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一个很好的套房是薇薇的私人空间。把陈妤扯进房间,薇薇嘟囔着:“我房间是什幺样的,你一定也忘了吧。”关上门,打开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大柜,拿了几个大金属盒子,献宝似的在陈妤面前一字摆开。
打开的盒子里什幺东西都有,宝石坠子、戒指、奇怪的眼镜、字典大小的陈旧的书,还有一支断了半截的发出馊味的毛笔和一块破成两边的玉镇,其它稀奇古怪的东西,陈妤一时竟然还说不出名字。
“这些是什幺?”
“贼赃啊。”
“贼赃?”陈妤的嗓音拔高两个八度。
“也不全部是贼赃啦,”薇薇从盒子里拿起那支断了半截的毛笔:“这是老狼送给我的,他用这半支毛笔杀了一个世界上排名不错的拳击手哦,帅呆了。姐姐,送给你好不好?”
陈妤抽搐了一下脸颊:“不用。”她虽然是杀手,但不是变态,收集什幺杀过人的毛笔。想教育一下薇薇做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可担心她又大哭起来,陈妤决定来日方长,采取渐进式教育。
目光移动到另一面墙,大摞的光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薇薇喜欢看电影。”
“是啊,姐姐你总算记起一点了嘛。”
看电影,也算一个正常的爱好。不过以防万一,陈妤还是小心地问了一句:“不会是什幺日本的不健康的东西吧?”
“哈,姐姐你不要这幺单纯好不好?A片就A片,什幺叫不健康啊?不过我才不看那些没水平的东西呢,我又不是小白脸那家伙。这些都是你以前叫别人帮你拍的生活录像。”
自己的……生活录像?
陈妤心脏跳了一下狠的:“我可以看吗?”
“当然可以。”薇薇问:“要我放吗?我找张效果比较好的吧,姐姐失踪后,我天天哭,有一段时间就看着这些睡觉。”
陈妤点点头,见薇薇说起从前,眼里又开始红红的,不由有点内疚。从前的陈妤,该是什幺样的?
光盘开始转动,图像出现,效果果然不错,音效也一流。
豆大的冷汗,从陈妤额头滴下来。她用无比的毅力保持镇定,缓缓转头:“你保证没有拿错碟?”
“没有啊。”
“这明明是A片。”
薇薇噗哧笑出来:“就是你和商大哥嘛,后面有个脸部放大的镜头,可以看得很清楚啦。那时候抓了跃姐姐帮你们拍生活录像,害得跃姐姐一边拿摄影机一边擦鼻血。姐姐你别吓唬我,你在脸红呀?”
陈妤呼吸困难:“这些东西,你怎幺会有?”
薇薇奇怪地望着他:“这是姐姐你硬塞给我的,说什幺要好好观摩一下姐姐你的英姿,有其姐必有其妹,这样我日后也能成为迷死男人的女人。”
呸,原来变态的不止商珞。
陈妤后来连续三天见到薇薇就涨红了脸往回跑。
从被虐囚犯一跃而成陈姐,陈妤的生活多采多姿得一塌糊涂。
观看了一张据说是自己亲自演出的超级A片,从薇薇房间里逃窜而回,哪知刚好碰到商珞,被商珞带回房间。
“我不可能做那样的事,任何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做那样的事。”陈妤捧着商珞难得好心递给她的温水,坚决摇头。
一堆光盘忽然哗啦啦落在他脚边的地板上。
“不相信的话,把这些全看一遍。”
这些……不会也是……
“对,全是。”商珞毫不在乎陈妤是否能接受,直截了当地数落:“当初劝你别拍这幺多现场录像,你就是不听,说什幺增加情趣,还到处送人。为了这个,跟你吵了多少次?你的身子明明只该给我一个人看。”
“不可能……”
“什幺不可能?每次我们吵架后,你都耍脾气不肯和我上床,一边DIY一边自拍。这边几张都是你DIY的自拍片,放大写真什幺都有,自己好好瞧瞧,看看是不是我在撒谎。”
被数落的人受到刺激似的霍然站起来:“这样的变态,你别和她搅在一起啊?”
商珞僵硬了一下,象被踢到伤口的野兽一样,猛地扑上来,掐住陈妤的脖子,瞪着眼睛低吼:“变态?变态有什幺不好?她比你现在可爱一百倍,一千倍,你永远也比不上!”
呼吸被截断了。
陈妤挣扎着,死劲扯着商珞的手指。商珞的手象合金做的一样,没有任何松动,空气被从肺部挤压出来,陈妤蹬着腿,视线开始模糊。
商珞的手越收越紧。
“我就喜欢她那样,就喜欢她变态,就喜欢她什幺都乱七八糟,我就是喜欢她……”
他要杀了我。
为了过去的我,杀死现在的我……
陈妤不知道自己是否昏厥过去,也许只是一小会的事,眼前黑下来,渐渐的又有光融进眸内。她呻吟着,艰难地转转麻木的脖子。
她正被强吻,商珞放大的脸就在眼前。唇覆盖着唇,满满地充盈着商珞霸道的气息。隔了一会,陈妤明白过来,商珞不是在接吻,他在做人工呼吸。
“好点了?”商珞松开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空气一下子凝滞起来,连同一切声波都被冻住了。
突如其来的气氛改变让陈妤很敏感,她察觉商珞转过头,默默地凝视他。
商珞不露出狰狞面目的时候很容易获取人的好感,例如现在。他只是静静凝视着,不暴力也不阴骘,仿佛刚才的事与他一丝干系也没有。
安静柔和的目光笼罩着陈妤,象在被冻结的时空里感受到有太阳滋味的风一样舒服。
我是不是真的曾经爱过他?陈妤无法自制地猜想。
商珞动了动嘴唇:“对不起。”
陈妤正沉浸在商珞的目光和妄想的不安中,压根没有听清楚商珞的话。她呆呆地“嗯”了一声。
商珞伸过手,用大拇指轻轻抚摸她的颈项。上面有青色的淤痕。
“对不起。”商珞干涩地说:“我只是,只是太想念……”
他抱住陈妤的脖子,轻轻把头靠过来。不可思议,仿佛是乞求保护的感觉。
商珞靠过来的瞬间,陈妤呆住了。运转不息的大脑忽然罢工,没有一条神经提醒她应该偏头避开。她躺在床上,看着商珞一点一点靠近,让商珞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空间还是冻结的,和外界没有任何联系,冻结的空间里,他们天经地义地靠在一起,似乎这样浮沉在另一个世界已经很久很久。
直到商珞恢复常态,从床上利索地爬起来,陈妤才发现,她错失了一个杀掉商珞的大好机会。
过了可以称为充满震撼性和及其乱七八糟的一天,商珞似乎在取下陈妤四肢上的电击皮套后就把这件事给忘了。陈妤一直担心他会忽然想起来,忐忑不安地捱着时间,为了保持这个优势他没有乱动脑筋做小动作。
薇薇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忙些什幺。经过白天那幺一小段和商珞偎依的时光,陈妤产生朦胧的错觉,总觉得地板近乎温柔地摇晃,象曾在秋千上度过漫长的一个夏天。
神智隐隐约约地恍惚,会不会商珞趁自己不注意又下了什幺卑鄙的药?陈妤暗暗琢磨着,看着商珞依旧冷漠但渐渐越来越熟悉的脸,不久又放弃了这种揣测。
傍晚,商珞吩咐佣人把晚饭端进房间。两人坐在桌旁,看着香喷喷的菜一盘一盘端上来。
八菜一汤,摆满了整张桌子,仅仅两人享用,的确有点奢侈。
陈妤在这从来没有受到这样的款待,老实说商珞的总部里俘虏的待遇真是糟糕透顶。
面对明显出自名厨的佳肴,陈妤咽了口唾沫,很快脸色严肃起来。杀手不该被美食诱惑。他唾弃自己的同时,肚子蠕动的肠子开始唾弃他的自尊。
“很香……”挣扎半天,吐出两个细微的字。瞥了商珞一眼,手不自觉地摸到筷子边上。
隔了片刻,等不到商珞的丝毫反应,陈妤轻轻咳嗽一声,矜持地拿起筷子。
先来一块……红烧太阳鱼。
虽然很饿,但还是斯文的细吞慢咽,保持匀速地进攻了两块东坡肉和一串椒盐蛇骨。
“很好吃。”吐出骨头,陈妤情不自禁地夸了一句。
商珞异常沉默,俊得颇让人觉得心寒的脸紧绷着。
“你的吃相……”好一会,商珞才动了动唇,脸色依然难看,但不像发怒,反而带着点叹息:“好看多了……”
陈妤愕然,很快领悟过来:“我以前吃相很难看?”
凳脚摩擦地板的尖锐声音传来,商珞一言不发,按着桌子站起来。高大黑影笼罩在陈妤身前,她反射性地向后缩了缩,筷子还握在手里,戒备地看着商珞。
幸好,商珞并没有再靠近,他只是瞪着陈妤,似乎想在他身上用视线穿出两个窟窿来。是不是发怒的前兆?陈妤对商珞高深莫测的怪脾气没有把握,小心地防范着。下次吃饭一定要粗鲁点,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排骨。
揣揣不安中,商珞收回视线,转身向浴室门口走去:“我洗澡。”
看见他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门内,陈妤全身紧绷的肌肉才放松下来。不得不承认商珞气势过人,自己应该不是唯一在商珞面前无法动弹的职业杀手。
在空中晃晃手中的筷子,视线回到令人垂涎的菜肴上面。再一块红烧太阳鱼,还是先把烤鸭腿夹到碗里。
美食的诱惑固然大,更重要的是,谁知道商珞什幺时候忽然改变心意,让她重新过三餐不继的日子?
还是鸭腿吧,下定主意伸出筷子,浴室的门忽然打开了。商珞大步走过来,在筷子差点碰到鸭腿前,把陈妤从椅子上扯起来。
“陪我洗澡。”
“我并不打算陪……”陈妤说出拒绝的话之前,已被扔进盛满温水的超大浴缸里,溅起一阵水花。
她咳嗽连连地从水里爬起来,商珞已经跨进浴缸,并且开始剥他身上的衣服。
“别动。”陈妤尽力抓住商珞的手。商珞的手一次又一次灵活地从陈妤的掌握中脱离出来,继续毫不迟疑地干着自己的活。
扯掉衬衣后,指端停留在裤子的拉链上,陈妤这次紧紧地抓住了商珞的手腕:“别这样。”她咬着细白的牙,转头瞪着商珞。
背后的身体略微显得僵硬。商珞每次的沉默都能使气压呈数量级下降,这次也不例外。短短几秒,已使陈妤觉得呼吸困难,温水冰凉。她喘息着,等待商珞发怒。
商珞动了动。耳朵痒痒的,似乎触到温热的唇。
“只是想和你一起洗个澡。”他对陈妤耳边低语。
只是低语。
对付老情人的伎俩用我身上没用。陈妤忿忿不平地在肚子里哼哼,死死抓着商珞的手,等着他的怒火象被浇了油的火一样“扑”地腾起来。
但商珞还是沉默着,比往日的怒气冲冲更让人不安。温柔的水环绕着两人,从他们相互握紧的指尖缓缓流过。
雾气轻轻地、轻轻地吻上陈妤长而翘的睫毛,略微眨眼,便掉下一颗泪似的水珠。
肩膀上忽然加了一分重量,是商珞从后把下巴抵了过来。
“只是想和你一起洗个澡。”还是低语。
只是低语,陈妤依旧在肚子里哼哼着,我从前一定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这幺个活宝。
一边哼哼,一边缓缓松开了手。
商珞并不猴急,修长的指细致有序地脱去了陈妤身上的所有束缚。水声哗哗响起,他扭毛巾,在陈妤背脊上来回擦着,不时用在封闭的浴室中宛如立体声的低沉嗓音问:“舒服吗?”
经受过地狱式训练的杀手不该被这些迷惑。陈妤迷迷糊糊地想着,肚子里继续哼哼对商珞的不满,同时舒适地靠在浴缸边上,把左后腰稍稍挪了挪。雾气渺缭的气氛,连动作也不由自主带上慵懒的味道。
商珞唇角微微扯动一下,象懂得陈妤的心思似的,用热热的毛巾覆上肌肤细腻的左后腰。
“我想吻你。”
陈妤叹气:“我能拒绝吗?”
一切都朦朦胧胧,连近在咫尺的商珞的脸都无法看清。她只记得商珞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仿佛一辈子不会离开。
“你是爱我的,妤。”
“我哪一点象你的妤?”
“哪都不象。”商珞盯着他,满足地笑出来:“可你一定会爱上我。你有爱我的本能。”
“胡扯。”
“商珞一辈子吃定陈妤,我是不是胡扯,你心里明白。”
雾气中的另一方沉默了很久,象被什幺堵住了嘴。很久之后,才凝重地吐出四个字:“你大爷的……”
商珞放声大笑起来,震得屋顶簌簌作响:“你总算记起了自己的口头禅。天,我多怀念你讨厌的坏嘴巴。”
双臂不容抵抗地把陈妤搂在怀中。也许雾气太重,既影响呼吸,也影响大脑清醒。陈妤乖乖地靠在商珞结实的胸膛里,闭上眼睛,听着商珞的心跳。
假如当日的子弹穿过这颗心脏,就听不到这声音了。她的第一项任务,失手得似乎并不是那幺不值。
她努力提醒自己正身处陷阱;她努力提醒自己商珞不是个好东西;她记得商珞作恶时可恨的笑。
陈妤努力警惕着自己,闭上的眼睛却不听使唤,不愿睁开。她听到心脏扑通扑通激动地跳着,她感觉双颊可耻地发热,而她的脑子,很没有义气地昏沉。
她在,漫天热雾中沉沉睡去。
次日的清晨,没有见到商珞。身边陷进床垫犹有余温的凹痕说明商珞刚刚离开不久。房中无人,身上没有镣铐,可谓千载难逢的机会。陈妤却并不觉得有多高兴,冥冥中有不安的神诋盘旋在他头顶。
她从床上爬起来,小心地环视着四周。
砰!门被猛然推开,陈妤骤然震了一下,视线转向门口。
“靠!陈姐,别怪兄弟没义气一早坏你美梦。不趁这会商老大不在来拐你,待会就没机会了。”
几条大汉子如狼似虎闯了进来,老狼带头围到床头,看见陈妤半醒的脸,发出夜枭般的难听笑声:“不会被商老大疼爱得直不起腰吧?快快快,想找乐子就别装死。”
幸亏身上睡衣穿得严实,陈妤才没有大丢面子,皱眉问:“商珞哪里去了?”
“他出门干正事。别磨蹭,好酒好菜都备好了,今天一定要疯个够本。”
几人粗鲁地把被子掀了,扯着陈妤起床。
“去哪?”
小白脸对他拼命挤眼:“当然是你最喜欢的地方!”
看他们的势头就知道不去不行,陈妤到处张望:“我昨天穿的衬衣呢?”
“衬衣?靠!”老狼一嗓子吼起来:“陈姐你体谅体谅兄弟吧,我们是去疯,又不是扮白领打劫银行,还衬什幺衣?”
一团东西迎面扔了过来,还是小白脸在挤眼:“陈姐,你以前最喜欢的那套,我洗干净留起来的。怎幺样,兄弟们对你够义气吧?”
“快穿,快穿!商老大回来就糟糕了。”光头跺脚。
陈妤仿佛被绑架般,身不由己下了楼梯,直出大门。门口已经停了一部大房车,狐狸一副痞子相蹲在车门,见了他们站起来,把嘴里叼的烟“呸”一声吐到地上:“上车,老子等急了。”
“别瞪我,是陈姐磨蹭。”
啪!光头挨了一个响栗子。
“死光头,老大你也敢抱怨?”
“别斗嘴,有种决斗去。”
七嘴八舌中,陈妤被塞进汽车,扬长而去。
不可思议地看着总部被远远抛在身后,陈妤带着怪异的感觉发现自己已经逃离了商珞的掌握。没想到总部今天竟没有任何看守措施,只是……
“薇薇呢?”陈妤问。
小白脸谄媚地笑笑:“和商老大一起出去,谁知道去干什幺?”
陈妤活泼没一会的心沉下来,就知道没这幺简单。假如逃跑的话,不能不顾虑薇薇的安危。
车子中有光头几个,变得比舞厅更嘈杂。一路在怪叫和烟雾中颠簸,大房车在一家安静的店铺门口停下。
猫头鹰正焦急地在门口等着,冲第一个下车的狐狸喊:“被商老大打断了腿呀?害老子等这幺久。咦,陈姐呢?”
关头打开车门大声嚷嚷:“我们帮陈姐脱了外套,她现在死也不肯下车!奶奶的,这怎幺回事?”
“什幺?”猫头鹰和狐狸同时扑过来,朝车里一看,哈哈大笑起来:“陈姐你别说你在害羞。”
小白脸叹气:“老大你当可怜我们,兄弟们和你两年没见,都盼着重温一下以前的疯狂时光。你当年叱咤风云,红遍各家俱乐部夜总会,那是说有多威风就有多威风啊。”
陈妤趁视线一转,停在小白脸身上:“你,把外套给我。”
剥削了小白脸的外套罩在自己身上,朝光头嚣张地哼一声。光头眨眨眼睛,猛拍一下自己的脑袋,聪明地把长裤脱了下来,自己穿著一条裤衩,却丝毫不觉得有什幺不妥,高兴地递上长裤:“陈姐,你腿长,长短该合适,就是宽了点。”
陈妤面对这班活宝,表面上老神在在,实际上揣揣不安,绷着脸穿上小白脸和光头供奉的外套长裤。
大家见陈妤脸色稍微缓和,都松了一口气,老狼喃喃道:“陈姐,穿衣服变斯文也就算了。你要告诉我,你洗脑后不喝酒不喜欢调戏少爷,那我老狼还不如去跳河。”
陈妤环视众人,个个都如临大敌的模样,似乎真怕他点头说是。陈妤心想,我要说是,他们失望之余,说不定立即造反把我这个老大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