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不敢让我知道，看见我就赶人走。”毛子文走过去附在她耳边嘀咕，见她跟自己以外的男人谈笑自如反射神经让他自然起疑，她那闪烁不定的眼神更令他觉得不对劲。
　　学医的人难道都这么神经质吗？关起门她走了进去，不理会他的话，免得一腔一搭没完没了。擦过他身旁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我下午要去丈量跟照相，不能陪你们。”
　　这是早已排定的工作进度，就算他不高兴也不可能突然取消，既然他人来了，她早做好看他脸色的心理准备。是他坚决要带孩子来，她早说根本没时间陪他们，公司设立之初人手严重不足，每个人都得当两三个人用，就算她是有家庭的人也不能例外。
　　走过去将床上的被子折好，又倒了杯鲜奶给饿得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儿子，她再跟毛子文说：“你下午带中中去玩好了，忙完我打电话给你。”她揣度，他定又不能接受了。目光偷偷瞄着他脸上的表情。
　　“也就是说下午你要陪别的男人不陪老公孩子是不是？”刚坐下沙发，他又跳起来，踱到她身边，急躁的绕着她忙碌的身影转。“既然这样我带孩子来做什么？”
　　说不到几句话烟硝味又开始弥漫了。她有点心灰意冷的摇头叹气。
　　“什么陪别的男人，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玩。”她停下手边整理房间的工作仰头看着他瞬息万变的表情。
　　“对我来说都一样。”他气呼呼地说。从头到尾他从来没赞成过她出门工作，要不是想化解冷战他一定抵死不从。
　　她怔住，几岁的人了还说出这种孩子气的话。章尹默不由地再度摇头，不想跟他继续周旋下去，拿着换洗衣服往阳台走去。
　　打开后阳台门前，她忍不住埋怨：“我发觉你度量愈来愈狭小了，连这种事都计较。”说完重重关上门。他可以无理取闹，她也能发脾气吧。
　　“因为你是我老婆……”他对着她的背影不好气地说。
　　这是什么理由，她不懂？她只知道夫妻应该互相体谅与容忍，更知道自己开始厌倦这种无止无境的争执了。
　　当天下午，她跟潘洛成连袂到位于一处邻近山坡地住宅的二手屋做丈量，当初他要接手这栋房子的中介业务时她考虑公司资金坚决反对，认为还是找好卖的房子比较保险，才能快速转手，建立口碑，偏偏他不这么认为，他有自己的一套经营哲学。
　　“凡事起头难，好卖的房子既然轮不到我们的手，就先从难搞的开始。”他自豪的说给章尹默听，可是她实在听不出这话意中有何值得沾沾自喜地方。
　　“什么叫做难搞？”她只听过人难搞，至于房子她还没听过这种用词。“房子是没有生命的东西，怎会难搞，只有难脱手吧。”
　　“因为没有生命我们就要附予它生命。”他的眼睛闪烁着星光，好像附予它生命一切都会充满希望。
　　附予它生命？她还是听得一头雾水。
　　但自从他上个月高价卖出一栋二十五年老透天厝后，她即开始对他的构思赞不绝口，一句赘言也不敢乱放，他说什么她就说是，绝不罗唆。
　　那是一栋原本在马路边不起眼的三楼房屋，他只是利用巧思在顶楼加盖了空中花园，在外墙设计两座悬吊式花圃，然后拆掉看起不雅满布绣斑的铁窗，让房子重新粉刷穿上新门面，乍看之下美轮美奂，就这样广告一推出，看房子的人络绎不绝，不到三个礼拜即被一对退休老夫妇购置为儿子结婚新居，为公司赚进不少佣金。
　　“退后一点……再一点……”
　　潘洛成拿着笔在空气中比划，一下子要章尹默拿着尺往东一下子往西，章尹默乖的像魁儡般拉着尺的另一端被他招来唤去，毫无怨言。要是对象换成毛子文，可想而知，她一定会耐不住性子说，“你到底好了没，然后毛子文会压着低沉的嗓音不耐烦回道，“催什么催啊，没催过吗？”，然后两人又一言不和吵起来了。总是这样周而复始，跟他在一起的她永远如此“幼稚“的不可一世。他亦是。
　　看着潘洛成停留在笔记本上认真的神情，她失神的幻想着毛子文的身影在他身上重叠，思忖，自己的老公要是像他这般心思细腻、善解人意，或许她现在愿意陪在他身边，而不是用距离减缓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战火。
　　“你还真安心将你那个准医生老公放在家里哩。”潘洛城一面在笔记本上记录数字，边跟她聊话。
　　听见空荡的房子响起回音，她惊吓得蓦然回神。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这世界上还会有人愿意像她这样一直陪他吵架吗？
　　“刚才想什么事这么入神，叫你几声都没听见？”潘洛成抬头看她一眼，淡淡的笑了笑。
　　她摇了摇头，心情闷闷的，沉默的收起手上的尺。
　　“嫁个老公这么帅气，还敢跑这么远工作，不怕老公跑了。”他放开尺，让她收好，蹲在一旁打开电脑跟她随口聊开。
　　“他才不敢。”她又若有所思起来，昨晚的事她怎么忘了。她摸摸肚子，心里还在考虑这件事。
　　“有心事？”他边在电脑上画着设计图，边抬头瞥她，见她闷不作声才问。
　　“洛成你有女朋友吗？”他应该是对女朋友很温柔的那种男人，不会强迫人，会烧菜自己开伙。她家老公可能连烧开水都不会，又喜欢自作主张，一样是男人，性情却天壤之别。
　　拿了张报纸席地坐在他身边，盯着萤幕的空间规划。他很有设计头脑，对空间概念相当敏感，她看见图里他打算将厨房跟餐厅那面墙打掉，她抬头看了一下通往厨房的门，里面的厨房不到两坪感觉局促，但若将墙打掉，视觉上变宽敞多了。但洛成说过，不是每间房子的格局都适用同种空间规划，而是因地、因人而异。
　　“以前交个几个，现在没有。”他没抬头看她，只是一味专注看着电脑上的模拟空间。
　　“交过几个，谈过几次恋爱？”她诧异，情史丰富怎么看不出来，总觉得他是个很认真的人，对感情应该也是很负责才对。
　　“因为还没遇见一个可以跟我分享杰作的女孩子。”他突然抬头盯着她。“当然也是我能爱上的女人。”
　　“你以前的女朋友难道你都没爱上她们？既然这样为何跟她们交往？”她有点迷惑，不合乎她想象的逻辑。“不是相爱的人才会在一起吗？”
　　“谁说交往就是因为爱，谈恋爱最后也可能发现一点都不爱对方……小ㄚ头，当妈的人了还这么梦幻。”他嘲笑般的摸摸她头顶上发丝，盖上电脑。下午工作告一段落了。他站起来说：“该打到回府了，走吧。”
　　顺手伸手拉起她。
　　走到门口锁门时他的心突然纠结起来，忍不住叫出她的名字。“默默……”
　　她以为他忘了拿什么东西，才要开口问，他却又先开口……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还没结婚，你会爱上像我这样的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