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深在北漠五年,受尽了多沢的宠爱,如同当年她出嫁时所想的那样,他们能够相敬如宾的相处下去。多沢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希望她能够快乐。
甚至于在三年前因她一无所出,多沢被族人要求另娶的时候,那人也只是淡漠地说了一句:“深儿是我此生唯一的爱,至于子嗣,我们北漠一向是强者继位,若是诸位的孩子能担当此等大任,即便不是我的孩子,也一样可以成为这北漠的下任可汗。”
当侍女将这番话告诉默深时,她确实是产生了满满的感动,但是她依旧无法爱上多沢。从很多年前,在她还是个无知的少女时,她满腔的爱意就已经给了另一个人,从此再也无法收回。
对夏侯臻的爱,大概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在周遭无人的时候,默默地想起她记忆中的臻哥哥,默深都会牵起一抹温和的笑。
不过也许她该将这段爱,这段思念完全放在心底,因为……
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默深刚想转过身就已经被多沢从身后抱住,温暖宽阔的胸膛一直是她最后的依靠。
“深儿,我很想你。”多沢将头靠在默深肩上轻轻地说着,随后转到默深前面,在她额前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这才低下头对着默深怀里已经因为受了冷落而不满的儿子告罪,“漾儿,想不想爹爹?”
“想。”儿子特有的软糯声音夹杂着多沢爽朗的笑声,让默深忍不住微笑起来。即便缺乏她的爱,她的家庭依旧幸福地让人嫉妒。
那被她遗留在赫朝的爱情存在于年少时候,而年少的轻狂就像是浮生一梦,梦醒了,现实其实比梦境更美。
再次相见,物是人非,又为何不能事事休?他们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彼此,又何苦将早已陌路的两人硬生生牵扯在一起?赫默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时,她有时会拉着夏侯臻坐在戏园子里听着戏台上的戏子上演一场缠绵悱恻的爱情。那个时候的她尚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她知道若是要找一个人陪她一辈子,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夏侯臻。因为那个时候她是那么的喜欢这个人,那么得希望对方能一直在她身边。
只是当长大后默深嫁给多沢,她再度想起来的时候只会觉得那时候的希冀真的只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她可以不再想夏侯臻,却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爱他,因为那颗会爱人的心从很早以前就被她遗落在了夏侯臻身上,尽管对方弃如敝屣。
所谓爱情不就是单方面的付出,哪怕没有回报也依然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她穿上吉服的那一天,她曾经想不管自己未来的夫君究竟是怎样的模样,她可以给他全部却唯独给不了他一份纯粹的爱。待到漾儿出生的时候,默深将自己心底隐藏的母爱悉数给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将自己的敬重和感激都留给了多沢。
很多时候看到多沢在自己身边逗着漾儿,她都会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走到天荒地老。只可惜沉浸在平静生活的默深永远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个人以一种雷厉风行的方式彻底摧毁自己全部的幸福以及可以栖身的安全的堡垒。
默深嫁给多沢的第六年,漾儿即将两岁的时候,赫朝出事了!那个从小就被她当做神一般存在、永远不可能会倒下的她的父亲——赫绝竟然会因为她的几个皇兄争储君之位而病危?
听到从赫朝传来的消息时,默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父皇和皇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她比谁都还要清楚,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几个哥哥会为了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子而斗得你死我活,甚至还会去伤害自己的亲身父亲!
在她记忆中的几位哥哥虽然都性子迥异,可无一例外都很是在乎兄弟之情,对她这个妹妹也是疼爱有加。更何况她的父皇如今正值壮年,即便是几位皇兄要争储君之位也不该如此迫不及待!
事情处处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氛围,像是一个巨大阴谋制成的网将所有的人都包裹在里面,而那幕后之人就站在网的外面看着网里的人慢慢死去。
可默深无法置身事外,不管是为了照看病重的父皇还是去亲眼看看据言正在自相残杀的几位皇兄!
多沢从隐匿在赫朝的探子的情报中也知如今赫朝王族的情势有多么危急,他不敢让默深去冒险却完全无法阻止默深的行为,他想陪着她去,可事实上如今的北漠也有不少的小麻烦,他若一离开也许北漠也会变成第二个赫朝。
思前想后,多沢只能让自己最为信任的暗卫护送着默深前往赫朝。临行前,他死死地抱着默深,在她的耳边慢慢地说着:“请一定要平安回来,深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得我和漾儿在这里等你。”
仰起脸,默深望着一旁皱起小脸,想哭又不敢哭的漾儿,伸手回抱住多沢,重重地点点头。
她一定会回来的,因为这是她的归宿、她的家,而赫朝是她想要逃离的地方。
默深转身踏上马车,不过多时,马车便缓缓的前行。多沢抱着漾儿目送着马车远去的影子,那车轴留下的印子在夕阳的余晖下慢慢地变得朦胧而模糊,那马车的影子也渐渐消失在夕阳的尽头。
越是接近赫朝,默深就越觉得不安。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手腕,小心地摩挲着自己手上的玉镯,却在下一秒因为车子的颠簸而不小心撞了一下,玉镯登时碎开了一条缝。
默深愣愣看着光滑的玉镯表面那突兀的一条缝,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谁?”正胡思乱想着,外面传来的厉喝声让默深猛然回过神,听着车夫和守卫的理论,默深忽然觉得有些烦躁,便掀起车帘探身出去,沉声说着:“是我。”
“原来是公主!公主今日既回赫朝,理应事先招呼一声,属下也好早些恭迎公主。”嘴上说着恭维的奉承话,来人却是自顾自地上前,以一种绝对的力道伸出手将默深从马车上拉了下来。
“将军早有吩咐,若公主回来,命属下立刻将公主好生送到宫中,不可有丝毫耽误。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公主恕罪。”来人赔笑着说道,却依旧力道不减地将默深送到了另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上。
对着躲在暗处的暗卫比了个手势,默深压下心底的疑惑配合地踏上马车。
从方才守卫的话里,她很容易便能推测出如今赫朝的实际掌控中大概便是那人口中的将军,否则为何不是她的几位皇兄之一或者是赫绝下令将自己送回宫中,而偏偏由将军下令,只不过那个所谓的将军为何要做这种安排?
默深心底的疑惑在进入自己宫殿的那一刻有了彻底的解答,她出阁前所住的宫殿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只是墙上多了一堆的画像,全是十五岁之前的她。
或嗔或怨或怒或哀,一个个都是栩栩如生,若不是默深本人就在这,她几乎要以为画像里面的人是真正的赫默深。环顾四周,默深心底渐渐有了一个答案,却不敢去相信。
她慢慢地往前走去,敛起珠帘,看见自己的床边此刻正坐着一个人:穿着一身青衣,墨发如缎,目光深情而哀伤。
“夏侯臻。”熟悉的名字带着陌生感从默深嘴里吐出,她看到原先还坐在床上的人猛地转过头,一个箭步冲上前就将她死死抱在怀里。陌生的气息一下子充斥了默深的鼻尖,她到此刻才发现现在的夏侯臻早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夏侯臻。
用力推开死死抱着自己的夏侯臻,默深抬起眼一字一句地说着:“请自重。本宫不仅是赫朝的公主更是北漠可汗的妻子,还望阁下能够记得本宫的身份。”
从夏侯臻扑过来抱住自己的那一刻,默深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她所不熟悉的。会这样抱住她的夏侯臻自夏侯叔叔死后就死了,更何况能够肆无忌惮出现在自己寝宫的人也只有如今赫朝真正的掌权者——也就是那个将她的父皇和皇兄们都逼上绝路的人!
“哦?北漠可汗的夫人?你说多沢?深儿,你既不爱他,又何必顾虑他?”邪佞的笑容出现在那张一直温润的脸上让默深颇有些不舒服,但她依旧漠然地说着:“爱与不爱,又岂是你说的算的?更何况本宫与夫君育有一子,将军你觉得是爱还是不爱?”
默深本不愿逞口舌之利,可一想到被自己在六年中时不时牵挂的夏侯臻可能毁了自己的家,她便只想跟对方对着干。
“孩子?”夏侯臻顿时变了脸色,他一把抓住默深的肩膀将对方推到墙上,单手抓住赫默深的手腕举到头顶,另一只手掐住默深的下巴凶狠地吻了上去。
强硬地撬开默深的牙关,夏侯臻凶狠的动作仿佛恨不得将默深吞吃下肚。
死命地挣扎着,在这之前的默深永远不会想到有一天夏侯臻会如此对待她!
被强大的力道禁锢着,默深眼色一黯,趁着夏侯臻的舌舔着她的口腔时,她用力的咬了夏侯臻的唇,浅浅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在彼此的唇舌间散发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夏侯臻松开手,在默深发难前抓住她挥下来的手腕,舔去唇上的血迹,他笑着说道:“深儿,省点力气。我想你也不想到时候自己没有力气去见赫绝或者你的几个哥哥,又或者说你希望见到他们的尸体?”
一席话让默深死死地咬了咬唇,她抬起眼恶狠狠地盯着夏侯臻,眸中的陌生和怨恨像是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夏侯臻对她的目光却是毫不在意,只是温柔地抚过默深的唇,笑晏晏地说着:“别咬,我会心疼的。你旅途辛苦,不妨稍作休息,明日一早,我自会带你去见你的父皇和皇兄。”
满意地看着默深眼中的衰败,夏侯臻轻笑着覆手离去。只是在关上殿门的时候,他黯然地垂下眸,疲惫地按按自己的太阳穴。
被他心心念念牵挂的默深已经出落的如此出色,刚刚相见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气质温婉却有着坚韧眼神的女子会是他的默深。只可惜他只能用如此两伤的方式才能留下她,才能让这人再也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