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唐.高骈《对雪》
  十二年后,冬,清旭皇宫。
  纷纷扬扬的雪,盈盈飘落,染白了玉阶石兽,染白了朱墙碧瓦,染白了亭台楼阁,染白了假山玉树,顷刻间,天地已是一片苍茫。早朝刚散,一干大臣陆陆续续走出大殿,各家奴仆小心翼翼踩着茫茫白雪上前给主子围上披肩,递上暖炉,撑起伞,准备离去。此时却见一粉衣小婢,既未拿任何东西,亦未打伞,双手提着湿濡的裙摆在人群中四处张望。未几,眼前一亮,匆匆朝一男子跑去,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急急哀求:“三殿下!奴婢是素颜阁里的婢女凝然,您快去素颜阁救救月曦姐姐吧!”
  被称为三殿下的男子一袭紫衣,银丝玉带,如瀑黑发用一根紫金发带仔细束起,肌肤如雪温润如玉,棱角分明刚硬霸气,长身玉立清逸无双,薄唇轻抿儒雅淡然,如潭深眸一转,顿时流光四溢,清澈动人中偏又流动着勾魂夺魄的邪气。悠然任随从给自己披上黑色狐裘,从容结果紫玉暖炉,微微皱眉:“怎么回事说清楚?”
  “是……是您和月曦姐姐的事,这几日已经在宫里传开了!今早若水夫人要赶月曦姐姐走,月曦姐姐不肯……夫人就罚她跪在庭院里……如今已经三个多时辰了……偏偏又赶上这样的天气,只怕……只怕……”凝然哽咽,泪水已流出眼眶。
  “好了!”淡然打断凝然的话,男子吩咐道:“随我去看看!”
  踏着茫茫白雪,男子来到素颜阁外,尚未走近,便听得阁内一片喧哗甚是混乱。急步走去,只见一披头散发状似疯癫的白衣女子跪坐雪地中,哭哭啼啼把已经晕厥的月曦抱在怀里,一口一个“女儿”的喊着,身旁围了一群奴仆,拉着扶着劝着说着,却硬是无法将女子从地上拉起来。回廊处,清若水一身单薄的深绿宫装,在婢女凝香的搀扶下,凄楚立于一旁,摇摇欲坠。男子眉头又是一皱,正欲上前说些什么,却被来人打断了。
  “这冰天雪地的,怎就任她这般胡闹了?”来人是一女子,冷艳傲然,雪白大麾下一身深蓝色锦袍,腹部微微凸起,显然已是怀有身孕。
  见到来人,清若水面色又沉了几分,也不答话转身便要离开。
  “怎么?昨日还亲如姐妹,福祸与共,今日便不死不休,连生母都不顾?”女子嘲讽。
  “有劳姐姐费心。”无奈停下脚步,挥退凝香,清若水旋身,缓缓走向雪地中的疯狂女子,对一干奴仆淡淡吩咐:“都下去吧!”
  “诺!”众奴仆心中皆长舒一口气,恭敬退下,顿时空旷的庭院中,只余跪坐在地的疯狂女子和晕厥在她怀中的月曦二人。
  长长叹出一口气,清若水缓缓步至女子身旁,优雅蹲下身子,探出右手仔细为其整理着披散的长发。露出女子雅丽的面容,只见她满脸泪水,神色悲痛涣散,一看便知其神智异于常人。
  “娘亲!天气冷快别坐在地上了!您这样,女儿心里该多难受!”眼神淡淡瞥过在一旁观看至今无语的男子,清若水淡淡劝慰着母亲。
  “女儿……我的小曦儿,醒醒啊……你怎么了……快看看娘亲呀!”疯狂女子也不看清若水,仍旧愣愣看着怀中的月曦,低低哭泣,念念有词。
  “娘亲……为什么……”哽咽着皱起眉,看着倒在母亲怀中,正被细心呵护着的月曦,清若水眼中尽是无奈与痛苦的泪光,随即站直身子幽幽对着众人说道:“罢了!随她去吧!”
  此时,远处走来了一众侍女,领头女子年纪稍长,一袭墨青宫装,沉静从容,到众人前跪下,俯首贴地,不卑不亢说道:“奴婢紫阳殿刘素心,受命照顾千圣葵妃,今日不察,至葵妃走失,惊扰了二位夫人,在此请罪。”
  “免了!日后小心就是,还不快些将葵妃带走,仔细受凉了。另,宫女月曦亦一并带走,升为月夫人,赐居水月轩。”男子终于说话了,只是话音未落,清若水便僵直了身子,满眼悲愤的看向他,身体似是不能自已的微微颤斗起来。
  “诺!”刘素心应承着,随即起身恭敬来到葵妃身边,原本沉静的面容已换成了如春风般和煦的笑颜“葵妃娘娘,这儿天气冷,担心冻伤了曦儿,不如咱们回屋里去,那儿暖和?”
  被称为葵妃的疯癫女子此时终是有了反应,愣愣抬头,看着刘素心“曦儿……冷……回屋……暖和……会醒?”
  “是的,回屋里暖和了,曦儿就会醒的!”刘素心温和笑答。
  “对,回屋里,娘亲带曦儿回屋里,曦儿就醒了!……呵呵……”笑声中,但见葵妃本是纤瘦的身体,却毫不费劲地横抱着月曦,迅速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奴婢告退!”见状,刘素心对着众位主子躬身福礼,便也带着众仆众急急追去。
  默然看着众人离去,清若水亦转身欲行,不料刚没走两步,却是气血上涌,“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浑然而坠。
  “若儿!”一声清喝,男子身形一展稳稳将清若水抱入怀中,心疼地怨怪:“这么冷的天,你刚有了身子,出来做什么?”
  “走开!”清若水倔强地推开男子,却因用力过猛,自己也顺势跌落雪地,双眼看着雪地中鲜艳的血迹,泪水愀然滴落“风雪阳!为什么……浩宇有那么多的女人,清旭有那么多的女人,这皇宫中有这么多的女人,你为什么偏偏要挑她?要挑我最好的姐妹月曦?……为什么?”
  “不要胡闹了!”风雪阳走上前,欲扶起地上的清若水。
  挥开风雪阳的手,清若水圆睁双眼瞪着他,良久,嗤然一笑,声泪俱下“哈哈哈……胡闹?……你说我胡闹?……居然说我胡闹!”
  “若儿……”风雪阳无奈,长叹不已。
  “三爷果然体贴,只是妹妹这般悲怆,却不知又是演的哪出戏?”观戏已久的冷艳女子再次出言讥讽。
  “胡闹!”风雪阳轻斥。
  “胡闹?我是胡闹!”女子冷然辩驳“怎么?她清若水闹得,我千圣晗玥就闹不得吗?”
  “罢了!”长叹一声,风雪阳负手而立,背对二人,淡淡说道:“此事虽说情非得已,但事已至此,月曦名分以定,勿须多言!”言罢不再看二人,挥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