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的天说变就变。七月还是炎热的酷暑,皮也因军训晒得黝黑;而八月下旬却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雨,整个雾蒙蒙白茫茫的世界,行道树也早早披上了秋装。临到报到那天,天公似乎也不愿作美,早起便是浓阴的天,还缠缠绵绵地下着如牛毛般的秋雨。可这丝毫影响不了曾凌渝港对新学期的渴望,早早地来了学校。父母也大包小包地背着棉被床单提着水壶水桶,屁颠屁颠地跟着他瞎忙乎。一会儿是缴宿舍费,一会儿又跑去交伙食费,一会儿在宿舍里整理床铺,一会儿又往教室跑去报到。新生报到那天,校园里已经显得拥挤而喧嚣,像曾凌渝港这样亲人前来助阵帮忙的也不少;也有不少远郊的,父母开着自己的私家车送孩子上学,结果把校门口也堵塞得水泄不通。校内校外一片喧嚣。当然,每个人嘴里谈论的话题也有共同之处,那就是分班。可说到底摸底考试的成绩也高低没影响到分班的好坏,只是运气而已。
  曾凌渝港火急火燎地进了教室,还来不及看看班主任的容颜,就一股脑把发票收据和入学通知书一起交给了她。随后便找了个空位坐下,长舒了一口气,才得以抽了空认识一下班上的同学。同时,他也忍不住瞥了一眼班主任,她是位中年妇女,也许已有四十了吧,可声音却柔和而细腻,挺有亲和力,后来从其他同学口中打听到,他的孩子比我们大一岁,正在本校读初二。班主任给曾凌渝港的第一印象就是温和,也从不大声斥责她的学生。黑板上写着她的名字:慕容映红。曾凌渝港便又想起“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脑海里浮现出朵朵红莲、白莲竞相盛放的景色。班主任白皙的皮肤和红润的脸颊也极像荷花。可他来不及多想,手上还有两张表格来填,一张是填写个人特长及获奖内容的表格,另一张是填写小学担任的职务及参加活动记录。前者会心一笑,用随心的手挥笔写下“体育舞蹈”四字,至于获奖内容,那就可见一般了;小学六年一直苦苦坚守的体育舞蹈至今也算派了用场,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获得的奖状也足够密密麻麻地把表格填完。可后者却不知从何下手,小学既没当班干部,也没当科代表,就是小组长也不过是临时的,大伙都轮流来当。可曾凌渝港会绘画,也懂点音乐,便第一次违心地写下了“宣传委员”,可要写出对班级的贡献就没那么容易了。幸好办过几次墙报,也参加过几次全区的科幻画比赛,手里勉强有几张奖状,否则他还真撒了天大的谎,真相也迟早会穿帮,那时可比不写还难受。经这么一折腾,终于完成了两张表格,但曾凌渝港的心却七上八下的不安,怕是会在慌忙中出了差错,捅了篓子,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遍,待确保了万无一失后才交给了慕容老师。
  至于到校的第一天,学生就不能再回家了。下午是几小时的开学典礼,校领导一个接一个发言,音响发出的隆隆声不绝于耳,在校园间回荡。学生也听得不耐烦了,老师们也几个凑成一堆,自己兴致勃勃地聊自己的话题。于是,学生也学着老师的样,叉着腰跺着脚,前后左右地开始自我介绍起来。曾凌渝港的同桌是位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女生,初次见到她时,显得十分娇羞。她的话语不多,可每次听见她那似水般的话语时,他的心中就激荡起无数的涟漪,曾凌渝港想,在她心中,也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梦。她也有一个动听的名字:郁欢。
  晚上是自习课,虽然发了新课本,可谁也没有兴趣去翻阅浏览。各科老师也开始相继亮相。语文老师是位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一来就兴致勃勃地讲“一块钢板”的故事:“一根钢板,粗略加工可以做成马蹄掌,也不过值几美元,可如果把它磨成名表的指针,就能值成百上千元。请同学们想想,同是一样的钢板,但经历的过程不同,它的用途和价值却如此悬殊,这是为何?”或许是他太过于激动,连自我介绍也给忘了——第二节课上课时才忙着道歉,这才在黑板上用他苍劲的笔锋写出两个硕大的字:佟铭。曾凌渝港不禁对他表示百般佩服,书法大师的字,哲学家的智慧,那副高度眼镜也闪出亮光,他暗自欣喜:我的语文终于有了出路。
  至于英语老师,是一位近五十岁的骨干教师。当她唱着“掌声响起来”,轻盈地步入教室时,全班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掌声。待掌声停歇后,她用感性的语调说:“IamyourEnglishteacher,youcancallmeMissGan.”同学们便大声呼喊着“MissGan!”又唱着再简单不过的字母歌,却觉得是一种享受。一日曾凌渝港去她那儿背书,她一听我他背完就忙问“有英文名吗?”
  曾凌渝港摇摇头。但小学时他也有过英文名,同学们都叫他“麦克”,可并不和他的意。既然甘老师愿意为曾凌渝港取名,当然很乐意。
  “那你就叫‘Barlton’吧!”甘老师思考片刻后便脱口而出,还一笔一划地写在他英语书的封面上。曾凌渝港不禁对她起了敬意。但后来他查阅了许多资料书,确实没有发现同名的,料想便是甘老师信手拈来,自己独创的罢。可曾凌渝港却十分喜欢这个名字,特别是每当甘老师在课堂上抽他回答问题时。
  而数学老师则是在正式开学的第一堂课才亮相。对于数学,曾凌渝港生来就是个数字盲,脑子特笨拙,再简单的问题也转不过弯;后经过六年老师和同学的调教,算是有了长进。可面对初中数学课本里头那些神秘莫测的代数几何,曾凌渝港又觉得后怕了,真不太希望小学的悲剧再版一次。或许有大多数同学都和他一样恐惧和担心,单于老师也察觉到了,用温和的语气说:“有什么疑问请举手?”于是全班五十三双手全都齐刷刷地举起来,还比着谁举得更高。老师也就只好开火车似的依次解答。
  “单于老师,初中数学包括几个部分?”
  “总的来说就是代数和几何。”单于老师紧紧有条地回答。
  “单于老师,你能告诉我怎么复习吗?”
  “很简单。只要上课认真做了笔记,下课后把书上的概念和笔记上的例题反复地理解,直到熟练于心、可以运用为止。”
  曾凌渝港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轮到他时,曾凌渝港猛地跳起来,大声问道:“单于老师,我小学成绩不太好,能学好初中数学吗?”
  曾凌渝港倒真失了脸面,四周不时传来隐隐的笑声,而他却呆呆地愣在那里。可单于老师却微笑着,摆着手势示意曾凌渝港坐下,然后语重心长地说:“这个问题问得好……”其实,小学没学好数学是因为数学老师翻来覆去地换,直到六年级才换来个正经的,才把成绩在最要紧的关头往上扯了一大截。可曾凌渝港心里依旧是没得底,又听说初中数学“难于上青天”,就更怕这门学科了。好像它是一只呆在穴中的黑熊,自己一靠近就会被它吃掉了。
  即使这样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可单于老师还是认真地回答,他的话语至今尚也不记得了,总之曾凌渝港的心却觉得很轻松,好像悬在心头上的石头终究是落了地。
  正式开学的第一天,雾气又弥漫在天际,很容易便使人迷茫。可曾凌渝港又茫然什么呢?既然决心已定,就好好表现吧。于是踏着欢快的步伐奔跑在晨曦之中。早自习班主任也没闲着,仍用那温柔得语调说:“我宣布一件事情,从今天起临时班委将上任两周,第三周正式选举。好,下面是班委名单,班长徐根生,副班长陈俊杰……”当念到曾凌渝港是宣传委员是,他不禁有些害怕了,正是照应了他填表时的犹豫与惶恐。但曾凌渝港总不能怯生生地求慕容老师换了别人吧,那倒会丢了脸面。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终于下定决心要扮演到底,熬个两周也就出头了,算不上丢尽了脸面。还没等曾凌渝港做好准备,便得了第一份差使——办板报。他长舒了一口气,因为干这事还在行,帮别人打格子或画些插图也不成问题,可现在自己是总监,别人成了帮手——也就是自己设计墙报,这可真难倒他了。于是找来胡力元——另一位宣传委员,哀求他帮忙设计,赶明儿再签上曾凌渝港的名字。可第二天胡力元给他设计图,幸灾乐祸之中就忘了签上名字,反倒让“胡力元”三字占了位置,结果交上去班主任的第一句话就问:“这是你设计的?”
  曾凌渝港满以为那纸上虽没他的名字,也无别人的名字,就很坚决地说:“是我设计的。”可话音刚落,慕容老师就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他,曾凌渝港也从来没像现在那样感到惧怕。自然,曾凌渝港终于得到了上初中以来的第一次挨骂,但到头总结的经验却是:回答老师的问题时一定要察言观色,当你找不到适合的答案时,她的眼神就会暗示你。
  当宣传委员就比其他班干部都苦。午休时人家在休息,自己却在教室里,在永远与粉笔、直尺、圆规打交道中,又急着赶完一期墙报。当然,除了命苦的宣传委员当主力外,班长徐根生也当起助手,副班长陈俊杰又忙着写粉笔字。当发现自己的操行分一夜间比别人多了2分,也就不再敢到苦和累。当然,加操行分还有另一个办法,就是抬水——有时抬水得人都还排队——大家都争着想加分,这一轮回下来,每个人抬水的次数也便屈指可数了。?头两周,班委都忙得团团转了,教室也焕然一新了。墙上满是五色的画,墨迹的字,彩纸做的花,还有每一位同学的照片。这自然也少不了宣传委员的辛勤付出。转眼便到了第二周,选举的日子也到了。曾凌渝港还真舍不得这份差使了。于是自告奋勇地上了讲台,即兴发挥地演讲道:?“同学们,我知道,在你们眼中我还存在着许多缺点,然而,建设一个优秀的班级却是需要更多的力量。你们都亲眼见证了我的能力,我会绘画,也会手工,甚至会体育舞蹈。当然,还有内在的优点——责任感与信心。我想继续胜任——宣传委员。”曾凌渝港本想说“班长”两个字,可一想着别人会觉得自己不自量力,只好改口叫“宣传委员。”当曾凌渝港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从讲台上缓缓地走下来时,全场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般的掌声。这下曾凌渝港心里已经十拿九稳了,这也多亏了他的人气。——当然,他的小学同学在班上就有十来个了,可更多的是影响那些不曾相识的初中同学。?最初的影响力是上英语课。第一节课其实是最简单的,大家都知道,刚入门都从打招呼开始。于是,同学们打了一节课的招呼,舌头也磨得起了泡,等它得以休息时,手又开始“打招呼”了。——自然少不了抄写。等曾凌渝港一交上去,甘老师撇了一眼后却突然大笑了,直夸他英文写得美,也不顾及曾凌渝港的反应,就忙着拿去展示,反倒把劳动者置之一边,旁若无人了。于是,自那以后,曾凌渝港便得了个外号叫“曾哥”,连大他一岁的徐根生也夸口说“曾哥”实至名归,一点不假。真因为几个英语单词就把曾凌渝港佩服得五体投地,更别说佟老师拿着他的作文本,还让曾凌渝港当着大伙的面儿朗读自己写的作文,被语文老师狠狠认定会大有作为。其实,同学们的作文都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心花怒放”,这都是佟老师自己专研出来的,每日必写一篇,还分了三大等级——打勾勾是最低级,告诫你万不可应付了事;“优”为中等,告诫你还需“化意为象”;“美”为最高等级,自然要各方面都有出色才行。初写时都是“优”,曾凌渝港也有些沮丧,可他也意外得了一篇“美”的作文——正是9月10日教师节那天。这才悟出要多抒真情,而绝非单一的事。苦苦练了一个月,作文得“美”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这才又得出另外一个经验:“天下是打出来的,作文是练出来的。”这自然少不了“悟”性。——所有的一切,都是曾经所不知的;曾凌渝港就像下雨后的春笋,贪婪地允吸着语文老师的种种理念思想;还一时纳闷,难怪参考书也没佟老师的言论。这样一位靠真刀真枪自己总结出来的老师,实在让曾凌渝港佩服,也让他引以为豪。上了初中,真觉得小学那套教理念都是老掉牙了——曾凌渝港也知道背地里评论这些大是大非的观念不是好事情,可他确实在佟老师身上看见许多他教育的创造与独特性。?不出三天,选举结果公布了。虽然曾凌渝港早已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可结果却依旧让他大吃一惊:他当了班长!一时全场也爆发出欢呼声,似乎在为曾凌渝港的胜利而高兴,可他自己却感到一时肩上的担子也重了,还有几分不安与愧疚——陈俊杰自然下了台,和自己肩并肩扛着重担的人是徐根生。于是曾凌渝港也毅然地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表现,别辜负了老师同学们的一片苦心。可这样的决心不足一星期也就动摇了,真正让他不再渴慕着当班长是在发现有人明里暗里在他背后说坏话时,曾凌渝港的火也直冒三丈高。上初中第一次恼火的劲也就不想而知了,别人的嫉妒倒放一边不说,可真是让曾凌渝港想到打架这个歪念头的却是导火线——“假小子”余佼佼。倒不说她自个对曾凌渝港的偏执,可她却总能感染其他人来排挤他。曾凌渝港自然是大吼大骂,那样子倒真像极了一位得理不要命的泼妇。只是班主任还不得而知。几次英语测试下来,曾凌渝港都是全班第一,余佼佼自然无话可说,还连声道歉,曾凌渝港倒是得了胜,可心头却不快乐,总是无端地想到陈俊杰。早在六年级的英语补习班就认识,他的迂是最让人发笑的。他的确反应迟钝,一日上课已有半小时了,老师突然抽他回答问题,他先是傻傻地愣了数秒,又眨巴着眼望着黑板,很委屈似地说:“我不知道你们讲到哪里了……”这一句话倒真让他见笑了,于是语文老师一气之下将他调到了少年班,从此,他便从初中班消失了。可他生得一副好嗓子,也练得一手好字,自然又得到其他老师的赏识,可他脸上刻的“迂”字一辈子都躲不掉。刚上初一成绩还比曾凌渝港略高一二,这可靠“小学资本吃饭”的,迟早会丢了饭碗,不足一月便露了原形。?刚开学还真忙得不亦乐乎,似乎连同学间相互认识的时间都没有了。班上的小学老相识也不少,平日也能打成一串。可要是在寝室,那情形也就不太好说了。在寝室,最怕就怕生活老师。最怕的便是她们在学生睡意朦胧时就扯开嗓门大吼大叫,惊扰了学生的梦不说,还不让学生说一句坏话。曾凌渝港所在的这一层有两个生活老师,听说都是下岗的工人;每次见了她们,就看见那乌黑的头发中隐隐有了几丝白发,真让人怜悯。可一旦冲学生大声吼叫,用严厉的目光训斥学生时。就只能心生厌恶与反感了。不过有一段日子她俩修了假,换上了另一位更其矮小肥胖的生活老师,学生就只能叫苦了。可叫苦也不能当着她的面,否则被她那尖锐的耳朵觉察出来,就只有半夜起来站墙角的下场,她还恶狠狠地骂上一句:“向你老娘叫苦去!”呜呼!可想而知,谁也得罪不起她。不过即便是曾凌渝港千方百计地防着她,但终究是逃不了那张扣分的条子。扣分的原因也让人发笑,不过就是午休时上厕未冲厕,偏又让她看见。自她来后,扣分的条子也便繁多起来,无辜受冤的有,自命难保的也有,都一心想着和她对着干。
  每周五一次大扫除,除做清洁的两人外,其余全部都得睡觉。曾凌渝港他们虽然都乖乖地盖上被子假装睡熟,可手里却握着手机。室长一声令下,我们一按键,音乐声便四下响起,整层楼都听得见。“关上——快!”室长又命令道,我们也便迅速关了手机,又装着睡着。不多久,生活老师赶来了,愤愤地吼道:“谁在放歌呀?”室友们装着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故意常常地拖着声音:“什么——”生活老师有些生气了,又一次大吼道:“你们谁在唱歌?”“没有呀,我们……一直在睡觉。”室友们都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就在此时,做清洁的申乾坤突然跑出来,大喊道:“老师,水管破了!”生活老师只好又随申乾坤进了洗浴间。后面的事情室友们也不得而知了,但从老师的尖叫声中,曾凌渝港分明感到计划成功。正乐得欢时,只见生活老师全身湿淋淋地走出来,还愤愤地骂道:“活见鬼!”等她出了寝室,室友们立刻掀了被子大声欢呼,又是大笑又是手舞足蹈,好像得胜了一番。这次生活老师那他们没折,又没有充足的理由扣分。谁叫淋浴器一直是坏的,三番五次地求她换也无动于衷,看她这次还换不换!过完周末重返寝室时,淋浴器果然换了个新的,只是地上留下了一串串黑黑的脚印。
  不过,曾凌渝港他们快活了一阵子,又发生了变故。寝室铺位更改后,别的寝室都已排得满满当当了,偏偏曾凌渝港的下铺还空着。住读的人都分到了指定的寝室,再也找不着别人来顶这个缺,曾凌渝港的室友倒觉得顿时变得宽敞了许多。可不到三日,等室友夜里回了寝室才惊讶地发现,那下铺竟然神神秘秘地铺上了棉被,还盖上了床单,床上还摆着一个留着花边的陈旧大花枕。“这样的生活用具绝不可能是学生的,莫非是——生活老师!”室友们被况琦源的推测惊得目瞪口呆,都长大了嘴巴,全身直颤抖。但千真万确,当天晚上他们就看见生活老师的身影“嗖”地一下钻入了被窝,没有声响,只是从她略微的咳嗽声中依稀可确定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
  于是,学生们都盼望着最先前的那两位生活老师能够重新回来,可得来的却是这样的回复:人已去了,又怎能复返?这意思大概是告诫学生别再痴心妄想了。不过曾凌渝港从来没有害怕过,照样把吃不下的饭菜好端端地倒掉,他想:喂猪吃也比硬往胃里灌强些。而剩下的饭菜多少是拿去喂猪了。室友们渐渐大胆起来,连老师的铺位也敢去坐了,还留了一席的皱纹。至少师生之间的戒备也渐渐开始消失,直到完全消失时,生活老师竟然主动每天早上做起了清洁。可曾凌渝港却不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因为他发现所有同学都渐渐和老师熟识了,胆子自然也大了,真到了有一天,上床铃响了半天还闹哄哄的,生活老师才重新变得严厉了。学生们从此就只好自己掂量着分寸,既惹不得她过于气愤,又不能让她宽容得过了度,这终究不是办法。
  在住读的这段日子,曾凌渝港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寝室的其他人,从他们的言行中细细品味他们独特的性格。曾凌渝港也不太爱说别人的坏话,可有一日看见祝明君像个乞丐一样,不顾自己的尊严和脸面地追着求申乾坤施舍几块薯片时,就忍不住大吼:“你真是个让人觉得可耻的自私鬼!”曾凌渝港一时犯了小学的坏性子,毫无礼貌地用手指指着他的头,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他,真不知那时在他眼里曾凌渝港会不会是个魔鬼,至少他感到自己的鼻子冒着粗气,从那以后再不和他来往。不得不说,祝明君曾是一起度过六年的小学同学,谁知如今不但不珍惜,反倒会决裂。正因曾凌渝港这样毫无遮掩,毫无畏忌地评价别人,许多同学都和他弄得很僵持。曾凌渝港明知这样会得罪更多的人,可他却偏要这么做。因为曾凌渝港也时常自嘲自讽,如果良心得以安宁,就应该痛痛快快地接受别人的批评。
  不过,曾凌渝港也曾挑起过一场轰轰烈烈的风波,整个226寝室就像是暴风雨中的狂澜万丈的大海,所有室友都被卷入其中。曾凌渝港还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其他人,总是在揣度中评价着别人。陈俊杰的迂自然是见识过了,可就在和祝明君闹僵的第二天,在周五的大扫除时间,曾凌渝港又一次因为室长刘京宣分配任务不均不合理而犯上了火,大吼道:“你自以为了不起,又有什么权利让你做最少的活,让我做最多的,就凭你自己仗着有父母在后撑腰,就可以任意乱来吗?”曾凌渝港的怒火越烧越旺,是压抑了近一个月的反抗和不屈。是对他胡作非为的憎恶,又冷嘲热讽道:“呵,瞧你那样儿,一天摆着兰花指,还装出一副娘娘腔,谁会理你。别以为有人欺负你就可以向父母告状,我们同样有父母,只是给你台阶下,看来你是不想下了……”他大声喊叫,嘴里直喷白沫,把全寝室的同学都吸引了过来。曾凌渝港稍微停顿了一会,说:“大伙评评理吧!”
  于是同学们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况琦源还真称得上是哥们,第一个毅然地站出来,坚决地说:“别以为一天在生活老师后面拍马屁,老师就会被你哄得瞎转悠,你又有哪点比得了曾哥哟?”
  “就是,就是,别以为是室长就可以胡乱来,真可笑。”王千松也随声附和,还摆出一副鬼脸,顽皮地打量着刘京宣那红得发热的脸蛋。
  曾凌渝港缓和了一阵子,见刘京宣无言以对,又说道:“再说——”,正当他准备说出口时,申乾坤又接了话茬:“人家曾哥是班长,你不过就区区一个室长,还好意思耍威风呢!真是没了王法。”
  于是大伙又是一阵附和,逼得刘京宣没法。可祝明君至始至终都处在中立,既无言又不随声附和,只是抄着双手,全神贯注地打量着刘京宣。突然他的一声冷笑划破了片刻的宁静,又听他说道:“长着一颗美人痣,还不偏不倚正中额头,真不知用妩媚还是用妖娆来形容?这身段也不显得美,腰部粗大,手指纤细,真是个十足的怪物……”等他一番描述议论后,室友们都叫嚷着,骂刘京宣是“怪胎”“是妖精吧”。
  “好了——不说了,我输了还不行。”刘京宣的脸涨得通红,像一块正烧得火热的煤炭,很显然他一定是忍气吞声了。可是自那以后,其他人和他就无法再达到共识了。他自然是招架不住室友的冷嘲热讽,在班上也无地自容。似乎所有的男生都避而远之了,他就沦落到只有迫不得已时才求女生帮忙,渐渐习以为常,也不觉得羞辱了。同学们自然是离他愈来愈远,似乎隔着一堵不可逾越的墙。?
  转眼便过了一个月,深秋那凉丝丝的风儿也愈加地猛烈,好像在狂魔乱舞般地施加魔法,大地瞬间变得萧条,只有枯黄的落叶被它随手抖落,又随它飘飞了。曾凌渝港也不再渴慕当班长了,但是学生们又不得不面对第一次年级大考。于是,曾凌渝港不敢再去多想,在最后一周的短短时日内,他竟然能够全神贯注地沉浸在复习之中,就好像四面全是书本作业垒砌的高山,自己也被它们包围吞没了。头一次,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那么认真刻苦地努力学习,曾凌渝港不知究竟为了什么,是因为他是班长吧,或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吧,都不是,只晓得那时心中有一种熟悉的声音,时常在梦中叫醒他:“你要当班长!你要当班长——”。那声音听起来确实熟悉,却惊得他自己冒出一身冷汗,醒来又发现没人叫唤,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在呼唤。曾凌渝港真像是入了魔,虽然明知当班长的苦,却偏偏咬着牙握紧拳头,天真地对自己说:“你就是堂堂正正的班长!”于是,他争分夺秒地抢在别人前面进教室学习,又等到人已归宿了才回寝室,曾凌渝港竟素不知道这叫做“醒悟”,只是发现自己开始主动学习了。
  在这一周内,曾凌渝港常常忘了吃饭,也常常看见同学吃零食而自己却垂涎三尺,可一旦上了心开始学习,肚子饿得发慌的呻吟也置之不理了。曾凌渝港寝室的同学见他午休时也不忘在嘴里背几句,就逗趣地说:“这念‘佛经’也不是个地儿,更何况我们还要——”,话还未说完,就被生活老师逮了个正着,只是曾凌渝港不敢再背下去,假装睡着了。不过有一日背不到时,索性把语文书翻出来看,谁知生活老师悄无声息地溜进来,正向他慢慢靠近,曾凌渝港竟毫无察觉。等她眼疾手快抢走他语文书时,这才缓过神来,正准备开口,她却又把书还了回来,说:“挺用心的嘛!下次可不准了,这次就当是个警告。”曾凌渝港一脸欢喜,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背起来。其他同学只有一边暗自为他庆幸,一边又心生嫉妒了。
  一周后,在考场上,曾凌渝港又一次信心十足地找到自己的座位,深吸了一口气,让心尽可能地平静下来,可是无济于事,他的心反而更沸腾;拿到试卷浏览,微微一笑就可见那种找到自我的感觉。果不其然,这一次,他的作文又是全年级最高分。曾凌渝港并非自视轻高,只是渐渐发现了内在的潜力,纵然还有许多缺点需要一一改正弥补。
  曾凌渝港信心百倍地从考场上凯旋归来,重新回到这熟悉的初一八班。同学们的羡慕还是妒忌,他都已经漠不关心了。当晚,曾凌渝港来到星空下,独自一人在操场上仰望湛蓝的天幕,即使有再多再浓的乌云的遮掩,他却依旧相信在乌云的遮掩后,会有一群闪烁的群星,只是不知道哪一颗更像此时的自己。晚自习的下课铃已响,那些从操场上匆匆而过的身影,何时才能心满意足地坐下来欣赏天幕哟?
  成绩很快就公布出来了,虽然不是最好的,在年级排名也不过是第七十七名,可这丝毫没有影响曾凌渝港那颗进取的心。曾凌渝港也猜不透是为了保住班长这个位置还是其他什么缘故,至少在初中辟头之时有了好的开始。曾凌渝港又一次渴慕当班长了——其实这个职位一直在他手里攥着,只是有时觉得它虚无,而此时却实实在在的。
  曾凌渝港和徐根生一起管理着八班。虽然他并不太愿意记下别人的名字,也不是存心想让别人扣分,可讲话的人自然还是有的;自习课上去招呼别人,怕又不见得好,还影响其他同学学习,可记名字吧,人家又不认账,说是没提醒,不算数的。因此,他俩也直截了当,一下课就把记下的名单交给慕容老师处理,自然他们在老师面前是拗不过去的。
  曾凌渝港同时又当上了英语课代表,专门负责听写和批改听写本。选他干这事自然是因为甘老师器重他,只是曾凌渝港一个人的改五十二本作业,实在吃不消,才让学习委员李泞杉帮忙,这样一分为二,曾凌渝港也不敢再在老师面前叫苦了。不过,他还真挺感谢甘老师,她让自己体验了当老师的辛苦,而且一如既往,再没更换过。而李泞杉渐渐进入状态,也能开始组织同学听写,这样曾凌渝港就省出了一部分时间来复习英语。李泞杉这人他倒挺放心,一个随和温柔又成绩优秀的女生,短短的秀发一根根精神抖擞的,最让人喜欢的是她的微笑。一日只见她抱着一大堆听写本,摇摇头直叹息道:“错的人越来越多了。”曾凌渝港也摇摇头叹息,说:“没办法呀。”她便“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还随声附和:“是没办法,是没办法。”
  等这次大考过后,便真放了假。国庆假自然是要放的,可这还有四五天才到呢,不过咋看着天气又一下热得发慌,便是“秋老虎下了山”,开始发威了。这几天假,后来得知叫“高温假”,因为放假那天班主任也没时间多说,天气闷热得直逼人发慌,作业一布置出来,顺便交代几句就匆匆放了学。学生们大声呼唤,全校师生都此起彼伏地欢呼,只是作业多得把书包顶得鼓鼓的,放学路上差点没闪了腰。枯黄的落叶也停留在了枝干上,迎面吹来的风儿也夹杂着扑面而来的热气,好像秋日未到,又置身于炎炎夏日。曾凌渝港第一次得知还有“高温假”,小学六年也从来没在秋老虎发威的这几天放过半天假。他拿着成绩单,一路飞奔着往家里跑去,盘算着假期的种种活动,可终究落了空。天气热得让人喘不过来,到家的也已经筋疲力尽,汗流浃背了更别再幻想去某处游玩,只知道开了空调找个地儿坐下,屁股就片刻也挪不动了。
  母亲捧着曾凌渝港的成绩单,看了半天,他也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这么几个数字也要研究半天呀?”
  母亲一听他的抱怨,便开始了切切察察:“这数学不太理想,英语还有提高。唉,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谁想管你呀?更何况节假日后还要开家长会……。”
  曾凌渝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怕母亲会使出吃奶的劲气去找每科老师交流,然后把他的优势全部列出,有时还免不了被老师批评几句,于是连忙劝说:“别那么用心,不就是听听老师讲几句的事嘛,何必大题小做呢?”
  母亲又开始讲一大堆耳朵已听得起了老茧的大道理,于是曾凌渝港又连忙制止:“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母亲把正准备说出的话又咽了下去,不耐烦地说:“好了,我不说总行了吧?”曾凌渝港连连点头,又倒头大睡了。好像自己一回到家,就获得了释放和自由。等自己醒来时,母亲已摆好了晚饭,正准备招呼我吃饭呢。
  作业人便搁置在了一边。等第二日雾气消散时,又变是闷热了,仿佛空气凝固了似的。曾凌渝港喘着粗气从梦中醒来,摸摸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风扇抵着他呼呼地吹,撩起那散乱的头发,依然觉得闷得发慌。等清醒之后,才猛然想起那堆得高高的作业,曾凌渝港暗自喃喃道:“做做做,啥时才到头呀?”我又不禁冷笑一番后,就埋头沉浸在书山题海中了。
  可光做作业也完成不了所有任务,还有一项更艰巨更漫长的任务——办国庆小报。虽然曾凌渝港在美术上还在行,可办小报终究是费尽了心思。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草就率地排出版来,又花了一个下午来勾框、打格写字,小报也终于初见原型,于是晚饭之后,又埋头修改并着上色彩,这才大功告成。曾凌渝港长舒了一口气,把小报拿在手上摆弄了大半天,才心满意足地入了眠。梦中,他自豪地登上颁奖台,领取“国庆小报一等奖”的奖状,然后在全校同学的掌声中,光鲜地走出去,最后在同学的羡慕中步入队伍。果不其然,他如愿得到了那张梦里寻见的奖状,还另得一个精美的笔记本。
  新学期群头的一个月,曾凌渝港终于当上了班长,名副其实的班长!只是高温假已过,又得重新安排国庆长假,这时母亲便又自作主张,硬逼他出去旅游。其实曾凌渝港是抽不出空来的,他还得为自己的梦想打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