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打点完精品店的生意,入夜,便是唐季情沉浅于“恋恋水晶”中的个别时间。唐鸣对女儿的夜生活并不加以干涉,总是任由女儿自由调配,而女儿打发时间的方式也总是不离水晶,彷佛一离开水晶她就不会过活了。
  夜深人静,唐季情迫不及待的读着唐云的遗作,她一手握着白水晶球,另一手抓着书,视线飞快的掠过书上的每一个字迹。虽然她与爷爷素昧平生,但对水晶的热忱却是一致,基于对水晶的专注与热情,两个世代的心灵竟也延伸出一种相同的契合。
  据书所载,唐云曾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加诸于晶石之上,并就每个时辰推演,希望能引出水晶无上的气场,但最后仍是徒劳无功;就这点来说,唐季情也亲身试过,看来爷孙两人同时做白工了。对于这个素未谋面却怀有与她相同水晶情操的爷爷她由衷心爱。
  翻书过半时,她看见了一些记载,是关于爱情与水晶的互动关系,父亲所使用的粉晶七星阵也载于其上,此外还有一些她闻所未闻过的阵式。从四周陈列的各式水晶摆饰中就地取材的抓了几个一样画葫芦的布着阵,忽然…夹页传来一阵“嘶”声,寻声探去,尾页在日经月累下失去了黏性,原呈胶着状态两页并合成的一页竟风化开来,滑出了一张被叠成小小方形的纸片。
  “这是甚么?”
  置于书页中封尘多年的纸片,带着一身历经沧桑的黄斑,无助的躺在地面为遭人弃置而沉默抗议。她伸手将它拾起,摊开内页,那竟是一张18开页大的纸张,里头载着几行相当奇怪的字。
  满月/日中/月中
  择三选一
  斯人致其中
  手捧白金塔
  九星连环现原形
  有求必应
  注:事不过三
  有求必应,这该不是许愿用的阵仗吧!第一行怎么看都像是三个时间点上的选择,满月,正午和深夜皓月当空,但第三行就令人费解了,斯人致其中,这“斯人”指的是布阵之人?或是有求者?其中指的应是阵式无疑,后三句倒是一目了然。
  这么奇特的阵多亏爷爷想的出来,若是爷爷依然健在,她祖孙二人定是最佳拍档了,可惜他的去的早,父亲又一昧掩盖于其有关的事迹,以致她无从得知。所幸这本恋恋水晶如今落入她手,否则想必终为父亲销毁,她穷其一生也不会知晓。
  “爷爷啊爷爷,你毕生锺爱水晶胜于一切,与孙儿小情我正好脾味相投,遗憾的是我们却没有机会彼此认识…。”该是相契相知的两人,却阴错阳差的失之交臂,对他们俩人来说那都是一种缺憾,只可惜今生已无填补的机会。
  唐季情内心百感交集,不觉发出喟叹,她将书本半合,起身探向窗外的一片幽静。白玉盘般的圆月发出柔和的光芒淡化着深沉凝重的夜色,繁星点点,争相拱月,为夜空绘出多变的风貌。
  满月!是书上载记的时刻其中之一。
  唐季情忽然兴起取了九个水晶塔奔向楼顶,她将水晶塔罗列为一直线,编列成所谓的九星连环,而自己,则捧着一块白水晶金字塔排列在正中心位置,与书上所载一迳相同。说时迟,那时快,她手心中的白金塔尖顶射出强光,与其它六道白光纠结成光束后与月亮的光晕汇聚,炸出了一道令人不敢逼视灼亮光芒,然后她整个人毫无预警的昏了过去。
  当她灰复神智时她的人已在医院里,唐鸣与徐若泉正一脸忧心的围着她探视,关注之情溢于言表。
  “小情~你醒过来了。”
  “你有没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医生过来看一下?”
  过份的虚弱令唐季情吐不出话来,她无力的摇头示意,她身上没有显着的痛楚,也没有任何不舒适的感觉,有的,只是疲累和困倦而已。
  “小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甚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
  “唐小姐,你能开口说话吗?”
  随着一股淡淡的,醉人的语气扬起,唐季情才注意到父亲身后的陌生男子,一身白袍显现出他的医生身份,中年福态,但却没有一丝笨拙之感,相反的予人十分的亲切。
  “…”虽然发不出声响,眼眸毫不掩饰她的疑惑。
  “我是你的主治大夫,我叫符子渊。你看来还虚弱的很,再多休息一下,我待会儿再来看你。”符子渊转向唐鸣说:“她还需要好好休息,你们尽可能让她充份休息,这样会好的比较快。”
  “是!多谢医生。”
  “那小情你好好休息,我和若泉就在门外,有事就叫我们。”
  病房清空了,她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陷入熟睡的梦乡。
  再次清醒过来,她的父亲唐鸣和徐若泉仍在病床边彻夜陪伴,先前的疲惫不堪几经良好调养后,萎靡的精神已略微复原。
  “你现在觉得如何?有气力开口说话吗?渴不渴?我倒杯水给你喝。”徐若泉体贴的为她呈上了倒满的水杯。
  浅浅的啜饮了一口温吞的茶水后,她扯动嘴角笑了笑说:“我应该没事了。这次醒过来精神好了很多,要是医生许可的话,我想这两天就出院。”
  “那恐怕要让唐小姐失望了。”
  符子渊的声音毫无预警的在门边响起,一群人闻讯回过了头,全都是一脸不解的望着他,压根不明白他的话意。
  “我女儿小情还不能出院吗?”难道是女儿另有隐疾医生这才留难?
  符子渊笑容可掬的说:“别紧张。我想说的是…唐小姐不必再多等两天,今天下午就可以出院了。唐小姐的身体仍是有些虚弱,回去后记得别太劳累了,要多休息,多吃些营养的食物滋补。”经他一番解说众人这才释然,绷紧的心情顿时一松,露出了愉悦的微笑。
  没想到医院里居然会有如此幽默的医生,不啻拉近了医生与病人间的距离,更令人对他油然生出好感。
  “我可以出院了?!谢谢你医生,真的太感谢你了。谢谢!谢谢!谢…”唐季情忘形的抓起他的手致谢,一脸喜形于色的愉快模样。她的喜悦感染了其他人。
  “医生,我女儿小情蒙你关照,实在太感谢你了,符医生。”在唐鸣感激的与符子渊握手的同时,徐若泉已抢着赶办出院手续了。
  “我去办出院手续。”
  手续齐备后,唐季情在徐若泉扶持下缓步走出医院大门,在电动门前被一股自身后袭来的强大力量撞倒,她和来袭者双双滚落台阶,直到外力阻遏下才止住了跌势。
  “小情~”唐鸣和徐若泉在第一时间内赶到将她扶起。
  “我不要紧。那个人…”唐季情的注意力却是集中在始作俑者身上,她没事,自也希望对方平安。“先生,你要不要紧?”基于就近扶起了他。
  看似正值壮年的青壮男子,他有一副极为高瘦的骨架,却丝毫没有弱不禁风的顾虑,反而由他有型的外观得以感受出他个性中的刚柔并济。他穿着医院清洁人员的工作服,身上有着公用洗手间惯有的特殊风味,下半身的长裤则沾着秽物,恶心而肮脏。
  在唐季情扶起陌生男子的同时,徐若泉也赶着前来帮忙。四个人脚步还没站稳,三五名作着相同打扮的男子追了出来,指着第一个男子怒骂:“大陆猪,你给我们滚远点。从今天起不准你再踏进医院一步,也别再让我们看见,每看一次,我们就打你一次,你最好记住。”
  那几名粗壮男子骂完了便闪进玻璃门内,全然不顾被殴者的伤势,而围观的路人虽对那些人状似恶霸的言行极为不耻,但详端眼前臭气冲天的男子,忽然觉得受此耻辱他是咎由自取,个个被臭酸味逼退忙着闪人去也。
  “他们为甚么要这样对你?”唐鸣好奇的问他。
  他们一行三人是唯一能忍下气味不为所动之人。
  “要不要帮你报警?他们打你我们三人都看见了,我们自愿当你的目击证人。”
  唐季情学不会忍气吞声的良好修养是天生的,从小她就十分有正义感,只要有一丝不合情理的事被她察觉,她就非得强出头伸张正义不可,不平则鸣是她为人的基本原则。
  “谢谢你们,我没事了。”他摇摇头。
  “明明被人家欺负到头顶上来了还说没事?你欠他钱啊!不然你干嘛要怕他们?”唐季情忿忿不平的问,彷佛她自己便是当事人。
  那人以一双坚定的眼眸详端着她,隔了好一会儿才平静的回:“我不是怕他们,只不过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执上。很抱歉,我得去找份新工作了,对于你们的好意与仗义执言我只能说谢谢。”
  颀长的身影迅速从人群中撤离。
  “那人真不识好歹!我们好意帮他打抱不平ㄟ,他居然还不理情哩!敢情他有被人虐待的习性?所以才不愿我们多管闲事?!”
  人已经走了大半天了,唐季情的抱怨才姗姗响起。
  三十分钟后,三人所乘的计乘车在唐宅前停住,唐季情在徐若泉的搀扶下步下了车,进家门前的惊鸿一撇中,她愕然发觉悬空了数月的隔壁空屋,竟意外的有了主人。
  “看来我们有了新邻居了。”
  “只希望别是个恶邻居便成。好不容易终结了五个月的恶梦,可别又来搅局了。”
  唐季情的诚心祝祷续唐鸣的尾语而起,回想起几个月前的那场灾难,父女皆是余悸犹存。
  “说不定会是个好邻居呢!伯父,小情你们就别多想了。”徐若泉宽慰之词起的不熅不火,在语气凝结前将唐氏父女平安的送进家门。
  返抵家门,唐鸣不忘向徐若泉发出邀请:“若泉,要不要进屋坐坐?”
  虽然婚事大致底定,但还是得多为小两口安排机会,免得哪天她犯神经毁婚,那煮熟的鸭子不就飞了!他太了解女儿了,自然不容许事情有个万一。
  “还是不了。伯父和小情想必都累了。你们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我明天再来看你们。”徐若泉却体贴的回拒了,其实他心里甚愿留下,不过他更关心她的身体状况,他不希望她昏倒的案例再次发生。
  “你不是也一样。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见。”
  “再见。”
  同样是道别,但唐季情与父亲便有显着不同,一冷一热,带给若泉全然不同的两样情。
  简单的菜色经唐季情巧手下成了美味佳肴,一盘盘拱上了桌,直到最后一道汤品出列后,唐季情才取下了围裙坐入定位。父女间天寒地冻的场面因转了一趟医院而再度重修旧好,以往的冰冷淡漠已不复见,对此转变唐鸣内心充满了感谢。
  “爸,开饭了。”
  “一块吃。”
  不过是一顿晚餐,却让唐鸣兴起拥抱幸福的感觉,回想起前些日子当真是苦不堪言,所幸如今已是化尽冬雪,春阳初照,对他来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饭还没扒入口,一阵凄厉的嚎啕声倒先荡进了屋里,稚嫩的的呼号似是出于幼儿之口,闻之令人鼻酸,基于女性天性使然,唐季情搁下碗筷反射般的冲了出去。
  “爸,你先吃饭吧!我去去就回。”在大门“砰”的倏然扣上的同时,唐季情的声音从夹缝中挤了进来,而她的人早已失去了踪影。
  声响出自隔壁,灼亮的光芒正从夹缝中轻溢而出,时而掠过窗台的壮硕人影,再再都说明了闲置了数月的房子终于有了人烟。
  意识到自己此举极为冒昧,唐季情在门前收住了急行的步履,随着哀嚎声继之又起,她被一股满满的怜惜与不忍占据了心灵,理智退去,她失律的迳行闯入。
  甫进屋,怵目惊心的景象横陈在她面前,她的眼睛除了等着挨棍的小女孩外,甚么都看不见了。就在男子扬着手中的藤条便要向着哭的悲惨绝伦的小女孩背上挥落时,她冲了过去不顾一切的以身相护,任无数的杖责转落在她身上划出无数翻天覆地的痛楚。
  背痛倏止,一抹不可置信的语调错愕的响起:“你是谁?”
  他不问还好,一问便惹来唐季情的怒火。
  “我只是个好管闲事的邻居,你大可报警告我非法入侵。”大概是电影看的多了,连惯用台词也窃为己用了。她将稚子护在身后,俏丽的面容因过份愤怒而胀红着,却仍义正辞严的大声开骂:“你这人怎么这样打孩子?小孩还小啊!有甚么事不能用说的,非要将她活活打个半死不可!简直一点人性也没。”
  在水眸与之交会的刹那,她不免一呆。
  这人…好眼熟,似乎打哪儿见过似的,她挖空心思努力的回想,但依旧徒劳无功。
  “你…”对方倒是先认出她了。“唐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出现?”
  “你…”反应足足慢了一拍后,她到底还是想起来了。“符医生?怎么这么巧!原来你就是我们的新邻居啊!害我先前还耽心个半天。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兜了一圈我们又见面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庆幸,他十分不解,忍下探人隐私的问语,他礼貌性的应了一句:“我也没想到。”抿起的嘴角有丝无奈。
  “那是你的孩子吗?她犯了甚么错你这样打她?小孩要用教的,她甚么都不懂,你光打她又有甚么用?”
  捕获到小女孩满脸受伤的表情,她的心揪着发痛,她唯一能做的是紧紧将小女孩搂在怀里,藉自己体温上的温暖抚平她的伤。她没当过母亲一职,但维护幼子似乎是女人的天性,她一听见小孩的哭声便无法坐视不理,尽管她…师出无名。
  “别骂爸爸,是玉诗不乖!玉诗想妈妈,一直吵着要去找妈妈…。”稚嫩的声音夹着一丝呜咽细诉着,聆听在唐季情的耳中疼惜不忍油然而生。年纪轻轻却如此的懂事,令人心疼。
  而符子渊呢!他的心情何尝不难受!他也不愿意责打孩子啊!试想他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既得工作,也需担负起孩子的教养责任,父兼母职,再多的耐性也早磨光了。满腹委曲无处可诉,这苦又有谁知!只是…他和她好像还没熟到可以彼此吐苦水的地步,所以万般苦楚也只能自己承受了。
  “我刚打到你了,你的背伤痛不痛?”
  他不问还好,一问唐季情的背伤立时鲜明起来,她不过是担下了两棍便已痛的发噘,那小女孩呢?她岂非要痛的死去活来!这令唐季求更加不满。
  “你有时间关心我怎么不去关心你女儿?她受的可比我重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