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想干什么!”
年轻汉子被诸多小贩抓着,任他如何使劲可就是挣脱不了,眼下见胡三凶神恶煞的一步步紧逼,顿时胆战心惊,忍不住连连惊叫。
胡三咧嘴狞笑,如要慢慢折磨他的心理一般,走一步顿一步地到了他的面前,阴森森道:“你说我想要干嘛?”
年轻汉子脸色一白,身子隐隐颤抖,他艰难地咽了咽喉咙,低眉顺眼道:“我……我身上有钱,我可以全部给你,只要你放过我……”
“闭嘴。”胡三暴喝一声,年轻汉子被吓了一大跳。
胡三眼角直抽,强行压抑着心中怒火,咬牙切齿道:“刚才你为何要欺凌胡伯。”
“胡伯?”年轻汉子怔了一下,低声念了一句,随即他一想,反应过来后便知道胡三说的是那老者。他的脸上忽然有怒容一闪而过,刹那消失,低声道:“那老头洒了我一身的汤,脏死了……”
他的话音,随着胡三愈加狰狞的脸色轻了下来,胡三握着木棍的右手轻轻颤抖,半响,他忽然怒极反笑,凛然道:“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说着,他一把抓住年轻汉子的衣襟,冷笑道:“看你穿着不凡,定是什么富贵人家,没想到竟是这般的衣冠禽兽,今日我胡三不好好教训你,那我就跟你姓!”
他大喝一声,一把将年轻汉子摔倒在地,这年轻汉子虽然也有些力气,但又怎会是身经百战的胡三的对手?更何况此刻他早已没了争斗之心,只想赶快逃离此地,至于报复之事往后可以慢慢来,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心中这般想着,口中连连求饶。
只是胡三听而不闻,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举起木棍,丝毫不犹豫地向着年轻汉子猛砸而去。
年轻汉子脸色大变,急忙伸手挡在胸前,但却是来不及躲避了。随着“噗”的一声闷响,他顿时“啊”的一声惨叫了起来,此声震耳欲聋,但其中凄惨之意令人心惊。
只是仿佛噩梦还没结束,胡三脸上毫无痛快之意,反而愈加愤怒了起来,手中木棍用力也愈加猛烈,但光这样他还觉得不够,那只脚也不落后,连连踹着年轻汉子。
年轻汉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口中哀呼之时也不忘了求饶,但胡三的木棍犹如跗骨之蛆,从始至终就没有落空过一次。
就在先前还能仗着年轻欺凌老弱的人,此刻在胡三的木棍下,就如丧家之犬一般,可怜可笑。此刻他的心中,满满尽是惧怕,就连对胡三的怨恨都消散了去,口中哀呼之声,也在逐渐变弱,当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月生看着这一幕,心中虽是觉得解气,但不免又有些担心,道:“许凌师兄,胡三这样打下去,不会有事吧?”
许凌微微一笑,淡淡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不必担心,胡三摸滚打爬那么多年,他也不傻,顶多让那人一身重伤,但他下手也有分寸,不会打死他的。”
月生点了点头,稍感放心,收起心思看了起来。
正如许凌所说,胡三挑的都是些皮糙肉厚,骨骼粗大的地方,这般殴打不但能让外人看之心惊,且那年轻汉子也是剧痛难耐,但却又伤不到根本。
那年轻汉子满身尘土,身上露出的肉早已是青一块紫一块了,也不知衣衫下又是何等惨样。他被胡三连连殴打,浑身力气也在逐渐流失,到得后来,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呼吸沉重,披头散发。
他双眼黯淡无神,脸上更是有了几条泪痕,喉间沙哑着求饶,气息奄奄。但胡三依旧觉得不满意,棍子在他身上一抽,他的身子就是剧烈一抖,就连躲闪的力气也没了,这幅凄惨的样子令人触目惊心。
也许,是胡三把握好了分寸,又或是他觉得气消够了。
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停止了手中的殴打,此刻他的脸上也是有了一丝汗水,气息同样有些急促。
他看了看地上的年轻汉子,大笑了几声,道:“小兔崽子,知道你胡三爷爷的厉害了吗?”
年轻汉子不答,胡三冷哼了一声,猛地提了他一脚。他一惊,眼神看向胡三,满是畏惧之色,疾道:“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就放过我吧……”
说着,他竟是不堪地哽咽了起来,周遭百姓见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听话。
胡三心硬如石,丝毫没有被打动的样子,他恶狠狠地盯着年轻汉子,狞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叫声胡三爷爷来听。”
年轻男子怔了一下,目瞪口呆,眼中竟是不由自主的有怒色泛起。见状,胡三脸色一凝,一把拎住年轻男子,冷冷道:“看来你还没有吃够苦头,也罢,那我便让你再深刻一些。”
胡三将左手上的麻绳解了下来,快速做了一个圆套,竟是要像套狗一般,往年轻汉子脖子上套去。那汉子脸色大变,惨白如纸,他连忙便想阻止胡三,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力的被套了上去。
胡三张狂大笑着,年轻汉子一声不吭,双目无神,竟是呆了原地。
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啊,比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年轻男子忽然又哭又笑了起来,从心底深处一点点溢出的黑暗,缓缓地吞噬了他的恐惧,他双目血红,瞪向胡三,大声道:“胡三,今日你若是不敢杀我,来日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啊,哈哈哈……”
胡三似乎怔了一下,随即他又是大怒,单手一提,牵着麻绳将年轻汉子往前一拉,喝道:“狗儿子,快跟你胡三爷爷走!”
从脖子上传来的剧痛,又怎能比得上心中的耻辱?
周围百姓,相继惊呼出声,为何是那般的刺耳,是嘲笑吗?是同情吗?
年轻汉子抬头看了眼周遭百姓,然后他低下了头,竟是一语不发,毫不抵抗地任由胡三拉着。他的头发挡住了脸,他跪着,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跟着胡三的脚步缓缓前行。
客栈三楼,月生几人睁着双眼,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惊讶,震撼。
月生的眼角余光一撇,心中一沉,却见许凌脸色阴沉如水,脸上肌肉直抽不停。他连忙定了定神,吃惊道:“许凌师兄,你怎么了?”
许凌还未说话,这时那斗笠男子却是接过了话来,朗声道:“恐怕他是心中不安吧。”
月生看了他一眼,沉声道:“阁下所言何意。”
斗笠男子轻笑了两声,却又淡淡道:“我想他担心的不过是那跪在地上的人吧,此人若是含羞忍辱,忘了此事重新做人也就罢了。可他刚才的那一段话,分明是恨之入骨之下发下的绝誓,他已是恨不得将胡三碎尸万段了,只要此次他不死,定然会性情大变,暗地里寻找机会,报仇雪恨,以他现在的情况来看,将来定然会是不死不休的,阁下可赞同我所言?”
众人心头一动,回味一想,却是觉得这斗笠男子所言甚为有理,不禁愁眉不展了起来。
许凌轻叹了一声,盯着斗笠男子,低低道:“阁下聪明睿智,高瞻远瞩,这份心机城府,在下佩服。”
月生皱了皱眉,忽然道:“许凌师兄,那我们去阻止那胡三吧。”
许凌缓缓地收回目光,摆了摆手,苦笑道:“没用了,已经来不及了。”
月生欲言又止,他看了眼街上的胡三几人,沉默了许久,但深知许凌所料不错了,无奈摇头。
忽然而然的,他觉得从心底深处泛起一阵疲乏,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短短的一日之间,见到的事情几乎比他一生还要多的多。
那一个个不同的平凡人,却足以叫他刻骨铭心。
就在几人失神之间,许凌目光一凝,看向斗笠男子,缓缓道:“那么依阁下看来,想来那妖人今晚若是动手,也不会放过这个人吧。”
斗笠男子喝茶的手一僵,他深深地看了眼许凌,微笑道:“阁下见多识广,既然连你这等大善人都是这般想的,也许那妖人与你所想也大概一致吧。”
这斗笠男子说到“妖人”两字的时候,微微顿了一顿,连声音也是有些复杂,好生奇怪。
许凌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道:“可是今日之事发生的措手不及,那妖人又怎会知道?如果他子时对胡三手中的那人下手了,那么说明他现在就在此处,看到了所有的一切。阁下认为,我所言可对?”
斗笠男子沉默了一会儿,隐约叹了口气,道:“也许吧,既然他是妖人,那么他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那也是正常的。”
许凌的脸上似乎在冷笑,道:“与阁下说了那么多,还未请教阁下的名字,可否将名讳告知给在下,许凌定然铭记。”
斗笠男子的手轻抖了一下,他蓦然转头,将目光盯向了许凌。
许凌的神色说不出的怪异,又道:“请教阁下大名。”
斗笠男子缓缓低头,许久后,他苦笑了一声,说不出的凄凉。月生几人听闻之后,心中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情不自禁的有些伤感。
那黑色面纱之下,他的表情又是如何?
他低着头偷偷深吸了口气,仿佛即便有那层面纱,他依旧担心别人看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薄薄的面纱,挡住的是别人的目光,那么他自己,他的心,可曾被封锁住了?
又有多久,未曾看过那面纱之下,他自己的容颜?
揭开那面纱之后,可还能识得,那陌生的样子?
他缓缓抬起头来,茫然道:“我的名字很久没用了,那是一对老夫妇给我取得名字,那时我还小,好像就在几十前年,他们叫我虎子,他们就是这般叫我的,但我也忘了,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有风,从窗外轻轻吹来,带动着他的面纱轻轻晃动,似在渴望,还是在拒绝?半响,风无力地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