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喜叹息,看来他确实是不知道,罢了,那块玉到底有什么古怪,一点也不重要,是谁窃走那块玉的,现在更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事,她要去取白沙的命,来祭她父母的在天之灵!
想起为了白沙,曾经受过的那么多屈辱,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不是自己的恩人,反是自己的仇人,阮小喜悲愤无比,她转身出屋,直奔白沙汀而去,她管不了那么多,哪怕杀不了白沙,她也要跟他同归于尽!
夜晚的白沙汀有着说不出的冰冷,阮小喜伏在白沙的房间附近,虽然努力控制着,可是,还是不由自主的一阵阵颤抖。
她在暗中看着那个跟夜同样冰冷的男人,黯淡的灯影里,他连侧影都像夜枭一般可怕,此时的他正垂着眼皮坐着,跟一个男人说着话,无非是问帮里的弟兄训练得怎么样之类的,阮小喜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要深陷到手心里,她僵在那里约有半盏茶的时间,那人才退去了,白沙吹灭了灯,想来是打算休息了,她又等了一会儿,听见他的屋子里传来轻微的鼾声,这才闪身轻轻进去。
哪知刚一进门,却听见白沙的声音响在耳边,“阮小喜,我等了你很久,怎么这会儿才进来?”
随着他的声音,烛火啪地燃了起来,阮小喜整个身子都僵住了,白沙执着烛火向她慢慢走来。“我等这一天,其实很久了,你还真是够笨的,让我等这么久,都有点不耐烦了。”白沙把烛火放在床前,在床边闲闲的坐了下来。
阮小喜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强咬着自己的嘴唇,笑着说:“我确实是太笨了,没有认清,你原来,是一只鬼。”
白沙扯着嘴角笑了笑,“不错,我是一只鬼,可是,你难道不想知道吗?我为什么,会变成一只鬼?又是谁,让我变成了一只鬼?”
“我不想知道!”阮小喜悲愤的叫出来,“白沙,你那天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为什么?你直接杀了我,也还算你光明磊落,你却冒充我的救命恩人来骗我,让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坏事,还居然……居然要跟我成亲……”阮小喜再也说不下去,手中寒光一闪,不顾死活的扑向白沙。
以她那点微末技艺对白沙,简直是毫无胜算,可是,因为内心激愤,她上手都是不要命的招数,那种不问死活的拼杀法一时竟也逼得白沙手忙脚乱,他好不容易瞅个空子这才治服了她,阮小喜被他钳住双手,仍是破口大骂,白沙也不理她,只是找了根绳子将她绑上,又找了块塞住她的嘴,搬了只小凳子,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阮小喜仇报不成,骂又骂不出,一时间只是气得面目青紫,几乎要背过气去,白沙却歪着头细细的看她,问:“你很难过?是吗,你也很伤心,是不是?更恨我,对不对?”
阮小喜只是怒目而视。
白沙突然诡异的笑了,“你的心情,我全理解,因为,在我才五六岁的时候,我就已经被这种感觉所折磨了,才五岁,阮小喜,你想一想,你现在所受的痛苦,加诸在一个五六岁孩子的心头,会是怎样的感觉?你想像得出来吗?”
白沙站起来,突然大叫,“你想像不出来!你永远也想像不出来!”他蓦地转过身来,死死的盯住阮小喜,“你想像不出来,那个孩子,他有多痛苦,多恐慌!”
阮小喜愣愣的看着他。
“二十年前,我五岁半,跟着我爹去一个叔叔家玩,那个叔叔真的好热情,给了我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我很开心,我吃饱了喝足了,就想去找我爹,可是,那家的院子可真大,我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只是在院子里乱跑,然后,你猜我发现了什么?”白沙盯住阮小喜的眼睛,明知她不会回答,却还是要问,“你一定猜不到的,我看到了一大片一大片红色的花朵,真的很美,很香,我就被那片花朵吸引了,欢欢喜喜的跑过去,可是,我却看到了,那花朵下藏着的世间最丑恶的东西!”白沙的声音陡然变得低迷,他再次盯着阮小喜的眼睛问:“你再来猜一猜,我会看到什么东西?”
阮小喜只是惊惧的摇头,白沙冷冷的笑,“你自然是猜不出,在那片美丽的花丛下,我看到了一个小门,那门里,一片金光闪闪全是金银财宝,而我爹,却被两人男人用两只镶满宝石的剑,狠狠的戳死了,他们的手上沾满了爹的鲜血,我惊呆了,我不明白,刚刚还笑容可掬的那位叔叔,怎么会和另外一个人,杀死了我爹,我害怕极了,可是,我没有出声,虽然我只有五岁半,可是,我却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我要保全自己,我要为我爹报仇,所以,趁他们在处理我爹的尸体时,我偷偷的跑了出去,可是,我是个孩子,终究跑不快,还没跑出那个叔叔家的大院子,他们就已经追上了我,我心里害怕,脸上却装出一幅欢喜来,我装作在捕蝴蝶,他们一定不会知道一个孩子也会撒谎,齐唰唰的对着我落下泪来,”白沙古怪的笑了笑,“你不觉得可笑吗?他们合力杀死了我爹,却又莫名其妙的跑到我面前掉眼泪,他们演戏,我也只好陪着他们演,他们骗我说,我爹自杀了,我只是傻傻痴痴的看着他们,他们对我可真是好,比我对你要好得多,可是,我知道,那不过是因为他们心里揣着一只暗鬼,所以有一天,我找个机会终于从那个大院子里,逃了出去,现在你知道了吗?知道杀死我爹的那两个人是谁了吧?”白沙的眼睛已经快贴到阮小喜的眼睛上,“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了吧?因为杀死我爹的那两个人,就是楚天阔和你的父亲阮牧!”
阮小喜的瞳孔倏地放大了,她拼命的摇着头,她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个事实,白沙盯着她看了半晌,眼里突然溢出了泪。
“你知道一个五岁半的孩子,是怎样一个人活下来的吗?”他再次发问。
阮小喜瞪着眼睛呆呆的看着他。
“他每天吃的是垃圾堆里的饭,睡的是草堆,就这样,还要受到其他的小叫花子的欺凌,如今想来,我都不知是怎么活下来。”白沙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阮小喜眼瞪得大大的,她没有看错吧?白沙,居然也会掉眼泪。
正愣怔着,白沙却突然把那块布从她的嘴里扯了下来,他低低的问她,“说了那么多,阮小喜,现在,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所做的事,一点都不过份?”
阮小喜只是缓缓的摇着头:“我不相信,你胡说,我爹绝不是那样的人!如果有那么多的金银财宝,我们家这些年,何至于那样贫困?”
“你们家是贫困,可是楚家,却富甲天下!”
“楚家富甲天下,你去找楚家,你为什么要杀我的父亲?他这一辈子做一个两袖清风的穷县令,连我娘的眼疾都无钱医治,他怎么可能为了财宝,而去杀了你的父亲?”阮小喜终于哭出来。
白沙冷哼,“这一节,我确实也没有想通,可是,当时你父亲手中的那把剑,我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白沙厉声说:“所以他就该死,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安于贫困,也许是因为他是一个小喽罗,争不过楚天阔,也或许,他是良心发现,知道自己有负于我父亲!”
“你说的这些,我绝不肯相信,我的父亲,绝不是为了钱财而杀人的人!”阮小喜坚定的说。
白沙冷哼,“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一切皆是我亲眼所见,都是铁一般的事实,绝不会错!我只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想让你死也死个明白!”
阮小喜闭上眼,只是摇头,“我不肯相信!绝不相信!”
“看来我只有送你去见你的父亲,也许你才肯相信。”白沙的声音骤然变得冷冽无比他,他手中的匕首再次扬起,直逼阮小喜的咽喉,那寒光闪了阮小喜的眼,她下意识的闭上双眼,等待喉间那刺骨的凉,但她等了许久,那想像中的痛楚仍未来临,她迟疑着睁开双眼,白沙的脸与她近在咫尺,她惊讶的发现,他的眼眸中,居然浮现一丝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