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玉臻帝此言令月曦心中忐忑,只是箭已上弦,不得不发,与其扭扭捏捏,不如放手一搏,横下了心,月曦坦然而立,侃侃而谈:“依奴婢愚见,醉梦一舞是静璇帝姬‘舞月之神’的象征,是其堪比传说中万年前的‘舞神’月舞的代表之作,而‘舞月之神’也是清旭荣誉的象征。清旭此次再演醉梦,宜成不宜败,而即使败,也决不可败于当今‘舞神’之手。毕竟,败于他人手里,世人只会感叹‘舞神’不易得;若败于‘舞神’之手,届时不仅清旭会因此遭人诟病,‘舞神’声名更是尽毁,受伤最深者莫过于帝姬。故而,奴婢斗胆以为,顾姐姐这么做,究其本意是为了保护帝姬,而非恶意。”
“清旭果然是人杰地灵,不想月曦妹妹的三寸之舌如此厉害!一样的目的,一样的原因,黑白却就如此生生给颠倒了!还好我那努力练舞想为清旭争光而不慎受伤的妹妹赶着疗伤去了,否则不知能否接受二位的好意!何况区区一介奴婢,凭什么来数落我千圣帝姬的舞艺?”千雪晗玥终是不甘寂寞的发飙了,冷漠优雅的声音,高傲端庄的神情,除去那温柔笑颜,一应像足了她那温柔神圣的母亲。
“其实,本宫到觉着月曦所言有理。”说话之人正是千圣葵妃,但见她神色淡然,看向月曦的眸中泛着温柔的笑意“流波照顾本宫日久,她的为人本宫信得过。何况就算静璇舞艺上足以担得此舞,可以她此刻不清不楚的身份……终究是不适合的。”
“这……祁顺也是如此想?”没想到阿萝竟然同意放弃自己的女儿,还说出了这样一个所有人都未曾想过,却更为强硬的理由,只是自己到底不好下结论,看样子还得由祁顺来做决定了。
“看样子!也只能如此了。”祁顺叹气说道。
“唉!那便如此吧!说到底是清旭欠了你家静璇的,他日朕定当好好补偿你家若水丫头。”玉臻帝表情无奈又惭愧,继而对仍坚持跪于地的顾流波说道:“朕虽然采纳了你的进言,但你这奴婢做事委实鲁莽放肆,就在此静跪两个时辰好好思过吧!”
“奴婢谨遵圣命!”顾流波以额触地,俯下身子一字一字恭敬回道。
“唉!”再看一眼眼前倔强的小丫头,玉臻帝负手率众人而去。
玉臻帝等一干重要任务离场后,教习嬷嬷们也以计划有变为由将一众舞姬散去,偌大的教场上顿时显得冷清凄凉了几分。
“月曦姐,你吓死我们了啦!”凝然、凝香嚷嚷着朝着月曦跑来。还未站定,凝然就指着刚刚从玉柱后偷溜过来的鹅碧骂道:“没用的东西!早干什么去了,这会儿才舍得出来?”
“我……”鹅碧被凝然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通骂,心里又是委曲又是后怕,眼看着就红了眼眶,瑟瑟缩缩地道:“我没有想到夫人会突然跑出去,我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啦!她还是个小孩子,你那么凶做什么?何况这事也是我一时冲动,怪不得她的。”
“冲动?!我倒是很好奇你和她是什么关系,竟然就这么糊里糊涂帮着她挨刀子!”凝香没有凝然激动,一手指着跪得笔直的顾流波,说出的话却冲得人难受“若不是葵妃娘娘和千圣帝君肯息事宁人,我看你要怎么办?”
“是我不对……”月曦想要解释,却又莫名害怕这些解释会伤害到顾流波,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好了,不会再有下次!我保证,快去换衣服吧!这舞衣挺薄,大冬天的,别冻病了,鹅碧!快跟着两位姐姐去帮忙!”
“你别想这么打发我……”
“好啦!有什么回去再说,快去换衣服!”眼看着不依不饶的凝香,月曦急忙把鹅碧招来,半推半就硬是赶着她陪二人换衣服去。看着三人一步三回头的走远,月曦这才转过身来,看了看依旧未动分毫的顾流波,不知凝香说的话她可曾听进去了。
“她们都还是小孩子,有口无心,姐姐莫要放在心上!”月曦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身上的粉色锦袄往她身上披去“只是有些话月曦还是要和姐姐说一说,如有不是之处,还望姐姐莫要见怪。姐姐虽是一片好意,可今日的举动委实冲动了些,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实在是不宜说这件事情。”说罢却不见动静,手下也只感觉到一片冷冰,再看那顾流波似是已经僵硬,没有了生息,心中顿时一惊,急急忙忙将其搂入怀中,想要温暖那僵硬的身体。
“我又闯祸了是不是?”怀中响起顾流波闷闷的声音,月曦急忙低头查看她的情况,却见她满面苍白,双眼已然无神,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一些莫名的话“明明决定了要变成坚强有用的人,再见面时绝对不再给你添麻烦。你看!我有变勇敢哟!可是还是和以前一样没用。我为什么总是做错事,总是给你添麻烦?”
“什么?姐姐还好吧?你是在和谁说话?”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吗?可是什么以前?什么再见?这些分明不是对自己说的呀?看着顾流波空洞的双眼,月曦心里发毛“顾姐姐!顾姐姐!你清醒点!看着我!我是谁?你还认识我吗?”
“若水!我知道错了,不要不要我好不好?不要再丢下我!”
“什么?!”看着眼前那饱含痛苦与无助,满心期待看向自己的双眼,那不知为何让人倍感熟悉的楚楚可怜的神情,月曦的心顿时酸涩起来,好嫉妒,好羡慕……以前的那个清若水,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以这样深刻的方式铭刻在那么多人的心里?好想亲自去见一见她,那个未曾失忆的清若水……
“听我说顾流波,你认错人了!清醒一点,好好的看看我,我不是清若水,我是林月曦!林月曦!”看着顾流波稍微冷静了下来,月曦总算将心放下些许,却又蔓延出一种无奈,可笑!自问和清若水并无一丝相像,为何与她亲近之人总会将自己错认作她,三皇子如是,葵妃娘娘如是,现在就连顾流波也如此……可惜,自己终归不是她。
“你不要我了?终归还是不要我了!”却见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顾流波突然推开了月曦,落寞跪坐一旁,如泄气的皮球般一边啜泣一边喃喃着:“我知道我不好,我坏,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以前在语花阁受训时,你一直护着我帮着我,甚至教我武功和术法。可我却害了你!明知你不想进宫才隐藏实力,偏偏却气不过那些嚼舌根的人,笑话你花了别人百倍的功夫却收不到人家一半的成果,是个笨蛋,自以为是的把你私下做的刺绣女红、书法丹青拿去给她们看,才害你被齐嬷嬷发现,硬是给送进了这吃人的宫里来……还记得出事那天,你若不是替我这个宿醉的寿星当班,也不会被牵扯到那个案子里去,后来你让我去找五爷求救,偏我胆子小……结果才失了先机,否则,以五爷的能耐怎样也能拖到三皇子回来,那时姑姑也不会死,你也不用离开皇宫,不必离开三皇子,还被当做人祭……”
“现在你好不容易回来,却不记得我了,不过不要紧,这次换我来保护你。可是……我都做了什么?我眼睁睁看着那个冒牌货抢了你的身份,你的父母,还有你的三皇子,最后还要毁掉你好不容易挣回来的名声。这怎么可以?怎么能看着她这样伤害你?我要帮你,一定要帮你,可是你看我都做了什么?我差一点又害了你……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难怪你不要我了,是我活该……”
卷二上善若水四十一章静水映月2
眼看着顾流波越来越迷糊,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心急的一把将其搂过正要再劝说一二,却发现她竟渐渐在自己怀中昏迷不醒。感受着怀中本应冰冷的身体却热得烫手,月曦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以她此刻的情况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怎么会这样?这……要怎么办?她会死吗?
看着顾流波越来越苍白的面容,那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樱唇,感受着那越发急促虚弱的呼吸,一种熟悉又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一些画面:青黑的石壁,坚硬的铁栅,充斥着恶臭的空气,耳边断断续续的呼号呻吟声,怀中同样苍白而渐渐僵硬的身体,那一步步走向绝望的无奈与恐惧,随着深入骨髓的心痛,汇成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与无助……“救命!……救命啊!……谁来帮帮我……”……这是谁在求救?明明是充满希冀的话语,却哭喊得如此绝望,听得人心酸难耐……
“流波不怕!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这就带流波去找御医……”抬手抹掉腮边热泪,月曦茫茫然下定了决心,努力驮起顾流波就要离开。
这时,凝然、凝香已然换好衣服,叫了鹅碧各抱着一堆衣饰走了过来,却见月曦正要背着顾流波离开,顿时惊得鸡飞狗跳,她疯了不成,这可是皇上亲口下旨要罚的人,如今时辰还没到,她怎敢就这样把人带走,那可是抗旨不尊的杀头大罪呀!
“天哪!月曦姐!你这是在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月曦茫然看向三人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似乎不知她们为何要责怪自己一般,甚是委屈地道:“流波生病了,我带她去找大夫,不然她会死的。”
“生病?!怎么可能?想当初你可是在雪地里跪了近四个时辰也不过就是烧了几天?她这才跪了多会儿?”凝然气呼呼地嚷着,看向顾流波时,却见她颜色苍白昏迷不醒,竟似真的不大好了,心下也兀的跟着着急起来。
“你这究竟是要救她还是害她?”眼看着连凝然都跟着乱了起来,凝香沉声喝道:“她此刻不看大夫会不会死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肯定,你要真带她去找大夫那才是死定了!抗旨不尊,是要杀头的!”
“我……”被凝香这么一吼,月曦终于清明了片刻,之后却似乎更加糊涂了“是呀!我救不了她……现在要怎么办?”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
“……”回答是一阵沉默。以往有事都是月曦拿的主意,如今三个丫头见到这样慌乱的月曦,已是大吃一惊,何况还摊上这左右为难的事情,饶是平素冷静的凝香也跟着慌了起来,只是她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在后面……
“怎么会这样?不行的……一定不行的……”在更加明白了眼前状况时,月曦却更加绝望崩溃……脑海中不断浮现许多画面:天真烂漫的顾流波,楚楚可怜的顾流波,生气时娇俏可爱的顾流波,见到生人胆小无助的顾流波,舞动时翩然若仙的顾流波……最后一切画面再次定格在那昏暗恶臭的牢房中,明知是不能失去的人,却只能任她的生命在自己怀中一点点消逝而束手无策,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
“不许走……不要走……听到了吗?看着我……”紧紧搂住怀中的人,好像这样就可以拖住她离去的步伐一般,恐惧的泪水点点滴落“流波乖!睁开眼睛看着我……不会丢下你……不会的……你醒来啊!顾流波你醒来啊!”
低哑的呼唤并没有唤醒越发冰冷的顾流波,得不到回应的月曦全身都颤抖了起来,眼中已经没有了焦距,只是无助的抱着她高声哭喊道:“救命啊!……救救她……救命……!”
“这是做什么?月曦姐!别叫呀!快别乱了!”被眼前撕心裂肺呼救的月曦骇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凝然心里诧异,这顾流波与月曦姐究竟是什么关系?居然能让她如此失常之余,也只能手忙脚乱的上前制止。
“是呀!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你别急!别急呀!”凝香回过神后,也手忙脚乱的对月曦进行安抚,生怕她这样子被其他人看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如今三皇子又不在,出了事可没人帮着扛……
“夫人……夫人!您别这样,好吓人呀!夫人……”年纪最小的鹅碧支支吾吾想要劝解月曦,谁料自己却先被吓哭了。
俗话说的好,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月曦绝望的呼救不仅吓得三人手忙脚乱,更引来了一些围观的宫人,奈何却没人能伸出援手。这到不是说什么人情冷暖,只不过大家都只是低职位的小宫人,在此事上自是做不得主,可若要去找能做主的人,再经过层层上报,到最后结论出来之时,只怕这顾流波也早已魂归离恨天了,唉!造孽呀!
“噗!”
就在众人嗟叹之时,悲痛欲绝的月曦,竟满满喷出一口血,然后便真的昏厥了过去。
三个小丫头自然又被吓得不轻,急急上前想要拉开月曦与顾流波,好带其前往就医,这顾流波得罚跪,自家主子可没被罚,眼前这情况,还是赶紧的找个御医来仔细诊治诊治才是。
岂料三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却仍是分不开二人,试了几次后仍是失败,三人不由的面面相觑……一旁几个好心的宫人正想上前帮忙之时,却听到一声惊呼:“曦儿!这是怎么了?”
众人回头,惊呼者竟是去而复返的千圣葵妃。原来,这葵妃看到顾流波拼死也要保住自己女儿声誉,又听闻醉梦一舞原是其二人合创,心下便知她与月曦昔日关系定然匪浅。于是爱屋及乌,心中对其亦添了几许关爱,担心这隆冬之际,她单衣跪于地上会受不了,于是回畅心苑收拾了些许衣药之物便赶来照顾。
谁知还未到得此处,便听到月曦那痛彻心扉地呼救声,赶来时更见其吐血欲绝,心中顿时大骇,急忙上前把了把其脉象,只是伤心过度所致,虽无大碍亦伤神不浅……心下疑惑之余,听得三个丫头断断续续讲完事情经过,稍一沉吟便道:“玉臻那儿你们且不用担心,一切罪责本宫自会承担。如今救人要紧,快把二人送回畅心苑,凝香!你去请御医来,就说是我的命令!”
“诺!”凝香领命,有了葵妃的保障,自然放了心,急忙找御医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