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子文居住在离市区还有一段路程的高级住宅区内,社区里全是独栋拥有私人花园及游泳池的别墅。骑脚踏车得骑上半个钟头至四十分钟才能到达市区。通常上下学由他爷爷的司机老吴负责接送。家境优渥的他却不喜欢让私家司机接送,碍手碍脚,到哪里都有随扈跟在后面,基本的隐私皆无。
上了高中后,在父母的许可下,他终于可以偶尔自行乘坐公车、捷运上下学,或者一两天心血来潮时骑脚踏车到学校,放学后还能自由自在到处蹓跶,有了真正的私人空间。
假日的早晨他坐在餐厅里与母亲畅瑀玟共度早餐,父亲一大早伙同医院同事至高尔夫球场打球。
父亲是一家私人医院院长,母亲是同家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在这样的家庭成长说穿了他只是不畏风寒的温室娇儿,时时有人关怀备至、悉心保护,不至招受风吹雨打。但是,这样安逸的生活他并不引以为豪。
佣人阿曼达为他准备了三明治和鲜奶,给他母亲一份新鲜的生菜色拉及薯泥。他足足喝下三大杯鲜奶,乍时鲜奶在肠胃道里蠕动咕咕作响。
“别一下子喝那么多,待会再喝,一口气喝多了不见得对身体有益。”母亲畅瑀玟见他拿起家庭号鲜奶又续倒第四杯,劝阻他,担心他肚子疼。
“我等一下要出去。”毛子文边喝着鲜奶边说着,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鲜奶。拿起桌上的面纸擦擦嘴角,站起身对畅瑀玟说:“我要出去了。”
离开座位他顺手将椅子往桌底靠拢,这是他从小即培养的礼节。
“一大早你要去哪里?”母亲问。
“我拿东西还给人家。”他说。不知道她在家吗?
“又要骑脚踏车出去?”
毛子文点点头,心头喜孜孜的。不知她待会见到他会是什么表情?
畅瑀玟并不喜欢他大热天骑脚踏车出门,担心他中暑。可是他才不在乎,炎炎日头的清爽自由,胜过看似宜人舒适的冷气牢笼。现在他就像只被禁锢后获得解放的金丝雀,雀跃的只想自由飞翔,放逐的心一刻也留不住。
对做温室花朵时时刻刻都有人在旁伺候他实在没兴趣。
他母亲还是不放心。“我看还是叫老吴载你去吧!外头太阳大、天气热,你不怕中暑……别逞强!”
拼命的摇头,他要去一个特别的地方,才不让人跟呢。随口喃喃:“不用,不用,我朋友住得很近,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他赶紧往楼梯走去,深恐自己薄弱的意识很快被母亲体贴的温情屈服,上楼至房间拿背包很快的奔下楼,匆匆道别。
母亲望着他日渐茁壮的身影心里依然担忧,却不想扫他的兴,毕竟孩子长大了,不再是昔日成天喊着爸爸妈妈腻在身旁撒娇的稚儿。眨眼间已长得高出自己快一个头了,心里还是有着许多欣慰。
紧盯着他忙碌的背影开启了硫化铜门离去。
从车库牵出脚踏车,他将背包甩在身后,跃上坐垫猛踩踏板扬长离去。
早晨的太阳已经热得几乎将大地蒸笼,旭日高照,他汗流浃背的骑着脚踏车来到章尹默家的公寓楼下。
他满心欢喜按下红色大门旁的对讲机。嘟……嘟……嘟……
“喂!请问哪位?”一个温柔的女性声音。
他对着对讲机回道:“我拿衣服来还你。”他以为发声的是章尹默。
“衣服?什么衣服?你是谁?”对方纳闷。
“我是毛子文!”他笑着说。
“毛子文?”对方提醒他。“你是不是按错电铃了?”
“我?”仔细听对讲机的机械声确实不像他要找的人,他记得上回那个男生叫她“莫莫”,他顺着这个发音说出他要找的人。“我要找“莫莫”请问她在吗?”
“她在啊!可是她还在睡觉。”女声说,语调相当客气。
“我拿东西来还她。”原来她真叫“莫莫”,猜对了。他对着对讲机笑了笑。
“你先上来吧!”
得到这个回应,他松懈般的呼出一口气。
厚重的铁门“锵”应声开启,他拉开大门循着上次来时的路径上去三楼。
一位长相秀丽身材秾纤合度的女子来应门,毛子文谦恭的对她点头问候。“你好!我是莫莫的朋友。”
她对他勾动嘴角回以礼貌性的微笑,请毛子文入内。
“我妹还在睡,我已经叫她了,你先坐一下。”章尹君指指沙发。
我妹?也就是说这位就是“莫莫”的姐姐了?看起来年长她几岁,甜甜的嗓音听起来十分亲切,是位很摩登美丽的女子,看起来相当顺眼。
她穿着一套鹅黄色雪纺纱的洋装,微卷的及腰长发,模样飘逸动人,像杂志或萤幕上的模特儿。毛子文心想,他们两姐妹怎么都出落得如此标致,只是姐姐看起来温柔可人,妹妹看起来却不像这么回事,他不由得想起上回惹恼她,她猛力往他肉里掐捏的力道,忆起惨状肌肤里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疼。
枯坐在沙发上见她姐姐忙进忙出,最后她背着一只大大的提袋出来,对他说:“如果她等一下还没出来,你就去敲她的房门,恐怕她又睡着了。”
他安静的点头,看她换了鞋子,开门走出去,压迫感终于解除。
章尹默的姐姐出门后,毛子文又在客厅等了好一会儿,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坐着冷板凳大热天让他心烦气躁。跺到房门口敲了两下门,里头并没有回应。他扭动喇叭锁稍微推开房门,从细缝里见着她裹着薄被安逸的躺在床上。
所谓的“床”既是铺在和式地板上的单人薄床垫。
毛子文开门跨入她房间,闻到扑鼻的属于她的幽香气味。她微微的鼾息在静谧的室内好像节拍器响着规律的节奏。
她睡得很安稳,丝毫没发觉房间被闯入。
蹑手蹑脚坐到她身旁空出的床垫上,望着她酣睡的脸,思考着该不该叫醒她?
彷佛感受到空气中的异样,她随即翻了个身,像说着呓语般的努了努小嘴。睡梦中伸手抱起被子又安静的侧睡着,压根儿没发现他的存在。
看她又睡着,他坐得更靠近,低头看着她白皙细致的脸蛋,香睡的模样,白里透红的肌肤在微弱的光线下依稀映着光泽,长长的眼睫静静合着好像在等待王子来亲吻的睡美人;秀气的鼻梁随着脉膊轻轻吐纳,薄薄的性感粉唇娇嫩得让人冲动得想亲上一口……
他可不能真的冲动起来,要是真的这么做依他对她的认识,他敢打包票,绝对一个巴掌挨过来,马上让他一块青紫或一个血迹般的掌印。
咽了咽口水,看着她弯弯的眉头稍稍触动了一下,以为她要醒了,可是她还是静静的侧躺完全无动于衷。
他将头凑得更近,跟她的脸颊只剩几公分的距离……
突然间她睁开眼睛。“哇──”她一个大翻身,回头看他一眼,接着惨叫一声,迅速从床上跃起,跳离床,至最远的距离。
脸颊一道悚然灼热将她吓醒。
坐在墙角她揉揉惺忪眼睛仔细看清楚,迷离的影像一下子变得清晰,原来是毛子文这家伙!
她靠过去,双手握拳往他身上猛捶,破口大骂。“吓死我了,我以为是谁!你是哑巴喔!不会出点声音,还以为是哪个色情狂竟然跑到我的房里。”
“喔……别再打了,会痛耶……啊……”毛子文连声惨叫,以手肘抵挡躲避章尹默死命的追打。脸上漾起的笑容表示打在身上的拳头根本无关痛痒。
在笑声中,顿时室内洋溢起欢笑气氛。
她根本不理会他的惨叫,又拿起枕头对他左右夹攻。像个泼妇毫不留情的想至他于死地。要不是还穿着睡衣她真想站起来踹他几脚。
不声不响的,吓得她三魂七魄差点飞离。
没想到她的胆子竟然这么小,他笑得前腑后仰,抱着肚子狂笑,差点没在地上翻滚!
他还在笑,最后,章尹默气得用枕头蒙住他,将他压制于地板后,他才乖乖的弃械投降,停止嬉笑,她才不再追究就此饶他一命。
章尹默噘起小嘴埋怨:“我刚才真的吓了一大跳,你想想,我在睡觉,房里莫名奇妙出现一个人影,不吓死才怪!”
“我怎么知道你胆子这么小。”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卸掉,还在嗤笑她。
“我胆子小?”章尹默很不服气,“我是女孩子耶,何况之前我根本没见过你戴眼镜,干嘛今天戴眼镜,装斯文喔!”
“我的眼睛不舒服……”毛子文扶了扶镜架,眨了眨眼睛,用一副想博取同情的口吻说。
她噗嗤一声,抿嘴笑,完全没有激起她的同情心,反而蓄意嘲弄他。“你一定是乱看长了针眼。”应该是上次他看见她春光外泄的报应,她幸灾乐祸的笑着。
毛子文不甘被取笑板起脸孔使性子,站起身来说:“我要走了,不跟你闹了。”眼睛红肿已经够不舒服了还取笑他,这个小巫婆真是一点同情心都没,他还是走远一点免得日后拿颗毒苹果残害他。
他将衣服丢给她,不悦的走向房门口准备离去。
呦!真的要走耶,不是随便说说,章尹默急了,坐在地板上一把拉住他牛仔裤裤脚阻止他,好气又好笑的说:“真小气,开个玩笑都不行!”
“先打人后又损人,你跟我道歉,我就留下来,不然……我走了!”他昂高下巴高傲的说,有种反败为胜的气势。
听见他这么说章尹默就不强留他了,松开拉着他裤管的手,不以为然,“那你走吧!我要继续睡回笼觉了,记得帮我锁门。”她又往那张睡垫躺下去,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跟他想象的情节完全不符,不是应该留住他吗?偶像剧情都是这么演的。其实,他根本不想就这样回去,只是使使性子罢了。可是她却没有,反而干脆的叫他走。
惆怅。
毛子文移到门口踌躇一会儿,转头见章尹默背对着他,好整以暇的侧卧在睡垫上。骑了半个多小时的车过来,他还没打算这么快回去,原本想或许可以约她出去看电影还是逛街,到第一次邂逅的书店看书也好……她却好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