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和楚歌全都不识字,所以才会管她剪的那个叫四不像,可是,若是放在楚青语的眼里,可是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自己的名字,他和她之间原本就有些尴尬,此时若是再被他看破了心事,她只怕要钻到地缝里,但楚青语身形高大,手又高举,她哪里够得到?只得跺跺脚,佯装生气的说:“楚青语,你再不给我,我再也不理你。”
楚青语见她突然撒娇使气,心中突然一荡,这样细心装扮盛装而出的的阮小喜他极少见到,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蛋绯红,薄怒中却又带着娇羞,陡然觉得这满园的红梅也要输给她几分,他心中不由一荡,越发觉得手中的剪纸不寻常,倒越想看个究竟,死活就是不肯给阮小喜,反而跑到一边去,把那张剪纸翻开来细细的看,刚看出一个青字,便被随之而来的阮小喜跳着夺了去,她把那剪纸三两下窝在手心里,转身跑开了。
楚青语却被那个青字刺伤了眼,青,她剪了一个青字,放在这梅园的枝头上,青,许清,她竟爱他爱得这么深吗?他陡然间无比沮丧,神不魂舍的回去,脑海里仍是浮着那个红红的青字,坐卧不宁,起来走了一会儿,却又觉得浑身乏力,只是斜倚在门框上发痴,院子里一派忙碌的景像,说是除夕大扫除,把些红红火火的剪纸贴满了窗棂,他便又对着那些剪纸痴痴的看,正看着,一个家丁叫:“少爷。”
他回过神来,问:“什么事?”
“在那屋子里扫出了一封信,我们都不识字,少爷你瞧着还有没有用?”那家丁说着递过一封信来。
他犹豫着接过来,上面写着:青语亲启,字迹清丽娟秀,却并不熟悉,他凝神想了想,恍然忆起,这是阮小喜的字迹。
阮小喜自入楚府,极少写字,若不是有一次忘记掩饰,陪着他写了几行诗,他怕是没有机会见到她的字迹的,可是一旦见了,便即不忘,她的字,隽永秀气,绝非一个农家女子所能写出的,而她偏又百般掩饰,所以从那时起,楚青语便已对她的身份生疑,只是,那时虽疑心,却不肯把那疑心继续下去,自己骗着自己,直到发现阮小喜对那块玉感兴趣,他才骤然醒悟,无人知道,阮小喜离开的那一夜,他是怀着怎么凄苦的心情在后面跟随,他几乎就迈不动步,自己深爱的最信任的女人背叛,不,连背叛也算不上,她原就不属于他,她原就只为那块玉而来,所有的情意全都投向了虚空之处,这让他在刹那间恨透了她!
想到这里,楚青语又是一阵黯然,他与她终究是无缘,只是,她何时写过这么一封信给他?他犹豫着拆开,只看了几眼,便泪盈眼眶。
阮小喜坐在房中,对着手中的剪纸发呆,虽然她奋力抢夺,那个青字还是被他扯了去,仅凭一个青字,他应该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吧?如果他来,她可以对他说,自己写的是青鸟两个字,或者青草也行,反正她想怎么编就怎么编,又不是只有他的名字里有青这个字,还好还好,她突然间又庆幸起来,玉姝看看她,说:“你一个人对着剪纸唠叨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阮小喜有心把那剪纸撕掉,忽又莫名觉得舍不得,找只匣子藏好了,这才放下心来。
跟楚青语抢了半天,流了一身的汗,她拿只帕子抹了抹,一抬眼,楚青语却自门外闪了进来,她身上立马又开始出汗,紧张的看着他问:“你又来做什么?”
楚青语笑说:“你是我妹妹,我来看看你,有何不可?”
“我有什么好看的,你快出去吧,我要换件衣服。”阮小喜把他往外推。
“你自去换你的衣服,我待在外面,又看不到什么。”楚青语非但没走,反而坐下来了,阮小喜有些手足无措,偷眼去看楚青语,微觉得他与平常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当下试探的问:“你刚才夺了我的剪纸去,看出什么?”
“什么也没看出,就看出一个青字,不过,你剪得还真是难看,歪歪扭扭的,怪不得不好意思让我看。”
阮小喜松了口气,“我又没逼着你看,是你自己要抢着看。”
“你说,你没事剪个青字挂在梅花枝上做什么?”楚青语皱着眉头问。
“谁说我剪的只是一个青字呀,我剪的是青鸟两个字,青鸟殷勤为探看,”阮小喜开始胡乱解释,连诗句都搬出来了。
“哦,原来是青鸟两个字呀,那你把那个鸟字拿出来给你看看,剪得怎么样?”楚青语随意的说。
阮小喜吓了一跳,“我才不给你看,你老是笑我我干嘛给你看?”她瞪了楚青语一眼,自去内室去换衣裳,刚才一番蹦跳把里面的小衣全弄湿了,粘粘的好不难受,她换好了,重又把衣裳穿好,这才走了出来。
楚青语却已不在,连玉姝也不知去了哪里,她叫了几声无人应,便懒得再叫,微觉肚子有些饿,便跑到厨房去看大厨做菜,因为是年夜饭,所以准备得格外丰盛,一盘盘一碗碗,虽只是些食料,还未烹炒,以阮小喜敏锐的鼻子,还是早已嗅到色香味俱全,见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那个大厨甚感好笑,便找了只小碟递给阮小喜,说:“小姐,你想吃什么自己挟,别回头把口水滴到我的饭菜上可有些不太妙。”
阮小喜嘿嘿笑,被楚青语虐待那段时间,她已经跟厨房的人混得烂熟,里面的人都知道她素来没有架子,也常跟她开玩笑,她拿着只小碟弄了些菜,回到自己房里有滋有味的吃,正吃得香呢,就听院子里突然传来楚青语惊人的笑声。
她吓了一跳,有多久没听到他的笑声了,猛不丁的一笑,还真是有点让人毛骨悚然,她伸出头去瞧,却见楚青语正笑盈盈的望过来,手里执着个键子,长袍的下摆卷起,竟是在跟丫环家丁们玩踢毽子,阮小喜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虽然过新年是件高兴的事,可是,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没高兴成这个样子吧?瞧他兴致勃勃的样子,笑容清朗明快,神情飞扬跳脱,阮小喜嘀咕了一声,“真是见鬼了。”重又把头缩回去,仍是在那里吃她的小菜,正吃得高兴,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猪!”
她忙不迭的站起来,却是楚青语,满脸是汗,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清新气息,阮小喜瞪了他一眼,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是头小猪!”楚青语说完又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
“你才是猪呢?”阮小喜大叫,这人今天真邪门,她不理他,仍是埋头吃,楚青语却也不走,趴在桌上看她吃,她初时还不管不问,到后来实在降不住了,“青语少爷,哥哥,你能不看吗?”她拧着眉毛问他。
“我只是看,又没有偷吃你的菜,再说了,也看不走你身上的肉。”
“可是,你这么盯着我,我吃饭,会打嗝的!”话未说完,果然打了个响亮的看嗝,楚青语大笑,笑罢却又伸出一支手指去抹她嘴边的饭粒,“瞧你吃得满脸都是,到时吃年夜饭时,大家都会笑你的。”
他的声音格外温柔,眼神更是温润无比,阮小喜没觉得欣喜,只是觉得稀奇,这位整日闷闷的少爷,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楚老夫人说的那位姑娘,他看得很欢喜?
这样一想,心里陡然间又烦乱起来,竟连一直热爱的美味小菜也吃不下去,她端了盘子,郁郁的走开。
眼看日头西斜,暮色渐沉,年夜饭也开始了,楚青语坐在阮小喜的旁边,一个劲的给她挟菜,直挟得她的碗里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还一个劲儿的说:“多吃点,多吃点。”弄得一桌子的人都盯着阮小喜看,楚老夫人笑道:“青语你这是怎么了?”
三夫人接道:“该不是想着小喜过完年就要出嫁了,心里舍不得,这才想起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