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大,而我戴着墨镜手上拿着甜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难得我不必在跟踪西索,已经没有必要。
  阴影突然的罩在了我头上,有双手拿着一把伞替我遮掉了毒辣的光线,“等很久了?”
  “是很久了。”
  “一般的女生不该这样说吧?反正我知道你会等。”
  “真是个混蛋。”
  但是西索说对了,我是会一直等,等到他来为止。
  “再不走快点,会来不及喔。”
  他说,拉起我的手,往目的地走去。
  然后,在霸道里面,又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到现在我好像才意识到,我们在约会,即使他手心的温度着实的烫人,但他给我的身影,好似縹緲的幻象,有天,终成云烟。
  为什么我们会手拉着手?
  抚着脖子上那几不可见伤痕,我沉默了,甚至有点记不清,那天的事发生的全部过程。
  那天,他还把扑克牌抵在我颈间的,被划出的那道细细血痕,像红线,短暂的一瞬间,缠住了我们两个,等伤好了,那股羈绊自然而然的也该消失。
  他金灰色的双曈直勾勾的看着我,似笑非笑的样子有些恼人,“报仇?”
  有些犹豫,总觉得,在他面前撒谎是件可笑的事,但我还是点头:“是的,报仇。”
  好笑的是,我不知道该摆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
  说报仇的人是我,身体在发颤的也是我,匕首握在我的手上,可是,我甚至连杀人应该从哪个部位先开始都不知道。
  看他杀人,永远都是那样的轻而易举,扑克随手一丢,一条命也就这样没了,可是我不是他,所以我做不到。
  记得第一次看见他动手,是这样的一个场景:
  漫天的树叶都在飞舞,随着他狂暴的念气在空中如雪花般的飘零,他的念色是温雅的淡紫,照亮了半个天空,蕴藏在体内的力量是如何强大,似乎都没个尽头。
  有好几十个人绕着西索围成了个圈,念能力高手若干,精良武器若干,而他单双行影站在中间,手里只拿着几张扑克,但唇畔勾起的弧度是那样的自信,轻蔑,像是在嘲笑那群人的自不量力。
  有个人率先冲了出去,沉寂的空气里,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显得特别刺耳,这声枪响就像是个讯号,一直定格的人群也瞬间爆动了起来,上演着重新按下PLAY键的电影,片名嘛……
  就叫大猩猩对战小蚂蚁好了。
  血的味道混合了空气,引出股特别诱人的香甜,西索在原地不断的转着圈,每秒都有无数的扑克牌随着他的动作喷射而出,精准的射进他们的身体里,我从来不知道,鲜血的味道可以那样好闻,杀人可以那样优雅。
  他在人群里不断奔跑着,身子浮光掠影似的不断窜动,疯狂的笑声迴荡在树林里,血花不断的溅着,洒着,衬着暗绿色的草坪开出了朵朵明艷的鲜花,他明亮的身影在其中不断的旋身跳动,从寂静,躁动,回归寂静,整个过程就像是一场艺术剧,浪漫颓废的黑暗主义。
  我满眼都是怵目惊心的血红。
  腥涩的气息瀰漫着整个空间,我不住的捂鼻,但西索还嫌不够似的,贪婪的想多汲取一点腥躁的血味,他身上布满着鲜血,但大多数都是别人的,艷红的舌头伸出,他轻舔掉了唇边的那抹血,这个不经意的动作使他看起来更加的诡谲妖邪。
  我和他,一个人在地上,一个人在树间,一起分享着这片用血滴和残忍交织而成的景色,月亮本来该是皎洁,可地上已经变成一大片血池,映着月亮好像也成了薄薄的淡红。
  我忘了,真的忘了,他又说了什么,我又答了些什么,他唇瓣轻啟,吐出来的温热进在咫尺,拂起了我额间的碎髮:“你,很有趣。”
  他轻轻的笑着,而我只觉得莫名,我一直都很无聊,不是吗?
  没给我思考的空间,他就这样突然的把唇压下来,还残留着血的香甜,传进了我嘴里,艷红的髮和我的蓝髮混杂在一起,混乱了我的思考,反映着我的心绪,杂乱而无章。
  风拂过我的脸,明明才刚入夏季没多久,蝉已经在为他短暂的一生而高歌。
  眨着眼,我手勾住了他的腰间,他身体很烫,还混着汗水,温暖的包覆我整个身躯,却还是无法填捕,心里有块叫做空虚的地方。
  明明知道不能爱,却还是深陷,这个,应该就叫沉伦吧?
  沉伦,我跟西索,就是这样的关係。
  于是,后来,我们就在一起,每天,就做些一般情侣会做的事,逛街吃饭看电影什么的。
  撇开战斗的时候,西索是个百分百的好情人,他永远会比你自己还要瞭解你自己。
  他会算准你肚子饿的时候,带你去那种不是多浪漫却很温馨的餐厅;
  他会算准你MC来的时候,体贴的帮你准备热水袋和巧克力,那天的他会特别温柔,几乎是百依百顺的程度;
  他会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冷,不过他从来不会脱下他的外套给我披,总是直接的,用他浓烈的念力,包覆着我的全身,比任何一件外套都还要来的厚实温暖。
  这样的一个好情人,不可多得的,是吗?
  西索跟我算是久了,我没看他跟同一个女人周旋那么久过。
  可,我不会天真的以为,我就是终结他情史的那个人。
  我不太会自己为是,这是我唯一可以骄傲的地方。
  可是,这次我确实的栽在了西索手里。
  那是一部挺感伤的电影,人生的橱柜里只剩下餐具加杯具的那种感伤。
  大家哭成一片,隐约的啜泣声此起彼落,我也不住红了眼眶,而坐在我身旁的那个男人,轻轻的握着我的手,但嘴角却挂着笑,和此时的气氛相比,是突兀至极的格格不入,反正,我本来就不指望这种杀人杀到麻木的变态会有为他人哀伤的时候。
  “吶,西索,你觉得…为什么他们会不幸福呢?”
  我问,而他却不正面回答我:
  “你知道吗,天才跟笨蛋是只有一线之隔的,而他们却两个都是天才。”
  “这有关係吗?”
  “嗯…天才总是接受给予的那个,笨蛋就是主动天才给予的那个,两个只想给予,或只想要对方付出的人,你说,会在一起到最后吗?”
  “喔,我懂了。”
  天才很自私,他们只想被给予,然后用被给予的十分之一,去回报那个给予者;
  笨蛋很天真,他们只想不断的给予,他们其实不需要回报,笨蛋只是,想要藉由给予,去确认些什么而已。
  给予与被给予,爱与被爱,其实是分不开的,笨蛋的跟爱人的总是比较吃亏,付出的是他,最后受伤最重的,也会是他。
  就如同我和西索的关係。
  他是天才,而我是笨蛋。
  有个问题,我知道不该问,可是我还是问了,因为我是个笨蛋。
  “那,西索,你觉得,我们会幸福吗?”
  “嗯…如果你还是笨蛋,我还是天才的话。”
  “What?声音太小,我听不到。”
  “呵,如果你相信一个变化系的人说的话,那,江离,相信我,我们,会幸福。”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我名字,而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代表的是什么。
  那时我错误的地方在于,相信一个变化系的人说的话。
  可,没办法,因为我就是个笨蛋,哈。
  那刻,是三月三十一号的夜。
  子夜11:45分。
  我们上床了,地点是我在这个城市的租屋处的双人床上。
  没有太过惊讶,反正一般情侣走到最后,终究会发展到这一步的。
  我不晓得第一次是不是都像我这样,还是因为第一次的对象是西索我才会有着这样的感觉。
  宛若陷入一个浑沌的深渊里,四周都是黑,恍恍惚惚,灵魂飘飘浮浮,那感觉像是介于梦和现实之间,但你不知道哪些场景是梦,又哪些是现实。
  西索的手滑过我的身体,擦过我的脸颊,抚过我的颈子,这些的触感都真实的可怕,可是后来呢?
  我一样也记不清,但有一刻的疼痛,却鲜明的印在我脑海里,都说蜕变成女人的那刻是幸福到恍惚的吧,而我呢?
  朦胧到恍惚,这算什么?
  突然的,我抱住西索精壮的身躯,用我的手指,在他宽厚的背上,抓出一道道清晰的红痕,想要藉此证明什么,证明,这个男人是真实存在过于我的生活里的。
  明明就在眼前,可他就真的是海市蜃楼,抓都抓不住的感觉。
  我很不安,给予的跟爱人的都会有的那种短暂的困惑:
  我们……
  会幸福的吧?
  这个吧和这个问号实在太残酷也太残忍,如果没有它们,”我们会幸福的”,多么美好的表态句?
  早晨,外头的阳光很刺眼,却被窗帘遮的密密实实,半丝光线都透不进来,屋里有先阴暗,但却不只是单纯的光线不足,好像还多了些什么其他因素,例如谁的心情或此时的气氛之类的。
  一直挺喜欢赖床的西索今天起的出奇的早,早的只留给我他的背影。
  背对着我换衣服,背对着我弄头髮,背对,好像我跟他就只是一个走在前一个走在后,擦身而过的路人而已。
  心中隐隐约约有着直觉,今天他踏出了这扇门,已经不会有再踏入的一天了,或许,连这整个城市他都要将之捨弃。
  喀擦───
  门被打开的声音,他连发个声都没有,就这样离去,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床上抱着床单,枕头还留下了几根他火红的髮丝,空气里却没有了他的味道。
  他身上的确没有味道,可是空气里就是少了点什么,只有我才能感觉到的东西。
  江离,将离。
  昨天,他唤我的名字唤的突然,想来就是这层意思。
  床头的电子闹钟显示着今天的时间和日期,四月一号的九点四十五分。
  四月一号。
  听说有个国家管这个日子叫愚人节,无论今天别人对你做了些什么恶作剧,都不能生气发怒,当然事后报仇是另当别论。
  傻子才会找他报仇,我是傻,但不是傻在这个地方,即使做了再过分的事情,也不能生气。
  所以,我不能生气,不能怨谁。
  爱情,也就是场骗局的美好假象,拆开了它烂漫的包装,所蕴藏的事实,就是这样的丑陋不堪。
  是这样子的吧,西索?
  现在是晚了,但还是很想跟你说声:愚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