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血液在半空中化为点点血雨。
血,是那般的凄凉,不可一世的晃眼之极。
紫岳摇晃着身子,他的视线内一片模糊,脑海中嗡嗡作响。
不远处,月生几人纷纷惊呼出声。
只是,似是噩梦还未醒来。
许凌的目光微凝,他尖酸刻薄的话语再次响起:“别怕,这血虽然看起来流的恐怖,但还死不了。”
在这一刻,月生几人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地升腾了起来。
疯狂之下的人,还会有什么恐惧吗?
最后的一眼,往事如潮般涌上心头,曾经造下的过错,又该如何偿还?
也许,真的就只有以死谢罪了吧。
紫岳大喝一声,他的头高高扬起,他昂首挺胸,双眼中,天是蓝的、抹着一层淡淡的红色,妖冶,美丽。
他蓦然低头,重重地向着地上磕去。
他笑着,闭上了双眼,所有的尊严,所有的勇气,带着决然的心,尽数撞下。
“噗”的一声闷响,紫岳怔了一下:我这是,死了吗?
他缓缓地、犹如新生一般地睁开双眼,头微微抬起了一些,又是呆了一下,额头下,垫着一只白色的大脚,血迹渲染着那抹白,是那般的刺眼。
却是许凌在千钧一发之刻,忽然将脚伸了过来,这才免了他一死。
许凌看了他一眼,一反常态道:“怎么,还没还我钱,就这么急着想寻死?”
所有人,都是怔了一下,无人能想明白许凌的用意,皆是一头雾水。
许凌嘴角挂着诡异笑容,淡淡道:“本掌柜忽然改主意了,我要你那女儿也没用,你还是老老实实还我钱吧。”
这话中,是那般的放荡不羁,隐隐的,众人忽然觉得明白了些许,心也慢慢地松了下来。
许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怎么了,你有寻死的勇气?连还我钱的勇气都没了吗?”
紫岳第一次,认真地盯着眼前胖得出奇的许凌掌柜,就好像,第一次看到真实,他的嘴唇,缓缓地颤抖了起来。
许凌背负着双手,挺着大肚腩,看向他身后的紫烟,既道:“紫家好歹也是一个大姓,你想祖宗基业在你手中付诸东流吗?你能忍心抛下,你身后不离不弃的女儿吗?”
一字一句,仿若晴天霹雳一般,惊醒了紫岳,他那曾经肮脏的灵魂,迷失的心,顿时犹如大梦初醒。
他轻轻地哭泣,接着,他不由自主地大声哭泣,他的身子颤抖着,慢慢地、郑重其事地向着许凌磕了一头。他的身子,即便跪着,也终是有了一丝坚挺,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紫岳,谢许凌掌柜指点之恩,此恩,刻骨铭心,生生世世永不敢忘。”
呜咽呼啸的风声,似在见证着这一句誓言。
紫岳的头,第二次磕下,他强忍着激动的情绪,哽咽道:“紫岳二字,我不配拥有,还请许凌掌柜,为我赐名。”
众人此刻早已是反应过来了,这看似无情无义的许凌师兄,实则深明大义,却是用起了以毒攻毒的法子,这当下还真是有了奇效。
许凌神色一肃,摇了摇头,正色道:“不可,姓名乃是父母所赐予,生来就有天地见证,若是轻易叫外人改名,乃是犯了大忌讳。”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第一次有了一抹笑容,赞道:“更何况以往的你的确是配不上紫岳二字,但如今你迷途知返,往后若是可以痛改前非,那也就当之无愧紫岳二字了。”
紫岳的身子微微一颤,他一动不动,仿佛在沉思,就这般好一会儿之后,似想通了些什么,他第三次向着许凌磕头,低低道:“许凌掌柜,我明白了。”
许凌看了他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将他扶了起来,他的身子还未站稳,紫烟便哭泣着,一把抱住了他,久久不能自语。
紫岳沉默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他的双目,深深地看着紫烟,眼中情绪,复杂难明,但唯一能清晰看见的,便是那抹慈爱之色。
紫烟从身上撕扯下一块布来,帮着捂住了他头上的伤痕,眼中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许凌微微一笑,半响,忽然道:“紫岳兄,至于你欠我的,无论如何还是要还的。”
众人齐齐错愕了一下,却是想不明白许凌为何会在此事上这般斤斤计较,但见许凌刚才举动中的深意,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紫岳应了声,回道:“许凌掌柜说的是,这是应该的。”
许凌点了点头,皱眉沉吟了片刻,笑道:“这样吧,我云阳楼中宾客如云,刚好还欠一个店小二,紫岳兄,你便来我店里一年吧,姑且算是还账。”
紫岳几乎未曾多想,连忙道:“谢许凌掌柜宽宏大量。”
许凌摆了摆手,淡淡道:“无妨,只要你不嫌弃店小二身份低微就好了。”
紫岳摇了摇头,抱拳道:“不敢,许凌掌柜肯收留我,恩同再造,紫岳绝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许凌摆了摆手,不再多言,他看了翎鳯一眼,笑道:“此事算是了结了,还有一事还需阁下稍等片刻。”
翎鳯点了点头,沉默着应了下来,此刻他对这其貌不扬的许凌,早已没了先前的愤怒,见他轻描淡写的仅仅以三寸之舌,就将一几乎无可救药的烂赌之人、从那黑暗的深渊拉了回来,当下不免有些赞赏之意。
就在这时,月生四人走了过来,他们对望一眼,一同向着许凌抱拳一拜,齐声道:“见过许凌师兄。”
这简单的话语中,带着由衷的钦佩之意。许凌爽朗大笑了几声,道:“诸位,等下我们再来细细交谈,把酒言欢,眼下待我处理好最后一事,那便可以了。”
说着,他目光一转,其中闪烁着尖锐光芒,看着远处一处无人之地,冷声道:“阁下看了那么久,可是看够了?”
月生几人心头一跳,纷纷顺着许凌的目光看去,却见空无人烟,也无何异常之处。
许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皱了皱眉,嗤笑了一声,道:“阁下藏头露尾,既然你不愿出来一见那就罢了,原来只是一鼠辈。”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大有扼腕长叹的可惜之意。
兴许是因为被这冷言冷语给激怒到了,就在许凌要转头离去的刹那,忽有一道身影缓缓地从一面墙后走了出来。
这身影身材高大,即便是与那魁梧大汉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只不过他的脸却是被一面黑纱斗笠给遮住了,神神秘秘的,叫人看不真切。
许凌皱了皱眉,诧异道:“阁下不但藏形匿影,又是蒙面而来,怎么,就那么见不得光吗?”
那斗笠男子倒也不生气,只听他笑了两声,中气十足,掷地有声道:“阁下当头棒喝的手段,真是叫人刮目相看,阁下说话虽是难听,但却是怀着一颗菩萨心肠,在下万分佩服。”
许凌摆了摆手,淡然道:“阁下过誉了。”
斗笠男子看了几人一眼,在紫岳的脸上稍稍停顿了片刻,最后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魁梧汉子一眼,眼中似有冷光闪过,最后他收回目光,朗声道:“这钧天城中有阁下这等奇人,实属大幸,若是下次有缘,我定然与你好好结识一番,只望你莫要嫌弃在下。”
说罢,他行了一个抱拳礼,转身走去,许凌看了看他的背影,低声自语了一句:“你也不简单呐。”
他低头沉吟了片刻,就在这时,月生走了过来,低声道:“许凌师兄,你认识他吗?”
许凌回过神来,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你没看他遮着脸吗?我当然不认识他。”
月生窒了一下,其余几人忍俊不禁,相继失笑了几声。
忽然,耳畔有一处惊呼声传来。
“你们、你们是谁!”
众人转头看去,却见那脸上带血的魁梧大汉,终是从翎鳯的一脚中回过了神来,但饶是如此,他胸口处的剧痛依旧让他龇牙咧嘴了一番,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那魁梧大汉看着身上的血迹,顿时大惊失色,反应过来后又是勃然大怒,手指愤怒地指着月生几人,咬牙切齿道:“你们竟然敢伤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就不怕我将你们……”
他话还未说完,忽有一声冷哼,只见颜雨蝶面带寒霜,冷冷道:“哦?你想将我们如何?”
这突然被打断话语,那魁梧大汉又是大怒,他目光一转,看向颜雨蝶,忽然,怔了一下,他的双目慢慢睁大,竟是忘了身上的伤痛,呆在了原地。
片刻后,他的眼中逐渐有色光泛起,双目中精光大放,一脸的贪婪之色。他艰难地咽了咽喉咙,上上下下打量着颜雨蝶,不敢置信道:“这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美貌的女子,这、这、这……”
颜雨蝶愣了一下,他说了好几个“这”,但似是因为实在是太过惊讶了,半响才终是说了出来:“小娘子,你就跟了我吧,我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在这城中更是无人敢欺负你!”
说完,他就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颜雨蝶的脸色难看之极,如遍布了一层寒霜一般,她握剑的手,逐渐用力,心中抑制不住地起了杀心。
翎鳯哑然失笑,看着颜雨蝶吃瘪的样子很是解气。但不过片刻,他的脸色一沉,阴冷道:“这等死性不改,十恶不赦之人,留之又有何用,杀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魁梧大汉心中一惊,他目光一转,却见是一弱冠之龄的翩翩少年,不禁松了口气,好在他刚才猝不及防下,并没有看到是谁出手偷袭了他。见自己在美人面前被如此小觑,他双目一睁,凶神恶煞道:“你这小白脸,你是活腻歪了吗?你若是再敢多说一句,爷爷定然打死你。”
听着如此猖狂的话语,翎鳯的杀意顿时翻滚了起来。
他缓缓地向着魁梧大汉走去,腰间长剑随之步步出鞘,不知为何,颜雨蝶看着他那副冷漠的样子,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退开了两步。
也许,她再也不想违心了。
从一开始,她便没有想过维护那魁梧汉子吧。
魁梧大汉心中有些紧张了起来,但在那么多人面前,他岂能服软求饶?那不是丢了脸面吗?更何况自古以来杀人偿命,他可不信翎鳯敢杀他。
念及此处,他不禁有些老神在在,脸上带着不屑,讥讽道:“小白脸,你这是生气了吗?你敢杀爷爷?还是趁着爷爷还没生气,快趁早滚回去找你娘喝奶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挤眉弄眼的大笑着,只是,那笑声中却是有些色厉内茬。
翎鳯的身子一僵,脸色蓦然苍白了一下。
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
随之,“铮”的一声剑啸,带着翻天覆地的杀意,一闪而过,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