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时,映入视网膜的是熟悉的浅色天花板。
  虽然意识还有些朦胧,但至少知道自己是躺在床上的。身体意外的沉重,显然系统还未恢复正常。身下的床说不上高级但也不到劣质的地步,质感或柔软度都算挺不错的,如果在忙了一天后躺上来一段时间,势必会陷入梦乡。
  为窗外照入的夕阳所染,窗帘、墙壁,或是其他器具,无一例外地覆上同样的色彩,彷佛是幻想故事中的单色系世界。
  青年的面容探入视野。
  “铃世,听得到我吗?唔……还没完全恢复吗?”
  “指……挥官……殿下?”
  “有听到我的声音吗?太好了。”
  “指挥官殿下,我到底……”
  发问同时,铃世试图撑起身体,不过青年要她别勉强自己,作为替代方案将床垫的上半部升起。
  青年坐在床边的凳子,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你睡了整整一天,之前都没这样过,差点吓死我……对了,要不要吃什么?现在也快晚餐时间了,拜托餐厅先弄碗好消化的东西,像是稀饭之类的怎么样?”
  “咦……嘻嘻,好啊。”
  微笑着回应青年,铃世往旁看去,摆着四张病床的房间里就只有她和青年,也就是说其他负伤回来的战友都已经恢复到能重返战线的程度。
  “大家都复原了吗?”
  “唔?是啊,包含多拉,都是睡一觉就好得差不多了的样子。最晚出院的阿帕契也在今天中午吃饭前就闪了,原因是肚子饿到睡不着,逗得謢士们笑得可开心了。”
  “嘻嘻,很有阿帕契阁下的风格呀。”
  铃世稍微顿了顿,又问:
  “那个,指挥官殿下,前辈也复原了吗?”
  “前辈?是说凯特或斯图卡吗?还是第一次听你这样称呼她们耶。”
  “咦?我说的不是凯特阁下和斯图卡阁下,是──”
  铃世诧异地瞪大双眼。
  ──是……谁呢?
  铃世想不起来。名字、声音、容貌,关于那位“前辈”的一切都想不起来。资料库中的画面有的只是一团灰黑的影子,就连她说过的话都模糊不清。
  “怎么了?铃世,还有哪边不舒服吗?”
  “不……不是这样的,只不过……我也说不上来,可是好像、好像忘记什么重要的、非常重要,绝对不能够忘记的……谁呢?”
  突然,青年的手伸向铃世。
  “呜、指挥官殿下?突然作什……啊。”
  在青年的指上,是晶莹的水珠。
  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的铃世,费了好一会才理解。
  “我……哭了?为什么?明明没有要哭的理由的,为什么……奇怪,擦了还流……好奇怪,怎么会这样……”
  泪水就像是决堤了似的不断溢出眼眶。维持笑脸但两手却忙着擦泪,青年只是默默看着这样的铃世。
  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
  良久,铃世看向青年,斗大的眼泪依旧扑簌簌地落着,濡湿了床单。
  “指挥官殿下,可不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这样哭个不停?为什么我会有种少了什么的空虚感?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
  铃世向青年伸出双手,不畏“原生种”驰骋战场的勇将,此刻却成了因为不知名的恐慌而浑然无助的女孩。
  青年靠上前,将铃世拥入怀里。
  纤细的手,在青年的背上交叉、紧拥着他。
  “指挥官殿下,我是不是很奇怪?明明不知道理由,但是眼泪却流个不停;明明不知道理由,却觉得很哀伤……我到底……是怎么了?”
  少女不只身体,连话语都在发颤,心理的恶寒连带影响了生理反应。话中的困惑,就如同青年的背所感受到的,沉重、紧迫地束缚她的心灵。
  青年露出温和的微笑,轻柔地抚摸铃世的后脑勺。
  “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太努力了、累了。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就好。”
  “真的……真的是这样吗?”
  “是啊,只是太累而已。”
  青年稍稍把铃世推开,和她四目交接。
  那是比铃世所有的记忆中还要更为温和的眼神,除了安抚,似乎还有着其他情感。
  “等等我请餐厅弄些吃的来,吃完就睡觉,好吗?”
  起初,铃世有些迟疑,但一会之后还是勾起唇角。
  “嗯……我知道了,指挥官殿下。”
  “铃世,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别再胡思乱想了。可以答应我吗?”
  “咦?嗯,是的,可以。”
  虽然疑惑,但铃世还是乖巧地点头答应。对此,青年露出赞许的微笑。
  “很好。那你要吃什么?现在的话,吃点好消化的东西比较好吧?我记得餐厅有粥类或是……”
  青年拿出手机就拨去餐厅,期间就跟铃世讨论要吃些什么之类,绝口不提方才的话题。
  然而,无论是青年或是铃世都不知道,他们的交谈,全传入那倚在病房门口旁的高挑人影的耳里。
  抱着窈窕身材的两手收得死紧,彷佛在强忍即将爆发的情绪;镜片下的眼除了怒意,还带着同等的失落。
  一会,她放开双臂,转身就走。
  如同猫一般踩着毫无声息的步伐,离开这个楼层。
  远离那令她失望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