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间,是谁在沉沉地叹息?回荡着不愿散去。
曾几何时起,带上了那张斗笠,再也没有摘下过?
面纱之下,隐藏的又是何等的情怀?过往的回忆,如潮一般瞬息涌来。
虎子的身子似乎轻颤了一下,但随即又稳住。
他缓缓站起身来,看向许凌几人,道:“让诸位见笑了,在下就先行告退了,若是下次还有缘见到,摆酒设宴,还请几位赏光。”
不知怎么,月生觉得那面纱之下,他仿佛在笑,带着一世伤,百年痛,带着淡淡悲哀的笑。
说完,他转身走去,那魁梧高大的背影,那一袭从头到脚的黑,为何是那般的落寞?
周围寂静的像是死了一般,月生望着那黑色的背影,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许凌没有说话,面色沉静如水。
忽然,月生再也忍不住,他道出了心声:“你究竟是谁?”
虎子没有回头,没有动容,甚至都看不出他有何情绪的波澜,只是片刻之后,听到那个远离的男子,犹如独行在黑暗中,低低道:“几十年前,那一对老夫妇为我取名的时候,他们满脸笑容,我还记得。几十年后,我亲眼看着他们被火海吞噬,他们看着火海外的我,依旧是满脸笑容……”
众人心头一颤,他们听不明白,但不知为何,他们却是那般的心酸。
虎子,没有停下脚步。
许凌默默地望着,看着他的身子,逐渐消失。
“阁下,是打算在子时摆酒设宴请我们几人吗?”
许凌淡淡开口,犹如石破天惊一般,月生众人齐齐变色,面面相觑。
虎子的身影僵了一下,但他依然没有回头,几十年前的记忆,仿佛依旧清晰的就在眼前。
“当然不会。”他说完,身子再次向前走去,直到在众人的眼中彻底消失。
许凌忽然叹息。
片刻后,他转过头,为自己倒了杯茶水,一口饮尽。
“他也是个伤心人吗?他也是情非得已吗……”许凌轻轻自语。
他淡然一笑,笑声中多了几分沧桑悲凉。
他轻轻地,低语着,声音减低渐小,依稀听见:“真的是你吗?你让我好生为难……”
就在他异常的失神之中,反应过来后的赤霄心中一凛,疾道:“许凌师兄,你是指他就是那妖人?”
许凌缓缓地回过神来,他轻轻摇了摇头,低低道:“谁又能知道呢?”
众人一怔,不知所以,许凌看了他们一眼,他慢慢地合上双眼。
今天,真的是很疲倦啊!
他淡淡的,面无表情地道:“他的道行很高,我看不透,看不透……”
……
客栈之外,街道上。
气氛越来越是肃杀,场中一片安静,诸多小贩百姓们盯着胡三,盯着那地上的男子,他们沉默着,却是肃然惊心。
暖风吹过,却是那般的寒冷,日间也不知哪里传来的低低鬼哭之声,让人闻之寒心。
胡三牵着年轻汉子,猖狂大笑着,他慢慢地走着,一步一步,踩着年轻汉子的尊严,向前行走着。
只是,他的笑声中,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吗?为何是那般的张狂,又是在掩饰些什么。
他猛地拉了一下手中的麻绳,怒吼道:“狗儿子,给我走快些!”
那年轻汉子声音仿佛低低轻笑一声,不知为何,胡三的心中没由来的一阵寒意。
他收回心绪,镇定心神,目光渐渐冰冷,握着麻绳的手又是用上了几分力,声音一下子尖锐提高,厉声道:“给我抬起头来!”
年轻汉子心头大震,身子抖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在这钧天城中,他心乱如麻,竟是有些茫然。
胡三眉头一皱,冷哼了一声,道:“你胆敢不听你胡三爷爷的话。”
也许是在给自己壮胆,也许是在恐吓,他暴喝了一声,但年轻汉子依旧不加理会。胡三似是觉得自己颜面被扫了,他愤怒地大叫了几声,右手木棍又是向着年轻汉子背上敲去。
“噗……噗……”一声声闷响接连不断地响起,但那年轻汉子的背部,却是坚硬的,不曾垮下,又或是,他已经麻木了?
为何,感受不到痛?
年轻汉子心中这般想着,一声尖锐长啸,他声音瞬间高亢,夹杂着无数痛苦、悲伤、绝望和一丝苍凉:“胡三,你没有力气吗?你用力啊!你没吃饭吗?”
他尖声长啸,仿佛失去了理智。
胡三怔住了,纵然他听到再狠再毒的话,他都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是当他看清了面前的那张容颜,狰狞恐怖的样子,他竟然还是怔住了。
这是何等的怨恨?他竟然不管不顾地疯狂大笑着,恐怖挑衅着。
胡三的心中,忽然生不起怒火,反而觉得身子发冷,在这温暖的天空下,如被一盆冰冷刺骨的凉水从头浇下,一直凉到了骨子里。
那跪在地上的佝偻身影,他的双目中一片死灰色,尽管他疯癫地嘶吼着,可他的眼中竟是没有一丝感情色彩,如在看死人一般看着胡三。
胡三的心中,慢慢的、慢慢地寒了下去,他艰难地举起手中木棍,一棍打了下去,接着,又一棍,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他如丢了魂一般,不受控制地挥舞着手中棍子。
周围的百姓,纷纷惊呼出声,此刻胡三在他们眼中,就如恶魔一般,他们齐齐向后退开了几步。
直到那一声,震耳欲聋,犹如炸雷一般的。
“够了!”
胡三的身子猛地一抖,僵在了原地,所有人都怔了一下,脑海中嗡嗡作响。
他们大吃一惊,看了过去,却见一头戴黑色斗笠的男子,慢慢地走了过来,站在了胡三两人的面前,此人正是先前离开的虎子。
看着面前神秘的虎子,胡三心中忽然有些慌乱,他不禁向后退了两步,上上下下打量着虎子。胡三的身子也算高大伟岸,但与虎子比起来,却还要瘦上了一圈,且气势也没他浑厚,显得有些不够看。
胡三紧紧握着手中木棍,似这般能给他添加一些勇气,他做出一副凶恶状,向着虎子道:“你是谁?胆敢来管我的闲事?”
黑色斗笠之下,似有两道冷冽目光射来,但随即又消失不见。他也不去理会怒目而视的胡三,目光一转,看向趴在地上的年轻汉子,许久之后,他声音一冷,凛然道:“你是不是很想杀了他?”
年轻汉子的身子轻抖了一下,他缓缓抬头看向虎子,却是沉默不语。
虎子微微一笑,他等了片刻,声音更加冷冽了几分,道:“只可惜你太弱了,而且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这句高深莫测的话,令胡三两人有些莫名其妙,但年轻汉子显然没有想那么多,他的目光,充满怨毒地看着胡三,就在胡三似有所感应,转头看来的刹那,他又低下了头去。
虎子干笑了几声,阴嗖嗖道:“真是可怕呢,竟然还懂得隐藏。”
说着,他看向胡三,面纱之下也看不到他什么表情。他的目光深邃,如欲看到胡三内心深处一般,半响才道:“你可要小心了,若是轻易被他杀了,那就可惜了。”
胡三眉头一皱,温怒道:“你究竟是谁,所说又是何意?”
他的声音已是轻了许多,似是在这神秘人的面前,他也不敢太过放肆。隐隐中,忽然觉得,这个人很可怕,很危险,念及此处,他的脸色逐渐凝重。
虎子毫不掩饰敌意,全然没有将胡三放在眼中,他嗤笑了一声,看着年轻汉子,向着胡三道:“既然你已经把他逼上了绝路,那你可要当心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他如今是条比兔子还要可怕的疯狗,你可要提起心神,万分谨慎,别一不留神就被伺机而动的他给杀了。”
胡三心头一跳,背上忽有冷汗留下,如大梦初醒一般,怔了一怔。地上趴着的年轻汉子,他的双拳悄悄紧握,虎子瞥了他一眼,平静开口道:“最好的猎人,他懂得隐藏,他懂得示敌以弱,说不定你在剩下的时间内,能找到大好的时机,到时一雪前耻也说不定。”
他莫名其妙的说着,时常有诡异的笑声传出,他那副悠然的样子,就似在平平淡淡地说着一场好戏一般,期待中又带着丝遗憾。胡三听得一知半解,但那趴在地上的年轻汉子,却是听得明明白白,他一语不发,但他脸上的青筋涌动,却是可以看出他心中的激动。
胡三心中不安,沉声道:“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虎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真的听不明白吗?还是你在害怕?罢了,我就给你指条明路吧,你只要将他绑住,看好他一天,那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随后就如一个神秘的过客一般,转身走去,没一会儿,他便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胡三看着他的离去,他沉默了许久,低头一看,眼角肌肉一抽,那默默低头的男子,为何让他觉得这般惊悚?仿佛在他心神放松之下,始终有那么一双怨毒的目光,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似乎正有那么一只手,要将自己拉向最为黑暗的地狱之中,永世不得脱离。
他想了一想,随后按着年轻汉子,又将他的两只手束后死死绑了起来。
但饶是如此,他却愈加的有些惶恐,这年轻汉子,竟是没有丝毫抵抗,犹如一具人偶一般,任由他摆布着。
年轻汉子的眼中冷光闪烁,一瞬间似有无数恶毒的念头掠过,他又在,等待着怎样的机会?
心中的怨念,犹如潜伏的毒蛇一般,恐怖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