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已黑,阮小喜挑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心里却又似有种说不出的悲伤,楚青语也要另娶了,从今以后,他们两人之间,是再无可能,其实,原本就无可能,想起老夫人的话,他说他们不合适,那就是说没有中意她,她却还在这里为他牵肠挂肚,想来真是自作多情空遗恨。
她心中虚空,脚步便虚浮无比,像是喝醉了酒,一路上东倒西歪的摸不着路,一不留神摔倒了,灯笼滚得老远,里面的烛火倒了,烧了灯笼,她却坐在地上不想起,那火光中突然走出一个人影来,她抬头一看,是楚青语。
他向她伸出手,她却自己爬了起来,纸糊的灯笼不多时就已熄灭,四周一片黑暗,两人在黑暗中对峙,谁都没有走,却也都没有说话,到最后还是楚青语先开了口。
“你决定要嫁了许清?”他问。
阮小喜不回答,她不能说话,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得不到回答,楚青语自嘲的说:“我真是不长记性,又要管你的事,好了,我不问了,许清是个好男人,你嫁给他,我也放心。”
阮小喜仍是不说话,楚青语急了,说:“小喜,我们之间,能不能不要那么生分?我有时说话不好听,却也不是有心,在我心里,你也并非是住在楚家的外人,我真的是想把你当成妹妹那样……疼爱。”
“那么,谢谢哥哥关心,妹妹累了,时辰也不早了,哥哥,我要去歇息了。”阮小喜好不容易把眼泪逼回去,挣扎着说出几句话,说完,她就急急的走开了,她的衣角擦过他的衣角,发出沙沙的声响,楚青语只觉心中一震。
她叫了他哥哥。
这是她第一次叫她哥哥,可是他却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
腊月三十。
“今天就是新年了,小喜,你打算穿哪件衣裳?”玉姝在衣柜里翻来翻去,这阵子添了不少的新衣,赤橙黄绿青蓝紫,几乎哪个颜色都不缺,而最近流行的一些时新款式,也样样齐全,整整塞满了一柜子,五彩缤纷的,很是惹眼,玉姝翻着看着突然笑出声来。
阮小喜抬头看她一眼,“傻丫头,怎么自个儿在哪里傻笑?”
玉姝咧着嘴说:“我是笑少爷呢,你瞧,这些新衣全是少爷差人送来的,还有这些首饰,摆得到处都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开裁缝首饰铺呢。”
阮小喜走过来,手指轻动,一点点滑过那些新衣,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送她那么多衣服,其实她并不喜欢,她一向不喜妆扮,平日里也是素面朝天,首饰什么的更是极少佩戴,初次进楚府,为了博得他的喜欢,所以日日把那些绫罗绸缎披挂在身,如今回复本身,倒是格外闲散,整日里只别一根银簪将头发绾起来便罢,可他却似浑然不觉,依然将那些时新衣物源源不断的送过来。
他终归还是不懂她,就如同,她也同样的不懂他。
这样想来,更是无情无绪,玉姝催问她要穿哪一件,她便随意的指了一个冰蓝色的素色袄裙,玉姝撅起嘴,“小喜,大过年的,你好歹穿的喜庆点。”
“那你帮我挑一件。”阮小喜懒懒的去弄瓶中的梅花。
玉姝得令便兴冲冲的挑起来,忙活半天,邀功似的把一套大红滚着白色毛边的袄裙呈到阮小喜面前。
“小喜快看,这件可真是漂亮,便是作为你日后成亲的嫁衣,也是极好的。”
阮小喜细细的看了看,上面绣着的倒似是蔷薇花,一朵叠着一朵,都是暗暗的花纹,艳丽却又丝毫不显突兀,的确是很好看。
“那就这件吧。”阮小喜说。
玉姝兴冲冲的帮她穿上,又帮她梳理了头发,嫌那只白玉簪子太素,索性又换个红色的珠花,可能是许久不曾帮阮小喜打扮,这一妆扮起来,玉姝简直就是兴致勃勃,阮小喜反正也闲来无事,这年三十的也不能出去,就由得她在她头上身上折腾,做了好一会儿,玉姝还忙个不停,她大叫:“好了玉姝,我的屁股都坐疼了。”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玉姝又把她的衣服理了理,拍掌笑道:“天哪,我玉姝的手艺真好,经过我这么一妆扮,小喜你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阮小喜白她一眼,说:“到底是你手艺好呢,还是我阮小喜天生丽质难自弃?”她说着笑着走到铜镜前去照,不由愣住了,喃喃的说:“玉姝,我好像今天才发现,我原来竟是如此俊俏!”
玉姝笑得直捂着肚子叫疼,“见过夸自己的,没见过夸的这么离奇的,”玉姝笑得眼泪都出来。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你刚才还说自己的手艺好,我夸我自己也等于夸你呀!”阮小喜对着镜子挤眉弄眼,经过这一番耍宝,心里倒是又开阔起来,她对玉姝说:“我今日这么漂亮,可得出去现一现,不如,我们去梅园吧?”
“要现的话,要去老夫人那里人多,去梅园,给谁看?”玉姝歪着头问。
“给那些梅花看喽,说不定还会有梅花仙子出来呢,我去跟她比美!”
两人边说笑着边向梅园走去,过不多时,已看见那个拱形的园门,尚未进园,便已闻得一阵清香,萦萦绕绕,若有若无,及至近了些,那香味便沁人心肺,阮小喜说:“有几日没来,倒觉得这梅花更香了些。”
“可不是是吗?前两天来,还没大开呢,现在倒是全数开了,红通通的一片,还真是好看。”
阮小喜想起上次自己放在梅花枝头的剪纸,便又往那个方向去,想看看是否真的被风吹了去,哪知人未近前,却听得前面窸窸窣窣的响,忙问:“谁在那里?”
“楚青语。”那声音应着,不多时果然见楚青语从梅林深处向这边走来,她急急的去找那张剪纸,便不再与他搭话,行了几步,见到枝上的一抹红,便用手去够,谁知竟然够不到,身后却有人伸手将它摘了去,阮小喜心中一急,便向楚青语手里去抢,楚青语原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见她急急来抢,反倒觉得奇怪,愣是不肯给她,玉姝在一边看到,笑嘻嘻的说:“咦,小喜,那不是你那天剪的那个四不像吗?怎么把它挂在这里?”
阮小喜仍是蹦着跳着去楚青语手里去够那张剪纸,楚青语见她满面绯红,好奇心被勾起,偏又不肯给她,只问:“剪得是什么?让我看一看再给你。”
阮小喜不由方寸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