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气氛泛着难以理解的诡异气氛,而造就这股异常气流的始作俑者竟是唐鸣,为免下午那幕脱轨戏码重演,唐鸣警戒的挤在徐,傅二人中间,以便对傅子杰采取紧迫盯人的战术。
  徐若泉的神经向来较常人粗了一倍,因此丝毫没有闻出餐桌上暗潮汹涌的火药味,虽然口舌迟滞的他,并不善与陌生人攀谈,但他仍以亲切的笑容对傅子杰竭诚的表示欢迎之意。
  “徐先生,我脸上有甚么记号吗?”神经质的傅子杰显然对他有所误会了。
  “你叫若泉就好了。”舍弃了姓氏,若泉试着将二人距离拉近。“子杰,你怎会这么问?”
  “如果不是我脸上有甚么记号,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发笑?”
  冲壮而无礼的语气毫不遮掩的表露出来,傅子杰内心的不满忠实呈现。他直觉徐若泉对他十分鄙视,可笑的表情这才不胫而走,这令他相当恼怒。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的反应让徐若泉一阵错愕,一时间想不出圆融的解释,索性沉默以对,但他的沉默无可避免的被曲解为默认,场面在傅子杰的愠怒与徐若泉的沉默中顿时陷入一片尴尬之中。
  或许是抬杠抬出了心得,唐季情不加思索的站出来解围:“傅子杰,你别这么自卑好不好?若泉他没有一丝轻视你的意思,你何必做不该有的联想?”
  “他是你男朋友啊!你干嘛这么护着他?”
  出面劝架反倒沦为矛头指向了,这点倒让唐季情始料未及。
  “他是…”
  “若泉不光是小情的男朋友,他们俩人还是未婚夫妻呢!”
  在唐季情还来不及说明两人的关系时,唐鸣已抢着做补充说明了。
  他故意在这当儿点明这层亲蜜关系,主要是打着明为帮腔实为劝退敌人一石二鸟之计,这对儿女亲家他已经设计了很久,绝对不容许半途杀出了程咬金捣毁了他多年心愿。
  “喔!”怔了怔,傅子杰带着一丝求证意味的眼神向唐季情探去。“那真是恭喜二位了。两位大婚时别忘了知会我一声,我也会来凑凑兴儿。”
  虽说是恭喜,他的态度却是冷冷淡淡,丝毫没有喜悦之意。
  “这是当然的。”
  “到时再说吧!”
  父女俩不约而同同声开口,一个一脸的乐不可支,另一个却是懊恼的急于甩脱话题,两人截然不同的表情形成了显着对比,在冲口而出后两人诧异的交换着眼色。
  在唐鸣闪着疑惑的眼眸下,唐季情竟心虚的撇开头去。虽然并不知道原因,但她就是不想公开与徐若泉即将定下的名份关系。
  对持续流窜的暧昧不明气息,徐若泉仍是一无所觉,兀自开心的应允:“一定!一定!”
  当即惹来唐季情利刃般的锐利眼神,吓的他登时一愣一愣忘了该如何开口。
  “光顾着说话,你们一定饿了吧!我准备了牛,羊,鸡三种西餐,请问三位想吃些甚么?”没有正式菜单,口头点餐的专业化却不输一般餐馆。
  “我要牛。”唐鸣率先指定了,侧过头问徐若泉。“若泉,你呢?”
  “我吃鸡排好了。”
  “牛,鸡都有了,那我就吃羊吧!”
  “嗯!你们稍坐一下,我去准备。”
  在唐季情隐入厨房前,徐若泉急忙起身表态:“我帮你。”出于至诚的心意,让人丝毫不觉得造作。
  “不用了。你坐下来陪客人聊聊天吧!”
  一句话,却简单的点明主客,徐若泉因此一划分而兴高彩烈,而傅子杰的表情则显得有些阴沉。
  退出客厅后,唐季情竟是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压力来源,若要归究,徐若泉是她未来不可获缺的人生伴侣,对未来有着不可预知的恐惧其来有自,但…为甚么她总觉得自己的惶恐却又非为此而来,反到是和傅子杰有所关联。
  将盛装好的食材一一倾入锅里,翻动锅铲的同时,思绪天马行空的飞窜起来。
  过去,她对男人没有任何过度想像,她的生活除了水晶还是水晶,自从发觉记忆里的缺憾,她的注意力这才做了部份转移,而如今,傅子杰的存在却似乎掳掠了她对徐若泉仅存的关注。
  她不以为这是“爱”。有可能的解释是因为她的好奇感而已!她对他的身世感到好奇!毕竟她没实地接触过海峡对岸人的经验,她无法揣测出分布在两岸的中国人生活上的不同,彼此拥有数千年来相承的血脉,纵使理念与观点不同了,同是中国人的事实却不会因此有所改变,这便是她会对他产生过度联想的原因。
  再则,她纵然未对徐若泉全然的倾注情感,也不致于随随便便找个人填补她心灵上的空洞,尤其像傅子杰这么个动不动就惹她生气的人,她不笨到和自己过不去的。
  思及此,她深深扯出一声长叹,不安的心情似乎在自以为是的推论中获得了平抚。
  在白玉般的盘中置入牛,羊,猪排等,接着以过过热水的配菜点缀四周,一盘精致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已然完成,唐季情再三确定它的完美无瑕后才端出厨房。
  四份美食琅琅上桌,众人默契十足的适时发出各种赞叹语。
  “哇!看起来好好吃喔!”
  “当然啰!小情煮的菜可是一级棒哩!”
  不是唐鸣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而是他对女儿的厨艺确实深具信心。上回新邻居符子渊父女才吃了一次她煮的菜,轻而易举的上瘾不说,符玉诗更是三不五十吵着父亲带她到家里来串串门子,其实还不是想图个一饱口福罢了。
  “徐先生,你真是幸福,讨了这样一个老婆。”
  “我可是花了好多年的心血才追回来的。”
  “值得!花的值得!”
  面对傅子杰的钦羡徐若泉显得得意洋洋。
  三两句话将唐季情的好心情拍散了,无来由的烦躁不安群起取代,胃袋在心情转折间被挤压的毫无空隙,她再也无法平静的坐在原位,索性放弃了进行中的晚餐起身离坐。
  “我不吃了。你们大家慢用。”
  “你要上哪儿去?”唐鸣反射般的问。
  “我去隔壁看看玉诗。符医生的工作向来忙,我不放心玉诗一个人守着一整间屋子。”
  回覆传来,她的人早已去远。
  其实玉诗只是她的藉口而已!她想逃避,但…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想逃避些甚么。总之,她就是不愿面对徐,傅二人。说她过敏也好,说她神经质也罢!她总觉得傅子杰身上散发着一股谜样的气息,教人陶醉,却也教人无来由的心生恐惧,尤其他还有一双彷佛能穿透灵魂深处的眼眸,令人望而生畏,或许这便是她急于逃避的理由吧!
  揿下门铃不到两分钟,符玉诗已动作利落的拉开铁门,娇小的身体毫不犹豫的飞进唐季情的怀里。一份感动的丝维扯的她的心发出了微微的酸楚。
  “玉诗,你没问清来人就开门了,这样很危险喔!”不忍苛责,却又不能不去苛责,只是要苛责眼下这名可人的小女孩,她的心肯定比她还痛。
  “玉诗才不怕。爸爸有教玉诗,玉诗在开门前都会先从小洞看清楚是谁喔!”童言童语,稚嫩的语调让人忍不住想搂在怀里细细呵护。
  “玉诗真聪明!玉诗好棒。”毫无保留的给了孩子一记拥抱。
  “阿姨,进来玩。”符玉诗热络的拉着她的手进屋。
  “爸爸呢?”要是她没猜错符子渊应该还在医院加班吧!医者父母心,一切病人至上。
  “医院有急事出去了。”
  “那你吃过晚餐了吗?”
  大人不在家,小孩的晚饭应该也没人代为张罗吧!难怪长的比一般小孩清瘦了许多,看的教人于心不忍。
  “吃过了。爸爸出门前准备了面包了。”
  “光是吃面包怎么会有营养?”是对一个孩子的关心,也是对大人疏失的控诉,唐季情微微吟哦着一丝叹息,说:“阿姨带你去逛夜市好不好?我们可以去吃点不一样的东西喔!”
  “真的吗?”玉诗又惊又喜的看向她,脸上充满了光彩。
  “当然是真的。阿姨怎么会骗你?我们现在就出发。”
  里里外外做了一番检查,确定每一道门窗都锁死后,这一老一小才雀跃不已的出了门。
  轻松的步伐,充满节奏性前后摇摆着的紧紧环扣的双手,随着目的地的拉近,这对老小显得更加的兴高彩烈了。
  “玉诗喜欢吃甚么?”
  “我想吃冰淇淋和甜汤。阿姨,可以吗?”仰着一张满是期盼的脸,玉诗怀着被拒绝的惶恐与不安回视着她。父亲向来不许她吃路边摊,她从来就只能对着许许多多的甜食乾瞪眼的份儿,现在没了父亲的限制,她好希望能尽情享受这些陌生而美味的甜品。
  “当然可以啰!不过我们先吃面好不好?吃完面再吃甜汤和冰淇淋。”虽没为人父母的亲身经验,但哄小孩似乎是女性的本能,她倒也能驾轻就熟。
  “好。”脸上的光采暗淡了不少,但一想起不久后能吃到想吃的东西,小小的脸蛋顿时神采飞扬了起来。
  虽然年纪差了一大截,但想起两人相仿的身世,皆是上无兄姐下无弟妹,一样的孤独寂寞,对符玉诗的关爱之情便自然而然的更上层楼。
  “你脖子上带的是甚么?”一缕淡淡的紫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伸出手探向符玉诗的颈项,在手指即将碰触到小小的垂落物前停住,所在处是一方小巧的弹丸之坠,坠身发出通透的紫光,完美无瑕,等级显然比她的高的多了。
  “你也带紫水晶项链?”
  “爸爸说阿姨身上戴着水晶很漂亮,所以就依样买了一颗给我了。”虽说是女生,但符玉诗对服饰外的配件一向不太感兴趣,她唯一感兴趣的是钢琴,那是她的最爱。
  “小玉诗戴起来比阿姨还漂亮。”
  质地如此精纯通透的水晶,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虽然很想将它握在手心细细感受紫水晶的磁力,但就是因为水晶磁场的力道不容小觑,许多拥有者不愿意他人触碰,便是深怕对磁场本身造成负向影响。
  面对着唐季情的赞美符玉诗有点害羞的笑了起来,不过她人虽小,眼力却好的不得了,一眼便瞧出唐季情对水晶的另类情怀,当下说:“阿姨,你可以摸摸看啊!”
  “阿姨摸你的水晶你不介意吗?”
  “为甚么要介意?没关系啊!”小小脑袋弄不清楚何以水晶不能碰触,张大眼睛不解的望向她。
  事实上紫色的光晕一直引诱着唐季情,她早已忍不住伸出手探向那一方晶坠,在肌肤与水晶接着的同时,一股灼热感熨烫了她的手心,虽然反射性的放开了坠子,但刚才那股烧灼竟已在她掌中烙印,留下一个泛红的火吻。
  “阿姨,你怎么了?”
  “阿姨没事。”温柔的笑容,云淡风轻的软调,其旨都在故做无事状的安慰对方,事实上,掌心的烙痕还持续隐隐作痛着。“我们去吃东西吧!”
  在握住符玉诗柔软的小手时,她的心思还徘徊在刚才的震惊里。她的人生有三分之一是在堆叠的水晶中仰息,被水晶烫伤实属头一遭,她想不通何以晶石竟会烫人?莫非其中有着无法解释的玄机奥妙?她需要好好儿的想一想。
  充份享受了一顿与众不同的夜宵后,在明月引路,星辰相送下,这一老一小才意犹为尽的踏上归途。反抵符家时,时间已过了十一点。
  像是未卜先知似的,符子渊已立于门外迎接,平板的表情带不出内心的喜怒哀乐,但眼神仍是一迳的柔软如一。
  “你们回来了?玩的愉快吗?”
  “爸,阿姨请我吃好多东西喔!我的肚子就快撑死了。”小女孩撒娇的赖进父亲的怀里,未经修饰的童言童语自然而然的向外披露。
  符子渊宠爱的揉揉女儿的发丝,柔声说:“玉诗累了,先回房休息。爸送阿姨回去。”
  “爸爸晚安!阿姨晚安!”小小的身影飞身转入粉嫩的房间中,没多久便息了声响。
  “我自己回去行了…。”
  两家的距离近在咫尺,唐季情直觉没有让对方回送的必要,但接触到符子渊欲言又止的眼眸,随即打消了自行离去的念头。
  也好!其实她也有话想问他,她想知道他送给玉诗那块上好的紫晶坠的来源。纵使是全台湾最大的水晶供应商“龙穴”,也未必能提供出品质如此高级的水晶。
  “你有事想和我谈?”秀眉一扬,她定定的看向他。
  “有时候太聪明不见得是好事。”
  他对她提出的疑问恍如不闻,掠下她,迳自走到窗边燃起一根烟吞吐着。窗外是一片幽幽暗暗的深邃,虽有明月一轮高高挂在天际,群星拱月,但微弱的光芒显然驱散不了那片盖天覆地的黑幕,四周仍是昏寐的怕人。
  他的语气不善,是在责怪她的擅作主张吗?她直觉他是。
  “你是怪我没徵求你的同意就带玉诗出门吗?我想我爸已经帮我知会过你了…”并非企图做任何辩解,她想的不过是说明一切,届时再来论罪行罚也还不迟。
  像先前一样,对她的说词仍然毫无反应,只是一迳望着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藏着某些讯息呼之欲出。
  “你过来。”
  简单的下着令,她却不由自己的遵循了。
  在眼神直驱直入穿透她的心灵的同时,他从唇内轻轻溢出一句:“你是不是想问我玉诗身上的那块水晶哪来的?”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