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宿舍的小路上,又经那片林荫,见他们还是刻苦地练习,也没去打扰他们,一回宿舍,有人便开始谈论起刚才的见闻了。
  “你说曾哥怎么会抱他后妈呢?——而且还送她们母女俩出去。”
  “是呀,还是她的妹妹,这人也太单纯了吗!”
  “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呀,瞧她单纯,你就好欺负吧!”
  “哪里的话——对了,我看见对面寝室又……”
  “又什么?你倒是快说呀。”
  可是,他们的目光寻着那偷恋妹妹的人手指所指的方向,也吓了一跳。确实,曾凌渝港就一直站在门口听他们说话。原以为好哥们之间没有背后说坏话的行为,可是眼前一幕,实在是无法可忍。呼呜!曾凌渝港也不想欺骗自己,虽然仍不相信,无法可想,所谓哥们情义又在何方隐藏呢?
  他们见了曾凌渝港也闭了嘴,脸色却煞白了,头也拾不起来。曾凌渝港也无心要怪罪他们,只是道:“散了吧,散了吧。该忙都忙去。”但他们还是抬头笑道:“咱们的节目真好看,我们班的空竹,七班的武术,四班又来整个丝袜花,真好看。”
  “对呀,丝袜花都是现场做的,那编花的姑娘都标致极了!”况琦源又来了兴致,讲起来采排的那种花絮,可曾凌渝港却没心思听着吆喝自己的节目。
  真到了周一,舞台上采排的班级也多起来,学生们的自习课又愈日多了。曾凌渝港偷偷地从抽屉里拿出文具盒,从最里层抽出一张几乎破碎的泛黄字条,上面写道:希望自己能站在舞台上舞蹈。
  那是刚开学时班主任让学生们写的心愿。可曾凌渝港却悄悄地把它珍藏在心中,直到这张字条完全腐蚀掉,他也必须得实现这个心愿。——可这一年的愿望也近乎落空了,只有祈褥下一年的转折。
  每逢课间,也会跟着几个同学去学样大礼堂看看。自然,看客都是不准入内的,但却依稀可以听见礼堂的音乐,不知是哪一次偷听,也不知是听了多久,总之曾凌渝港却听见一平日练习的舞曲,如此熟悉,又如此扣人心弦,只是远远地隔着一堵墙。
  该盼来的也终究盼来了。周三,谁也无法按捺住喜悦的心情,仿费整个校园都沸洋洋的。终于他们被慕容老师唤去分妆,剩下的学生们便开始四处闲逛。其他班的同学好像也热闹地在校园走来走去,化了妆的演员也肆无忌惮地在校园里闯荡。
  直到暮色降临,学校大礼堂早已灯火通明,师生们也便一涌而入,争着抢着坐最好的观看位置。慕容老师忙着在后台调音乐,单于老师也负责起搬音响的担子,八班的学生们也就由甘老师给看守着。
  不多久,礼堂的灯一灭,就只能瞧见舞台上那五颜六色的追光和主持人的身影。八班的节目在靠后,于是在一边渴慕中,又欣赏着别的班的表演。或逗乐或忧伤都浑然不觉了,只吁到主持人说:“下面请欣赏拉丁舞表演。”当曾凌渝港听到“拉丁舞”三个字时,不知怎地,莫名感到一种无奈和愤怒。真仔细看他们跳舞,没有一个比得了自己,——粗略的动作,劣制的服饰,在万千观众面前,暴露得没有一丝遮掩。
  曾凌渝港在一旁直摇头,直到节目完为止。可四周的人却是一阵又一阵地鼓掌,还不时大声欢呼喝彩,以为妙极。曾凌渝港实在是忍无可忍,可一想到自己的职位,又怕在万千观众中丢了颜面,只好若无其事地拍掌,但心里却想:“舞还是我跳得好。若换作是我,姑且不说动作,就是服装也会引来一阵热潮。”
  “曾哥,你看他们跳得好不呀。”陈俊杰总没事找事地卖关子,曾凌渝港也只好避而远之。
  不过甘老师倒也不甘心,还为曾凌渝港愤愤不平:“怎么不让我们班的曾凌渝港上呀?没看见,真是可惜了,可惜了。”曾凌渝港竟不知她从何处打听来的消息,可听她一说,好像自己心中的怒气也渲泄了出来。
  好不容易才盼来了八班的节目,全场也顿时沸腾起来。打了一遍中国功夫后,八班的空竹演员便提着空竹上来了。飞速旋转的空竹,像蹿跳的猴子在绳上直来直下,像呼呼的风车在绳上滚来滚去。时而是“猴子望月”,时而是“猴子上树”,时而是“蛟龙吐云”,时而是“白兔揽月”。空竹在绳上自由自在地做着动作,一会儿被缠得十圈八圈都能动弹,一会儿被用力抛上青天都能重回绳上。他们一会是个人展示,一会儿是双人配合。正在大家陶醉其中时,申乾坤和王晓燕又来了高难度动作,互抛空竹,然后又安稳地接住了。——全场又一阵响亮的鼓掌声。随后,栗小米也加入其中,三个对抛,只看见那三个空竹像惊飞的小鸟直蹿上云霄,高低有序,然后又重回绳上。全场再次掌声如雷。表演结束,四班的同学又将自己做的丝袜花亲手送给领导,然后只听见经久不息的掌声和喝彩声。此时,曾凌渝港的心更沉重了。后面的节目也无好心情欣赏,好像昏昏欲睡一般。
  等晚会散了场,曾凌渝港的情也得不到释怀,他竟纳闷,自己为何心事重重的?得来的结果却是眼看别人抢了风头,自己的才华横艺却得不到展示。不多久学校又颁发了奖,八班的节目毫无悬念地获得了特等级,还特意代表学校参加了区政府统战部团拜会,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寒假又参演了区教委团拜会。曾凌渝港更是妒忌他们,不仅得了学校的重视,还得到了区里领导的高度评价,都以为妙极了。
  曾凌渝港也没再多想,都全力以赴地准备期末考试了,元旦晚会一过,学生们就再也没有自习课了。老师也抓了把劲似的上课,然后疯狂地发大堆大堆的试卷。各科的老师好像也在明争暗斗似的,英语老师总是一味地抱怨:“谁让你们总做数学试题的,英语报纸什么时候做呀?”学生们也无可奈何,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来解释。
  回了寝室,刘京宣竟然在午休时,偷偷在床上做英语报纸。室友们已经疲劳至极,都倒头大睡了。曾凌渝港虽然并没睡着,可眼皮却紧紧地闭着,也无力睁眼了。不知生活老师何时悄无声息地进了寝室,等快速收了刘京宣的英语报纸,刘京宣才大喊了一声,吓得曾凌渝港的眼皮一下子又睁开了,朦朦胧胧便瞧见了生活老师的身影。于是轻蔑地哼了一声,又闭了眼,翻身子睡去了。
  “刘京宣,亏你还是室长,竟然带头做作业。这报纸我一会儿交给班主任,自己去找她要。”生活老师一边小声地训斥,一边看着英语报纸。随后将报纸一折,就走了,只留下刘京宣一个人傻傻地呆坐在床上,显得惊魂未定。
  “完啦!完啦!”刘京宣猛地一下扑倒在床上,又引得况琦源几个痴痴地笑。
  生活老师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一到教室,刘京宣就被慕容老师唤进了办公室。曾凌渝港和况琦源几个偷偷地跟在刘京宣后边,跟着躲在办公室外偷听。班主任的训斥也就罢了,偏又让甘老师听见。甘老师只得狠狠地说:“你太让我失望了。”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偷听的室友们吓得都直不起腰来,还连忙说:“甘老师好,甘老师好。”甘老师只盯了他们一眼,便转身离去了。学生们也只好悻悻地回了教室。
  在百忙之中,时间也快地流逝了,让学生们在防不胜防之中又溜去剩余时间——期末考试如期而来。但曾凌渝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好像总是复习少了哪一部分。——连续几个星期,他仍坚持去当助教,练舞蹈,也抽了不少时间,周末除了赶完布置的作业,也无暇来复习了。母亲多次劝他:“是停几周舞蹈吧,学习为重,放假再去跳。”曾凌渝港还是坚决要去跳的,不到万不得以,自己放弃的。
  无论如何,曾凌渝港还得鼓足勇气踏进考场,至于考试时抓耳挠腮的场景,他也不太好描写了。但这次考试折成绩,确实是不太好的。班上就下滑了十几名,年级也都排到了两三百名去了,曾凌渝港的心里的确不好受。更不用说数学,平时都稳稳地在140以上,这次却是——121分。曾凌渝港实在是不相信自己仅只有这点勇力,但这分数又明明显显地在他眼前刺眼地闪耀着。
  真放了假,曾凌渝港的心也不好受的。父亲来要他的成绩单,他也啥都没说,就扔给了父亲。父亲也不像母亲那样念出口来,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他的眉头紧锁着,看了大半天,也没出一声。终于他抬起头望了望已经等得不耍烦的曾凌渝港,语重心长地说:“数学是该好好补补了。我记得你姨婆在**中学认识一位教数学的何老师,不如联系联系到她那里去受点启发。”
  他的话毫无责备之意,但曾凌渝港却已经目瞪口呆。——竟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亲人,而且是亲生母亲的亲戚。曾凌渝港忙问:“姨婆在哪呀?快带我去吧!”
  “她是你亲生母亲的母亲的妹妹,平日也就只有她经常打来电话讯问你的情况,她现在应该在江津区。”
  “那我姥姥呢?她现在在哪儿呢?”曾凌渝港的心中的疑团愈来愈多,心头也愈愈欣喜——虽然父亲隐瞒了那么久又那么多的秘密,可还是有揭晓的一回。
  “你姥爷在宁夏固原上班,退休后就定居在那儿了。你母亲去世,大姨妈就随姥姥去了宁夏,在那面结了婚。此后就很少回来,只有托姨婆来照顾你。”父亲说完叹了口气,又道:“我一会就和你姨婆联系,约好时间,你先准备吧。”
  妹妹在不经意间听了这番谈话,也为哥哥暗自高兴。不是这都好几个月了,妹妹也不打算入学,曾凌渝港正想问她,谁知她倒预先回答他心中的疑惑:“我下学期读五年级了。”既然她说也说了,曾凌渝港就没有必人再逼问。只是好心提醒了好一句:“五六年级很关键的,要认真。”她便连连点头。
  真正见到姨婆已在三天后了。瘦削矮小的向影,使曾凌渝港不由地提心起姥姥。精干的短发,深陷的眼睛,很是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岁数。见了曾凌渝港,先是很紧很紧地抚摸,然后上下打量一番。等她终于松了手,曾凌渝港才得以喘一口气,这才羞涩地说:“姨婆好。”
  等她同父亲长谈了一番话,曾凌渝港也收拾好了书本,便又同她上路了。一路上,她问长问短,嘴里总是碰出这样那样的字眼,生怕是问漏了什么;但在曾凌渝港偏偏又不擅言谈,更不想告诉她忍受了如何中的煎熬。当曾凌渝港说自己热衷于舞蹈时,她才恍然大悟似的感叹:“舞蹈好,舞蹈好,有一技之长也好。”
  “何老师是个什么人物呀?”
  “别叫老师,她是你姑婆呀。”
  “姑婆!”曾凌渝港大惊,望着姨婆,又望望窗外,“我爸怎么有那么多都不肯说呀?”
  “你就别怪你爸了。他只是不想让你伤心,让你想到自己对亲生母亲的愧柞。”姨婆颇有同感地说。后从父亲那才得知姨婆为了完成亲生母亲的遗愿,把曾凌渝港看守到成人,竟孤身一人孩子也不要了,家庭也没了,大半辈子都用心倾注在曾凌渝港身上。
  也不知车行了多久,车里的人们谈了多久的话,总之眼前竟成了一片绿荫。小区大门一进,里面的环境更是美丽迷人。湖泊溪流,古树老藤,红花绿叶,更有好鸟相鸣,嘤嘤成韵。曾凌渝港沉醉在其间,仿佛置身仙境中,也不知是怎样被姨婆拖着拉着进了哪一幢花园洋房,也不知行了多远,连最初探访姑婆的问题也都不知抛到哪里去了,见了面也无从说起,脑里一片空白。
  “瞧吧,这孩子特老实,快叫何姑婆呀?”姨婆边说边抚摸着曾凌渝港的头。
  “何姑婆好!”曾凌渝港也只好随着她的口令说一句是一句。进了屋,把卷子交出来分析,就只有盯着姑婆看的份了。只见她戴着一副深度大眼镜,将试卷摊在桌上,左手按住试卷,右手在上面比划着,也不知是在计算还是在打稿。只听她边看边说道:“基础题还是不错的,但计算扣太多了,下次一定要仔细,反复检查……”曾凌渝港也只有在旁边听,连声诺诺,“下次一定注意的。”——大概是她阅历太深,曾凌渝港也读不懂她的表情。一下午竟是这么过去了,姨婆也无精打采地看着电视。而曾凌渝港大致也受了精神上的折磨,只好下定决心:从下学期开始,一定要考得令人满意。曾凌渝港更是不想别人一天到晚拿着自己的试卷念念叨叨,说三道四的。
  不过,她的话还是值得听取的,曾凌渝港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亲人里有人是老师,至于何姑婆的具体情况,他也不太好打听了。评讲分析完了试卷,又弄来几套练习题让曾凌渝港做。直到姨婆做好了饭菜,非得占用了饭桌,他的功课才到底。
  吃过了饭,天色不早,也只好留下住夜了。不过,这一趟倒是收获了不少。离别时何姑婆从大老远还冲曾凌渝港喊道:“别忘了以学习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