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的夜。
月生深深地看着许凌,他有心想要反驳,但同时在内心深处,却有另一种力量,如决堤大河一次次冲击着他自小根深蒂固的正邪理论,让他脸色发白久久说不出话来。
如果真有那么一日……
月生不敢想象,他心乱如麻,头脑发晕,在这一刻,他只想快些逃离此地,躲开许凌犀利逼人的目光。
许凌脸色木然,最后大有深意地看了眼月生,长叹一声,道:“月生师弟,天色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月生用力甩头,几乎连说话都觉得痛苦万分,但他依旧大声喊了出来:“不会有那么一日的,绝不会有那么一日的,即便我死了,我也不会坠入魔道……”
尖锐的声音,撕破了寂静的黑夜。
他躲避了许凌的问题,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许凌身子一震,再也没有回过头,苍凉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中。
月生仿佛有些失魂落魄,怔怔地目送着许凌的离去,他心中杂乱无比,双目呆滞无神,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夜风习习,仿佛恶鬼在狞笑,拂过他的脸庞,带起发丝飘扬在半空。
他忽然抖了一下,好像感觉到了那么一丝冷意。
就在这时,远处许凌消失的黑暗中,接连传来了几道脚步声,不过片刻就已经来到了月生身前,正是赤霄四人。
赤霄四人听见月生大喊,心中一惊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便急忙赶了过来。
他刚见月生安然无恙地站在此处,才想松口气,却又是吃了一惊,只见月生脸色如死灰一般,竟是没有察觉到他们几人的到来。
赤霄急忙上前抓住了月生的肩膀,看了几眼疾道:“月生师弟,你没事吧。”
月生缓缓回过神来,眼神涣散地看着赤霄。又过半响,他似消化掉了心中的惊讶,恢复了些神智,嘴角牵强一笑却难看之极,低低道:“师兄,我没事的。”
说完这一句话,他如用尽了全身力气,忽然有些心灰意懒,提不起精神,勉强和几人打了个招呼,竟是再也不多说一句,自顾自走回房间,那背影就好像落荒而逃。
赤霄等人心中惊讶,不知月生怎么就跟变了一个人似得,赤霄苦笑了一声,向其余三人道:“诸位,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慕羽墨点了点头,和颜雨蝶、翎鳯交谈了几句,随后几人便也分别回房休息去了。
……
月生躺在床上,黑暗中睁着双眼,这一夜,注定永生难忘。
他翻来覆去的,不知为何怎么也睡不着,脑中回荡的,一直是许凌的面容,以及那一个荡魂摄魄的问题,正与邪,怎么可能相爱呢?
他面容凄苦,心中这般出神地想着。
就在这冥思苦想间,到了半夜他不知不觉好不容易睡去,赫然间却又梦到了许凌站在自己身前,他的神色严肃,大声喝问着那一个问题。仿佛一定要听到月生心底深处的答案,折磨着他,引诱着他,让他避无可避,在梦中抱头屈膝发抖,惊慌失措。
“啊!”
月生从梦中惊醒,猛然坐起,大口喘气,全身大汗淋漓,过了好一会儿,他激烈跳动的心脏才缓缓平复了下来。
他在黑暗中脑海里一片空白,发呆坐了半响,缓缓盘起腿来,口中默念道经心法,试图平心静气。
只是他心烦意乱,却怎么也入不了定,许凌的话音犹如魔音一般,挥之不散缠绕在心头。
月生气往上冲,他重重地锤了床铺一拳,却没想到无意间竟是捶地木板都裂开了,响起“喀喀”之声。月生顿时一惊,怔了良久,也放弃了强行入定的想法,目光缓缓投向窗外。
外界天地已经朦胧亮了,他心不在焉地凝望着,浑然不觉天色越来越亮,临近辰时之刻。
与此同时,忽然有人敲门,月生惊醒,下床打开了房门,眼中有波澜闪起,却见正是许凌,此刻的许凌又是恢复了曾经和善的模样,但若是仔细看去,依稀能看到他漆黑的眼瞳深处也不像表面上那般平静。
月生苦笑一声,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许凌的目光停在他脸上,忽的也有些愧疚,却见他一脸憔悴模样,脸色发白无精打采,微微叹息道:“师弟,今日还要去西村。”
月生这才想起此事,淡淡的“哦”了一声。
许凌犹豫了一下,忽然退后一步,随即抱拳,自责道:“师弟,昨夜师兄的一番话未经考虑,鬼迷心窍才胡言乱语,你可不要往心里去,不然师兄无颜面对你。”
月生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急忙扶住了许凌,惊讶道:“师兄,你多虑了,我怎么会怪你呢,只是昨夜我做了个噩梦罢了。”
许凌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苦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就出发吧。”
月生点头,脸色好看了许多,跟着许凌与赤霄等人碰头,洗漱完毕后吃了点东西,安排妥当便从云阳楼出发了。
六人出了钧天城,四下无人,便运起灵气一同向着西村奔去,途中又经过了孙老板酒肆,不消一刻钟,他们已是到了西村,脸不红气不喘。
只是一大早他们到了西村,几人显眼的身影落在一些早起的西村人眼中,顿时就引起了一片骚乱,骚乱之声引来了越来越多的西村人,一群人又是拿着农具将他们挡了起来。
众人义愤填膺,认出眼前几人正是昨天“行凶”之人,大声喧哗喝骂,议论纷纷,你说我传,月生等人的身份立刻就在这小小的西村中传了个遍,可算是声名狼藉,恶名昭著此村。
许凌这里也是大为焦急,深知前日之事惹怒了这些人,眼看着西村人越围越多,虽然他和月生等人都是修道中人,绝不害怕这些西村人人多势众,身高体壮,但无奈自己现在有求于西村的村长。
他被虎子、瘟疫、诅咒、万妖谷这些事缠身,疑惑重重,委实迫切的想要了解一切,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重新燃起,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轻易放过,可是如今此刻说话说不通,贸然动武恐怕要激起更大的矛盾,万一使得那村长气愤下死也不开口,不免太过冤枉。
许凌等人站在那里,强闯不行,退走更不情愿,左右为难,实在尴尬。
而周围西村中人见他们一动不动,心中也知道他们的厉害,一时间僵持着,神色难看紧张,倒也没人敢对他们动手。其中颜雨蝶的相貌极美,落到一些未能有幸一睹真容,但却从他人口中听说的人眼中,又是纷纷哗然,将他们这些男子迷得晕晕乎乎。
女人天生就见不得别的女人比自己美,何况竟在自身面前,自己的丈夫们却被迷得丢了魂般,这情景被周围妇人看在眼中,顿时勃然大怒,鼓噪之声越来越响,口中说的不外是狐狸精祸害人间之类的。
不过她们口中这般肆意羞辱着,心中实则是羡慕的很,真恨不得将颜雨蝶的一身皮囊与自己互换,有了如此美貌的容颜,这得需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
中间又有几个岁数年轻的男子忍不住争辩了几句,为颜雨蝶说了些好听话,话未说完,这几个男子顿时就被暴怒的妇女揪了出去,或手打,或脚踢,或揪发,总之漫天手脚一起下,扑通扑通的,鬼哭狼嚎之声顿起,片刻之后,这些男子个个鼻青脸肿的只剩下哀呼求饶的力气了,妇女醋意之可怕,可见一斑。
那些精壮大汉也没想到这些妇女会有这么大怒火,居然比其中他们一些受过气的人还要更加愤怒,对这些安厄口中的“灭村之祸”更加深恶痛绝,以至于有什么轻微求情言论就要挨打。
其中一些精壮大汉瞥了眼遭到痛打苦着脸的那些年轻男子,眼角一抽,艰难地咽了咽喉咙,看着为首的许凌,脸色顿时犹如寒霜,而且看都不看颜雨蝶一眼,死死盯住许凌,似乎生怕这男子抢先动手,或者怕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开了,不免说不清道不明,也遭到殴打。
不过饶是如此,虽有前车之鉴在前,可还总是有人禁受不住绝美少女的诱惑,目光总是偷偷地看上几眼,随即又快速闪开,发现未被察觉心头一阵放松,更是肆无忌惮,小动作耍的不亦乐乎,不过有些动作慢的,被发现后又是重蹈覆辙,饱了眼福,苦了皮肉,也不知值不值得。
一边的颜雨蝶脸色则是有些难看,被一群妇女辱骂狐狸精甚至还有一些更加不堪入耳的话,她一冰清玉洁的女子怎能忍受?刹那间怒火升腾,但奈何于此行首要之事乃是从安厄那里探些口风,也只得忍气吞声,将一肚子的气压了下去。
至于翎鳯更是莫名其妙,见颜雨蝶受气以至于面冷如冰,他怒不可遏,真恨不得将这一村之人杀个干干净净,以平心中一口怨气。
只是来时颜雨蝶曾百般叮嘱过他,不准冲动,不准伤人,总而言之一切要听从许凌。而他也答应了下来,且刚才颜雨蝶瞪了他一眼,大有警告之意。翎鳯心中无奈,虽是气的拳头紧握,杀意在胸口翻涌,但也只得遵守承诺,否则眼前这清冷女子发怒,难受的便又是自己了。
两方人对峙着,各不相让,且还随着时间流逝,西村中人情绪愈发焦躁,就差大打出手了。许凌愁眉不展,看来今日是要无功而返了,和月生几人商量了一下,干等着也无用,便也只得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