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是不可逃的,它大可如须弥,小可如芥子,哪怕是最善于游泳的鱼,也跳不出那个江湖的。二十多年仍是初恋的泽谈也逃不过情关,一夜情就像是吃狗肉,会上瘾的!
  两个月一晃而过,泽朗慢慢熟悉了制衣厂的工作流程与生活。上午8点上班,中午12点下班,午饭午休,14点上班,18点下班晚饭,19点加班至21点。几乎每天重复着同样一件事,不厌其烦,如一潭死水没有一点活气。
  每次她看到一楼办公室的文员、采购员身穿职业套装,坐在电脑面前办公,或者是手拿文件夹在会议厅开会;版房的设计师拿着样板衣给模特披上;纸样师傅拿起铅笔全神贯注地画着衣服裁片形状;二楼的裁床技工把成捆成条的CT棉、针织、梭织、绸布如叠纸般层层叠好,然后推着锋利的电剪切异形相豆腐块一样各形各状裁片;特别是三楼成排成排的女孩坐在高速平车前面“笃笃”将裁片缝制成精美漂亮的衣服,或者是用三线、四线、五线打边车缝接中东印度长裙的时候,眼里充满羡慕的目光。有时还会在楼梯上看了又看她们……
  她每天看着自己身边一筐一堆下山一般高的成衣,还有那衣角、袖边、袋口如山羊胡子般的线头,心里就发絉:要剪到何年何月?要是我也能像那些老员工一样,能做衣服,该多好啊!工资又高,又好玩,可以坐在凳子上不用走……
  她越想越美。
  “泽朗,发什么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凶巴巴的,是尾巴组长万宁。“快点剪完这堆杏色长裙,然后送到4号大烫组”她指了一下地上的胶筐,手里拿一本工作簿和一部红色迪比特88手机比划着。
  泽朗依旧一边剪一边找东西一般,找着每个角落。心里不服:凭什么她们可以大声吆喝,对我呼来喝去,吃不好,还有加班……
  ——她睁眼闭眼的不满,挥之不去。才爬下发梢,又从脚底冒出,烦烦烦!
  有一天周日傍晚下班时分,万宁匆匆跑来饭堂,找到泽朗:“泽朗,晚上又要加班,刚才经理给我打电话了,流水线上的货,今晚要赶出来……”
  “啊!什么?”泽朗放下饭盒,惊讶道“星期天还要加班?两个星期没有休息了哦”
  “有没有搞错?”其他的同事七嘴八舌。
  “反了,造反了!”万宁一巴掌拍在饭桌上,“啪”的一声。
  泽朗心里一惊。
  四下一片安静。
  “不服气,是吗?”她铁铁青着脸,嘴唇发紫。
  “不服气可以滚蛋!”她又是一句,话里满是硝烟味,瞪了下泽朗“不加班罚款!”
  “特别是你,别以为长得漂亮就不用干活了,漂亮能抵吃抵喝吗?靠脸蛋去找包养啊!”她指了一下泽朗,怒目圆睁。
  泽朗被她莫名其妙的羞辱吓倒了,说不出话来,鼻子一酸,眼角一滴滚烫的泪飞速落下。
  饭厅里,空气紧张的要爆炸。地上觅食的小狗,抬起头望了望这个,又望了望那个,尾巴卷个“9”字。
  这时一个年轻大点的阿姨说了一句:我们加班就是了。
  “大家继续吃饭吧!七点上班”万宁才平静下来,说完就走了。
  阿姨走过来,轻声对泽朗说:“小妹啊,出门打工挺受气的,要学会忍受哦”
  泽朗满脸不解:这就是打工生活?
  这一顿饭,泽朗觉得特别难吃。她边吃边想:不行!我要学电脑,我要离开这个部门,我不要整天在这个犹如自己母亲那么凶的组长手下做事,我要想办法改变这一切。
  深夜,泽朗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想了一路的心里话正想跟妈妈说呢,人呢?空空的?冷锅死灶的,未关紧的水龙头滴着水……
  只听见父母房里隐隐传来细细的声音:“老头子,我明明看准了的,怎么还会错了呢?”美玲玲在小灯下拿着六合彩《黄大仙救世报》报纸横看看竖看看,满脸的不解,歪着嘴巴,三角眼斜斜的,深深的鱼尾纹跳了一下。
  泽宣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衣,挑上布鞋,拖开抽屉,取出放大镜对着报纸中间图画里的河流探照了一下:“我看看,有什么名堂?”“有啥子名堂呢?”
  嘴里嘟囔道,“啧啧……哪里出问题了呢?”他摸了摸下巴稀疏可数的髯须。
  “你别吓掺和!”美玲玲推了一下泽宣的手,脸上露出不悦。
  他手上的镜片一晃,灯光穿过厚厚的镜面聚焦成一个雪白刺眼的小光斑落在图画上的水里草鱼上。“找到了!在这里”泽宣大惊,眼前一亮望着美玲玲,如发现新大陆一般高兴。
  泽宣激动地拉着美玲玲的手,轻放在报纸上,一本正经地讲解道:“婆娘,你看两条草鱼,四块石头,表示24”他用干柴般手指在报纸上划了一下,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深深的皱纹缓缓舒展开了,然后重重拍了下后脑勺:“那么容易,我怎么没有猜到呢?”
  美玲玲马上拉长脸:“那你又不早说,死人,害我亏了200多元”用两个手指弯向内夹着他的手臂狠狠掐了一下,气得她咬牙切齿。
  泽宣哎呀哎呦躲开了。
  然后又要揪他的耳朵。
  嘴里直说“不敢了,我听你的”
  美玲玲这才露出笑颜:“老头子,下次猜到了要告诉我了”“你看我们买输了几千块了,吃饭都要成问题了……”她抱着泽宣的手臂撒娇道。
  “总有一天,我要把它连本带利赚回来”美玲玲不肯输的样子,抬头望了一下墙上的虎头画。
  ——天天面对家里的一日三餐,开门七件事而发愁了,家里的积蓄也开始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道清晰的水印痕。如今买六合彩又输,能不急吗?
  泽朗一听又是六合彩啦特码啦平码啦,心里就气,本来刚要说点事情给爸妈听的,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了,随即“砰”的一声关上房门,蒙在被窝里偷偷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如小溪流水,若隐若现。稍后稀里哗啦,如倾盆大雨。
  美玲玲听声,立即披衣穿棉鞋出来看个究竟,一看泽朗房里亮着灯,便轻轻叩了下“妹伢,妹伢,啥子事啊?”
  她继续哭,头埋在被子里,露出穿黑色牛仔裤的美腿,黑色板鞋。
  “是不是谁欺负你了?”美玲玲又是一句。
  “不是……”泽朗抽泣到,从嘴里酸到心里。“妈,我不想去上班了……”然后又哭了起来“呜呜——”,哭得是三月梨花带雨簌簌下。
  “啊!我的宝贝女儿啊”美玲玲听到不上班了,心里急啊。然后打开门,坐在床边,泽朗慢慢坐了起来:泽朗长发凌乱,两眼通红,白皙嫩嫩的脸上泪光闪闪,脖子通红通红。
  “妹伢,怎么回事,说给妈妈听!”美玲玲抱着泽朗。
  “妈,——厂里太累了,——我想去学电脑……”泽朗停了停又说。
  “要么,你去王老二公司里去上班,好吗?前几天他来找我说了一下,他公司现在扩大规模了,要请几个人……”美玲玲表达不是很清楚。
  “我不去,去哪里都不去王老二那里的。”泽朗不假思索就回答道。
  “他追我那么多年都没有答应他,现在哪里好意思去他手下上班呢?”接着又是一句。
  “好像工资挺高的,工作又轻松,办公室里工作……”美玲玲又补充一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