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板轻叹了一声,道:“诸位客官,保重。”
许凌点了点头,向着月生几人招呼了一声,道:“我们走吧。”说罢,他率先向着门外走去,月生几人最后深深地看了眼虎子,目中冷光一闪而过,随后便跟上了许凌的脚步。
许凌在门口的时候忽然一顿,踌躇了一会儿,眼角余光一撇虎子的身影,低沉道:“不知稍后是否又会与阁下巧遇,如果真是那样,我会很为难的。”
虎子沉默着,黑色的面纱之后,目光凝起。许凌等了一会儿,见他不答,又道:“我与阁下也算有缘,今日喝酒也甚是开心,只望以后还能有机会与你同饮,在下告辞,望你好自为之。”
这最后一句话,已是有些尖锐了,说完,他再也不加犹豫,推开屋门,走了出去,月生几人相继走出,紧随其后。
一出屋子,几人的心头微微一跳,屋外黑云压顶,寒风凛冽如刀,刮在脸上一阵生疼。放眼望去,远远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夜色如墨肃杀。
众人发丝飞舞,衣衫随风摇摆,他们跟着许凌的脚步,缓缓地向着西村走去。虎子站在酒肆之内,思索了片刻,眼看着他们的身影被黑暗一点点吞噬,他忽的轻笑了一声,低低自语道:“你已经知道了吗?可那又如何呢?”
“这世间有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啊!几十年了,其实我好累、好累……”说着,他也向着屋外走去,一入黑夜中,他的黑色衣衫,成了最好的伪装,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与周遭黑暗融为了一体。
孙老板默默地望着,最幽暗深处的黑暗蔓延而来,将那个男子的身影吞没,隐约间,似乎看到他往西边走去了?
屋外,幽幽地传来一声叹息。
那般的无奈,那般的迷茫、悲凉。
孙老板看了片刻,他轻叹了一声,缓缓走至门口,向外忘了一眼。他的目光,不出几丈便被无情地吞噬了,就在不久前,那几个来历神秘的人,如一场梦一般,彻底从他的世界中消失了去,也不知往后,是否还能有机会遇到。
有那么一缕寒风,吹了进来,忽然,“啪嗒”一声,似是什么东西垮掉了。孙老板心中一惊,向后看去,却是怔了一下,只见原本许凌坐落的那张小木凳,在那缕寒风之下,似是禁受不住那刺骨的寒冷,它最后的一点力量也随之消去,终于垮掉了。
不知为何,孙老板忽然呆住了,也许是因为几人的离去,他还未能适应过来吧。寒风二进屋,原本许凌与虎子那张桌子上的烛火,猛地摇晃了一下,孙老板的心中一紧,它终是没能承受住,不堪地熄灭了去。
那张桌子上,忽然就陷入了黑暗之中,在这亮亮堂堂的屋子内,其余的烛火无力的在那停止了,再也照射不进。这张桌子的周围,如被强行抹去了一般,与周围格格不入,尽管借着其他火烛,还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个影子,但却是那般的虚假。
孙老板的脸色渐渐发白,他忽然升起了莫名的不好预感。就好像要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发生似得,他的呼吸有些沉重了起来,冥冥之中,可有直觉?
孙老板的眼皮一跳,他急忙关住了屋门,屋外寒风怒吼,似在愤怒他的举动。他收了收神,走到桌旁,想要重新点燃那盏烛火,但那烛火的寿命,在今日终是彻底耗尽了,其内的灯油,一点不剩,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不能将它点起。
他忽然觉得好生奇怪,恍惚间觉得什么似有重要的东西失去了,永久地失去了,再也无法挽回,但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心中不禁有些迷茫、空落落的。
屋外厉啸的风声,仿佛又凄厉了那么几分,张狂的寒风刮过这苍茫的大地。
孙老板心不在焉地重新放了一盏油灯上去,光线明亮,瞬间就驱散了周围朦胧的黑暗。但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少了几人的缘故,他皱眉看着,总觉得那油灯缺了些什么,没有了那隐约间能感受到的生机,黯然失色。
他低头看了眼地上散架的长凳,那是先前许凌坐的地方,他还曾经担心过是否会坏掉,如今,它真的坏了。孙老板有些怅然若失的难受了起来,说不清是在可惜这凳子,还是为了那胖胖和蔼的许凌。
他看了许久,眼前似浮现了许凌那张带笑、眼中充满着睿智的脸庞,不久前的回忆挤上脑海,他不由自主地念了几句:“许凌、许凌……”
话语中,明明是那般的熟悉,但为何又有些陌生的感觉?仿佛咫尺天涯,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罢了。
孙老板怔了许久,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目光一转,看向了桌上的东西,眼角肌肉顿时一抽。却见那桌上放着一包东西,以及十两银子,那包东西正是许凌先前承诺的糕点,他并没有拿走,至于那十两银子,孙老板不知的,则是许凌的一点歉意,当做坐坏了他凳子的赔偿。
那心宽体胖的许凌掌柜,竟是这般的粗中有细,那点无声的小心意,令人感到心暖。
但孙老板看着那银子,很奇怪的是他生不起丝毫的喜悦之感,反而觉得心头更加沉重了些。他缓缓地拿起许凌留下的两样东西,入手之时,他的身子都轻抖了一下,原来,银子与糕点,也可以是这般的沉重,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的心中忽然有些慌乱,想要松手放下。但也许是想到这是许凌最后留下的东西,是几人曾经来过这里,与他交谈过剩下的唯一证据,他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贴身放入怀中,也只有这般,才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他抬起眼光,看着店内熟悉的一切,悠悠之中,忽然觉得好累,就在不久前还热热闹闹的小酒肆,此刻是如此的寂静,寂静的让他提不起气来。物是人非,曲散人终,许凌几人因各种他不了解的原因,时而愤怒,时而伤感,各种复杂的情绪,清晰的仿佛就在眼前。
那各不相让、尖酸刻薄的争论之声,其实也不是那么的难听,也许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也许他们的心声都是一样的,只是身不由己罢了,那一声声怒吼,讥讽,犹在耳畔,久久不曾散去。
小小的酒肆内,几盏烛火轻轻摇摆,昏黄的光线,带动着孙老板怅然的思绪,时间仿佛回到了几个时辰之前。
孙老板有些沧桑的眼珠内,好像闪过了一幕幕的画面,从几人相继进入这酒肆,为它平添姿色,从他们开怀畅饮,到怒目而视,直到……
直到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直到那凳子散了,烛火熄了……
孙老板一个激灵,顿时醒过神来,他看着四周,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去对谁说,他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有冷汗留下。
这四周的一切,是那般的熟悉又陌生。
……
夜色深沉。
修道者耳聪目明,在这夜间,也可夜视一丈多远。如墨一般的黑夜,吞噬着几人的身影,哪怕他们的衣衫白如雪,但在这铺天盖地的黑云之下,狞笑的阴风中,也看不到丝毫的光线。
许凌脸色沉重,他抬头望了一会儿,双目炯炯有神,体内道经心法无声运转,身上有一圈清光亮起,温暖、大气。
淡淡的清光,照亮了周围三丈方圆。在这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黑暗中,是那般的显眼,如旭日初升,那一缕温暖的光,打散了亘古不变的黑。
众人心念一动,对视一眼,默默在心中揣测着许凌的修为,将灵气外放,非天人合一不可,且破耗灵气。但看许凌那圈清光的凝实,以及他淡定自若的表情,就可知他修为深厚,体内灵气远远不是几人可相比的。
翎鳯看在眼中,暗暗心惊,别人不知,但他同为天人合一境,又岂会看不出那清光中暗藏的后劲?他的道行的确如先前许凌所说,才踏入天人合一不久,约莫三月时间,但与同龄的月生几人相比,已经可以算是资质出众了。
不久前他被许凌毫不留情的打击,直到此刻心中还是有些芥蒂,为此不服,但此刻这仔细一看,顿时明了,他的修为与许凌所相比,还是相差甚远的。
颜雨蝶看他愁眉思索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在想些什么呢?”
翎鳯回过神来,依旧是冷着脸,淡淡道:“没什么。”他看了眼颜雨蝶,那张容颜是那般的美丽,丝丝缕缕的幽香,在寒风中缠绵着,飘入他的心头。他微微低下了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刚才,谢谢你了。”
颜雨蝶一怔,有些不敢置信,还没反应过来,潜意识中只觉得是听错了,下意识道:“什么?”
翎鳯一窒,随即哼了一声,又是冷着一张脸离开了她的身旁。
颜雨蝶看着他的背影,半响,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听错,这一直以来便与她性子不合,还险些大打出手的人,这冷冰冰的英俊男子,竟然向自己道谢了?
她心中这般想着,不禁觉得有些不真实,原来这人也不是那么的高傲自大、不近人情,原来他也是会翩翩有礼的,原来他还是有良心的,虽然他为人稍可恶了些……
颜雨蝶脑中思绪万千,她心中如第一次审视翎鳯一般,对他恶劣的印象稍稍有了些好转,她想着想着,忽然就轻笑了起来。
寂静的黑暗中,犹如银铃一般悦耳动人的笑声,是那般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