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瑞心里很清楚,即使前面的路再难走,他也不能停下来,只能往前走,德城是他的最终目标,不到达这个终点,他是不会罢休的。从小他就是个倔强的孩子。更不用说,还有那么重要的任务在身了,即使走不下去,也要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是这样。
身边老人的善意也是真的,他们是真的少见的能为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做打算的人。为了自己的任务,劳德真的很想一口拒绝老人们的好意。
可是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老人的善意,况且自己身体现在还这么虚弱,也确实不能走,因为他只是略微沉思了一下,没说什么。
站在一旁的老太太看出了劳瑞心里的不甘,不想让他太纠结,于是接过了话头:“年轻人,昏睡了这么久了,也该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刚解了毒,先吃些清淡的,等身体情况好一些了,阿姨给你做点有营养的,好好补补。”老太太看着劳瑞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这样一个安精的好孩子,是值得他们去关照的。
这让劳瑞很感动。一路雨露风霜的走来,有几个人真正这样关心过自己呢?这么多年,这么久的路程都是自己孤身一人,此时此刻,这如慈母般的嘘寒问暖,怎能让他不动容。
于是劳瑞的心里有个声音在悄悄对他说:“放弃吧,停下来,好好享受平静稳妥的生活,为什么非要为了一个并不一定真实存在的地方这么艰辛呢?只要你留在这里,这样的生活将会伴随着你的一生。而其他的人很快就会支撑不住,被萨城攻破是必然的,到时候谁会在意你这个人呢,人还是要为了自己多多的考虑一些才是真的。”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脑子里却有个声音又对他说:“劳瑞,你是有着重要的使命在身的,怎么这么简单就被这么一个小挫折给打倒呢?进一步说,这可能连小挫折都不算,你并没有真的去走过那个荒漠,你怎么知道无法逾越呢?坚持下去,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这两个念头纠缠着他,只觉得头上传来一阵剧痛,便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再醒来就是三日之后了,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弱成了这幅模样,想想事情都能昏了过去,真是没用啊。不提去寻找德城,就是没有任何负担的多走一会,怕是也要受不了。
劳瑞觉得嘴唇润润的很舒服,他用舌尖拼命的舔了一下,一用劲儿,就醒了。醒来发现是老太太在端着水,一勺一勺的给他往嘴里喂。
“阿姨,我,我自己来,太麻烦您了!”劳瑞挣扎着做起来,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觉得承受不起。
老太太将劳瑞按回到床上,语气里带点责备的说道:“刚醒了就要乱动,是不是又要昏倒啊,自己身体那么虚弱,和我客气什么?”
劳瑞没话可说,只好安心享受着老太太的照料。
他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老头也走了进来,对着老太太说道:“饭好了,出去吃饭吧。”却一下看到已经醒过来的劳瑞,显得很高兴:“哎呀,年轻人,醒来了啊,这次可吓坏我们老两口了,正好饭做好了,下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他现在身体这么虚弱,怎么能随便下床,等下端过来,让他在床上吃就好了!”老太太回头瞪了老头一眼,显然对老头的话很不满,这么虚弱的病人,竟然让他下床自己吃饭,太过分了,生病了就要躺在床上,好好接受照顾。
“我看他气色好多了嘛!医生也说了,睡觉是最好的疗伤方式,那是身体在用休眠的方式自我修复呢!这么壮实的小伙子,哪有你说的那么娇气!”老人有些委屈,不满的说道。
“你懂什么!病人就是要躺在床上好好休养,你以为都想你一样,生病了还到处活蹦乱跳!”老太太语气严厉了许多。
老头不敢说话了。
劳瑞觉得有些好笑。这老两口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像个孩子一样拌嘴呢,不过明显是老太太占上风啊。
事情总归是因自己而起。老头是因为自己才受委屈,劳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作势就要下地。
“年轻人,你要干嘛,别乱动,你现在身子弱呢!”老太太拦着摁着劳瑞的肩头不让他起身。
“阿姨,没事的,我真的好多了!”劳瑞轻轻推开老太太的手,然后慢慢起身下床,伸开双手转了个圈,笑着对老太太说道:“您看,我这不是完好无损吗?您可别责备大叔了,这样可让我担待不起,本来你们救了我,还留我在这里养病,我就很不好意思了。”
“哈哈,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啊,我们老两口时常这样拌嘴,不是因为你,也会经常吵架的,整天相敬如宾多没意思,还是这样时不常的吵一下日子过得舒坦,对不,老太婆?”老头看起来今天很高兴,刚刚被老太太责备玩了,此刻接过话头,又对着老太太飞眼儿。
“去,去,去,赶快吃饭,老不正经!我去收拾桌子,你扶着这个年轻人出来吃饭。”老头那么一说,老太太反而害羞了,推开老头,出去盛饭了。
“遵命!”老头卖乖,笑盈盈的扶着劳瑞往外走。
在床上接连躺了几天,浑身都不舒服呢,看来人还是要经常活动才好。
“大叔,您和阿姨两个真好玩!”劳瑞被他们逗笑了。
“哈哈,两个人的日子,很孤单,所以就相互调笑来找些乐子呗,老夫老妻一起走了这么多年了,对方什么脾气都摸得一清二楚了,就这样相互陪着呗。”老头轻描淡写的表情里,却分明蕴含了很深的感情。
劳瑞在心里感叹,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如此。
找一个爱人,两人携手相伴一生,听起来也不是一件坏事。
席间三人谈笑风生,个人的来龙去脉,大都清楚了,老头复姓慕容,老太太复姓南宫。
都是若干年前从中国移居到此地。
劳瑞觉得挺好玩的。老头老太太都是好听的复姓呢,估计孩子的名字该和武侠小说中的人物有的一拼,男孩子叫慕容覆水,可以当个武林情圣。女孩子叫南宫倾城,可以做江湖中的绝色佳人。
到底是年轻人,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当中,不亦乐乎。
“劳瑞,你在笑什么?什么开心的事儿,自己偷着乐,说出来我们也乐一下。”两位老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哈哈,没事,只是在猜想你们的孩子会取个什么样子的名字呢?两位两人的姓都很好听呢!适合放在中国古代的武侠小说当中。”
劳瑞说完,兀自笑了起来,不过他的话,却没能逗两个老人开心,反倒是让他们脸上蒙上了阴沉之色。劳瑞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僵,那个大大的笑容,就那样被定格在脸上,然后一瞬间萎缩了。
“大叔,是不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对不起,我不该用两位老人的姓氏开玩笑,太不尊重了。”劳瑞意识到,可能是他的玩笑开得有些过了。
年轻人之间随便说什么都无所谓,可是对老人来说,姓氏是个很值得人们尊重的东西,因为那代表的是整个家族。
“不是,孩子,不管你的事儿。”老头急忙摆手宽慰劳瑞。
“孩子,是看着你想起了我们故去的孩儿,他若是能活到现在,也同你一般大了吧……”说着说着,老太太眼里就沁出了泪花,低头急忙拿手绢擦净。
“对不起,对不起。”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劳瑞赶紧道歉,他觉得很不好意思,就这样突然勾起了两位老人的伤心事。
都说少年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是人生三大剧痛,自己贸贸然一句话,竟然戳中了两位老人心中的伤处,这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收场。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都说言多必失,果然有道理。
看到劳瑞脸上不安的情绪,老头轻轻推了老太太一下,示意她不要在劳瑞面前将情绪完全显露出来。
老太太会意,换了一副笑颜,对劳瑞说道:“赶快吃饭,孩子,不然都凉了。”眼神里却是掩饰不住的伤心。
好好地一顿饭,被劳瑞一句话给搅了,整个下午他都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
便找了个借口,自己出去走走。
这是个不大的村落。离着荒漠大概有两三公里的路程,不远,但是也不近,劳瑞有些奇怪,按理说荒漠周边的村庄,应该是很干旱的样子。
想想沙漠周边,大都是游牧民族,很少能有这样定居下来的村落,这个小村庄却能在离着荒漠这么近的地方留存下来,实属罕见。
要是起个沙尘暴,半个村庄都会被淹没,可是看情形,这里的人民好像没有受到这样的困扰。
同光秃秃的荒漠相比,村庄里绿树成荫,家家户户窗明几净,甚至有点世外桃源的意味,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跟让劳瑞不解的是,村里竟然还有一条小河,源头是一汪清泉,泉水很足,咕嘟咕嘟的往外涌,就这样汇成了一条小河流,从村中央穿过去。
这汪泉水,看着很熟悉,劳瑞仔细回想自己在哪里见过。想了多会儿,一无所获,正当打算放弃的时候,却瞅见了泉边上有一株花,白色的大花瓣中间是一簇粉色的花蕊。
劳瑞闹钟灵光一现,是梦中,自己在梦中见过这眼泉,见过这朵花。
这一刻,他竟觉得梦境和现实,分不开呢。
既然分不开,那就索性不去想了,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管他梦里还是现实呢。好花堪折直须折,既然那晚梦里没有折到,今日就了了这个心愿。
劳瑞小心翼翼的来到泉边,这次看仔细了,并没有什么花蛇,一片宁静祥和,只有泉眼里的水往上涌,时不时的带出几个大气泡,升腾到水面上,破了,发出卟噜卟噜的声音。
劳瑞将身子微微前倾,伸手覆上了花朵,一用力,便将枝桠折断,一朵好花,收入手中,放到鼻前细嗅,淡淡的清香袭来,和这景色很相称。
手执妙花,劳瑞觉得心情也好了许多,自然界造物总是如此神奇。一个美好的事物,能让一个人的心境发生巨大的转换。
既然在这茫茫荒漠的边上,都能开出如此水灵脱俗的花朵,那么自己也应该坚持下去。想清楚了自己内心纠结的那些问题,劳瑞觉得豁然开朗,脚下的步子也轻松了许多。
绕着小村转了一圈,将美景收入眼中,劳瑞便回了两位老人家里。自己刚刚挑起了他们的伤心事儿,没有多加安慰,反而自己走开了,想到这劳瑞有些汗颜,不过自己确实是不怎么会安慰别人。有时候,安慰的话说的不对,反而还不如不说。
回到老人家里,一切又都恢复如初了,老人笑吟吟的看着他,仿佛刚才伤心的事情,未曾想起。劳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有些话,不说比说开,好很多。
老太太正在厨房准备晚上的饭菜,看着劳瑞清醒了,身体也没大碍了,老人晚上的饭就做的丰盛了些,大病初愈,要好好补补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