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默默中算着,十三岁的光景也便走过了。周六的比赛那天,正是曾凌渝港的十四岁诞辰。可是除了自己,又有谁会记住私生子的生日?——无非那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连父亲也在庆贺了妹妹十三年生日中忘却了儿子的生日。
  早早地起了床,收拾好比赛用品,也不求别人过问自己的生日,趁着家里人还正睡意朦胧的空隙,曾凌渝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到了文化宫,参加比赛的人也大致都化了妆。申良维倒一时兴起,把陈老师的口红拿在嘴上涂了厚厚一层,还得意地在镜子前扮着鬼脸。别的几位曾凌渝港也大大不熟悉,后经陈老师介绍,他们都是精英班的。有一位倒长得与郁欢相似,高挑的身材和白皙的皮肤都特别显著,只是比郁欢稳重多了。“她应该是叫‘何宇虹’吧?”曾凌渝港还不太听清楚,陈老师就把秩序册拿他看,“原来叫何宇虹。”申良维也不怕生,得知她叫“何宇虹”,也不叫她的名儿了,就只顾耍嘴皮子,叫嚷着“姐姐”,还得了她的照顾,把那厚厚的口红擦去,换成了油亮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也不晓得了,但看上去确实是油亮油亮的。
  “她是你舞伴吗?”何宇虹趁着收拾化妆品的空档问曾凌渝港。
  “当然是,当然是。”曾凌渝港也不知所措,只是应声答道:“他是你舞伴吗?”
  何宇虹的一笑把曾凌渝港逗怕了。曾凌渝港忙问:“他不是你舞伴?”
  “当然不是。他叫冯涛蕴,是赵锐的舞伴。”何宇虹又顺手指指身旁的高个子,“他叫向唐倚天,这才是我舞伴。”
  曾凌渝港连声答应着,还上下打量着这高个子一番,的确配得上何宇虹高挑的身材。曾凌渝港几个也已经准备就绪了,却迟迟不见赵锐的踪影。陈老师也着急,拨了几次电话也不通。终于,文化宫的贺校长却把赵锐给带来了,还连忙解释道:“这孩子早上和她妈吵了一架,还闹气不来参加比赛。要不是她妈打电话通知我,她恐怕就不来了。”
  陈老师也不怪她,只是小声对曾凌渝港说:“你可不能学她,对自己父母那么没礼貌,又任性。”说完也便摇摇头。这才使曾凌渝港想起早上连招呼也不打就出了门,又得让父母担心了。——或许是因为将要比赛太过于紧张而忘了,这些天一直都念叨着比赛的事儿,他们能不知道吗?
  “那我先带他们去体育馆了,你一会儿把赵锐带过来。”陈老师对贺校长一说完,就出了文化宫。参赛选手也便尾随其后,不到五分钟,也便入了场。曾凌渝港又一看即将比自己所在的组别,便急着换了服装热身。
  等检录完毕,陈老师就进了体育馆内,准备起裁判工作。何宇虹也忙着给申良维补妆,向唐倚天也帮忙递着化妆品。只有冯涛蕴不停地跺着脚,还时不时向体育馆的小路望去。
  “没关系的,她大概在路上了。”何宇虹像个大姐姐似的宽慰冯涛蕴。其实他们俩是一样大的,可是冯涛蕴却矮了一大截,也很难让人相信他俩同龄。他们的出现也使曾凌渝港有了信心,曾凌渝港才发觉他们在舞蹈生涯中还有比自己更为艰难的坎坷。
  “再过两个多月就中考了,其实我也挺紧张的。父母都劝我先把舞蹈放一放,但我相信,这一次就是彻底的结束,所以还是坚持下来了。”何宇虹颇有些激动,为申良维化妆双手也不住地颤抖。
  “怎么了,姐姐?”申良维像个六岁小孩一样巴望着何宇虹。
  “没事儿。何宇虹,你先去换服装吧。”向唐倚天倒真像个大哥似的,和蔼温顺却又阳刚。至于他,曾凌渝港小时是认识的。小学当了他几年师兄,不但在学习上帮助他,就是在舞蹈上也教导他。向唐倚天的言教甚于陈老师,至今的脑海里也刻着如此清晰。他的温顺体贴曾凌渝港是见识过了,可他小学毕业后,也不再联系,至今没见他跳过,曾凌渝港也便拭目以待。
  冯涛蕴早已跑到了小路上,又是打电话,又是极目远眺。等小申懒洋洋地换完了服装,冯涛蕴才把赵锐给攥来,赵锐喘着粗气,说道:“你跑得那么快,就不怕体力耗完了,一会儿比赛使不上劲了吗?”
  “你还是快换服装吧,就等你了。”冯涛蕴有些不耐烦了。
  “啊?你们都比完了吗?那么快呀!”赵锐有些惊异。其他人都摇摇头,忍不住笑出了声。
  申良维巴结了何宇虹,又去巴结赵锐:“锐姐,你放心,还没比赛呢?”
  他们素不知曾凌渝港的生日,也不知道今天对于自己的特殊。正当他们还有事无事地闲聊时,检录处的广播又大喊着:“男子乙组第一组,刚才点到的选手准备入场。”曾凌渝港没去理会他们的祝福,也便入了场。
  曾凌渝港也没看清观众的脸,灯光很刺眼,只是听得观众席上一阵阵排山倒海般的掌声。于是振作起精神,找了个没别人的地方,独自跳舞。
  主持人也是从未主持过体育舞蹈的,很吞吐地说:“请准备第一支舞,恰——恰。”还没等她说完,音乐却早早地响起。曾凌渝港的动作全是从视频上学来的,高难度的旋转,花样的动作,连自己也惊异自己的能力。不知是因为他的独特套路还是因为那艳丽的服装,在种种动作完成后,总是会听见观众席上不停的喝彩声。第一支舞结束,何宇虹也凑热闹似的站在观众席上,还大声地喊:“曾凌渝港加油!38号加油!”旁边的观众也用诧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但她却毫不在意。
  主持人又极不情愿地说道:“下面请准备,第二支舞——牛仔!”
  可是音乐却是桑巴的舞曲,而且好像愈放愈大,不容抗拒。曾凌渝港有了比赛的经验,也跳起了桑巴,但其他比曾凌渝港略小且尚不成熟的选手,却很别扭地跳着牛仔舞。观众席上也有人哗然,大场骂着体育局的不是,大概是见了自己的孩子出洋相,家长心里过意不去罢了。主持人也只好来救场,还连声解释:“男子乙组没有桑巴的比赛,是音响师弄错了。下面开始正式比赛,第二支舞,伦巴。”
  曾凌渝港松了一口气,又开始舞蹈。赵锐也化好了妆,换好了服装,跑过来凑热闹,还和何宇虹大声为曾凌渝港鼓励:“38号加油!加油”曾凌渝港也就更加投入地舞蹈。等到第三支舞时,申良维和向唐大哥也来为他加油,曾凌渝港就要加发狠地跳,更加飞速地旋转。主持人也渐渐有了自信,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对着话筒喊道:“场上选手们的精彩表演为比赛再添风景,让我们一起为他们加油。”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预赛结束,曾凌渝港也回了观众席休息。半路上又碰见贺校长,也不知是啥时来的,身旁还跟着别人,大概也是校领导之类的吧。
  “曾凌渝港,你刚才跳得太精彩。”贺校长见了曾凌渝港,也不由地赞扬一番,“这位育人小学的校长刚才见了你的比赛,也认定你一定是第一。”
  曾凌渝港默认地点点头,也就找了个地儿坐下,看着接下来的比赛。申良维一进场,何宇虹他们也便又大声加油。小申的出场大大咧咧,却又自信十足,舞曲一响,她便摆弄着舞曲,蓄势待发,比那些傻傻呆立着数节奏的女生更引人注目。等她跳完,又看向唐倚天与冯涛蕴的角逐。这个组别就只有他们两人参加,据说是实力一般,的确挺有看点。两个人的风格也截然不同,向唐大哥高大而有劲,动作幅度大而粗犷,而冯涛蕴身材矮小,动作却敏捷,舞步标致极了。但曾凌渝港同向唐大哥相比,的确是受了他颇多的影响。单是那种阳刚自信,曾凌渝港也包含在内,只是身材高挑动作更其精细,好像是融合了他们的特点。
  主持人也变得很是兴奋,那声音也不住地颤动着:“下面请两位选手准备斗牛舞!”随后又加了一句“爬索多不累”(POSODOBLE),来显示自己在这体育舞蹈方面也有所了解。
  但曾凌渝港的目光却被向唐大哥吸引住了。他的铿锵有力的步伐,刚劲有力的手势,颇像是斗牛士正欲血愤战着公牛。五圈连续旋转又惊起全场观众的喝彩,然后又是绕转。然而冯涛蕴则也有他的“招数”——牛仔舞一开始,就来了空中劈叉,又惊得主持人大喊“加油!加油!”。向唐大哥也变得尽乎疯狂,使了最后的劲,把牛仔舞演绎得淋漓尽致。
  “好,好。”观众们拍手叫绝,曾凌渝港也看得过瘾,同和申良维一起鼓掌称好。等何宇虹出场,申良维又忍不住喊道:“何宇虹姐姐,加油!”
  何宇虹冲大家打了招呼,然后向观众谢了礼,同赵锐站在一起,赵锐似乎是情绪不好,上了场就一直站立着,或许是装作低调,音乐一响起,便又换了一副模样。她们同申良维一样,训练有素地摆荡着舞裙,或是在场上走来走去,寻找空余的地方。旁边的女生已经开始舞蹈,见她们俩走来走去,都躲得远远的,全都挤到一堆跳了。何宇虹见状马上开始舞蹈;或许是和向唐大哥搭了档的原因,她的动作也是刚中带柔,柔中有刚,而且韧性也特好,舞姿也标致极了。赵锐就不同,她的舞蹈里是一种自我欣赏的流露,总爱用手抚弄头发,或是将头发在旋转的时候用力甩起,挺有爱昧之意。
  所有舞蹈的组别初赛也已比完了,换好便衣的向唐大哥也在一旁为大家打气,曾凌渝港也默默地祈祷着能够进入决赛。主持人断断续续地吐着字眼:“下面是……男子乙组……入围决赛的名单……”当念到“三十八号”时,曾凌渝港兴奋地跳起来,准备去检录。其实大家已经毫无悬念,都入了决赛,大家一道走着,彼此祝福,彼此打气,那样的情景好不乐乎。决赛也便在快乐之中打响。
  休息了一阵,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出了场,观众更加沸腾了。主持人也变得娴熟,用欢愉的声调说道:“下面是男子乙组的决赛。有请入围选手上场!”观众又一阵欢呼喝彩,主持人继续说:“有请三十八号选手,请准备,有桑巴!”
  曾凌渝港便一个人轻捷地踏着节奏,在宽阔的体育场内,一个人尽情地舞蹈。向唐大哥在观众席上,也带头大场叫喊:“曾凌渝港,加油!”何宇虹他们也尾在其后,都大声叫喊着。个人展示完,观众又鼓掌喝彩。主持人也碰出一句:“谢谢三十八号的精彩踩点,下面有请二十号选手。”曾凌渝港便下了场休息,也顺道看一下其他选手的实力水平。这样的踩点,在职业比赛中见多了,参加业余比赛也多,,可踩点还是头一次,在陈老师推荐的比赛视频中,还有《尚舞》杂志上附赠的光盘来看,也羡慕那些能够在全场的注视下单独舞蹈的选手,那种感觉不仅仅是自由,是一种灵魂的释放。之后的舞蹈,曾凌渝港便是使了劲地舞蹈,连面部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舞了起来。贺校长又突然同向唐大哥他们一起大喊:“三十八号加油!三十八号雄起!”曾凌渝港也顾不了那么多,更是在最后一支舞的时候,再次腾空跳起,来个空中劈叉,随后便是一连串的旋转,旋转,甚至是音乐结束,曾凌渝港也不忘摆出最后的舞姿。精彩的谢幕,在观众的欢呼声中结束。
  一回了观众席休息,贺校长又在面前赞扬了一番:“你跳得可真好,准定是第一的!准定是第一的!”
  何宇虹和赵锐也入围决赛,她们也是“过关斩奖”的精英。又换了崭新的服装,看上去也更是精神焕发。何宇虹的服装艳丽的闪耀,颗颗钻石隐若在流苏之间,在灯光下也闪闪发亮,流苏也层层不同,颜色渐变,更富流水动感。赵锐的服装简约经典,一袭白裙上点缀数千钻石,右肩又贴几片红色羽毛,活像童话中的女皇。申良维在一旁也窃窃自喜道:“要是我也有这样的一套衣服,那就漂亮极了。”
  音乐还未响起,就被她们俩的衣服吸引住了。音乐响起,飞场的流苏,闪耀的钻石,更是引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喝彩声。她们更是忘我地舞蹈,还不时用眼神和动作向观众交流,观众也兴奋,都大声应合着。
  至于向唐大哥,他们的组虽早已决出胜负,而申良维也入围决赛,但那种气质一上场就暴露得毫无遮掩:大大咧咧,毫无好的秀气,更不必说像何宇虹那样瘦削高挑的身材。纵然何宇虹他们在观众席上大声欢呼,可申良维却不得劲地跳着,头总是盯着地面,好像散了架似的。
  决赛成绩也公布了出来。主持人也用颇带激动地语调说:“男子乙组第一名——”
  曾凌渝港有些不安了。主持人也有意停顿,然后又说:“是——三十四号!”
  果不其然,曾凌渝港已有了预料。等得到冠军的那个小孩走上台领奖时,观众席上的观众也愤然了。
  “这位选手比其他选手都好,凭什么是第二名?”有位中年男子大声训斥裁判的不公正。
  贺校长也有些愤愤不平,用手指着第一名那个“小黄毛”,说:“你跳得真有这么好吗?真是为夺名次不择手段!”
  “就是,就是。”
  “这个小孩子为什么是第一呀?裁判真是有眼无珠!”
  身为裁判的陈老师也无奈,连忙向贺校长解释:“是不太公平,我也想曾凌渝港得第一名。但那个小孩子是张老师的学生,冯老师看在兄弟情面上只好举手表决。结果一比二,他们自然是胜了。”
  何宇虹得知后,也是愤愤不平的。向唐大哥倒也没抱怨什么,反倒过来安慰曾凌渝港,说:“比赛失利算什么,就怕认不清自己,你得相信自己能行。”
  若不是向唐倚天那样深刻的话,曾凌渝港的生日或许就没有意义。经过自己的努力,也得到这样特殊的生日礼物——奖状、奖牌和一句勉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