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自空中俯冲而下,快得叫人捏了把冷汗。
疾速的风呼啸而过,她没再听到叹息。
大湖不断地变大、变大、再变大,又一望无际时,她突然在湖畔一隅看到了一片花海,盛绽得叫她几乎以为──晚春已至。
有些奇怪,没有迟疑地,她直飞而去。
在将要接近时她停住了。
那不是花海。
春日被织在锦缎里,裁成了美丽的衣裳。
世上再也没有如此美丽的衣裳了。
没有太过明显的轮廓,飘扬的粉色花雨中,艳丽无双的娇美牡丹盛绽着、花相芍药亦拥着群花开得肆意、花上的露珠、飞舞的彩蝶和蜜蜂,彷佛嗅得到土地的芬芳,染得浅深不一的碧色缎子是青青的碧草和柔软的泥土。
穿着这身衣裳的女子坐在湖畔,彷佛被花海包围着。
她看得痴了。
女子美丽。和花妖的柔媚不同,她的眉眼俊俏丽质,嘴唇微微地上翘,却没有千桃未语先笑的媚意,反倒显出几分温柔,但女子眼儿却只是一迳地望着湖面,没有发现周遭的事物。
“你……在等谁吗?”鳯鸟的冷澹和宣流一般,是不管闲事的,不过这她看来在这儿发呆很久了,凰鸟不知道这个大湖这么值得看。
女子像是一惊,眼神先一松,彷佛很久很久不曾移动,她慢慢地转过头,看着这只鸟。
你……你看得到我?
“你不是人?”她方才才想,人间哪可能织得出如此无双的锦缎……果然……
女子缓缓摇首,不是。
女子一动,衣裳上的百花彷佛都鲜活了起来,迎着风轻颤的娇弱模样叫她又看得失了神。
很美,是吗?女子见她看着衣裳失神,举起宽大的水袖,微笑地说。
她点点头。
灿笑,她几乎要嗅到了花的甜香,衣裳上的花儿像是全变成了她容颜的绿叶,只为衬出她的笑,满溢着幸福如甜酿醉人,这是我心爱的人为我做的嫁衣。
她不解。
女子在说完这句话后,幸福的表情如流星消逝不落痕迹,哀伤笼罩了她。
她眨了眨眼,方才的一身甜美像是不曾存在过。
我在等人。我在等他。
女子将视线移回湖面,缓缓地道。
就在她以为女子就要这样看着湖,看到天长地久时,像是想起了还有只鸟在身边,女子回首,看着她。
你会留在这儿吗?
已经跟着进入失神状态的凰鸟好一会儿才拉回远扬的神智,抬头望着女子。
帮我。
“什么?”如果看得到凰鸟的表情,凰鸟现下肯定是皱起眉的,她帮自己揽了什么麻烦吗?
女子笑了,浅浅甜意再次跃上了眉间,帮我唱歌,给他听。
见到她疑惑的眼神,女子悠远的眼神回到了湖面。
“他……住在湖里?”她一直看着湖,凰鸟很顺理成章的推测。
一直望着湖的眼儿无声无息流下了眼泪。
他……听不到我,我再怎么用力,他也听不到……一流便停不下来的泪滴滴答答地直落,她有些慌了。
天啊,什么都成,就是别哭给她看,她最怕人哭了,不过是唱唱歌,那有什么难的?“我唱,你教我吧。”
回到楼船时,已是月上柳梢头了。
改装的楼船里最重要的便是每个门上都开了一个小门,以方便她的进出,她先回到了宣流房里,宣流已经回来还在床上睡得香甜。
又睡……
和宣流形影不离以来,最先发现的便是──宣流十分嗜睡,没事的时候宁可在舱里睡觉也不肯出去,因此她才会要他带她出去。
她到千桃的房里,那只过动的花妖还未回来,因此那个扇子神子想必也还未回来……改日她真应该好好记一下那个扇子神子的名的,边想,她又来到了瑢灭的舱房。
小凰鸟。瑢灭正坐在桌前捧着杯热茶呵着热气,见到她进来,她笑着唤。
她知道这个可爱无心机的神女唤瑢灭,她和她的交集是除了宣流外最多的,毕竟她要唱什么曲子都得先和她配合。
要喝茶吗?瑢灭招呼着。
她点点头。
瑢灭倒了杯茶,又冲了些冷水才递到她面前。
她轻轻吸口气,仰首。
抬起看来文静秀婉的脸庞,瑢灭连忙随手拿衣裳罩住她。
变之前先打个招呼嘛,吓我一跳。她埋怨。
凰鸟机伶伶地打个了寒颤,没有羽毛真的很冷。
偏了偏头,任瑢灭打理她身上的衣裳,反正她也学不会人族衣裳的穿法,她慢慢地回想今天见到的女子。
那美得叫日月失辉的幸福表情。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美丽。
明明只是一名──普通女……慢着,那女子究竟是神是妖还是……?困惑地思考时,瑢灭已经帮她穿好鹅黄色的软绸衣裙,滑软的衣裳触着她人形时光着的身子,感觉十分舒服,她对瑢灭投了个善意的眼光。
小凰鸟,笑一个给我看看。瑢灭突然这样央求。小凰鸟变成人后一向面无表情的,瑢灭很好奇。
她抿起唇。
不是这样。瑢灭对着她微笑,像这样。
试了几次,做不出表情后她放弃了,什么时候要笑?
呃……心情好的时候。瑢灭想了想,道。
那你现在心情很好?
唔……还不错耶。瑢灭又对她笑开了。
她应该很少心情不好吧?凰鸟在心底想,可是我现在心情不好。
瑢灭吓一跳,为什么?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只是没有心情好。对瑢灭的大惊失色感到讶异,凰鸟察觉了心情不好和没有心情好这二句话对人而言的差别,她换了个说法。
那就想法子让心情变好呀。瑢灭拿起小炉上温的茶,换掉了她和凰鸟面前冷掉的茶。
心情好和没有好有什么差别吗?她小心地拣着用词说话。
呃……瑢灭一向让自己保持在快乐的状态,从没想过差别在哪。这个……心情好就会很快乐呀。
快不快乐的差别在哪里?凰鸟续问。
……招架不住的瑢灭见外头有人经过,连忙唤人进来,外头有人吗?进来一下好吗?
进来的是刚睡醒,睁着一双迷蒙睡眼在楼船里上上下下找小凰鸟踪影的宣流。
小凰,你回来没跟我说。见着凰鸟,宣流伸了个懒腰,眯着眼指控。
不要叫我小凰。凰鸟厌恶地蹙眉。
那要叫什么?小鸟?
不准!她的眉心皱得像要打结,对这二个称呼都十分不满。
瑢灭第一次看到凰鸟面无表情以外的表情,虽然不是她想看到的笑,不过瑢灭已经觉得挺新鲜了。她捧起热茶研究凰鸟不满的表情。
你很难伺候。宣流拿起凰鸟面前的茶啜了口,瑢灭,我要你的茶。
啊?瑢灭怔了下。
就这样啦。提起小炉上的半壶茶便转身走出去,既然宣流醒了,虽然刚才才被惹恼过,凰鸟也不留在瑢灭房里,跟着他走出去。
呃……算了,小凰鸟别再缠着她问她想都没想过的问题就好了。瑢灭默默地将茶一饮而尽,决定上床裹棉被。
明月皎洁,映着大湖,湖水幽黯,湖心彷佛有着另一枚明月。
人形的时候,她看到她平日伫足的他的肩膀,知道令人安心的地方,月光落在他的背上,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她突然有些渴望。
渴望……什么?
渴望像平日一般……看到他所看到的、听到他所听到的、知道他想的,但又想和他……还有……还有,她也不懂。
见凰鸟的脚步愈走愈慢,宣流回过头来,扬扬眉,快点,不然茶要凉了。
回过神来,她跟上他的脚步,我问你。
嗯。
你为什么要笑?
我没有笑呀。宣流有些莫名奇妙。
……凰鸟无言地想了下,看来用词遣字这门技巧她还得加强,我说,你为什么会对人笑。
回到他的舱房,见走进来的凰鸟没有关门的意思,看在她本来是一只鸟的分上原谅她不关门的举动……在心底这样催眠自己后宣流认命地关上门。
这个表情能让人放松戒心。以为她说的是平日应付式的笑容,宣流将茶壶放到火盆上温着,道。
不是因为你心情好吗?想起了方才瑢灭说的,凰鸟问。
宣流奇怪地望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心情好会很快乐吗?不理宣流,她续问。
心情好有很多种,快乐只是其中一种。
那快乐会让人想笑吗?凰鸟仍然穷追不舍的问。
思索了下,会吧。
那你笑一个我看看。
……这只鸟又嚣张起来了,为啥他得她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呀?
不要。宣流别过头。
好嘛。她拉拉他的袖子。
不要。
笑一个嘛。她摇摇他的袖子。
卢不过凰鸟,宣流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个表情给凰鸟看,他真是没志气,人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好丑。凰鸟一脸失望地放下他的袖子。
喂!宣流板起脸,这只笨鸟真是乱不识相一把的,他大少爷的笑是随便让人看的吗?
我不要看这种表情,好虚伪。
翻了个白眼,这只笨鸟某方面的感觉倒是挺敏锐的,他拿出笔墨,勾勾手指头示意她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