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右脚缠绕着厚厚纱布的韩青睁着大眼睛,憋住笑意,盯着坐在病床边的毛子文,拿着水果刀为自己削梨子,这是她给他的最简单的赎罪机会──
  “喂,喂,梨子不能剥开啊……”
  毛子文正要将硕大的水梨对切,韩青却在一旁紧张的大声吆喝,他赫然停下动作,诧异的看着手上的大水梨,又看看韩青,纳闷问:“这样怎么吃啊?”
  “拿来……”韩青伸手过去,看一眼果肉丰润的水梨,不顾形象的张大嘴,心满意足的咬了一口,果肉跟着溅出饱满的汁液。“你是不是常削水果给你老婆吃,看你手脚还蛮利落的。”
  收好刀子,对她摇头,“我是外科医生,专门拿刀子的呀。”
  “说的也是。”韩青用还裹着纱布的右手抽了张面纸擦擦嘴,看着他死气沉沉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没,韩青转移话题,找个他喜欢的话题问:“你女儿什么时候出院,我要是能坐轮椅了想去看看她,看她到底像谁,要是像你老婆长大一定是个大美女,你就有得担心了。”
  “随时都可以,我可以陪你过去。”他依然还是很没精神的答复她。
  “你老婆不会不高兴吧。”韩青看出他藏着心事,只是不知该如何问起,她猜测,应该跟他老婆有关。
  他闷闷的摇头,“她还在台中。”
  “她都没回来?还在生你的气?”
  “嗯。”他微微点头,不想多说。
  “子文,你是不是应该多去陪陪她,我总觉得你们这样分隔两地,不是长久之计,迟早会出问题。”
  “她生产后,我请了假陪她,可是她却转院了,理都不理我,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后来出院了竟然就直接寄给我ㄧ份离婚协议书,想跟她好好谈,见了面又吵起来,我能怎办。”
  “她是不是得了产后忧郁症,要是这样你应该更包容她,帮她度过过渡期。”韩青根据所学判断,应该八九不离十,很多产后忧郁症都被忽略,没做适时的治疗而变成更严重的精神疾病。
  “她是因为胎盘早期剥离才早产的。”
  “胎盘早期剥离?”韩青讶异的瞪大眼睛看着他,原来如此,难怪看他近来心情异常沉重,之前她以为只是很单纯的早产。
  “她……栽除子宫了。”说到这他的心揪痛了一下,她身上的肉,他怎能不心疼。
  “怎会这样?”栽除子宫?她还那么年轻,难怪她难以接受。以同样是女人的立场,韩青不由得同情起她来。
  “她要离婚,还要女儿的监护权,却不要一毛钱的赡养费……我知道这是个很大的打击,却不能将过错都归咎于我,就算我当时在场,以她当时的情况结果还是一样。”
  “子文,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我想她只是单纯的产后忧郁症,带她去治疗,或许事情会有所转圜。”
  她已生了两个孩子,其实以医学角度子宫的存在与否对身体上并没有太大的影响。韩青不认为她在意子宫切除之事,她在意的或许是自己丈夫对自己关爱的程度,甚至担心丈夫因此变心……韩青如此臆测,但她不便明讲,她并不了解他们夫妻间的相处模式。但她可以很肯定,毛子文很在意他妻子情绪的转化。
  “你要我去跟她说,她是产后忧郁症吗?她是我老婆,不是我的病患,我还没开口,铁定先吵一架,我厌倦了那种感觉。”毛子文无奈的摊开手,“产后忧郁症”他怎会不知道……默默的脾气他不是不了解,提出这病理名词的后果,就是得到更多的唇枪舌剑,还是算了。
  “你打算怎办?”韩青担心的问。
  “决定权不在我,生死存亡都掌控在她手上,随便她了,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彻底考虑过了,要离婚就顺她意。他也想通了,或许她的心已经在潘洛成身上了。
  “你……不爱她了?”
  “不是我不爱她,是她认为我不爱她,甚至没爱过她,她这点简直不可理喻。”
  “也许你的方式或态度不对吧,让她感受不到或无法接受,女人总喜欢浪漫一点,子文,说实在的,有时候你太实际了,让人觉得有种距离感。”
  “她是我老婆,我们结婚快十年了,一起生了两个孩子,同床共枕无数个夜晚,她还不了解我?”已经来不及了,他如何力争上游?韩青现在才跟他分析这些根本太迟了。
  “每个人都需要被了解,你也是她当然也是,你认真想过吗?为什么她会选择去台中工作?难道只是单纯的因为工作?你没想过有其它因素?”
  “什么因素?”韩青的问题搞得毛子文混混沌沌。他只知道她爱工作胜过爱他,当年因为他不帮她跟他父母借钱让她投资公司,还跟他呕了几天气。很多事最后他不都是妥协了吗?到底要他怎么做,要做到什么程度?
  “你并没有深刻去了解,就像她也没有深刻了解你一样,但这不代表他不爱你,或你不爱她。而是你们只是一味爱着对方,忘了去了解对方真正的需要……我想她会去台中,应该是在逃避吧!”
  “逃避?逃避什么?”毛子文更疑惑了。
  “逃避什么,这我不确定,但应该跟你有关。”
  “跟我有关?”他不解,就算解开了,也无意义了。
  最后,韩青做下结论,“子文,你说你厌倦了那种感觉,或许她比你更早厌倦了那种感觉。争执的反作用力,有时候对对方而言,比自己所感受到的杀伤力都还要来得大……我想,她是因为再也不想承受才会提出离婚。”
  经过审慎考虑毛子文毅然签下了离婚协议书,在律师的建议下将新生女儿的监护权给予已无生育能力的章尹默,结束了这段从十七岁到二十六岁的脱节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