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房间的窗子紧闭,透着暖融融的灯光。
房内,千桃对镜解下首饰、耳环和银手链。
她低首望着黄铜镜,像是看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蹙起眉。
低首掐指算了算,却没能解开她心中的疑惑,她索性推开窗,纵身跳到屋顶。
朔日,无月,满天星斗令人眼花,毋需特意寻找便看到了北斗七星。
玉衡已灭,天枢也显得蠢蠢欲动,明灭不定。
天象反应人间,而异变……已经开始了。
“千桃、千桃?”
听到瑢灭的叫唤,她起身蹲在檐边,看了一眼下面,现在要怎么下去呀?虽然她跳下去没问题,不过那可是到一楼,还得从大门进来耶。
“千桃?”
听到瑢灭的声音到窗边,她才出声,“我在这儿。”
瑢灭举头向上看,吓了一跳,“千桃?你跑到上面做什么?”
“看星星呀。”
“你打算怎么下来?”兴致真好……瑢灭疑惑的问。风景看来很不错,若是有好方法下来她也可以上去瞧瞧。
“我……还在想。”千桃抚颊思考。
“你想好再跟我说,水快凉了。”本是要来唤千桃沐浴的,她收回了探出窗外的半个身子。
“哦。”千桃低首,看过天象后她再度掐指推算起来,印证了心底所想的,她叹口气。
……来了,突破两界间的所有障碍,来了。
因为平衡不再,才会让它来了。
廉贞有着维持平衡的责任,他应该回去的。
他再不回去,只会有更多……
责任这种东西……
千桃皱皱鼻头,瑢灭说,她回家后必需嫁人,不能因她不想嫁而使她的国家现在看来平静的情况有改变,那是她生在齐家的责任;碧或也说,他自小就被赋予使命,保护宣流是他的责任……即使千桃觉得他比宣流还需要人保护。
而廉贞也有他的责任……
是不是不管是谁,只要出生,都有责任这种东西呢?责任就是不管愿不愿意,都不得不为的事吗?那,她的责任是什么?
不要!她讨厌责任这种东西。
她要一直无忧无虑下去,没有责任便不会有忧虑了吧?
瑢灭出去后廉贞才出现在房中,他也学瑢灭探出了半个身子看她用着颇不雅的姿势蹲着,低垂的脸上表情千变万化的。
回神的千桃发现他,对他灿然地笑了,廉贞用奇怪的表情看着她,她也一脸无辜地回望他。
廉贞抿起了唇,这只没神经的花妖……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裙下风光这个角度几乎可以一览无遗……跳下来。
啊?
自己跳准,摔死不赔。廉贞背过身不再看着他,将双手伸出窗外道。
噢。
没有犹豫地跳了下来,当廉贞接到轻盈得几乎没有重量的千桃时怔了怔。
她就这么信任他,毫不怀疑地跃下来?
满怀的馨香,令他有些眷恋,千桃不懂他的心思,已经手脚并用地攀进房里,
他侧身让千桃进入房内,仰首望着满天星斗。
高高在上的感觉,很寂寞。
当人们仰望天空时,他也看着人们。
当人们对空祈愿时,他聆听着人们的期盼。
不知道自什么时候起,他有了意识。
他很好奇,人们为什么会有那些期盼。
他也好奇有着期盼是什么感觉,但他动也不能动,只能被禁锢在天上,维持着这个世界的平衡,光阴流转,静静地望着花花世界。
人们靠他来寻找方向,但谁为他寻找他的方向?他,就只能是别人的指引吗?
当他们望着一望无际的星空,告诉后代一个又一个的美丽神话时,那大大的眼睛眨呀眨地,无比憧憬地望着闪亮的夜空。
这天界,若一泓美丽的池水,美丽,却无生气,他很想说,真正值得憧憬的,是看来溷浊,却有期盼、有梦想的大千人间。
机会总会出现的。
当他不再满足于听着人们的愿望,而开始渴望自由时,便无时无刻觑着。
那日,彗星袭月。
彗星出现得突如其来,竟没有神及时注意到这恶神是何时出现的。
望舒惊慌地放开了车驾的缰绳,只令车驾更加失控,慧星带着恶意,不加迟疑地向望舒走去,他看到望舒带着焦急惊慌的神色环顾四下,冷冷寂寥的星芒四射,却没有任何神在附近,就是有,又有几个敌得过慧星?
而为何慧星会突然出现而无任何预兆?望舒或许永远也不会懂。
星孛,是他藏起的。
当他见到在周围徘徊,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的彗星时,他认为,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廉贞不在乎彗星袭月,不在乎那会造成天界人间大乱,他只知道,他可以趁乱得到他开始懂得渴望之后,能得到的第一个东西──自由。
彗星如愿地潜入了望舒每日必经之途,在望舒促不及防时出现。
他并没有看到结果,他只趁着神只们未赶到时纵身跃出星海。
热,彷佛能融化蒸发一切的火烧灼着他,是他开始坠落时的唯一感觉。
灼热的痛苦并不能减去他欲得到自由的欲望半分,神在天界和人间之间设下的禁制不断的融化他的身体,他只执着地要离开这片看来无生意的天界,他不在乎失去什么。
或许是他花了太多神力在穿越二界间的禁制,他竟失去了化身人形的能力。
他只能静静等着神力一日一日地恢复──无妨的,他既然已经花了千年时光等待自由的机会,不会在乎多等个几日,加入这令他开始懂得如何祈愿的人间。
对,他现下已经拥有自由了。
接下来,便是加入这他一直向往的人间了吧?
当他还在月光下开心的思考计划着时,一只山魈无声无息地接近他,感觉到他被拿起,他怔了怔。
只是只山魈。
他没有迟疑地发出刺眼的银芒,虽没有日光能瞬间净化一切鬼物的强烈,也足以令山魈连碰也别想碰他。
他在心底轻哼了声。
山魈果然握不住地松了手,令他落到地面。
在山魈绕着他团团转时,他只是不屑地不再理他。
蓦地,他又感觉到他被人拿起,不是山魈鬼物的冰冷,而是带着温暖的掌心,他仍是不迟疑地发出银芒,那掌心却没有放下他,只是将山魈逼退了好几步,仍是不甘地尖声细气地说着什么。
“你说,这能做什么?”他听到了那冷冷的带着疑惑的声音问着。
他听不懂山魈在说些什么,但那拿起他的人似乎懂,他静默了下,那么,我收下了。
山魈尖锐的声音更加急促,那人像是考虑了下,好吧,一人一半好了。
山魈似还有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喂!什么一人一半?他可是──
接着,他便再也感觉不到月光,一阵剧烈的震动后,他失去了所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