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级的压力之下,当地的衙门先将李家夫妇押入牢里,问起口供则是礼貌有佳。因为李男的狐群狗党在当地有一定的势力,而且又奉上白花花的银子,官府当然不能严刑逼供。案情果然延宕下来,姜东平的病情也同样没有起色。
夏侯凌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毒物,但对于这种靠后台与钱财的官司就不知所措了。
一日,他跟篠茜陪着风水师一同外出找寻附近的风水宝地,他们走了两个时辰,都只发现一般之地,没有绝佳的风水。于是他们挑了一处硕大的树木,坐下来一边吃乾粮、一边閒聊。
没想到才过一会儿,就有两个男人骑马过来,其中一位就是姜家的前总管。“堂兄,就是他们一伙人害得我丢饭碗,也害得你弟弟入狱,尤其是那个叫流云的年轻人!”
夏侯凌站了起来,双手插腰,厉声喊道。“你居然还敢回应县!”
这位前总管的堂兄李应道,蹙眉凝看着夏侯凌,再瞅着一旁的篠茜,于是气呼呼地喝道。“夏侯凌,你竟感到应县撒野,活得不耐烦是吗?”
这人到底是谁?夏侯凌和篠茜不解地想着。詹师父却惊愕地瞅着他,心想难道他就是轰动武林的贱侠,但怎么没有揹纯鉤剑呢?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夏侯凌特意礼貌地问道。
“我堂哥叫李应道,乃是鹰啸派的弟子。怎么了?怕了吗?”前总管趾高气扬地扬起下巴。
天呀,才得罪了巴音库楞,怎么现在又牵涉到鹰啸派呢?夏侯凌在心里哀嚎着。虽是如此,他仍轻蔑地说。“喂,你这个恩将仇报的贱人,应该不晓得夏侯凌是怎样的人,背后有多少门派当靠山吧!”
前总管不狐疑地瞅着李应道。当年鹰啸派围攻夏侯凌,李应道就是其中之一,那时就领教过他的武功,而且关于夏侯凌这一两年所发生之事,他或多或少也听闻过,不由地惦量自己的功夫是否能胜他。前总管露出他真的比你还行的表情,叫他的面子往那里摆呢?他只好硬着头皮跃下了马,拿起大刀奔来。
“ㄚ头,保护詹师父。”
篠茜立即跃上了上去,扯下一根树干跳下来,然后挥去一些杂枝,双手握棍,凝看李应道。詹师父既惊又喜地压低嗓子问道。“请问,妳就是……”他想了一下才接着说。“篠茜?”篠茜面露微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至于夏侯凌早就以手当剑,攻向李应道。赫连暉对于弟子相当严厉,因此李应道虽然狐假虎威,武功倒是不错,但他的对手却是到处征战的夏侯凌,而且当年夏侯凌曾向在一旁观战的巴音库楞讨教鹰啸派的武功、以及如何应对等,更何况夏侯凌此时的武功远高于他,因此李应道就一下子就被夏侯凌之掌风所震退,一下子又被他的轻功搞得晕头转向。
夏侯凌并不想杀他,对打了几招数之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过他的大刀,用劈水掌滑向他的肩头,将关节用力一扭,大刀顿时落地。夏侯凌双手一拱。“承让了。”
李应道用左手捡起了大刀,愤愤不平地嚷着。“你给我记住。”然后跃上了马匹,朝堂弟骂了一声还死在这里干嘛,就策马离开。前总管缩了缩脖子,急忙尾随而去。
詹师父走到夏侯凌身边,欣喜地说。“请问……你就是夏侯少侠?”
“欸,不好意思,一直瞒着师父。”夏侯凌笑着说。
“不过,你为何要跟篠茜姑娘隐姓埋名呢?”
“就是……想换个名字改运嘛!结果这个名字还是一样衰,居然又惹到鹰啸派,唉……”
还真会掰,看接下来该怎么办?!篠茜嘟着嘴想着。
“唉,没想到前总管跟那位姓李的,居然有鹰啸派当靠山,这下子孙丽琴的案子难了了。”詹师父蹙着眉头说。
“嗯,所以要速战速决了,不能拖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夏侯凌一手拉住詹师父,使出轻功朝姜家跃去,篠茜跟在后面警戒。詹师父虽然早就听闻夏侯凌的大名,如今却能被夏侯凌以轻功拉着在树梢飞跃,应证了传言中他的轻功绝顶,怎么能不兴奋呢?
一回到姜家之后,夏侯凌就从扁担的底部掏出纯鉤剑。这时众人才晓得他出门为什么要挑个扁担!他拿着纯鉤剑,大步朝李男那群狐群狗党经常聚会的酒楼走去。
他一踏进酒楼,那几个男人就发现他,纷纷站了起来,怒目以对。
一位带头的男人,也是地方恶霸,大喝一声。“小兔崽子,你居然敢来这里送死!”
夏侯凌啥话也不说,只是拔出了纯鉤剑,然后随手一挥,纯鉤剑直直射进楼外层层叠叠的厚实斗拱,盈亮的半截剑身在阳光下闪烁夺目的光辉。他这才开口说话。“那把剑,就是绝世宝剑——纯鉤剑,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你……不是叫流云吗?”那名恶霸略为哆嗦地问道。其他人虽不知纯鉤剑到底为何物,但瞅见夏侯凌露了这一手,想也知道此人武功相当高。也不禁紧张起来。
“流云只是我暂时取的绰号罢了。纯鉤剑的主人是谁,你应该知道吧。”
“是……贱侠!”恶霸见外面已围了一群人,正好奇地看着他的丑态,只好提起胆子,厉声说道。“应县是我的地盘,而且老子认识了不少达官贵人,你算什么呢?”
“当今皇上不时想找我进宫说故事,你所认识的达官贵人会比皇上还要显贵吗?而且,吐蕃国和大礼国也想邀请我去,如果你不是无名小卒的话,应该知道这些事吧!”然后夏侯凌朝在外面围观的群众喊着。“大家说,他的势力大,还是我这个贱侠呢?”
此时,安排好的姜家家丁早就在人群中吹嘘夏侯凌的丰功伟业,群众虽然不敢得罪恶霸,但也没人说恶霸的势力大。只有他的囉嘍在一旁摇旗吶喊着。
“不管你的后台有多硬,我在剎那间就能杀光你们所有人。”夏侯凌看似轻鬆地垂下了手,同时吐出掌力,地砖剎时碎裂。“只要我远走高飞,在此乱世谁也抓不到我。孙丽琴的案子不准插手,知道吗?不然这块地砖就是你们的下场!”
他一说完了话,就跃了起来,在众人面前炫耀其轻功,在酒楼飞快地兜了一圈,才弹到楼外拔出纯鉤剑,气也不喘地大步离开。围观的群众早就受尽这些人的欺压,一直敢怒不敢言,如今有人帮大家出头,怎么能不扬起热烈的掌声。那几个狐群狗党被夏侯凌的声势震慑住,哆嗦地不敢说一个字。
夏侯凌在姜家家丁的带领下,前往牢里看李男。李男认得姜家家丁,一瞧见他们就哼地一声,瞥过头去。
夏侯凌轻蔑地笑着一声。“你哥叫李应道,是鹰啸派的弟子,中午我才扭断他的手。而你那些兄弟嘛,我刚才在酒楼卖弄了几招武功,他们吓得浑身酥软,大气也不敢吭一声。所以,你别指望他们来救你。记得,我的大名叫夏侯凌,也就是传说中的贱侠!”
刚才李应道才来探望过李男,他见李应道满脸铁青,肯定发生事情,但不管他怎么问,李应道只是以苦笑回应,李男还单纯地以为他被赫连暉咒骂才会如此。没想到居然是眼前这人挫了李应道的气燄,不惊惶恐地瞅着他。
夏侯凌哼地一声,转身就走。这趟他是要让李男断了外援的念头,也让他心存恐惧。夏侯凌回到姜宅之后,更受到姜家的殷勤款待。姜东平是生意人,经常走南闯北,怎么不知道贱侠呢?再加上詹师父的介绍,姜家人认为终于找到武林高手当靠山,不必担忧那些恶霸的骚扰。
只是为了要解决这件命案,绝不能动武。既然姜东平是被鬼缠身才生病,他也可能学鬼大闹牢房。不过,这就需要姜氏与赫连氏的帮忙了。
此时是叛军四起,地方官员只敢对小老百姓发官威,对于有势力之人则心存畏惧。官府是抱着不管两家怎么闹、只要不影响到他的官位就行,当姜氏送上银子,直说绝不会伤害到犯人,只是私下问供而已,官员就睁一眼、避一眼,先让姜家来闹。
至于捕快跟那几位恶霸交情不错,不然他们怎敢胡作非为呢?但是夏侯凌直接向他挑明,此时是乱世,他大可一掌杀了捕快,而且仵作绝验不出伤痕,然后逃之夭夭,谁也不会为了他这个芝麻小捕快通缉他。现在他只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能安稳地继续当他的捕快。
捕快当然听过夏侯凌的大名,也晓得他除了衰事一堆之外,也行侠仗义,认识不少节度使。他根本对夏侯陵无可奈何,只能点头答应,晚上一定将狱卒全部调走,不走露风声。
黄昏之际,夏侯凌前往旧棺,焚香向孙丽琴拜託。
夜,已沉。人,已睡。在牢房里的两盏豆灯,分别照在李男和李氏的脸上。风,幽幽地钻进牢房,彷彿是一双细柔的手繾綣于李男的脸颊,声声轻唤他的小名。
他,晃了一下,转了个身,又继续睡觉。风,犹如一双热情的手,柔柔滑向了他的小腿,冉冉地往上游移。他的小名,再次于耳畔响起。
他浑身猛然抖了一下,也睁开惺忪的眼睛。不可能,她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孙丽琴一身素白,哀怨的长袖几乎垂到地上,乌黑的长髮在阴风的吹拂下不时遮掩住那双漾着青光的双眸。
她,抽慉了一下,全身也随之晃动,怨恨的眸子从飘散的髮丝中忽现忽隐,然后了无声息地从牢外飘进栅栏之内。
他,睁大惊恐的眼珠子,怔怔望着佇立于面前的前妻。他在那双怨恨的眼神压迫之下,双手颤抖地往后挪动,但是牢房是何等的小呀,他能挪多远呢?最后只能紧贴着墙壁,双手抱着膝盖拼命哆嗦。
然而土墙却又传来一阵阵阴寒之气,狠狠从脊椎钻了进去,然后发疯似的跟恐惧一起在他的体内爆发。他,更惊恐了。
她,抿着哀怨的双唇,因毒发而冒出的鲜血从嘴角渗了出来,滑到了下巴,滴在苍白的衣袍之上,血跡斑斑的白袍随着阴风幽幽飘盪。她,紧抿着哀痛的唇,牢房里却又轻轻盪起凄凉的哭泣声。
这……不是鬼,又是什么呢?他惊慌地牙齿猛打颤,想要哀嚎出来,但是喉咙彷彿被掐住般只有窒息的感觉,那能叫出声音呢?他惊恐地双手扯住喉咙,企图掰开那双无形的手,然而那力道却随着孙丽琴的眼神从哀伤变成凌厉而增强,他痛苦的想咳出来,却只能张大着嘴,伸长的舌头,咳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她,终于开口了。“终于有人愿意主持正义,给我重生的机会,让我为自己和两位女儿的惨死报仇!呵呵……”她狂妄地笑着。“世上有什么事,能比一步步地亲手报仇,更为痛快呢?!”
“娘……为什么不杀了他,为我们母女报仇呀!”
这是……小女孩的声音。他,怎么能忘记这个经常在耳畔响起的撒娇声呢?他,激动地想喊出女儿的小名,但紧绷的喉咙却蹦不出一个字。
“唉……夏侯恩公尚未让娘完全重生,为娘的只能一天天将他逼入死地呀!”她,猛然转身过来,脸上的鲜血也随之盪离苍白的脸,怒不可遏地瞪着他,而他的身子也越发地紧绷,连颤抖也没办法,只能睁大惊骇的眼睛凝看她。她,厉声喊道。“就让你多活几天!”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才飘出了栅栏,身影冉冉被阴暗所吞噬。
他,张大着嘴,被突如其来的颤抖吓了一大跳,然后扬起凄厉的惊叫声。
过了一会儿,一位狱卒跑了进来,大声嚷着。“李公子,深更半夜的。你叫什么呀!”
“鬼啦……”
“咦,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听鬼故事呢?刚才那位轰动武林的贱侠,才跟我们讲他如何收服妖魔鬼怪的故事,太精彩了!”
夏侯恩人,贱侠夏侯凌……他惊得恳求狱卒,让他见夏侯凌一面,花多少钱都没关係。既然有外快可赚,狱卒当然乐的去通报。
夏侯凌儼如鬼魅般飘了进来,简直就是脚不及地,看的李男再次颤抖起来,他那知道这是绝顶轻功呢?夏侯凌哼了一声,发出收魂似的低沉声音。“看你这样子,孙姑娘已经来看你了吧!”
李男奔到栅栏前面,拼命伸长着手,拉住夏侯凌的衣袍。“大侠,救救我呀!”
“一旦被冤死的厉鬼缠住,那是生不如死。虽然最终还是难逃死路一条,但这过程,唉……”
这声悲怜的叹息声,以及夏侯凌忍不住闔上的哆嗦眼瞼,激起李男的鸡皮疙瘩,更是流出哀求的泪水。“大侠你要我怎样都行,千万不要让她回到人间呀!”
“就算被她讨到了命,那灵魂也是受苦受难,难以解脱。我就曾在见过这种被怨气箝制住的魂魄,那根本就是连死也是一种残酷的折磨。而且我听那些鬼魂说,那生前呀,根本就是众多的酷刑上身,痛苦到求死也不能,只能让身心天天受尽厉鬼的恫吓与摧残。”
“我……”李男的双唇拼命哆嗦着,咬着唇内的肉。夏侯凌不耐烦地再叹了口气,他才以既气愤又鬆了口气的声音说道。“招了!丽琴是我跟那个贱人一起毒杀的,一切都是她怂恿我杀人的!”
“唉……你为何要做那么绝呢?”夏侯凌拿出砚台、毛笔和纸,递了进去。“写吧!如有一句不实,那是你自作虐,可别怪我让她回到世上报仇!”夏侯凌突然转身,朝黑暗轻喊着。“老兄你好呀,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到你!明早我帮你烧些纸钱,这个傢伙就麻烦你关照一下,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吧!……那就谢了。”
他,赶紧抓起毛笔,将命案的经过写下来,免得又被在牢房徘徊的鬼“照顾”。
夏侯凌不禁摇了摇头。半晌,他拿着李男的供词前去找李氏,而李氏早就从狱卒那里听到有关贱侠遇鬼之事。另外,孙丽琴也已经找过她了。夏侯凌一到牢房,就先介绍自己,她吓得猛往后退。夏侯凌也懒得再说废话,就扬起那张供纸说。“他已经全部招供了,而且斩钉截铁地说主谋就是妳。我在想,是要请孙姑娘去找他,还是来找妳呢?”
“主谋是他呀,绝不是我!我一个妇道人家,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杀人呢?”李氏急忙嚷着。
“把案情的经过详细写下来吧!”夏侯凌将纸笔递了过去。“审判的人不是我,妳应该知道怎么写吧。”
她愣了一下,急忙抓过纸笔,将兇手指向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