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楚家老爷正把脖子凑在一只鲜血淋淋的鸡脖子上吮吸着,看见来人,他也没有丝毫惊慌,仍在那里细细的品着,仿佛那不是污浊的血,而是一杯清香的茶,他的眼神中甚至都流露出一种异常陶醉的神情来,阮小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趴在门边,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而随后而来的老夫人和四位少夫人见到此情此景,也都是惊呼连声,继尔疯狂呕吐。
呕吐过后,便是一阵头晕眼花,阮小喜扶着门框站起来,一片金星中,默立着两个人,一个是王爷,一个是楚青语,他们倒还好,虽然也是一脸的震惊,但却还好好的站在那里。
“爹,你手里的东西,好吃吗?”阮小喜听见楚青语微带颤抖的声音,便揉了揉眼睛,鼓起勇气再次看向了楚老爷。
楚老爷的嘴终于从鸡脖子上离开了,听见楚青语的话,他忽地笑了一下,只是一笑,让阮小喜又是一阵颤抖。
他穿着黑色的长袍,嘴唇处全是鲜血,露出的牙齿却是森白,映着鲜红的血,要有多瘆人就有多瘆人,许是因为阮小喜是敢抬起头来正视他的第一个女人,所以,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遍,阮小喜只觉得遍体生凉,竟像是那目光也能将她遍身的血都吸了去。
“允成兄来了,好久未见,你还好吗?”楚老爷突然开口说话。
“我很好,这两年,一直戍守边关,未能与天阔兄叙旧,却不知天阔兄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王爷平静的说。
“自从蔷儿离开,我便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能有什么变化?”楚老爷闷闷的答。
“深爱的妻子去了,寻常人只是难过,怎么天阔兄怎么还自残自贱起来了?”
楚老爷突然神秘的笑了笑,“什么叫自轻自贱,我不过是想早些去见蔷儿罢了。”
“爹!娘虽然去了,可是,您还有孩儿呀?为什么竟成今日这个样子,让人心中生惧?”楚青语突然哭出声来,他本来一直站着,此时可能体力不支,又加心神俱伤,便瘫倒在地,阮小喜刚想去扶他,他却跪在地上,飞快的向楚老爷爬去。
“爹,您不要这样好吗?在儿子的记忆中,您是一位多么慈祥和善的父亲,您从小教儿子骑马射箭,还教儿子吟诗作赋,儿子好怀念那时的您呀,儿子连做梦时,都会梦到那时的情形,多么快乐和开心,可是,自从娘离去,您就再也不肯见儿子一面,无论儿子怎么求您,您总是不肯,您怎么那么狠心呀,爹!”楚青语已经爬到了楚天阔的身边,抱着他的腿放声大哭,楚天阔却像突然紧张起来,“走开!走开!快走开!放手呀!放手!”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拼命的想甩掉楚青语的手。
“我不会放手的,爹,我再也不会放手的!”楚青语非但没有放手,反而站起来,牢牢的抱住了楚天阔,阮小喜在一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只听楚青语哭道:“爹,您就这儿子抱您这一次吧,我求您了,儿子身患重病,怕是好不了了。”楚青语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他捧起楚天阔的脸,细细的端祥着,楚天阔这回的反应更大,一用力,竟然将楚青语推开来,楚青语没有防备,一头撞在墙上,头上缓缓的流出血来。
“爹,你为什么那么狠心,儿子就要死了,就要死了,你让儿子看看你,不然,若是到了黄泉之下,娘问爹怎么样,儿子怎么回答?儿子难道说,忘记爹的样子了吗?”楚青语悲痛欲绝。
这时,门外的楚老夫人也终于吐完了,听到这一句话,也慌张的跑了进来。
“天阔,天阔,您就满足青语的心愿吧,他想你呀,你的儿子,他想你呀!”老太太热泪纵横。
楚天阔却一直不停的摆着手,向内室不断的后退着,“不要过来,不许过来!不许过来!”他像是突然发了狂,手在面前胡乱挥舞,楚青语却不管不顾的再次抱了过去,嗵的一声,楚天阔的拳头重重的打在了楚青语的身上,楚青语却仍是不肯放手,只是哀哀的叫着,“爹,爹,让我看你一眼,就看一眼!”
楚天阔终于没有倔得过自己的儿子,虽然他那对拳头一直不停的对着楚青语身上招呼,可是,楚青语还是捧到了他的脸,又惊又喜的叫,“爹,我看到你了,看到你了,你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模样。”
楚青语的话音刚落,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却陡然响了起来,阮小喜循声望去,只见三夫人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双目圆睁,眼球几乎要爆出眼眶,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早已箭一样冲了出去,脚下的罗裙将她绊倒了,她忙不迭的爬起来,又连滚带爬的往外冲,象是有看不见的鬼影在追赶着她。
“老三这是怎么了?”楚老夫人一头雾水的咕哝了一句。
“许是,见到老爷这样子,害怕了吧?”二夫人在一边说。
“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有什么可怕?是,天阔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可是,他是头脑不清了,才会做这些让人害怕的事,若是真的爱他,便要好好的把他从心魔中解救出来,也亏得天阔那时那么疼她,今日却是这样让人失望。”楚老夫人又看了四夫人和五夫人一眼,两人眼中也满是惧色,不过,还好,没像三夫人那样夺路而逃。
楚天阔被楚青语捧住了脸,反而安静下来,不再像方才那样狂躁,只是那双眼睛却仍是不肯与自己的儿子对视,只是茫然的直愣愣的看向某个地方,看着看着,突然向后一倒,只听咕咚一声,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楚青语也就势趴在了他的身上。
这时,门外的两个家丁慌张的跑了进来,“老夫人,老夫人,老爷这是又犯病了,需要再喝鲜血来解救,你们,你们还是请回吧!”
“什么?他是有这种病,才喝鸡血的?”楚老夫人厉声问道。
“回老夫人,我们也不懂,这是老爷自己说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楚老夫人问。
“差不多,有一两个月了吧,老爷因为整日待在屋子里不出门,所以面色苍白,时常头晕,每次头晕症发时,他总是异常的暴躁,有一天,突然说,需要补血,我们便着人去购了些补血的驴胶和鳝鱼来,谁知,老爷对那些东西并不感兴趣,却从池塘里抓了条鱼,喝里面的血,当时,我们也是非常害怕,但是,老爷喝了那些血之后,便很少头晕了,人也平和不少,所以,所以我们就常常从外面买些活鸡活鸭来。”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又错怪天阔了,他也是不得已呀,多可怜的孩子,喝那东西,他心里一定也很难受呀,我那可怜的孩子呀。”楚老夫人又哭起来。
这时,另外一个家丁说:“还是,还是请各位回去吧,我们给老爷治病的法子,吓人的很,各位刚才看到老爷喝鸡血,都吓得面无人色,这一回,可是不敢再惊着各位了。”
二夫人上前说:“老祖宗,要不,我们就回去吧,别耽误他们救人。”
“好,回吧,回吧!”楚老夫人又回头看了看地上不醒人事的儿子,蹒跚着离开了,楚青语却还是趴在楚天阔身上低泣,允成王爷拉起他,说:“别哭了,你们都要好好的养病,等病好了,一切便全好了。”
楚青语悲悲凄凄的爬起来,身子一个摇晃,差点摔倒,阮小喜连忙上前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