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件案子既无证物、更无人证,想要指出真正兇手是谁乃是不可能之事,孙丽琴也晓得这点,夏侯凌才让这对男女互咬对方。因为不管他们怎么咬、要咬多久,主兇肯定是其中之一,另一人则是帮兇,他们终究必须窝在牢房里,不可能被放出来,也算是帮孙丽琴报仇。
夏侯凌回到了姜宅,篠茜正在卸装,嘟着嘴嚷着。“你就好,不是去讲故事,就是暗中给他们点穴,却要我在孙姑娘的指点下扮女鬼。”
“谁叫妳是女的,更有轻功呢?反正孙姑娘又不会对你怎样,怕什么怕呢?我们也是做善事,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闹鬼之事,也只有他们俩跟孙丽琴晓得,其他人则是帮衬、或者在夏侯凌的指点演一下戏,根本不晓得发生什么事。
“还要人家生含猪血,现在嘴巴里还都是腥味呢。对了,公子,我是怎么穿过牢房的?”
“应该是灵魂出窍,而妳的身体仍留在外面,才能穿越牢房。”
“是你施法的吗?”她越想越不对劲,夏侯凌的法力到那种程度,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不禁既害怕又生气地搥着他。“人家天天担心你,却拿ㄚ头的命乱施法,要是我的灵魂回不了身,那时要怎么办呀!”
夏侯凌一把抓住她的手,温柔地说。“不是我啦!妳还记得那位帮我们离开神秘山谷的仙人吗?今天我去拜託孙丽琴时,就碰到他。原来他早就算到我们会来此,所以才怂恿缠住姜东平的孙丽琴不要放手,这样我们才会尽心帮她。因此晚上是他施法让妳越过栅栏,不是我啦。”
“你也早说嘛,害我吓得要命!”她揉着胸脯,彷彿希望能融化梗在胸口的惊怕。“不过,仙人为什么不直接帮她就行呢?你有问他吗?”
“嗯……我只顾着打听陶渊明跟那位友人后来怎样了,忘了问这个问题。”他见篠茜又要打来了,急忙说道。“也许他是仙人,不愿被这种狗咬狗的案子烦上吧。但是,我问他陶渊明的事,为什么他只是大笑而不回答呢?”
“该不会是他故意捉弄我们的吧?”
一阵阴风幽幽飘了进来,他们俩皆知孙丽琴来了。果然,孙丽琴跪了下来。“感谢两位的帮助,终于让小女子的血案大白。”
“妳快请起!”夏侯凌伸出了手,却从她的身体穿了过去,吓得猛退一步。他倒吸了口气,才说道。“我们只是路见不平而已,若不是妳帮自己,这件案子也无法了结。”
“不管怎样,小女子还是感谢两位的大恩大德。”
“至于姜东平的事……”
“等明天他们押上大堂,就可解决了。另外,恩公因小女子之事而得罪了人,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默念小女子的名字。”
“阿……妳是指鹰啸派!唉……我跟赫连暉这笔帐又难算了。”
“没错。天快亮了,小女子先告辞了。”她,从灯火之处,冉冉走向黑暗。
“公子,我看明天我们就逃吧。”
“还是等姜东平好了再说。”
篠茜也只能晃了晃肩膀,无言以对。
隔天,李氏夫妻被押上大堂,然后就互咬对方才是兇手,自己只是被迫帮忙而已。这下子官员也鬆了口气,因为不管是那个高官“关切”,他们不是主兇、就是帮兇,连自己都认了,谁还能说情呢?
下午,姜东平的病情就好转,不再孱弱不堪,也能跟家人有说有笑,夏侯凌这才鬆了口气。也因为鹰啸派的关係,夏侯凌不愿连累姜家,就搬到客栈住,等候赫连氏一同拜访赫连鐸。
没想到他才在客栈住下来,跟篠茜在大厅喝茶歇口气,赫连暉连弟子都不带,就冲进客栈,大声喝道。“你这个贱人,居然敢骑到我头上!”
“大师,到外面你再教训我好吗?”夏侯凌急忙说道,然后像做错事的孩子,慌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面对这种痞子,就算赫连暉是一代大师也没折,只好跟了出去。“别给老子想溜!你自己说,我们的事你要怎么解决!”
“这完全不关鹰啸派之事呀!”夏侯凌大致说明事情的经过情形,一直解释纯粹是为了帮姜东平和孙丽琴,而且用旧棺代新棺太过缺德了,才介入这个案子,完全没有提起李应道之事。
“杀妻、毁坟、甚至用旧棺害人谋财,那个王八蛋居然还敢为这种事出头,不是丢我的脸吗?”赫连暉气呼呼地说。
“所以,这一切完全无关鹰啸派之事。”
“没错,是不关我的事,我也不会为这种缺德事找你麻烦,回去之后甚至会狠狠教训他一顿。但是,你打伤我的弟子,这笔帐怎么算呢?”
“那……是他先拿刀砍我,我总不能呆呆地站着让他砍呀!”
“呵呵……那是你的事。别忘了,我的外号叫邪神!”
“大师……饶了我吧!”夏侯凌垮着脸哀求着。
“听说你一掌逼退了巴音库楞是吧!我知道你的剑法烂,所以也不使剑……”赫连暉话都还说完,双手就朝夏侯凌推了过去。
夏侯凌深知此时绝不像对付巴音库楞那般,可以用取巧来躲过,毕竟当时还有许多人在一旁掠阵。这时是硬碰硬的时候,绝不容许有一丝的取巧,只好使出以招数变化多端的圣伽施三十三掌回击。
赫连暉虽然狂妄,但也晓得夏侯凌的武功有一套,不能小覷,更何况武林中传言所击中巴音库楞那掌,他仔细琢磨之后认为是真功夫,并非是误打误撞,因此这时他也是运起真功夫击向夏侯凌。虽然他们两人的手掌一碰触,夏侯凌就弹了开来,以卸去他的掌力,赫连暉仍不禁惊愕地嚷着。“没想到才过几年,你的内力居然就变得如此深厚!”
“所以,希望大师能爱护我这个稀有动物呀!”
“还给老子说这种废话!”赫连暉运掌劈了过去。
赫连暉的武功除了跟巴音库楞一样沉稳之外,又多了份狂劲,因此溢满内力的双掌与千变万化的招数就像颱风似的,既有让人无法承受的压迫感、又挟带着忽东忽西的狂风乱搅,逼得夏侯凌喘不过气。
一个辉宏的武功中透着邪气、一位儼如狡猾的狐狸不时闪躲,将这街头化为他们斗法的战场。早就有些人闻讯赶来凑热闹,尤其是姜家的家丁和李男的那些狐群狗党,打算在旁掠阵。但是此刻他们俩全使出真功夫,那容得其他人靠近呢?这些人被强劲的掌力逼得一步步退却,最后乾脆溜进一旁的屋舍躲藏,免得被宛如云海中两条恶斗的飞龙扫到。
即使夏侯凌练就了班杂经,但内力仍不像五十几岁的赫连暉那般精纯深厚,只能用机变与匪夷所思的掌法巧妙应对,在险境中求生,有时则突如其来地如倾洩而下的土石流狂烈反击。赫连暉对于夏侯凌的武功精进至此,不禁扬起惜才之心,但同时也蹦出以后面子要往那么摆的气愤,掌力不由地越来越沉厚,却没有狠下杀着。
夏侯凌再次用鬼魅般的身影从赫连暉的身旁滑过,赫连暉也不惶多让,宛如抓鬼的钟馗般直直往后弹去,用背部朝他攻击。夏侯凌当下吓得急忙转身运掌护身,赫连辉也算準了他肯定有此着,随即使出阴山雪掌,夏侯凌当下右胸中了一掌,翻腾的气血逼得他无法出掌,却又被儼如大雪狂飞的掌法所笼罩,根本无处可退。
他急忙运起在水道所悟出的恆流万物,整个人像陀螺般急遽打转,同时也将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的掌力甩开。
砰、砰、砰、砰……那是被旋风盪开的掌力击到四周屋宇的声音。赫连暉万分没料到世上居有这种武功,既不能朝他的身上发掌,不禁既惊又气地狂乱地朝他的脚底连续发掌,以发洩怒气。然而脚底正是恆流万物的弱点所在,居然被赫连暉误打误撞蒙上了。
夏侯凌顿时往外甩了出来,只好大声吼着。“孙姑娘、仙人,救命呀!”
“谁都救不了你啦!”赫连暉趁着他踉蹌之际,又挥出一掌。夏侯凌以复杂的掌法缠住阴狠的掌力,一边往后退却。
忽地,想要再追击的赫连暉猛烈地头痛起来,更是冒出令他惊恐的冷汗,双手也不禁微微颤抖。他惊怕地喊着。“夏侯凌,你到底又使出什么旁门左道的功夫?”
“那位女鬼你还记得吧?我帮她捉到杀她的兇手,所以她帮我挡住你。”然后他彷彿要让躲在附近的围观群众听到似的大声说。“大师,夏侯凌从未想过要与你为敌,我们的一切恩怨都是因误会所造成,你是一代宗师,怎么会为这种事跟晚辈计较呢?”夏侯凌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玉佩,胆颤心惊地走到赫连暉的身边。“大师,这是汉朝古玉,晚辈这趟来晋北没带什么礼物,就以此玉佩献给大师。”
“你的胆子还真大,居然敢走到我身边!”赫连暉当然知道夏侯凌刚才所说的话是给他找阶梯下,如今又被鬼魅缠住,只好既气又好笑地接过玉佩。“你的武功的确进步不少,代我恭贺孙姑娘抓到真兇。”
“她还有要事缠身,不会走远,我会转告她的。”这句话就是只要你离开,不来找我麻烦,她就不会缠着你。
“别再让我看到你!不然,前帐后帐一起算!”赫连暉瞪了他一眼,才袖袍一挥,大步离开。
我还真倒楣呀!夏侯凌双手一揖。“恭送大师。”
赫连暉终于走了,篠茜急忙跃了过来,扶着夏侯凌到一旁运功疗伤。
现在,众人要为夏侯凌逼走赫连暉鼓掌吗?但彷彿两人又有着交情,一切只是误会而已。大家就像扛错了棺材、哭错了死者,不晓得该怎么办,面对不是亲人的墓碑又尷尬,只好缩着脖子悄悄离开。
没一会儿,夏侯凌气就顺了,于是返回客栈休息。而姜氏也派人送来人蔘让他补身子,毕竟夏侯凌全是为了姜东平才会受伤。
夜里,孙丽琴来向夏侯凌託梦,说是请将旧棺烧燬,好让她回到阴间。这种事夏侯凌当然一定要帮的,于是隔天他就带着篠茜、姜家的新任总管和家丁来到荒野。烧了纸钱之后,家丁就要泼上油将木棺烧了。
也许夏侯凌听说了拓拔昭尉盗墓之外都会帮墓主打扫环境,此时他发现棺木曝露于荒野,已经有些脏了,附近也有条小沟渠,他就下意识地拿块布,沾了些水,然后钻进棺木擦拭。
一同前来的人只能很含蓄地摇着头,不然还能怎样呢?
不过,夏侯凌在棺内瞧见一颗指腹大的黑红色丸子,他捡了起来左看右瞧。忽地,他隐约听到——放心服下!这是女人的声音。
他其实并不想吃,却有一股力量驱使他将这颗丸子放入嘴中。
呵、呵、呵……
这又是谁的笑声?阿,完了,被那晚说“好心没好报”的傢伙给骗了!夏侯凌惊吓地想着,同时急忙运气企图逼出尸毒、甚至鬼毒!
众人站在棺材外面,歪着头,不解地望着一动也不动的夏侯凌,有些人则猜测他可能在跟孙丽琴对话,却不知道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渴望将毒逼出来,没想到一股寒热相间的气流却在身内猛窜,他不由地更惊了。
不过,为什么我没有感受到怨气呢?夏侯凌在惊怕中突然想到这点。
呵呵……哈哈……果然是贱侠,子时再运功!
这是啥意思?他不懂,反正也无法将毒逼出来,遇到太多衰事的他只能无奈地站起来,再将棺内未清理的地方清扫完了,才爬出来。
家丁将油撒在棺材,然后点了一把火将它烧燬。他们望着宛若鬼魅般狰狞的熊熊火燄,心里都有着说不出来的异样感受,毕竟这阵子所发生的事太多了,有些更是令人匪夷所思。不管怎样,一切都到此为止,再次恢复往常的生活。
子夜时分,已经睡着的夏侯凌感觉一股凉意爬上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之后就立即醒来,但他看不到任何人,也没瞧见孙丽琴,但他感觉那股凉意抖然瑟缩起来。
他闔上了眼睛,就当他再快睡着时,隐约听到声音。“小女子特来跟公子辞行,请一路凡事小心,就能平安无事。那颗药丹乃是小女子特地向仙人求来,请赶快运功……”
这真的是孙丽琴特地来告诉他的,还是因为日有所思的关係呢?不管了,夏侯凌急忙起身,运起班杂经。过没一会儿,只觉全身暖烘烘的,有说不出的舒畅感。而且精力充沛,恨不得嘶声大吼,将奔腾的真气发洩出来。这时他才恍然大悟,那颗药丸乃是增进内力之药,同时也是试探,若不是他抱着好人做到底的心态清理棺材,也就无缘得到此丹药。
他运行了两次大周天,将奔流的真气回归于全身筋脉,才在心里感谢仙人与孙丽琴。
不过,他感觉刚才传到身上的两道凉气有些不同,应该说非一位所为。为什么会如此,他也搞不懂。
过了两天,夏侯凌、篠茜和詹师父才告别姜家,前往赫连鐸的都督府。
在他离去之前,向姜氏说他原本住在佛光寺,因菩萨託梦的关係那天才会上五台山,与她们巧遇。若不是因为那个梦,他也不会跟她们一同来到应县,于是请姜氏捐些香油钱给佛光寺,当做谢恩。若有餘力的话,也可以矗立一支经幢于寺前,以感激菩萨的大恩大德。姜氏夫妻连讨论都省了,直说此事一定会去办。
至于近代林徽音(就是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离婚协议书给妻子张幼仪,然后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却遭拒的徐志摩所爱恋的女子)所爬上的那根经幢是否为姜氏所立,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世局又已改观了。原本连战连败的黄巢在歼灭张璘大军,各军团的部队也在高駢的要求下北归之后,声势越来越壮大,已从采石渡过长江。高駢深知自己先前下错了棋,导致几乎全盘皆输,只好保存实力,不敢发兵。
朝廷虽然知道高駢不可靠,但也希望他能领兵对抗黄巢。然而却收到高駢的奏章,说是叛军已朝扬州奔来,请求支援。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都对他寒了心,却又无可奈何。
至于李克用所率领的沙陀军从河北反击回来,却被李可举、李琢和赫连鐸等将领各个击破,李国昌和李克用只好领着族人逃向北方的韃靼部落。
赫连鐸于是被李儼任命为云州(今大同)州长,兼防御使。也因此之故,夏侯凌一行人并没有遇到赫连鐸。不过赫连鐸仍在军中写了封信送给同族的赫连暉,帮夏侯凌说情。既然赫连鐸都特意写信来了,赫连暉也就懒得再跟贱侠计较。
夏侯凌的剑法大家认为顶多是二流,但其他功夫可是有目共睹了,既然赫连鐸帮了这个大忙,他也应该有所回报,于是教授赫连府上的家丁武功。詹师父则找到一处螃蟹穴,此乃为后代开创大局的好穴。赫连氏徵得赫连鐸的同意之后,就将公婆的墓迁藏于此。
那么,篠茜都在干嘛呢?不是被夏侯凌逼得练功,就是嘟着嘴奉上茶水、顺便帮他擦口水。在众人的殷切拜託下,夏侯凌那有可能不讲那一大串的衰事呢?
夏侯凌才来这里几天,就有四个意料不到人找来了,想也知道是拓拔昭尉他们。
“大公子,你们还真会找耶!”篠茜猛摇着头说。
“原本我们就在晋北逛了,一听到你们在这,就连夜赶来找妳们。不过,那个螃蟹穴在那里呢?”
夏侯凌斜睨了他一眼。“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应该知道吧!”
詹师父见这几个人都是夏侯凌的兄弟,而且拓拔昭尉好像对风水很有兴趣的样子,居然直说。“明天我有空,就带你们去瞧瞧吧。”
就算不能挖,参观一下,增长见识总行吧!拓拔昭尉当然兴冲冲地猛点头道谢。
夏侯凌向大家介绍拓拔昭尉时,说他们原本是佣兵,后来得到一张藏宝图之后就改行挖宝,尤其是秦朝以前的宝,总不能说他们是盗墓者吧。当拓拔昭尉来时,就送给赫连氏一块在广西山区找到的秦朝宝玉,她欣喜地花枝乱窜,也热情招待他们。因此大家都相信夏侯凌所言。
拓拔昭尉他们这次来找夏侯凌,纯粹只是跟兄弟叙旧而已。他对风水有些认识,詹师父又喜欢表现出自己的专业,因此不时拉着詹师父到处看风水,丰富知识。
有时夏侯凌和篠茜也会同行,然而夏侯凌却不时反客为主,领着众人前进。
首先发现他有点怪异的是篠茜,不禁担忧地问道。“公子,你是又感觉到什么怨气吗?”
“没有呀!妳怎么突然这么问呢?”
“就是觉得你有点奇怪嘛!没事就好。”
拓拔昭尉和詹师父都是见多识广之人,经篠茜这么一提醒,也觉得夏侯凌有异,于是也不特定打算前往那里,而是顺其自然地让他带着众人走。另外,拓拔昭尉也叮嚀着李保州和黄景业必须要提高警觉。他们俩本来就对夏侯凌颇为忠心,此时也不由地担心起来。
第三天,他们来到一处丘陵地,在山脚有处隆起的夯土,夏侯凌就怔怔佇立望着那里。篠茜感觉不对劲,下意识地搂着他的臂膀。李保州和黄景业见状,也紧握着剑把。小康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嘀咕着怎么不走了呢?
拓拔昭尉发现詹师父的表情比夏侯凌还怪异,根本就是整张脸揪了起来,而且走来晃去,不时拿着罗盘对照。他拉住就要从面前走过的詹师父问道。“詹师父,你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