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将唐季情推向恐惧的深渊中。
虽然不知道为甚么,她总觉得自己内心最私密的东西正毫无遮掩的任人窥视着,生平头一遭,她是真真正正的感到害怕了。
经过十来分钟漫长的沉默过后,她再度开口了:“你是碰巧猜中我在想甚么的吧!对不对?”
她试着想为这个巧合找出合理的解释。
“我看的到你的内心,也能听见它们的声音。”摇着头,不痛不痒的丢出回覆。
内心世界的声音是甚么样的声音?她愣愣的瞪着他,一脸的不解。嘴皮上虽未点明内心的疑虑,眼神无疑已代为表露一切。
“我不相信你真的有透视人心的本领。就算有,现在时间也太晚了,等我有闲空再来讨教吧!”才刚转身准备走开,却不期然的与他再度对上,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截住她的去路。
“你做甚么?”瞪着他,多了一分敌意与防备。
“我没打算让你走。”
他的面容森冷,语调乾净的不沾惹一丝感情,一双眼眸则飘忽不定的闪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邪气。他身上披露的另一层讯息令人不寒而栗。
“你…是甚么意思?”刚卸下的恐惧再度掳获了她。她猜不出他的下一步骤,但隐隐约约感到自己的血液正在快速凝结,将身体导向一片冰封之中。
“也该是我带你走的时候了。”
专注的眼神有意无意的泄出一小片悲情,在继之而来的叹息声扬起的同时,唐季情但觉眼前一黑,人,毫无预警的晕了过去。
白的骇人的手缓缓的向地上昏迷不醒的她探去,在即将触及她时,他的手竟硬生生被一股莫名的力道弹开了。他错愕的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再次重施故技,结果一如先前。
“你想动她似乎应该先问问我吧!”
随着夹着浅笑的声音隔空传来,一团白雾由紧闭的大门穿透,几秒钟的时间内已汇聚成一道模糊的影像,他正以一双半透明的眼眸直勾勾的望着符子渊。
“是你!”
符子渊的脸色一变。
“不然还会是谁!”他说话的语气轻淡的仿若叹息。他有一张五官对不上焦距似的脸庞,其它部位则是以轻薄的白烟拉出一个透明的躯体,任有多好的视力都看不清楚他的一切。“你想要她的命我不反对,但请你照规矩来。凡事总要她心甘情愿才成。”
“我的事不用你管。”气势减了半分,但口气仍不愿妥协。
“我是不想管你,但如果你要用卑劣的手段对她,那我是绝不会坐视不理。”唇型拉成了半个圆弧,白影的脸上挂着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虽未作势恫吓,但从对方忍气吞声的表情看来,他的威吓作用无疑已达到实效了。
“如果你没话说了,那我就要带她走。”
“不行!我不能让你…带走她。”符子渊跨上前作势拦阻,但在他幽深的眼神中逐渐退怯,微微向后退去,最后整个人掉入沙发中。
“嗤”地,低低的笑声自两片隐隐约约的唇瓣中溢出,少了交谈声的屋内静谧无边,这声笑反倒显得格外凸出。一声轻笑,却让符子渊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么说你是打算留难我了?”
对方仍是笑意盎然,符子渊这厢听的却是胆颤心惊,纵令再多的心有不甘,他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咽下,谁教自己功力远不及对方,以致乎受了闲气也无从扳回。
“…不敢。”
“那么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生以来第一次受这恶气,符子渊却只能隐忍不发。
“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带唐季情走了。”
从齿缝中硬挤出“请便”二字,符子渊的脸部表情因吞下的这漫天闲气而呈现出一片曲扭。
“那就再见啰!”
白烟呈放射状向四周拓开,慢慢将地面上的唐季情团团包覆,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随着白烟烟消云散的同时,唐季情的身躯也随风化去。
从窗外望去的天空宽度不过咫尺,暮霭交织成一张大网覆住整片天际,几颗星子气若游丝的吐着微弱光晕,挨到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后从黑幕中隐没。万物在拭微的幽光下昏昏寐寐,直到天上的神只拉开了另一扇窗让晨曦透进,驱散了黑夜,世界才再度亮了起来。
墙上的钟摆敲足了四响,每一响都结结实实的击落在唐鸣的心坎,无数不安的因子像雪花般的当头罩下,终令他如坐针毡原地立起。
女儿从未有过不告而别的不良记录。回顾过去,女儿独无有偶的两次晚归记录;一次是在陈凯柔婚礼前夕,她告假外出一夜未归;另一次则在婚礼当天,对象换成了朱淑茹,那次晚归记录的时刻是午夜十二时十分;两次唐季情都清楚的交代去向及归时,此外,她再无逾越十二点过。
他早在二个时辰前打过电话给符子渊,那是女儿最后的去处,但所得到的回覆却是女儿已在半刻钟前离开符家,此后音讯全无。然而既已离开符家,为何迟迟不见归来?难道女儿离开符家动身返家前有了新的去向?由于事发突然,这才未及留下音讯!!
不!不可能!女儿做事一向调理分明,绝不会恣意妄为累人为她担心。
那么…这次的去而未返莫非出了意外?否则何以至今音讯全无?
此刻女儿说不定是身陷险境,危在旦夕,眼巴巴等着做父亲的前去救援,他要在这么等下去无疑丧失了救援先机。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要去报警。即思即行,正打算外出报警时,女儿房内却传来些微震响。
“谁?谁在房里?”
身体倏然一僵,神智被突如其来的惶恐掳获。两秒钟后,他才回神的抓起电话准备报警。不能怪他如此的反常,晚上的餐叙结束后,徐若泉带着傅子杰散去,尔后,他便一个人独坐客厅至今。这段时间内唐宅无人出入,而这整间屋子除了他父女二人外,又无其他成员,是故屋内的响声令人格外心悸。
屋内遭宵小侵入,这是唯一的可能。
他想也不想便抓起蹲在墙角的棒棍,揣在怀里寻求自保,然后迅速拨通电话向警察求援。
“警察局吗?我要报警。…对…十分紧急…我家遭小偷了。人现在还在我的屋内,请快点派员过来…。我的地址是在新生北路……”
小心翼翼的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报警后,他的心情更加的忐忑不安了,深怕一个不留神会被歹徒暗算,到时他还没找回女儿只怕就已经老命休矣了。
所幸在警员赶到前一切相安无事,唐鸣这才松了口气。
“是你报警说这里遭小偷的吗?”两名壮硕的员警一前一后的步入屋内。
“就是我。”唐鸣警诫的将两名员警拉至一旁,压着嗓音低语:“小声点。那个贼现在还在我女儿的房间里。”
“那你女儿怎么都没动劲?是被歹徒挟持了吗?”一名警员配合着唐鸣小声说话。
“我女儿还没回来。”
“你有没有房间的备份钥匙?”
“有。”唐鸣将钥匙交给了距离最近的警察。
钥匙就了定位,其中一名警员说:“我数到三,我们一起冲进去。一,二……”
三字尚未出口,三人默契十足的成一路纵队直闯进屋,其中一名警员甚至是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喝:
“统通不准动,靠墙站立…不然我开枪了…”
两名员警身手敏捷的扑上床去,三两下便将疑犯制服了。
真实世界中警匪对峙的场景固属难得一见,但真正让唐鸣傻眼的,却是那名被两名粗壮警察架空的昏睡美人;他的女儿,一个彻头彻尾压根不该出现在屋内的人。
“她…就是闯进你家的小偷?”
想来傻眼的可不光是唐鸣一人。
咽了口口水,唐鸣困难的说:“不是。她是我的女儿小情。”
“你刚才不是说你女儿还没回来,怎么现在又冒出一个女儿来?”警员带着疑虑的眼神瞪着他问。
“这…大概是我不在的时候回来了,所以…我才会以为她还没回来…。”
他自知这事实在很难自圆其说,先别问警察相不相信了,连他自己也认为说词毫无说服力可言,只希望警察大人别怪罪才好。
“先生,你知不知道谎报也是有罪的?信不信我抓你上警局去?”直觉是遭人愚弄,两名员警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其中一名还耐不住性出声恫吓。
“我…我知道。不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害两位大人白跑一趟,实在是对不起。”没折了,唐鸣只有低头认错的份了。谁要他自己没弄清楚真象就报了警,这下只好自食恶果了。
“算了!下次别再这样了。我们警务人员可是很忙的,没时间陪你玩游戏。”随手将仍处于昏睡状态中的唐季情轻轻搁置在床上,两人便气呼呼的离开唐家。
送走了火冒三丈的员警,唐鸣着实舒了口气,回过头来,他的女儿居然还在睡梦之中,丝毫没有即将苏醒的迹象。
不对劲!小情一向不重睡眠,一点细微声响都足以将她惊醒,此番被人翻来覆去的如此折腾,怎么反而一点知觉也没?难道是…旧疾复发?!不可能!他…保证过永不再犯的。
着诚惶诚恐的心情慢慢向床边靠近。灵秀的五官镶在细致的脸蛋上,长长的睫毛覆着明亮晶灿的眼眸,浑然天成的完美唇型,她像是画工笔下的完美杰作。确实是他的女儿,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熟睡着,像是童话世界里的睡美人,似乎正等待着某个英勇的王子将她吻醒。
“小情~你醒醒…我是爸爸啊!小情~”
别说推她根本毫无用处了,适才任两名员警扯来扯去她还不是照样全无声息!正常情况下她早该醒了,而非如此的躺在床上睡死。摇摇头,放弃了再次尝试的打算,一颗心忧心忡忡的准备向医院求援。
转念的雏形才刚刚凝结,唐家的第一道门禁铁门竟鸣声大作了起来。
瞄了一下墙上的吊钟,指针秀着凌晨五点。
“谁啊!”
这时候会是谁?想破头也猜不到来者何人,微一迟疑后,唐鸣拉开了大门。
其实无论来的是谁都好,总归是多一个人帮手女儿的事。
令人诧异的是来人竟是徐若泉与傅子杰二人。
“伯父,真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徐若泉率先开了口。
“有事吗?”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况这种时间来,想必是有非常之急事了。
“小情呢?”
“她…”叹了口气,唐鸣让开了身体让二人进屋。“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小情又开始昏迷不醒了。我正打算要送她去医院。”他这一头白发全是为了操心女儿花白的。
“怎么会这样!昨晚不是好好的吗?这么会突然…”徐若泉的担忧显然不比他少,急的当场便横抱起仍处于昏迷中的唐季情,准备赴院医治。“算了!因由待会儿再来求解吧!我们先送小情到医院去,以免延误了治疗的时间。”
“等!等!”一旁始终静默的傅子杰却出乎意料的开口说话了。“你们要将唐小姐送医院?!我觉得用不着!你们先让开,让我好好看看唐小姐。”
“我们为甚么要听你的?你懂甚么!你又不是医生。”
唐鸣总觉得傅子杰不安好心,他的阻挠也让他十分感冒,说话的口气自然也就不怎么好。
“你们最好让我试试。”一字一句透着阵阵的寒意,令人不敢回绝。
傅子杰从徐若泉怀中接下了唐季情,将她重新放回床上,接着只是一丝不动的望着沉睡中的美丽容颜。
“看好了没?要是你没办法,我就要送她去医院了…”
唐鸣不耐的声音扬起,整句话尚未结束,就让傅子杰的手示止制了,自动的收住了尾巴。
正当徐,唐二人还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着甚么膏药时,忽然,他俯身贴近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唇覆唇,一如童话世界中睡美人的情节相仿。
唐鸣和徐若泉同时傻了眼,想不出他竟然有此一招,由于过份震惊,两人都忘了出声喝止傅子杰的逾越之举,只是任由事情的自然发生。
直到傅子杰餍足了,才慢慢拉开与唐季情彼此的间距。
“她应该没事了。”他轻描淡写的说。
这一出声,顿时让徐,唐二人回过神来。
“你在做甚么?你居然敢当我的面轻薄小情!亏我还请若泉收容你,你这样做怎么对的起若泉和我?”唐鸣跳上前一把揪起傅子杰前胸的衣襟气忿难平的质问他。
“我…只是想帮你们叫醒她…”他佯装无辜的将双手高高举起,一副毫无所图的模样。
“我早就知道你对小情不安好心,没想到你竟大胆到…”
两人争闹不咻的僵持不下,适时发出的微弱声息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你们…到底在吵甚么啊?”
三人同时回过头去,床上的唐季情不知何时起已睁着大眼半坐起来。
“小情,你没事吧!”
徐若泉就近的给了她一记拥抱,而唐鸣则坐落在床缘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因突如其来的感动眼睛泛起了微红。
“小情~你把老爸吓死了。”
傅子杰反倒安安份份的立在一旁,不敢近前。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嘛!深更半夜也不睡觉,聚集在我床前吵些甚么?”揉了一下眼,水眸登时通透了起来。
“你…不记得发生过的事吗?”
又失忆了吗?孤疑的瞪着女儿,唐鸣实在有点想哭。
“我不是一直在睡觉吗?”换唐季情不解了。
“你离开符医生家后的是呢?一样也记不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