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星期过后韩青的脚伤不再让她成日痛苦哀嚎,事过境迁,让她不免要为自己的窘态调侃一番:“我现在终于可以体会在外科跟骨科实习时,那些成天呼天抢地的病患痛楚的程度了,原来不只是我们所想象的那种痛而已,而是像椎心之痛的那种痛。”
  “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要是我有注意到那辆闯红灯的货车就不会这样了。”午休时间,穿着白袍的毛子文绕过来看她,整个人显得郁郁寡欢,对韩青夸张的言论也只是勉强牵动嘴角笑了笑。
  “你要不要干脆说,要不是那天我没去停车场等你,硬要坐你的车,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说这些没什么用,并不能改变事实。”幸亏她没伤到大动脉,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算是福大命大。看她又像往常有精神,他就感到欣慰了。
  “我真的没事了,你不要继续愧疚下去,不然我会过意不去。”她以为他是因为她受伤而闷闷不乐。
  “愧疚?就算愧疚我也不能为你做什么?最多只在你住院时多来探病,其馀我都做不到。”他无能为力的耸耸肩,脸上的失落感不难让人感觉出来,彷佛他力量渺小微不足道,干脆对凡事都不去在乎的洒脱。
  “你能常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只是你老婆呢?她还在坐月子吧?”韩青并不知道章尹默胎盘早期剥离割除子宫一事,只知道,她又为他产下一名女儿。看他现在这副不开心的模样她有点担心。
  “她……应该还在台中吧!”他吞吞吐吐的,说得不确定,实际上他确实一无所知,只有三天前接获她寄来的离婚协议书。
  “应该?”韩青终于明白,为何这几天总看他心事重重,“你们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我的事闹得不愉快。”
  她一直想问,却不知从何提及,他老婆生产他没陪在身边一定遭到许多责难,这些日子看他的神色黯然不难猜出。
  毛子文摇头,轻描淡写,“她的脾气就是那样,生气就不理人,过几天就好了。”
  “过几天?子文,真的是这样吗?”韩青为他焦急起来。
  “嗯,”他应了一声,看着手表说:“得上班了,晚点再过来陪你。”
  说这些太沉重了,他不想让情绪影响工作,不提也罢……
  晚上下班,毛子文并没有再去韩青的病房,他直接去了台中,章尹默已出院回台中住处,他终于联络到她,这半个月来,他如坐针毡。
  “我可以跟她单独谈吗?”毛子文要求。潘洛成守在旁边他无法跟她谈事情,何况这是他们夫妻之事,他根本是个外人。
  “可以。”潘洛成看一眼章尹默,不放心的走出房间,帮他们关上房门。
  “为什么躲我,我才是你的丈夫,他是什么?”潘洛成一出去,毛子文气焰升天。
  “我只需要一个关心我爱我的人,不是只会对我大呼小叫的人。”一见面就是这种局面,她更是不敢抱持希望。
  “你每次都认为错的是我,默默你检讨过自己吗?你好好的扮演过你的角色吗,无论是妻子、母亲还是媳妇的角色?这些年来我纵容你,因为我觉得自己对不起你,让你失去了你的梦想,我极力在弥补,而你却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从来未曾顾虑过我的感受。我也有血有肉,今天你可以误解我跟韩青,我呢?我是不是也跟指证历历说潘洛成的不是。”
  “我们就要离婚了,你还来指责我的不是,有这种必要吗?”章尹默几乎万念俱灰,原来自己在他眼里如此不堪。
  “离婚,离婚,为什么你每到不如意时就要提出离婚,就不能转换角度冷静思考。”再听见离婚一词毛子文几乎想暴跳如雷,但他试着沉住气,不能让事情真的发生。
  “你要我想什么,想你怎么趁我不在时跟别的女孩子手牵手去逛街还是做其它的联想……”他都可以染指她跟潘洛成,她当然也可以牵扯出韩青。
  “我没那么龌龊,你对我有质疑为何不直接了当提出来,我跟韩青清清白白的,我敢对天发誓,那你跟潘洛成呢?难道你不觉得已经太过份了。”
  “对,我是很过分,我只是普通的女人,我需要爱情,既然你给不了我们就离婚,你可以跟你那个红粉知己双宿双飞,我可以找个爱我的男人好好过日子,不用一天到晚两看相厌。”
  “你要离婚可以,但是潘洛成不适合你,他的家庭不适合你……我会等你身体康复,再和你谈论细节……”多说无益,再多的争执只是会徒增怨怼,不如就此作罢。
  原本准备离去的毛子文又回头说:
  “默默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只是闹闹脾气,我们必须面对责任,尤其是孩子的问题……”
  语毕,他伸手开启门把……
  “就这样走了?”半躺在床上的章尹默用哀怨的眼神望着他的背影。
  听闻她的质疑,他赫然停下脚步,无奈的回头再度走回床边,“再争执下去还是同一个结论,何必继续互相厮杀。”他只想避免裂痕扩大。
  “你在乎过我吗?”在他心中她有多少地位?所谓的地位,难道只是那纸白纸黑字的责任义务?既然如此她放开他,让他自由。
  “我不想再吵下去。”她的无理取闹让他失去耐性,语气也显得严厉和无可奈何。她的歇斯底里快让他受不了了,想一逃了之。
  她用盛怒的血红双眸瞪着他,凄厉的说:“那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走吧。”
  定定的望了她一会,无奈的长叹,明白失去子宫对她造成的打击,而他固然变成她唯一可以发泄对象。这种情况下扬言离婚他可以忍受,却不愿让它变成事实,他知道这只是她纾解情绪的方式,他不能随之起舞。这种形况,走或留都不是……
  思忖片刻,他垂头丧气的缓缓转身,又向门口移动脚步,留下这些话说:“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当他关上门扉那一刻,听见门里发出含着棉絮的嚎啕声,迟疑的想再开启门,可是,想到可能引发的冲突他又颓丧的拉紧门扉,将这道凄楚的声音紧紧关到墙的另一边──装作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