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声那样刺耳,几个月前同样的场景在阮小喜脑海中惨烈的浮现,她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双拳紧握,双目冒火,她再也忍受不住,终于愤怒的尖叫起来。
她这一叫,把那伙黑衣人吓了一跳,刚想查看个究竟,就见床底突然飞出一个人来,那人身形快如闪电,疾如狂风,很快便夺了一把刀过去,黑暗中只见刀影纷飞,惨呼连声,领头的黑衣人暗叫不好,刚想脱身而逃,谁知床底出来的那人却如鬼魅一般死死的缠住了他,只听咔嚓一声,天际划过一道闪电,借着幽蓝的闪电光一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似是个长发女人,脸上血淋淋的,一口白森森的牙在暗夜中凄厉如鬼,他不由打了个冷颤,但还没等那个冷颤遍及全身,一截凉凉的东西已刺入了他的身体,而那张凄厉如鬼的脸,自此便成为他这一生最后的记忆。
阮小喜在瞬息之间杀了数人,全凭一腔恨意,此刻再也承受不住,手中的刀当啷一声落了地,人也就此瘫软下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上身上全是血,不由无助的哭起来,她这回是真正的杀人了!她坐在那里呆呆的想,浑身抖得厉害,因为是雨夜,雨声太大,而这场战斗又结束得太过诡异和迅速,所以客栈里的人还都在沉沉的睡着,这世上仿佛就剩下她一个人。
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她不由就是一颤,抬头一看,却是楚青语。
他想来也是吓得不轻,也一直在发着抖,倒却拉住她的手,说:“不怕,不怕,这个屋子不要待了,我们去玉姝那,明日一早去报官。”
楚青语扶着她向隔壁的房间走,阮小喜四肢僵硬,竟是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楚青语索性将她抱起来,去叫玉姝,玉姝掌了灯,打开门,差点没被吓晕过去。
“怎……么……了?”她舌头一个劲发硬。
“别问太多了,把少夫人的衣服换下来,弄点清水给她洗洗。”楚青语吩咐说。
玉姝抖抖索索的去弄水,可是太害怕了,铜盆落到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
阮小喜吓得又是一颤,楚青语紧紧的抱住了她,她将头深深的埋在他的怀里,仿佛那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夜,那么漫长,像是白日永远也不会来临,阮小喜一直在不停的流着泪,楚青语将那泪拭了去,很快又源源不断的流出来,倒像是外面的雨那样无止无休,她在他的怀里抖得像一片落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楚青语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怀中这个嘤嘤低泣的女子是那个在瞬间致数人丧命的天煞般的女魔。
但是,他是明白她的,他能明白她心中的恨,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天刚破晓,楚青语就请家丁去报了官,阮小喜身上的血衣也被他藏了起来,对外只说是黑衣人想来暗杀他,却又不知怎的跟另一伙人打了起来,两败俱伤,还好他们藏在床底,也剩下一条命。
客栈里出了凶案,死了五个黑衣人,这事非同小可,官府很快便派人前来调查,认出这几人不过是常在街上混的几个地痞流氓,素日来最让衙门头痛,今日死便死了,于是很快推断说是图财害命又加分赃不均,草草结了案,为表官府爱民之心,县太爷又派人将一脸病容,吓得脚软腿软的楚少爷和受惊过度,、神思恍惚的少夫人护送回府,当然,楚家财大气粗,那丰厚的赏钱自是少不了。
阮小喜回到楚府便病了,发了高烧,一直说胡话,玉姝一直照顾着她,只是不见楚青语,她便问:“少爷怎么样?”玉姝说:“少爷跟你一样病着呢,他那身子骨,初时见你难过,便勉力陪着,到了家,就再也爬不起来,印大夫也来过了,说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又受了风寒,动到了病根,怕是得好些日子才能恢复过来呢。”
阮小喜挣扎着爬起来,说:“我去看看他。”
玉姝连忙拦下她,说:“少夫人还是别去看了,一开始你和少爷在一个房里头养着呢,可是二夫人说,生病的两个人不能待在一个屋里头,以免相互感染,所以才把你搬了出来。”
阮小喜听到这话,重新又躺下了,说:“那我就等好点了再去看他。”
刚刚说完,就听外面一人咯咯笑着走了进来,却是二夫人,她想起身施礼,二夫人忙按住她说:“好了,这都病着呢,就别讲那些规矩了,怎么?这才刚分开一天就相互想着了,看来,老祖宗的这根红线还真是牵对了!”二夫人说着又笑开了,倒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似的,阮小喜也只得勉强笑一笑,二夫人又说:“青语这回可真是把我们都吓坏了,你看他吧,除非不出门,一出门呀,准得出事,唉,不过呢,也算是福大命大,捡条命回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这回少爷病是病了,但是呀,再好起来说不定就是全好了。”
阮小喜笑着说:“二娘说这话是宽我的心,这府里风言风语的,我也都听到了。”
“既是风言风语,就当它是阵风,吹过便算了,好了,你好好养着吧,我去看看青语去。”二夫人说着,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玉姝看着阮小喜,说:“婢子自以为瞒得结结实实的,不想你是已知道了。”
阮小喜笑笑,说:“我怎么能不知道呢,那个玉宁,是巴不得我早点听到那些难听的话,早点呕死,说我是什么扫把星,自从我来到府里,府里便祸事连连,还说我不是来冲喜的,是来奔丧的,”说到这里,阮小喜呵呵的笑开了,“不过她们倒也没说错,自打我来府里,确实是怪事连连。”
“你管她们呢?她们天生就是爱造谣的主儿,二夫人不是还对你很好吗?这府里,除了老夫人,就是二夫人当家,她对你好,别人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你放心好了,再说了,你救了少爷,少爷今后也绝不会亏待你的。”
阮小喜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玉姝忙捂住嘴,看了看四周,吃吃的笑着说:“我倒忘了,这事是不能张扬的,不过,少夫人,玉姝真的很佩服你,按照说书的话讲,你就是巾帼女英雄呀!”
“好了,千万不要再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差点都要吓死了,当时也只是为了保命,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怕得很。”阮小喜长出一口气,那血腥的一幕仍是在眼前拂之不去。
“少夫人,我以后不提就是,你别难过了。”
“嗯,对了,你刚才说,这家里除了老夫人就是二夫人当家,那老爷呢?老爷不主事吗?”阮小喜问。
“老爷呀,这个,我也不知道,听说,老爷自打大夫人去世,就伤心过度,一直一个人住在一个孤门独院里,服侍他的人也是他从外面带进来的,他那里阴森森的,我们都不敢去。”
“那,那楚家的钱,从何而来呀?”阮小喜皱着眉头。
玉姝扑哧一笑,说:“少夫人,老夫人选你还真是选对了人,你想的问题呀,就是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才不会管府里的钱从哪里来,只要有钱就好了,对了,楚家在京城是开着钱庄的,具体是谁管事,我们这当丫头的,也闹不明白。”
阮小喜不再问下去,其实楚家的这些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她就是好奇,她好奇到底是谁害死了玉袖和玉语,她好奇那夜的黑衣人又是由谁指使,她更好奇,为什么楚青语竟像是未卜先知,他像是早就知道有人会来害他,所以预先躲在床底,她更更好奇的一点是,他既然知道有人来杀他,换个房间就是,何必还要待在那屋子里?他就那么相信她的那点花拳绣腿,微末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