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瞬间一片沉寂。
猩红的血液流了一地。
其中夹杂着无数肉块,断骨,支离破碎,最完整的竟然只是半截小拇指,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
惊心动魄的一幕,赫然呈现在眼前,整支左臂被翎鳯剑招绞的粉碎。
只是,却有更加惊讶、震骇、愤怒地尖声厉啸回荡在这昏暗的洞穴内,一声高过一声,越加凄厉。
赤狐在血泊中翻滚,声音渐渐嘶哑,血液的流去,身上的剧痛,让他脸色狰狞,全身颤抖,原本苍白的面容沾满了血迹。
赤狐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恐惧,深深的怨恨,但失去左臂的剧痛让他语无伦次,口中只有“魔宗,天魔宗……”等词。
突然,一阵阴霾无声地笼罩了这个地方,翎鳯与颜雨蝶同时身子僵硬,特别是颜雨蝶,她的一双明眸,更是难以置信。
翎鳯身子一震,只觉得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自己身上。
黑暗中,仿佛有魔鬼在窥视,渐渐逼近,张着血盆大口,一点一点逼近……
但是,在翎鳯的背后,是怎样伤人的目光,让他整个人如燃烧起来了一般,甚至,都不敢转头看去。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居然生出了逃跑的想法。
黑狼惊怒交加,狂吼道:“大哥!”
忽然,赤狐癫狂地大笑!
“哈哈……你是天魔宗弟子啊!天魔宗!”
此声震耳欲聋,犹如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在黑暗中幽幽回荡,一道道犹如恶鬼低语的回音响起,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翎鳯竟是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脸色苍白如纸,身子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埋藏了已久,最大的秘密终于隐藏不住了……
不,也不是很久,短短几日罢了!
可是为何,翎鳯忽然觉得,曾经引以为傲的身份,一呼百应的高贵,此刻是如此悲哀,犹如在大火中被炙烤的痛楚。
一切,都是为了身后那个女子啊,但是,她的心中会在想些什么呢……
赤狐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翎鳯的剑法诡异,带着一种惊人的邪气,原来是天魔宗无上法决“噬魂剑法”啊,他犹如见鬼了一般,厉啸不止。
颜雨蝶的脑中,“嗡”的一声巨响,这个清冷而美丽的女子,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深渊之中,周遭茫茫尽是冰冷的黑暗。
她怎会不知,闻名天下的三大魔宗之一,天魔宗?
颜雨蝶面无血色,整张脸惨白一片,她的身子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仿佛整个天空,都踏了下来,而自己,不过是个被欺骗可笑的人啊……
原来,一直都是个被欺骗的可怜人。
那牵动情丝,引动柔肠,深深镂刻在灵魂深处的温暖,那英俊男子的面容,温柔的话语,此刻仿佛化作了恶鬼,将她的心狠狠吞噬。
真的,好痛……
悲哀过后,还能剩下些什么?
颜雨蝶觉得全身无力,头好晕,仿佛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好像心跳在一刻停止了!
黑暗如水,折磨着她孤单的身影,忽然能感到身上一阵冰冷。
漆黑却无一丝光彩的眼瞳中,只有前方那个颤抖的白色背影。
颤抖,为何?
可是在感到害怕,可又是为何要怕?
颜雨蝶只觉得一切都在转,天在旋,地在晃,脑海中轰鸣回荡,越来越大,隐隐有个声音在呼啸肆虐着,抓扯着她的心一般。
她甚至都忘了,脖颈前冰冷嗜血的黑色重剑,带着一股死亡气息的阴影,让她徘徊在阴阳交界的门口。
她觉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周遭的黑暗笼罩着她,她在黑暗中发抖,好像一场永无止境的恐怖噩梦,沉沦在其中,再也无法醒来。
弥漫在翎鳯身上的谜团,终于被解开了,可露出的却是如此残酷的事实,比那一地的血还要可怕。
悲凉的泪水,顺着她依旧美丽却黯淡的容颜滑下。
颜雨蝶的脸上神色痛苦之极,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不停回荡,狠狠摧残着她的神智:“魔宗、魔宗、魔宗……”
只是,不久前的温声细语,那双温柔的目光,适才为了她拼死搏斗的男子啊!
忽然,她脑海中又出现了另一个声音:“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绝不会是这样的。”
两番截然不同的念头在她脑海中不停交战,终于,其中一股一点点占据了上风。
她仿佛在不甘,她还要挣扎,从痛苦中挣扎,她要大声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她要坚强地,驳回!
她不愿相信这一切,身心内一股神秘强大的力量支配了脑海,让她不由自主,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问道:“翎鳯,这不是真的,对吗……”
这声音多轻啊,可听在耳中,却为何能感到深深的悲哀,直如雷鸣炸响一般。
时间,仿佛为他们而停,世界,为他们而隔离,这两个苍凉的人啊!
只有黑暗,戏谑地凝视着他们。
翎鳯的身子大震,他的一颗心,忽的就这么悠悠沉了下去,那么的深,那么的沉,然后,泛起的是久远熟悉的冰冷,深深的痛苦,笼罩了他!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哑了。
就连说个谎言都做不到,甚至都不敢转身去面对身后的女子,害怕,畏惧看到她的目光。
梦,破碎了。
翎鳯抑制不住地颤抖,他明明可以坚决地转身,大声地说出来:“对,我就是天魔宗弟子!”
是的,他曾经完全没有在乎过自己的身份,丝毫不觉得魔宗弟子有何不妥,可如今,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是多么的艰难,心头沉重如山,呼吸沉重的无以复加。
他甚至,都感到了一股淡淡的罪恶,若是平时,在这些正道弟子面前,他不是向来不屑一顾的吗?
可是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不敢面对,为何不敢承认,为何觉得自己的身份是那般肮脏?
翎鳯静静地站着,犹如一具死尸一般,在轻轻颤抖。
颜雨蝶的心,真的是痛如针扎啊!
她大口地喘息着,止不住的泪水流下,她隐隐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可她仍旧不愿去相信。
犹如魔障一般,令她身不由己的声音,又一次轻轻响了起来,幽幽地、颤抖地、艰难地、茫然地,强颜微笑着:“翎鳯,这一定不是真的,对吗?你说话啊……”
她在心中一次次地否决,可尽管如此,依然能感到心头巨大的痛楚。
那脸上牵强凄苦的笑容,依旧是这么好看。
翎鳯面色更白,也不知是身体的伤,还是心中愧疚,他的眼睛深处,仿佛又有红光渐渐泛起,竭力控制着自己,但那粗重地喘息声,已然透露出他内心的激动。
依然如此,一句话也说不口,好像忘了怎么说话。
或者,不知从何说起。
翎鳯的手,悄悄紧握,只有他手中剑上的红光,仿佛在嘲笑着回应世人,回应无知。
染血的剑,红光粘稠,犹如出世的恶鬼在冷笑兴奋,狂热厮杀。
颜雨蝶咬破了红唇,渲染着猩红,缓缓流下,更加惊心动魄的美丽,只是,没人去欣赏那其中的一分悲哀。
她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有那只握剑的玉手,又用上了几分力。
她的目光,逐渐冷冽,仿佛斩去了心中的牵挂;
她的面容,逐渐坚定,仿佛忘记了心中的痛楚。
忽然,有低低阴寒的笑声从血泊中传出,赤狐停止了惨叫,仿佛中邪了一般,整个人拼命发抖,看着颜雨蝶悲痛的脸色,快意大笑:“他当然是魔宗弟子,他当然是……”
颜雨蝶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从来不曾这般痛苦,仿佛周遭无穷无尽的黑暗,伴随着其中无数怨灵亡魂嘶吼的绝望,同时冲进了她的胸膛,共享那一颗布满裂纹的心脏。
直到这时,呆住的黑狼才反应过来。
他惊愕地望着自己的大哥,他知道,赤狐残废了,可能还命不久矣。
他竟是第一次感到了痛心,连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低吼道:“大哥,你,你,你……”
他越说越怒,但嘴舌间似不太灵光,连续说了好几个“你”,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不过他这般反应,却似乎在赤狐的料想之中,他的眼中有伤痛闪过,片刻后,待到黑狼大口喘着的粗气渐渐平服下来,才低低道:“二弟,我往后怕是不能陪你了……”
“不!”
黑狼疯狂大吼,隔了半天,他才从这巨大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红了双眼,咬牙切齿道:“大哥,你不要急,我先杀了这个臭女人,然后再杀了这个魔头,将他千刀万剐来为你报仇。”
说着,他就迫不及待地举起重剑,一剑向着颜雨蝶挥下。
剑下孱弱的女子,仿佛感受不到死亡的临近一般,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耳畔,是谁在绝望地嘶吼。
是谁赤红的眼神,仰天长啸。
翎鳯蓦然转身,疯了一般跃向颜雨蝶,只是这短短的距离如隔天涯,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冰冷恐怖的重剑挥下。
怎么可以,用命守护的女子啊!
“不啊!”
洞穴中,忽然全部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个声音,撕心裂肺一般地狂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