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以前他以为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和默深在一起,可现在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再无任何作为,迟早有一天他会被那个狠毒的天子斩草除根!
伸手抚上赫默深的脸,在对方欣喜的目光下,夏侯臻却是勾了勾唇,轻笑着说道:“是啊,我讨厌你!”不是!我从小就很喜欢你。
“你一直缠在我身边,很烦,知不知道?”不是,我愿意让你缠一辈子。
“可你是公主,我再不喜欢也只能接受。赫默深,你知不知道天天被一个不喜欢的人跟来跟去有多厌恶?你以为对你好的人一定喜欢你,我告诉你:‘不是!’那是因为你是公主,高高在上的公主!”这不是我想说的,不是我的本意!
“是吗?”垂下眸,原本拽着夏侯臻衣服的手渐渐无力地松开,赫默深低头看着脚尖,良久才抬起头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讨厌我了。可是,臻哥哥……对不起,你一定不愿意被讨厌的人这么称呼吧?夏侯臻,我很喜欢你,我想你开心,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让你不开心的源头。你说得对,因为我是公主,所以周遭的一切很容易染上虚假的色彩。可我一直以为你是特别的,可是我还是想错了。夏侯臻,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所以这样,你会不会开心一点?笑得多一点,我果然还是很喜欢你笑得时候的样子。”
夏侯臻很想冲上前将眼前的人死死抱进怀里,柔声说着:“你不应该这样笑,简直比哭还难看。”
可是他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赫默深跑远,他才发现夜真的很凉,而他真的很冷。
十里红妆,那是嫁公主的排场。他亲眼看着她穿着鲜红的嫁衣踏上前往和亲的路,他想抓住她。他在爱情和仇恨中摇摆,可终究还是仇恨更胜一筹。赫默深很纯粹,她自幼被人捧在手心里,备受父皇和皇兄的宠爱。因此她虽身处容易尔虞我诈的王宫却依旧无法分辨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以至于对于夏侯臻的话她深信不疑!
她喜欢夏侯臻,所以希望他能够开心,可若是自己的存在会让那人心生厌恶,那么只要她离他远远的就够了。
站在御书房内,尚未及笄的少女抬起头,注视着上方那个既是自己的父亲又是一国之君的人,朗声说道:“儿臣愿去北漠和亲!”
北漠游牧族骁勇善战,虽硬打起来不一定是赫朝的对手,可他们时不时地对边疆进行骚扰还是颇让赫朝头疼,因此和亲便成了一个维持两方和平的最好手段。
赫默深想过了,倘若她依旧留在宫中,她一定会忍不住跑出去找夏侯臻。如此便是徒惹夏侯臻不快,与其让夏侯臻看到她不开心,不如她跑的远远的,永远都无法出现在这人面前。
而北漠是最合适不过的,既可以为赫朝百姓寻求和平又可以让夏侯臻快乐,她何乐而不为?更何况她在这之前已经偷偷调查过,北漠新上任的可汗虽然年纪轻轻,却有着铁血手腕,和亲恐怕很快便会成为众望所归。
“深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正在批改奏章的手一顿,赫朝天子赫绝目光锐利地扫过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心中对赫默深突如其来的想法多加揣测,最后将疑点放到了夏侯臻身上。
“父皇,儿臣是一国的公主。国家若有危难,儿臣理应身先士卒。待到北漠新上任的可汗多沢处理好北漠的事宜,他一定会对我朝发难。与其到时候被迫与北漠交战,倒不妨派使臣去北漠言明儿臣听闻多沢的事迹,仰慕已久,希望我朝能和北漠联姻。如此不是最为兵不血刃的方式吗?”
赫默深说的义正言辞、字字在理、句句透露着她身为公主的责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今这么冠冕堂皇的话全都是借口,她真正为的只是那么一个人,哪怕那个人一点都不在乎她。
注视着一脸无畏的赫默深,赫绝沉吟半晌后淡漠地说着:“深儿,你还小。此事容后再议,待你及笄之后,此事再谈也不迟。”
哄走了赫默深,赫绝彻底沉下脸,阴沉着神色冷冷地说着:“给朕去查查夏侯臻跟公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要是那人胆敢伤害朕的深儿,朕便让他生不如死!”
赫绝到底是没能够清楚明白赫默深和夏侯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就在他决定要想办法处置夏侯臻之前,北漠的多沢竟然率先派了使臣来到赫朝,而且恰是在赫默深十五岁生日的及笄礼上。
及笄礼当日,夏侯臻站在人群中间,望着从小被他所牵挂的少女终于开始迈出成长的一步。她站在城楼之上,漫天的烟火自她身后升起,将她精致的容颜一寸一寸照亮,透露出的竟是一股冰冷优雅的气质,与他记忆中的赫默深开始渐行渐远。
自从那日之后他真的再也没有见到过赫默深,有时候他会想自己的生命中真的出现过赫默深这个人吗?直到此刻,那人再度出现在他面前,却已经遥不可及。
黯然地转过身,周围的人群开始凑上前去接受王宫分发的银子,而夏侯臻一个人却和他们走向相反的方向。相反的方向同时也就意味着他跟默深的距离越来越远。
只是夏侯臻所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赫默深心中想的念的依旧是他夏侯臻,此刻的她在心里默默地说着:“臻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从此以后,你再也不用看见我了。”
多沢的使臣来的突然,即便不知对方的目的,赫默深却依旧可以猜得到。也许很快她就会离开赫朝,离开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从此走向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地方。
以这场及笄礼为分割线,前后便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
果不出赫默深的猜测,及笄礼才刚刚落下帷幕,赫绝便亲自告诉她多沢使臣此番前来的目的,确确实实是为了和亲。对方言称北漠愿和赫朝永远交好,只是多沢对赫朝的默深公主仰慕已久,若能够娶得公主为妻,定是北漠的一件幸事。
拐弯抹角地提出和亲,赫绝并不好拒绝,只能以要问过默深的意见为借口将此事暂缓。但即便不问默深,他也知道默深会作何选择。国家和爱情,默深毫不犹豫地选了前者,只因她的爱被埋葬在那只随波逐流的花灯之上,再寻不着。
十里红妆如火一般从默深的寝宫一直铺到宫外,几乎整个赫朝都知道他们的默深公主即将前往北漠,成为北漠可汗的妻子。早在前些时日,多沢便派人将所需的聘礼悉数送上,更是在默深离宫前日不顾自身危险,带着迎亲的队伍春风得意地进入了赫朝,此刻他正在默深的寝宫外等着自己未来的新娘。
穿着鲜红的嫁衣,默深的面容掩于盖头之下,她由着侍女牵着自己的手在踏出寝宫之后将自己的手交给了多沢。
多沢的手意外的很温暖,被包裹在对方手心的默深微微有些诧异对方引领着她时的小心翼翼,如此感受着,她想也许这人很温柔。她不会爱上他,但也许可以跟他相敬如宾,好好地相处下去,这大概也就足够对得起赫朝的黎民百姓。
走到宫外的马车边,多沢在赫默深耳边用着不熟练的汉语说着“得罪了,公主”便将默深拦腰抱起,小心翼翼地放进铺着厚厚垫子的马车内,多沢并未多做停留。
婚礼尚未举行,里面那个女子还不是他的妻,他要给予她足够多的宠爱和尊敬。
迎亲队伍启程,赫朝的人民站在后面送别自己的公主。赫绝和默深的几位皇兄都看着默深上了马车,便目送着她的离去。只有默深的九皇兄和夏侯臻领着送亲队伍一路将默深从赫朝送往北漠。
一路之上,饶是九皇子此等在感情方便稍弱的人都能够察觉到多沢对默深的宠溺和疼惜,那种深情的目光真的像是在看一个早已占据自己心扉多年的为自己所爱的女子。
不同于九皇子的欣慰,夏侯臻心底已是翻江倒海的醋意。除了酸涩之外更多的却是对默深、对赫绝的恨,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前些时日还缠着自己不放的默深突然就要嫁往北漠,还是说默深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厌恶了自己的存在?而自己所说的话刚好给了对方一个离开的契机?
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夏侯臻完全忘了默深是用如何苦涩的表情说着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也永远都不会知道默深如今是用怎样的心情走远。
默深若是知道送亲的队伍中会有一个夏侯臻,她一定会在出发前就找赫绝理论,否则岂不是违背了她对夏侯臻的承诺,只可惜夏侯臻是送亲队伍的负责人之一除了赫绝自己,其余人全部都是在出发前才刚刚知晓。
那个身居高位的天之骄子虽然对夏侯臻怀有一种忌惮,但在此时此刻却只是想要斩断对方和自家女儿的牵绊,从一开始他们就无法成为朋友乃至恋人,因为迟早他们会走向对立面。
直至到了北漠,直至多沢和默深的婚礼结束,夏侯臻都没有主动去见过默深,而默深则是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几日后,九皇子一边跟默深告别,一边嘱咐多沢要好好待自己的妹妹,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夏侯,我们该走了。”不远处的夏侯臻低着头靠着树,手中拿着一根草根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明显的心不在焉。九皇子轻叹一口气,却也只能装作没看到对方眼中的失落。
若是夏侯臻的失落源于赫默深,就私心而言,多沢比夏侯臻更适合默深,至少那个人能够全心全意地去疼爱默深,甚至恨不得将全世界所有的珍宝都放在默深面前,而夏侯臻这人虽然外表温和,心却太大太大,他永远都不会为默深放弃自己想要的一切,只会在得到一切后再回去找默深。
此时的九皇子如是想,几年后沦为阶下囚的他想起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只觉得一语成谶大抵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