探头往下一望,只瞧见支撑洞核的一根长石柱隐没于黑暗之中,如此细的东西却撑住如此庞大的物体,彷彿支柱随即会被压垮似的,令人不禁胆寒。她倒吸了口气。“公子,这次我们又到什么地方了?”
“我……怎么知道呢?”他胆怯地说,却又好奇地抬头张望。“为什么我们只能看到前面那座……岛,其餘的却黑漆一片呢?”
夏侯凌一旦习惯了眼前的景象,胆子便大了起来,他看到平台的前方好像有东西,而且视线穿过那东西落到洞核的下半部,线条有些扭曲。他再仔细一看,应该像是水晶的东西连接平台和洞核中央的肥厚部份,宽度只比平台窄了些,于是用剑鞘轻轻敲着平台的前方,是质地坚硬的半透明之物。
“我们还是回头,不要再玩命了!”篠茜哭丧着脸说。
“商人应该就在那个……岛”夏侯凌还是不晓得该怎么称呼它。“殉葬,而且秦人跟陶渊明的友人不太可能跟他们一同自杀,但是我们在外面又看不到半个人影,或许能在那里找到这些人失踪的答案,甚至如何离开这里。”
“你就是这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难怪会遇到那么多衰事!”她嘟着嘴说。
“反正都已经来了,总要探个究竟,看能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夏侯凌一手拿着火把、一手将剑鞘当成拐杖,朝近乎透明的前方敲了敲,以确定两旁的边缘,然后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去。
此时他必须盯着近乎透明的栈道前进,视线也看到深不见底的“空谷”,叫他怎么能不萌生自己就悬在半空中的错觉,双脚忍不住酥软起来,凉意也从背脊发散出来呢?他倒吸了口气说道。“ㄚ头,使出轻功,跟在我后面。”
“知道了!”她不情愿地喊道。她胆颤地再用拿着棍子左右轻轻碰触,让心里多了份踏实的感觉。但她的情况跟夏侯凌一样,全身绷到极点。
而且,此洞跟外面一样没有风,也了无一丝的声响,只有他们俩急促的呼吸声与心跳声。如果这是一条铁索桥,那就看得见、摸得着,心里有踏实的感觉,他们大可用轻功一跃而过,然而这里不是,谁也不晓得下一步是否会踏个空,直直掉入诡譎又阴魆的深渊呀!
一直盯着近乎透明“桥面”的篠茜,挪动着僵硬的脖子抬了起来,却既渴望又胆怯地飘动恐惧的视线,瞄着前方的洞核以确定所站的位置。她剎时双腿差点瘫软,拼命克制住惊骇的身体,急遽哆嗦地蹲了下来。
此时的她根本就不是站在“应该”的桥面上,而是走到桥左边的一侧,也就是整个人像跳河自杀般横向悬空。夏侯凌也一样,走在桥的右侧,身子则是大幅度的歪斜。她忍不住惊恐地喊着。“公子……”
夏侯凌一转身,同时也惊愣住了!他随即环顾八方,也不自主地颤慄蹲了下来。他现在应该是倾斜才对,却没有就将滑落的感觉,而是身子稳稳地站在所谓的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他见篠茜企图爬回所谓正确的桥面,急忙说道。“不要动!这座桥应该跟我们以前所走的不同,不管走在那个“面”,都不会掉下去!应该是,这里只有“上面”,没有所谓的“下面”!”
“叫你不要来,你就偏偏要来!”她以哭丧的口吻说道。
“我也不想呀,但是为了离开这个鬼地方,不到岛上一探究竟也没办法!继续往前走吧!”他拼命扼住就要滑下深渊的恐惧,拖动不愿往前踏出的双脚。他颤巍巍地走了三步,再望着前方椭圆形的洞核,发现自己更歪斜了,却又稳稳站着,胆子不禁大了起来。“ㄚ头,没事的,快站起来吧。”
篠茜根本没有力气爬起来,只好攀在所谓的桥面,一步步往前蠕动。只是没一下子,她发现自己和夏侯凌彷彿一个是正常站立,一个却头下脚上,悬吊在前者的脚下,叫她怎么能不惧怕其中一位会摔下去呢?
他们就在恐惧中走过这条怪桥,然而洞核连接这座桥的是一个圆形入口,桥就位于圆心,站在不同“桥面”的他们不知道以这个歪斜的方位踏进洞核结果会怎样,夏侯凌只好倒吸了口气,率先走进去。“ㄚ头,我安全进来了!”
篠茜垮着脸,伸出颤慄的右手,是踏实的感觉,才胆颤心惊地挪动酥软的左手,确定没事,才匍匐地爬进去。“公子,你在那里呀?”
“阿!我怎么知道!”夏侯凌左看右瞧,虽然不知道光线从何而来,却能看清四周的一切,他轻敲着墙壁,感觉像泥壁般硬实。“这是什么鬼地方呀!妳不要动,我试着去找妳。”
如果夏侯凌在上方的话,篠茜就在他的底下,因此他尽量挑往下的甬道行走,然而此地却像个迷宫,甬道忽上忽下的,他乾脆在泥壁刻上编号,如此若回到走过的地方,只要找下一个数字就行。
过了一会儿,他来到一处样似中庭的地方,虽然不宽大,却也有约三层楼的高度,苍白的泥壁上有着楼梯。他既紧张又怀着好奇心走下阶梯,东张西望。
在静謐到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与脚步声的奇幻之地,他突然听到脚步声,不自主地吓了一跳。正当他打算拔剑时,没想到死寂的空间却传出打冷颤似的声音。“公子,你在这里吗?”“ㄚ……”
“阿……”惊怕的惨叫声猛然在泥壁迴盪。篠茜的心臟彷彿蹦到了喉咙,惊怕之气也堵在胸口,血糖急遽降低,浑身既凉又发麻。
“我啦,别怕!”夏侯凌急忙喊着。
“你也不要突然发出声音呀!”篠茜既气愤又哽咽地喊道。
“我刚才也一样被妳吓到呀!不过,妳在那里呢?”夏侯凌左看右瞧,就是瞅不见她。
“奇怪,我也没看到你。”
“妳先不要动!”夏侯凌感觉声音好像从脚底下传来,于是趴在阶梯,探头一望,没想到篠茜同样是站在这座楼梯上,只不过是在“另一面”。“唉……怎么又出现这种情况呢?”
篠茜循着声音转身,被他露出双眼的半个头颅吓了一大跳。她脸色苍白,猛揉着胸脯,直到气顺了,才欲哭似的说。“你不要老是吓我好吗?很恐怖呀!”
“对不起啦。”夏侯凌瞧着“底下”只有一层楼的高度,以他的身手不可能摔伤,于是他将长剑揹在背上,趴在楼梯朝另一面迅速翻滚过去。
当他的身子穿过楼梯的截面时,感觉就像成高空坠入深海,身体受到猛烈的撞击,却又感到软绵绵的,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还没消退,他又觉得四周漾着灿烂的七彩光辉,随之而来的是深邃的黑暗,彷彿从人间坠入了地狱……
“公子……”夏侯凌猛然回神过来,才发现篠茜就蹲在一旁,满脸焦急地摇着他。“唉,没想到从那一面翻到这一面,需要那么久!”
“没呀,你一下子就翻转过来了。”篠茜不解地瞅着他。
“不会吧!”夏侯凌蹙着眉头站起来,扭了扭身子,没有丝毫的异样,这才安下心。
不过,原本苍白的墙壁却逐渐变了顏色,彷彿水蓝的染料持续不断地泼向墙壁,直到将白壁染成了水蓝色。夏侯凌一手搂着浑身发颤的篠茜,对眼前的情景看傻了眼。
嗡……这股尖细刺耳的声音彷彿沿着水蓝的墙壁爬行,然后朝中庭的空间扩散开来,逼得他们俩紧紧抱在一起。
“究竟是谁,胆敢闯进我们的圣地!”这股厉声从八方传来。同时,水蓝的墙壁也出现十几个洞口,里面站在二三十位男女,手拿刀、剑、枪等兵器,怒不可遏地瞪着他们,连脖子都胀红了。
“对不起,我们是唐朝人士,因为迷路而闯进洞穴里,没想到却来到这个山谷,因一时心急想找出口,才会误闯贵宝地,请多包含。”夏侯凌揣想他们应该是不肯殉葬的秦人,这些人一听他是外来者,肯定会抱着同情心,不会兵刃相见,因此相当客气地说。
没想到一位男子却冷冷地说道。“迷路是一回事,误闯又是另一回事,只要进入圣区,就格杀勿论。杀!”
“不知者无罪呀,我们根本不晓得这座祠堂是你们的圣地!”他忙地喊道。
然而他们根本不听夏侯凌的解释,挺起兵器便跃了过来。有理说不清,此时只能以功夫压下这些人的怒气了,于是他们俩丢下火把,挥剑攻去。
这些人的武功却是相当诡譎,往往从不可能的方位攻来,不管是剑法或刀法皆是前所未见。而且内力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深厚,逼得他们俩只能用逃窜才能避开阴毒的攻击,渐渐被逼到中庭的底层。
应该只有少数一两人武功高强到让人诧异的程度才对,怎么可能这些人都是呢?夏侯凌一边使出浑身解数、一边惊骇地想着。
忽地,他想起那支身手过份矫健、更是他下了许多杀着才毙命的黑熊,这些误闯者肯定也跟那头黑熊一样,在这个诡譎的环境中受到奇异能量的加持,武功才会高到这种程度。当下,他直觉自己跟篠茜这次难逃一死了!
篠茜虽然拿着棍子防身,然而这些人全将内力灌注于兵器之上,就算她使出巧劲也无法挡住,棍子没一下子就被砍成数断,只能拿起匕首防身。夏侯凌当然见到她的窘境,然而他也是自身难保,更甭说出手相救了。
忽地,夏侯凌感觉背部一痛,知道自己已中了一剑,只好迅速转身,朝偷袭者击出凌厉的一掌,而对方也不迴避,接下了这掌。此人的功力居然比赫连暉还高许多,他剎时被震退了数步,虽然他极力想稳住身子,却还是再往后退了两步撞向墙壁,才止住浑厚的力道。
他的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宛如火山爆发般从微啟的双唇喷了出来。这时一把刀从侧面砍来,他只好硬生生挥剑挡住,然而一枝无声无息的枪直刺他的肩头,血液剎时飞溅出来。
“公子,快杀了我……”
夏侯凌急忙转身查看,却见到篠茜的衣服已被撕裂了一大半,白皙柔嫩的肌肤透着一道道渗出血丝的抓痕、更是惊恐地颤抖,双手双脚被两个人紧紧抓住,而旁边的男人正手忙脚乱地脱下自己的衣物,打算轮暴她。
“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垃圾……”他惊得狂乱地挥舞纯鉤剑,盪开挡住他的傢伙,拼命往前跃去。然而在他后面之人似乎算準了他肯定会有此着,长剑悄悄地往前一递,虽然他感到后腰一痛就弹开,但还是被刺中。
“公子,快将我杀了,我不要被强暴呀……”她躺在楼梯上一边痛哭流涕地嘶喊、一边拼死拼活地挣扎。然而抓住她的人有着浑厚的内力,她根本无法挣脱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全身赤裸的男人扑向她。
夏侯凌伸出哆嗦的手,从腰带里掏出几枚暗器。然而,篠茜是对他如此地好,如此地真切关心他,更不知道因为担忧他的安危而哭过多少次,难道就要这样杀了她吗?但是不杀她的话,当下她就要被轮暴,更是先被轮姦而后被杀呀!
他,不知所措。一位男子挺剑站在正打算强暴篠茜的男人之前方,满脸奸邪又自信地瞅着他,彷彿告诉他,你敢朝我的同伴射出暗器的话,我肯定能挡下来。因此你只能做的就是看着她被轮姦、或者杀了她!
他的心碎了,又不得不在他都不愿看到的两者做出选择。而且,不管他选择那一项,他都将痛苦一辈子!
人,最痛苦的,不是不能选择,而是可以选择的全是自己最不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