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水,冷冽刺骨。
翎鳯几近疯狂,在朦胧泪光中,万丈红芒冲天而起,远远黑暗中,似乎又重新响起了鬼哭狼嚎之声,一波高过一波,桀桀狞笑。
颜雨蝶心头,在那一个瞬间,忽然一阵恍惚:隐隐约约的,仿佛有个英俊冷漠的男子,在对着自己微微而笑。只是,他的双眼,不知怎么,竟然有些模糊。
人死之前,又会想到些什么?
记忆如潮,往昔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涌上脑海之中,翻转了时光,仿佛曾经的一切重新来过了一次。
钧天城内的相遇……
几日来的相伴……
第一次见到那冷漠男子的笑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不是那么可恶,第一次为他感到伤心。
脑海中,记忆内,甚至灵魂都第一次烙印上了他的痕迹。
情肠中,深心内,第一次因为他的目光而慌乱,出现了从来未曾有过的羞喜、心动。
为此茫然,为此感到莫名的害怕……
无法诉说的千言万语,每每面对他的目光,愈加的心慌意乱。
直到,在此刻洞穴中,不久前为了她拼死相搏的男子,丝丝缕缕的情丝,终于泛滥如海,再也忍受不住因为他而担惊受怕。
所以,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可是,一切可笑的好像一场梦,仿佛上天故意安排了这场奇妙的缘分,为的,就是看到如今悲凉的结局。
魔宗弟子!
颜雨蝶醒了,也许是觉得累了,尽管不愿承认,可是她的心却沉沦了,再也无法脱离这段孽缘。
重剑之下,那映入眼瞳的美丽女子,感到一阵出自内心的疲惫,缓缓闭上了眼。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静静沉眠一般,毫不畏惧地等待着死亡地来临。
可是,你可能察觉到令人心碎地嘶吼?
如魔音一般,回荡在心头中。
那一张温柔而恬静的脸庞啊,微微颤抖的睫毛,可是因为在痛苦?
在这个天地孤寂的时刻,她身不由己、还是心甘情愿地走向死亡?
她的脸上,竟没有一丝的伤怀,没有一丝的恐惧。
“雨蝶……”
有两个字,像是穿过了时间,穿过了一切距离,然后,在黑暗中幽幽回荡。
片刻后……
就在这令人喘不过气来,天崩地裂,悲痛欲绝的时刻。
在翎鳯绝望嘶吼,用尽全身力气冲向那个美丽女子的刹那。
有一道低低嘶哑,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的声音响起。
“二弟,住手!”
就在血染白衣、昙花凋落的前一刻,这四个字,仿佛一句佛家真言,恍若神明开口,神圣谕旨一般的话语响彻在黑狼的灵魂中。
黑狼全身一震,不由自主地强行止住了手中重剑,堪堪停在颜雨蝶头顶一寸处。
所有人,愕然一怔,翎鳯硬生生停下了脚步,面色不禁大喜,呼吸急促,双目圆睁紧盯着黑狼手中颤抖的重剑。
劲风呼啸而起,仿佛讥笑世间俗人挣扎于红尘之中。
颜雨蝶一点一点睁开明眸,如重生一般,脸上带着令人心痛的茫然。
这可是,在疑惑自己为何没死吗?
黑狼转头向赤狐看去,愤怒道:“大哥!”
赤狐摆了摆手,修道一流果真超凡脱俗,若是凡人受了他这样的重伤,即便不死也是要昏迷了。可此刻他竟是强忍下了剧痛,挣扎着站起身来,但又摇晃了两下才稳住了身子。
当下他强震精神,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翎鳯与颜雨蝶,眼中冷光一闪,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恶毒法子,脸上忽有诡异笑容,狰狞道:“二弟,如此杀了她太便宜她了,难消我心头之狠,你将她带过来,我有个更好的法子,哈哈哈……”
赤狐一边说着,一边竟是兴奋地笑了起来,仿若恶鬼在磨牙,令人毛骨悚然。
翎鳯的心咯噔一沉,渐渐凉了下来。
黑狼无奈,心下也焦急赤狐的伤势,只得挟持着颜雨蝶,向着赤狐走了过去。
到了赤狐身旁,黑狼急忙扶住了他,触手寒冷,只觉得赤狐全身冰凉一片,且身子还在隐隐颤抖,浑身上下都沾染了血迹,忍不住大惊失色,对翎鳯恨之入骨。
赤狐感觉到黑狼的惊骇,深吸口气,低声道:“不要担心,我还撑得住。”
只是他这般说着,面色却实在太差,白的如纸一般,而且左边身子血流不止,甚是粘稠,狼狈之极,若不是黑狼扶着,恐怕就要不支摔倒,立刻就能看出他现在早已是强弩之末。
翎鳯心急如焚,重重喘息,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颜雨蝶,若不是顾忌贸然动手会伤到颜雨蝶,他早就忍受不住将赤狐二人诛杀了。
饶是如此,此刻他手中长剑红芒吞吐,鲜红妖异,可以看出他心中的激动。
颜雨蝶目光低垂,神色木然,好像丢失了魂魄,空有一具皮囊一般。翎鳯看在眼中,当真是如刮心的痛苦,情绪激动不已,同时又有些不敢去看颜雨蝶,可另外一股深深的担心,令他的目光怎么也移不开。
翎鳯的神情落在赤狐眼中,他又是一阵诡异地低笑,目光中带着无数的怨毒、仇恨。
翎鳯怒视着赤狐,一字一字道:“放了雨蝶,否则,死!”
一边的黑狼勃然大怒,道:“魔头,事到如今你还敢口出狂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翎鳯与颜雨蝶的身子同时一震。
可笑啊,就连黑狼这种丧心病狂、罪孽滔天之人,都能理直气壮地直呼翎鳯为魔头!
可是,翎鳯何曾为恶过?
天魔宗,都是因为天魔宗的赫赫威名啊!
翎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黑暗中,红光映照下,这英俊的男子仿佛化为了恶魔,从尸山血海中走来……
赤狐的咽喉忽然一抖,却是伤势过重压制不住,“噗”的一声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不过他竟是不顾一切,心中只有无边无际的恨意。
他咧嘴一笑,目光看了眼颜雨蝶,摇头叹道:“真没想到,你们这些自诩清高的正道人士,竟和天魔宗勾结,狼狈为奸,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来你凌霄派也是堕落的很呐,若是传出去之后,一定会很有意思的吧,说不定你凌霄派弃明从暗,会成为世间第四大魔宗呢!”
颜雨蝶的身子一颤,低下头去,悄悄紧咬着贝齿,心乱如麻。
忽然,赤狐哈哈大笑,笑的酣畅淋漓,身子一阵阵颤抖,笑的直喘气,同时口中厉声道:“不对,不对,应该是你坠入了魔道,一定是如此,没想到啊,这可真是千古奇闻,千古奇闻呐……”
他顿了顿,就在黑狼惊讶不解时,声音陡然提高,尖利道:“举世罕见啊,竟然让我看到了,正与邪竟然相爱了,正邪竟然相爱了啊,哈哈!”
赤狐高声大笑,忘了身上的痛苦,仿佛这是天大的荣幸。
可颜雨蝶却是身子大震,犹如石破天惊一般,赫然抬头向赤狐望去,大骇之下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带着不尽痛苦,口齿不清道:“你……你胡说……”
如此惊讶,如此苍白,如此无力,这难道不是在极力掩饰吗?
苍凉如水的黑暗。
颜雨蝶双目圆睁,贝齿深深陷入苍白抖动的唇中,猩红的血液流下。
看着她这幅样子,赤狐心中一阵快意,脸色竟是渐渐平静了下来,眼中的戏谑之意又浓了几分,但在颜雨蝶眼中,却似乎比这世上所有的毒物加起来都更毒一些。
赤狐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平淡,冷冷道:“贱人,被我说中却不敢承认吗?也是,你们这些正道人士向来虚情假意,喜欢找各种幌子来掩饰自己!不过你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我倒是佩服的很呐!”
颜雨蝶看着他平静却讽刺的神色,心中更是一阵发寒,忍不住指起颤抖的玉指,道:“你、你……”
才说到一半,她就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仿佛这是违心话,仿佛的确如此,她茫然痛苦地垂下手臂,面如死灰,脸部表情好像彻底僵住了。
翎鳯怔怔地望着颜雨蝶,看着她的表情变化,脑中轰的一响,此时此刻,他瞪着血红色的双目,身子微微颤抖,嘴角上,居然有一丝笑容,带着淡淡幸福的微笑。
他岂会看不明白,尽管他也有些难以置信,但他岂是傻子?
下一刻,他悚然惊醒,控制住了激动的身体。
赤狐深深地看着颜雨蝶,半响目光转向翎鳯,脸部肌肉扭曲,凛然道:“想不到你这种心狠手辣的魔头竟然能勾引到正道中人,还是生的如此美貌,真叫人眼红啊!”
翎鳯默然不语,面上青筋鼓动,狰狞之极。
下一刻,赤狐对黑狼耳语了几句,商量了什么计策,随即离开了他地搀扶,艰难地走至翎鳯面前,嘴唇蠕动,低声道:“你想要救她吗!”
翎鳯强忍着出手将眼前人击毙的冲动,只因,他看到了黑狼张扬的,将手中重剑放到了颜雨蝶白皙柔弱的脖颈前,死死地控制住了颜雨蝶。
赤狐回头看了眼黑狼,脑中只有报复的念头,又或者自以为掌控一切。
他靠近了翎鳯,附耳低语,说完,看着翎鳯陷入震惊中,又是畅快地大笑,神采飞扬。
半响,赤狐淡淡道:“怎么,你怕了?”
翎鳯沉默,目光凝望着低头的颜雨蝶。
赤狐脸色一沉,失去了耐心,头也不回大喝道:“二弟!”
黑狼仿佛事先得了什么指令,他应了一声,狞笑着手腕一转,翎鳯面色大变,但已来不及阻止,只见黑狼灵活运转手中重剑,在颜雨蝶腿上狠狠一划。
瞬间,血液喷涌,斑驳地染红了白衣,颜雨蝶吃痛之下叫了一声,秀眉紧皱,只是她被黑狼擒住,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只得如刀下鱼肉任人宰割。
翎鳯眼见颜雨蝶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再看那伤口处血流不止,苦痛之处,可想而知。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赤狐又是呼喊了一声,黑狼得令后又一次挥动了手中染血重剑,一剑便向着颜雨蝶小腿处砍去。
翎鳯如何容他乱来,大惊之下,再也顾不得那么多,手中长剑腾起红芒,疾若闪电,但却不是杀向身旁近在咫尺的赤狐,反而剑尖指着自己,狠狠向着大腿刺去。
“噗”的一声,血花在黑夜中绽放,剑身穿透而过,翎鳯闷哼一声,却是极力忍着痛楚没有叫出声来。
见状,黑狼得意大笑,收回了砍向颜雨蝶的重剑,显然此刻这一幕比他折磨颜雨蝶要有趣多了。
颜雨蝶心头一跳,仿佛突然惊醒一般,情不自禁地向翎鳯看去。
这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却见翎鳯腿上插着自己的长剑,鲜血顺着剑身不停留下,染到主人的血液,这剑隐隐带着一股悲哀的气息。
颜雨蝶张大了嘴,却没有想到,翎鳯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见她看来,眼中还带上了一抹温柔,嘴角一扬,依旧脸色平静地说着匪夷所思的话语,微笑道:“雨蝶,你……不要怕。”
颜雨蝶忽然如受重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怔怔地望着这英俊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