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恍惚如梦,周末更是过得飞快。周五晚上还来不及回家吃饭,就又得去文化宫练舞。为了能更好地备战市运会,陈老师终于让曾凌渝港和申良维从那人群如海的大班转到了精英班,而精英班的其他选手也调去别的班了。所以精英班就只下他们三对了。
  陈老师见了曾凌渝港,像早就想说似的,还没等同她打完招呼,就急切说:“我听说下周末武汉体育舞蹈学院有个招生面议,如果你想去试一下,也可以去。但在去之前,可得和父母好好沟通沟通。——其实你现在这样的挺好的,何必非要去专业院校呢?你成绩那么好,去了那里恐怕连中专也考不上了。”
  曾凌渝港也被陈老师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一是觉得此事太突然,让他防不胜防,二来是得知连中专也考不上,心头又有些后怕。到底去不去,他也不敢再拿下主意,但别人同陈老师一样,都让自己放下。可不知为什么,他们的劝告曾凌渝港一概也听不进去,反倒想着怎么和父母交谈。
  可是回家向他们说出之后,没想到他们却反应强烈,远远超出曾凌渝港的意料。妹妹也胆颤心惊地望着哥哥,问他:“你还真下决心要去呀?”曾凌渝港使劲地点点头。
  父亲平息了一下怒火,然后竭力温和地说:“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自己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谁来照顾你,谁来关心的你的衣食住行,你的文化课又怎么办?”
  母亲也失落地望着曾凌渝港,劝说道:“你可知道,没有文化是多么的可怕。那里的老师,哪个又像现在的佟老师那样博大精深,像单于老师那样细致严谨?那面宿舍又是如何,生活怎么样,你都打听清楚了吗?”
  “没有。”曾凌渝港一口咬定,但还是想着读专业学院,于是又狠下心,“反正我是要去的。你是我后妈,你应当巴望着我早点离开这个家才对呀!”
  “你——”母亲气得目瞪口呆,还直跺脚,“你要不是我孩子,我早就把你扔到大街上去了,又怎么可能把你拉扯到那么大呢?我承认,我是你后妈,但我待你和你妹妹是一样的呀!”
  妹妹有些看不下去,便丢下饭碗回了房去。但曾凌渝港去迫切地想让父母同意,更是威逼他们:“难道那不是学校?我就不可以去读吗?你们为什么这样对我,我讨厌你们!”
  父亲连忙制止他的冲动,说:“你知道这学校收的学费是多少吗?这些专业院校都是私办企业,和文化宫是一个性质的。”
  曾凌渝港顺手拿出《尚舞》翻到招生那一页,递给他们看。其实他也并没有详细地看,只是一时的头脑发热。他竟不知道学费一年就是三万。于是这场争吵便在曾凌渝港的惭愧之下结束,上专业院校的念头也便就此打消。
  第二日再去练舞时,他们见曾凌渝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也猜到发生了何事,都劝导他想开一些。陈老师也走过来,说道:“你们还是一心一意地练舞吧。市运会可全指望你们了!”于是大家热了身之后,便一对一对地跳,其余地则在一旁点评。
  轮到曾凌渝港和申良维跳时,贺校长也从门口溜进来看他俩跳。也不知道怎么地,就算曾凌渝港再怎么竭力地跳,申良维始终低着头,也不知道是沉浸在自己的新鞋当中,还是没了自信,感觉头都要埋进胸了。何宇虹实在看不下去了,跳到一半时,就跑过来拍了拍申良维的肩膀,然后将申良维的头高高地抬起,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说:“这才像个跳舞的样子!”
  贺校长等大家休息时,便吆喝着去隔壁班看看,还饶有兴致地说:“最近新开了一个街舞班,去看看吧。”大家也便跟着贺校长来到了教室门口,曾凌渝港却一眼望见那个熟悉的背景——古藏藏。她却学街舞来了,但以她的性子,跳街舞实在适合她,可没过多久,何宇虹就有些厌恶之意:“你看他们全是披头散发的,男生也都留着那么长的头发,穿着也像个混社会的。怎么会让这些人来学呀?”
  向唐大哥也表示赞同,申良维却陶醉得忘乎所以,竟把脸贴在玻璃上,盯着里面发神。而冯涛蕴却被旁边的别一个班吸引住了,赵锐忙跑过去想拉住他,却反倒被他拖走了。大家和贺校长便又跟着赵锐去了别一个教室,里面的女生大多是披头散发的。贺校长连忙向大家介绍:“这是爵士舞班。其实这种舞蹈有许多和拉丁舞相通的地方,比如说胯的摆动。”说完,还给大家示范了一下。但曾凌渝港却在里面又瞧见了陈芸芝,这才醒悟,贺校长的那番话别有用意的。
  里面的年轻女老师见了冯涛蕴,便出门招呼他进来。赵锐这才对大家说:“他不仅学了体育舞蹈,又学起了爵士舞。”而且他对于爵士舞的兴趣,似乎比体育舞蹈还要浓烈些。他却阴差阳错地和陈芸芝搭了档,让赵锐气得更是无可奈何。于是何宇虹便连忙叫唤着“上课了!”,冯涛蕴才依依不舍地出了教室。没想到陈芸芝也随着叫唤声寻来,不经意之间又憋见了曾凌渝港,然后对他轻蔑地一笑而过。
  但是回了学校,便连忙把陈芸芝的遇见给郁欢说了一遍,还问她是否还是受着陈芸芝的恐吓,没想到郁欢却得笑曾凌渝港神经太过敏,因为陈芸芝离开她们班后俩人还从未联系过,就是见上一面也难。曾凌渝港这才放了心,可没过两日,班主任在班会上宣布:“郁欢同学由于父母工作单位的调换,下学期将要转学。”曾凌渝港却失了方寸,又感到惋惜。但陈俊杰在一面为郁欢写临别赠言时,一面又来问曾凌渝港:“听说你也要转学了,是不是真的?”他的追问也不止一遍了,但曾凌渝港从来没有回答他,只是问:“是谁告诉你的?”
  陈俊杰顿时傻了眼,眨巴着眼睛望着曾凌渝港,说:“不是你好哥们况琦源说的吗?他的话应该很靠谱吧!”曾凌渝港笑而不答,只是默认地点头,回答是自己给况琦源说的,可是陈俊杰却错误地当成了是承认即将转学的事实。曾凌渝港也怪自己口无遮拦,说漏嘴的事自己不只是这一件了。而且曾凌渝港对于自己一时的冲动也是有过之而不及,自然也借此当个掩饰。等到了下学期,曾凌渝港也没离开班上,这些谣言自己就会消散了。于是他只好将错就错,故伎重演了。
  离期末考试还有两周,老师也开始最后的拼搏——大把大把的试卷,全部涌向学生们的抽屉中,书包里。虽然副科结了成绩,抽屉的书也少了一些,可这些试卷又填得满满当当的。班主任便是火上浇油,说:“今天每个人给我写一篇描述你的优点和缺点的作文,字数在五百字以上,不能乱写,要真实,我好根据你所写的来给你的成绩册上评语。”于是曾凌渝港一口咬定,定下了第一段文字。上面这样写道:“虽然我有才能,但却不愿意发展。虽然我热爱跳舞,但是总爱排斥那些书呆子,虽然我有志有才,却受不了老师的歧视……我宁愿退学去读专业院校,也不想受这窝囊气!”曾凌渝港越写心头越有气,自己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在文中。
  没想到周五中午,慕容老师却真叫曾凌渝港去了办公室,拿着他写的作文说:“这篇文章我已经看过了,我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不是你的真心话?”
  曾凌渝港想也没想地答道:“是真心话。我的确想读专业院校,要是父母不执意把我送到这学校来,我肯定会选择那里。”
  慕容老师不屑地问:“你是区里跳得最好的吗?”然后用轻蔑的眼光看着曾凌渝港。
  曾凌渝港本想理所当然地回答“是”,但想到说出后同班主任的争吵,便只好低声说:“不是”。
  “那就对了。”慕容老师颇为满意地冲他笑了笑,又像位智者一样的教导他:“既然你不是最好的,那去了那学校不就更差了吗?你学习上刚有起头,本来还可以努力一把,如果去了那地方学习,你恐怕连高中都考不起了呀!”这话倒与陈老师“考不上中专”颇有些相似,甚至连曾凌渝港自己也开始怀疑,面前这人到底是陈老师还是慕容老师?感觉像是叛若两人,却又像似同一个人。
  于是,班主任又找来曾凌渝港的家长做思想教育,却被陈俊杰看见了,在同学们面前宣称:“曾凌渝港的父母来办转学手续了!”于是,曾凌渝港的“离别”同郁欢的离别混在一起,也让其他同学分不清真假。连郁欢也惊叹地问曾凌渝港:“你过得好好的,何必转学呢?”
  曾凌渝港实在受了这一折磨,也哭笑不得。最后一个周五,期末考试便迎来了。他想着想着,却不禁落泪。虽然哭得不是时宜,但却暗自嘲笑自己:“你到底在做什么?这样做又是何苦呢?我倒不如死了算了……”于是轻生的念头又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自己的冲动又抑制不住,开始用牙齿嘶咬自己的手臂,而心里也默默地想:“多么真实的世界,多么冷酷的现实!我实在不知道活着还算什么,连自己的命也顾不了,究竟有什么意义?”
  顽皮的赵青楚见了曾凌渝港的自残,也跑来极力制止他:“你干什么呀?别冲动,别冲动,有什么事慢慢讲,不用逼到到这样的地步。”或许是他的声音太大,前后左右的人都围成一堆,也帮忙递着纸巾,或是想尽各种办法劝说。可是曾凌渝港并不想就此罢休,他们劝得越多,他就哭得越厉害。想起自己过生日时许下的愿望,在父母和老师的摧残下,渐渐变成了泡影,心头也便不是滋味。“活着有什么用,也不过是白受罪!”曾凌渝港的心里更是上上下下寻找着最狠毒的坏话,然后咒骂着自己,
  “曾哥,你别太失望。”况琦源仍用乐观积极的心态看待曾凌渝港的处境,还连声安慰他说:“人生中总有不如意,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何必折磨自己呢?”
  曾凌渝港听着也受了些鼓励,于是松开紧咬住手臂的牙齿,拭干了眼泪,冲大伙笑笑:“没什么事的,没什么事的。”可是不知谁去向慕容老师诉说了曾凌渝港自残的情景,等他正想高兴地唱歌时,又不得不陷入她的问号之中。曾凌渝港不管她问的什么问题,都只是说:“没什么事呀。本来没事的。”可赵青楚去偏偏插进来,说:“他开始折磨自己,不知从何时起,便有了自杀的念头。还好他被况琦源及时制止,不然就真出了人命。”慕容老师还是半信半疑,但赵青楚却用力挽起曾凌渝港的衣袖,把那咬得血流不止的印痕给她看,她这才全信了赵青楚的描述,可是曾凌渝港心头却越是不自在,心里想:就你爱多管闲事,那就让你一辈子去管吧。
  晚上练完箅回了家。曾凌渝港却用力扯扯衣袖,想遮掩住被咬得血红的痕迹,却被母亲发现了。她便当众挽起他的衣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被谁咬的?”
  “不是别人,是我自己咬的。”曾凌渝港挣脱开她的手,“要怪就你们,把我扔在大街上算了,现在反倒成了你们的负担。”
  母亲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不断地重复:“这话从何说起?这话从何说起?”
  妹妹拿来了膏药,用棉签沾在曾凌渝港的伤口上,他却痛得直叫唤。妹妹也十分同情地看着曾凌渝港,说“妈妈也是关心你,为你好呀。”
  “妈什么妈,老子都不是老子!”曾凌渝港气愤地说出这句轻蔑的话,不料却被房间里的父亲听见。他叫曾凌渝港跪下,然后用鞭子重重的打在他的身上,嘴里也训斥道:“你没了亲娘是多么得意的事,敢在老子面前说话。你有多可怕。”
  妹妹和母亲看不下去了,也在父亲面前说情:“孩子还小,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他吧。”“是啊,我哥说这话也是情有可原吧。爸,你就原谅他了吧。”
  父母见母女俩都低三下四地求他原谅,也拾起了鞭子罢休。从此,曾凌渝港也不敢再在父亲面前提及自己的亲妈。妹妹便扶着曾凌渝港起来,又搀扶着他进了房间,还不时为哥哥揉揉背上打得通红的肉。等上好药,曾凌渝港便睡了,可背部却痛得直让人发疯,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第二日起床都是母亲扶着曾凌渝港一点点地挪到床边的。只是不能再去跳舞了,也只好在家里复习,明日返了校,周一就期末考试了。
  妹妹听说曾凌渝港很快就期末考试了,心里头也欢喜,还细心地筹划着:“等你考完后,咱们去游乐场玩吧。对了还有水上世界,一定好玩极了!”
  虽然曾凌渝港并不想那么早就去计划暑假,但既然妹妹想好了要去的地,他就只好连声诺诺了。周六夜晚的星空群星闪烁,曾凌渝港也放松地牵着妹妹,坐到院里的石凳上,仰望着无穷尽的星空。夏季的风儿暖暖的,轻轻地从脸颊上掠过,像丝绸般光滑。曾凌渝港轻轻地感叹道:“班上有同学要走了,我在同学们心中也走了!”大概是经过了这一番折腾,他才悟出自己本不应该奢望走跳舞这条路的。郁欢的离别,她对舞蹈的放弃,是不是意味着新的开始呢?自己又应当如何看待舞蹈呢?各种问题在他的脑海里交织盘旋着,忘却了妹妹,忘却了自己的亲人。
  也不知余佼佼从何处得来曾凌渝港家的电话,开口便大笑,说道:“陈俊杰以为你和郁欢俩人都要转学,在网上乐得人仰马翻的,还说自己又将登上班长的台阶,让我们待他客气些。”说完,他俩便在电话里冷嘲热讽陈俊杰的自以为是,但他的努力,也是让曾凌渝港感动了一丝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