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也似的回到水月轩,月曦自是少不得要埋怨凝然几句,不过也知她确实无奈,毕竟那几位的身份可都不是随便惹得起的,说来也怪不得她。
被逼着喝了一碗又黑又苦的药后,月曦把自己放倒在床榻中,蒙头大睡。不要再沉浸在那尴尬又无助的情绪里,不想再费心思量三皇子莫名的怒意,但愿一觉醒来可以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忘掉,继续做一只无忧无虑的笼中鸟。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愿望,事实上也并不难实现,当然,若然没有发生那个意外的话……
想是药中放了安神的成分,所以纵使月曦满腹心事却还是很快入睡,一觉无梦,睡得甚是香甜。直至傍晚时分,月曦被凝香、凝然两个小丫头从床上挖起来准备用晚膳。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自从月曦被升为侍妾以来就从未踏足过水月轩的的三皇子殿下,驾临了。
好在这样的事情虽然在水月轩里是头一次,在清若水的素颜阁里却是常有的。月曦、凝香、凝然自也是应付惯了的,除去月曦身份有变,这一点令她有些不习惯外,一切还算顺利。
此时,风雪阳正坐在桌前优哉游哉地用着晚膳,时不时点评着桌上菜色如何,眉眼含笑,好不惹人。屋里的人似乎都受到他的影响,不知不觉中嘴角挂起甜甜的笑,除了站在一旁为其斟酒夹菜的月曦。
月曦自然也是笑着的,只不过比起旁人,她的笑却僵硬勉强得多了。不简单,想起白日里暗藏怒意的三皇子,现在却没事人般谈笑自如,月曦脑子里只想起了一句话——“风雨欲来花满楼!”
“坐下!”风雪阳握住月曦还要继续为其添菜的手,嘴角微微一勾。
“月曦不敢!”月曦心中一颤,一面低头回答,一面试图抽回手。
“不敢?”笑意更甚,微微用力一带,将月曦带入座椅“吃什么?”
“什么?”月曦身子还未坐稳,就听他如此问,一时搞不明白。抬头欲问,却见那平日里如深潭般静谧深澈的眼,如今却似将那甘冽泉水都换成了香浓馥郁的美酒佳酿,神光离合间,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呵呵……不说,那我就随意咯!”嘴角再次勾起似有似无的笑,随意却极尽温柔地往她碗中添菜。
他……似乎很高兴,虽然这次的笑虚无的让人难以捉摸,可月曦觉着这抹似有若无的笑才是真心的,只因这笑让她听到了自己那好不容易用冰霜筑好的心墙慢慢龟裂的声音。随着那一声声脆响,是什么东西慢慢爬进了心里,弄的那里又酥又痒,只觉浑身似要融化,只想就这样瘫软在他的怀里才好。
“快吃!”好听的声音催促着。
月曦回过神,愣愣看向碗中,两道眉慢慢往中间挤了过来。为什么?为什么全是青蒜和青笋?!月曦自认是个好养活的,五谷杂粮,好的丑的,只要是能下肚的一概来者不拒,除了……青蒜和青笋。这两样东西是今日菜肴中的配料,故而看着碗中满满当当的青蒜和莴笋,月曦不禁要怀疑,这个三皇子该不是故意耍自己吧?
“好吃么?”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吃!……好吃!”月曦咬牙说着,低头认命将那青绿的东西往嘴里塞着,两道眉继续往中间挤去。他应该不是故意的,毕竟青笋和青蒜多是作为各种菜肴的配料进行使用,这个她并不排斥,只要吃的时候小心不要吃到就行,至今为止,就连凝然和凝香都不知道自己吃不来这两样菜,何况是三皇子?可是为什么总觉着,他刚才的话中隐约有种戏谑的感觉呢?
饭后,凝香上了茶来,风雪阳优雅地小呷一口,却见那好看的眉微皱,随即恢复原样,却开口道:“贝雷!云影碧萝、紫玉观音、冷香疏影、兰雪银针,还有从朝月带回的涛都云雾,一样拿两盒过来!另外,把墨玉禅风、天寿紫砂、天青汝窑、花盖牡丹和梅嵌雪瓷这几套茶具都拿过来。”
“诺!”贝雷领命而出。两位主子静静端坐,一时无语,屋里静得几乎可以听见每一个人的呼吸。这般良久,屋内众人渐渐变得局促起来,除了甚是自在两位祸首。风雪阳悠然地把玩着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滑过杯子的边沿,发出清脆的“铿!铿!”声,目不斜视,似是十分用心,偏却一脸慵懒闲散样。月曦则是正襟端坐,眼观鼻,鼻观心,呼吸均匀,如入定老僧。
不过,这只是表象。风雪阳怎么样月曦不知道,可至少她此刻的心情绝对是与表情相反的。她知道她的表面有多安静,内心就有多焦虑,为他之前的怒意焦虑,为他此刻诡异的态度焦虑,更为他究竟要何时才肯离开而焦虑,当然还有些许对他讲究的品味的抱怨,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喝到那些顶级名茶的,大多数人喝茶也不过就图有个味罢了,谁理会得了那些穷讲究?
“砰!”这是杯子撞击桌面的声音,声音并不是很响,但仍能感觉到杯子的主人下手不轻,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静得诡异的屋子中。所有人很自然地朝着弄出响声的主人看去,而此人却将自己整个放倒在座椅之中,一手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睨着月曦,嘴角微勾,似笑非笑:“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果然!看来她的感觉没有错,眼前这个男人正是为了这么些天莫名奇妙的怒意找自己算总账来了。可是要说什么呢?又能说什么呢?先不说她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在气什么,单看此时正因着那男人难得显现的绝代风情而面红心跳、不知所措的自己,此刻还哪有什么能力来说什么?
“……啊?!”于是,这就是她发愣良久,思虑良久,磨磨唧唧又吞吞吐吐,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回答。
“殿下!您要的东西已经拿来了。”这是贝雷的声音。
“嗯!拿进来。”风雪阳自如回答,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眼前脸越来越红的月曦。
就在月曦以为,自己的血就快要沸腾溢出的时候,耳边再次传来了那低沉优雅的声音:“去准备沐浴。”
嗯?!月曦抬头,一脸茫然,两眼震惊地看向风雪阳,却见他嘴角一勾,修眉轻挑,满眼戏谑地问道:“怎么?不懂?”
不懂?!怎么会不懂!可是……不该是这样的,那次意外已经是错误了,怎么可以一错再错,且是明知故犯呢?
“你看!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伺候本宫就那么委屈吗?”风雪阳歪斜着脑袋和站在自己身旁的贝雷咬耳朵,却咬得屋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殿下想歪了,月夫人只是太惊讶,有些紧张罢了。”贝雷优雅的弓着腰,俯身将头放到风雪阳头部的位置,嘴角亦勾起一丝文雅的笑,恭敬地解释着。
“紧张……哼!”
这一声轻哼,听到每个人耳里都形成了不同的震撼。月曦听了,知道他又生气了,不,应该说……是更生气了。贝雷听了则明白眼前这个月夫人对咱们三皇子影响力不小,以后也应该和水月轩多走动走动才是。听到凝香、凝然耳里则让他们从之前的愣忡中清醒过来,继而发现不能再让月曦继续在这摆出那副苦瓜脸了,于是两人连拉带拽地将月曦拽入后堂,沐浴更衣。
半晌,月曦用白裘大衣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慢慢走近自己熟悉的寝室,只见风雪阳已经散了发,只着中衣以手支额,斜倚床榻,姿势优雅,神情慵懒如同一只餂足的豹。
“好慢!”风雪阳勾着嘴抱怨“还不快过来!”
“殿下!月曦不能……”月曦双膝跪下,俯首于地。
“怎么?你讨厌本宫?”
“月曦不敢。”
“呵呵……不敢?所以,你只是不敢讨厌,而不是不讨厌。”
“不是的,我们这样,不应该!”
“你是我的侍妾,这是你的本分。”此刻的风雪阳已经敛去了往日的温和优雅。
“当日……当日只是事急从权,只是……为了救您。”听着自己莫名奇妙的回答,月曦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什么事急从权,这样感觉好随便。
“所以……是谁,都无所谓吗?如若那日换成其他人,你也一样会用自己的身体救他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为什么?为什么他那满身的光芒突然不见了?明明是那样温柔耀眼的人,此刻却仿佛来自地狱的魔鬼,尽管他的面容依旧恬淡自如,可偏偏像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让人望而生畏。
“你?你怎样?说啊!”
“我……”那日葵妃娘娘也这么问过自己,虽然没有办法当面回答,可其实自己早就有想过,无可厚非的,很庆幸当日之人是三皇子,尽管这样的想法令人不耻……咦?!这是怎么回事?月曦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平静下来时,人已经跑到了床榻上,而风雪阳自上而下正将她拢在怀中,与她面面相对,缓缓挨近,直到两人鼻尖快要碰到一块儿时,才停了下来:“月曦,你……把我当成什么呢?受了伤等待救助的小动物?对你有救命之恩高高在上的三皇子?痴心绝对世间少有的稀有男?还是发情期到急需母猪配种的种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