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缓缓推开面前的两扇大木门,其上的镀金浮雕描绘着太阳神培罗如何拯救世人于水火之中,这幅名画在许多神殿里都有,拿来装饰门倒是很少见。
黑发男子保持一贯冷默表情,他知道接下来会见到谁,也为此做好心理准备。
对方是个不好应付的家伙,过去参加过对抗死亡旗帜的战役,也曾经待过探索团,磨练出精明干练的做事风格,之后在五年内爬到祭司长的位子,也说明他有十足野心。
虽然同样服侍太阳神培罗,但影心里还有多少保持着警戒,带着稳定且缓慢的步伐进入室内。
“很高兴见到你,布尔祭司长。”影握紧他的圣徽,深深一鞠躬。
微风吹过发梢,末端扎在脸颊上,黑发男子揉了揉眼睛,意识从记忆中的培罗神殿回到马车上。
“啊!”
少女的娇喘非常熟悉,不久前才听过。
“艾尔斯真的是男生!”菲芙的叫唤将他从回忆中拉回来。
“我本来就是男生!”红发“少女”满脸通红的尖叫,双臂抱紧自己身体,在他后方的另一名金发女性则是表现出一脸玩世不恭。
“影你也要摸摸看吗?艾尔斯没有胸部喔。”菲芙奸诈神情就像个小恶魔。
影轻声叹气,艾尔斯不论怎么看都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这么做无疑像个变态,而眼前这名穿着轻便布衣仍透露出优雅气质的半精灵少女,正在做这种宛如变态般的行为。
“大小姐……虽然马车跟驾驶是跟荒野救助基金会借的,但还是低调点比较好……”黑发男子一向这么认真。
想到任务实习地点在库瑞萨尔往印提诺姆的主要道路旁,偶尔也会遇到其他商队或旅人,如果这时艾尔斯尖叫起来,说不定自己会被当成人口贩子处理,想到这影不禁叹了口气。
正常来说任务实习应该要徒步前往,但没有规定院生不能租借马车,也幸亏如此原本单趟三天半的旅程能够缩短到一天半,而且还有专人驾驶,虽然艾尔斯非常不愿意借助家人的力量,但在玲宁与菲芙两个女孩的要求下还是只能就范。
而派来的两名基金会成员也非常尽责,而且精通野外求生,如果不是艾尔斯坚持要自己来,恐怕生火搭帐篷守夜等等冒险要准备的项目都会由他们包办。
“我们预计下午就会抵达任务实习地点,还是先休息一下比较好。”
影眯上眼准备进行冥想,可是一群女孩叽叽喳喳的声音总让他没办法好好休息。
“嗯……大小姐……你们要不要先拟定一下战术,要是遇到危险也不会慌了阵脚……”黑发男子语气中充满无力感,在女孩们眼中这趟旅程比起冒险更像是野餐。
影知道自己同时背负着三个任务,早已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如果连好好冥想都做不到,到时候没办法使用神术就真的只能去天堂野餐了。
想到这,影转头看向艾尔斯,暗红长发,纤细身材,五官端正,未来肯定是倾国倾城的美女,天真无邪,容易害羞的个性与惹人怜爱的动作,恐怕不论是谁都会拜倒在石榴裙下。
这样引人注目的少女却是其中一个任务目标。
“你什么时候这么热衷冒险啦?”菲芙尾音拉高,语气带着挑衅意味。
“呼……前些日子不是常传出佣兵之间无法配合的状况吗?”看来是没办法冥想了,影干脆加入聊天阵容。
“对啊,听说每个人都吵着要别人支持自己。”玲宁转述她所听来的消息。
“呜……他们没有想过自己要怎么帮忙别人吗?”红发少年跟着发表意见。
“你们不要把佣兵想的太美好了,再怎么样也是一群拿命换钱的家伙,每个都自私的很。”菲芙双手插腰,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不过我们可不会犯这种错误喔!”
艾尔斯双眼发亮,但他妹妹则是翻了翻白眼,一副早已听腻的模样。
“首先是影,你擅长近距离战斗又能治疗,我想应该没有比第一线更适合你了,对吧?”半精灵少女朝一旁坐着的黑发男子眨眼,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点头。
“再来是玲宁,你是我们中唯一穿胸甲、近战远程都擅长的人,根据过去的经验,每个队伍都需要像你这样的后卫,可以吗?”
听到菲芙这样说之后,艾尔斯松了口气。
“我的话,理所当然的……”
“待在后线。”
没等菲芙讲完,影已经毫不犹豫的接下话,不管大小姐用怎么惊讶的表情瞪他都不为所动,仿佛是一座石像。
“我的职责就是不让你做傻事,没有商量的余地。”黑发男子闭上眼,继续他的坚持。
“真是死心眼的家伙……我知道了啦……那么艾尔斯,次锋的事情就交给你啰。”
“我……?我该怎么做呢?”红发少年眼睛眨啊眨,对自己的工作又期待又担忧。
“待在影后面,用你的魔法帮忙战斗,必要时也要加入战局,以你的体术应该没问题,对吧?”
“呜……嗯……”艾尔斯对于这样的分配感到不知所措,一时间无法回答。
“放心啦!听说库瑞萨尔的第一次任务实习危险性近乎于零。只是让新生体验一下冒险的过程与气氛啦!”眼见兄妹俩人纷纷露出不安神色,菲芙赶快打圆场。
“也对,听说探索团都会先去看一次,要是真的有什么危险也早就被解决了,没解决的也不会派新手中的新手来,所以不用担心啦。”玲宁甩甩手,她所知道的不多,但至少这些绝对没错。
“噢……”艾尔斯还是感到不安。
“对了,你说你是艾维城的首席法师,应该有不少经验……呜……我是说战斗的经验……”艾尔斯发现自己说错话,赶快红着脸修正措词。
“这个啊……上次那个法师还蛮棘手的,他想要复活挚爱,可是没有牧师帮忙根本不可能,所以那个人打算用禁忌的方式……”菲芙双手环抱胸前,一边回忆一边整理那段冒险的经过。
“有问题!为什么牧师不帮他呢?”好学生玲宁一向喜欢在发现问题时举手,不管对方话到底说完没。
“因为……那个法师是个男的,他的挚爱也是个男的。”菲芙耸耸肩,脸上挂着复杂表情,一旁冥想的影则不自觉皱起眉头,希望能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禁忌……的恋情?”玲宁的表情就像是按下开关般,一瞬间从担忧转成兴奋。
“糟了……”每当妹妹露出这种眼神时,艾尔斯就可以预料到后续发展。
马车上的女孩们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唯一的牧师勉强在堵上耳塞后开始冥想,但一些令他不舒服的字眼还是会不经意流进耳中,虽然菲芙努力把焦点集中在如何找到这名法师跟与他战斗的过程中,但玲宁反而更在意那名法师的私生活。
随着太阳高挂,午餐时间也逐渐逼近,为了体验真正的冒险,任务实习中只能吃干粮,而且必须自己准备水袋,这一餐虽然称不上是好吃,但多少体验了冒险者的辛苦,影也趁着女生们嘴里塞着食物没空说话时完成每天例行的冥想,一想到自己竟然要牺牲午餐时间就觉得悲哀。
抵达任务书上的指定转角后,马车驶离主要道路在小径里穿梭,距离任务实习指定地点也越来越近。
“你看!就在那里!”一直看着马车外的艾尔斯高喊着,雀跃心情一目了然。
由于路面颠颇,刚吃饱的玲宁显得很不舒服,不过还是顺着红发少年手指方向看过去。
“还是……这么光明正大啊……”
平缓延伸向上的巨大土丘,毫不起眼的隧道,以及插满地的旗子跟拉成一圈的黄布条。
旗子随着微风吹拂展开,写着“法术学院任务实习指定地点”几个大字,而且字迹相当潦草,摆明是随意挥毫下的产物,看得玲宁眼神都死了。
“真是不错的冒险……不是吗?”菲芙虽然不像艾尔斯那么兴奋,但也没露出嫌弃的表情。
“别问我。”看着自己哥哥奔下马车,在黄布条前又叫又跳,金发少女无力地回答。
“以前也是这样吗?”菲芙跟着下马,顺便将行李一起提着。
“听说十几年前不是这样,但你也知道……冒险者总是异想天开,就算任务书上有明确指示,就是有些人会到处乱跑,永远找不到目标,然后再来质问你为什么不写清楚点,所以后来第一次任务实习就改成这样啰,我也是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玲宁拒绝两名基金会随从的好意,自己将背包挂在肩上跳下马车。
觉得自己继续问下去也没意义,菲芙转头注意起一旁看似优雅进餐实际上却是狼吞虎咽的影,好像也不像是能讨论的对象,于是目光又回到玲宁身上,看金发女孩越走越远,菲芙只好拉起嗓子大喊:“喂所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啊?”
艾尔斯也听到声音,回头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妹妹,玲宁则是拿出指北针四处张望了一会。
“现在大概下午两点,干脆我们早点进去早点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不要啦!好不容易一起出来冒险!干嘛要那么早回去!”艾尔斯抓着黄布条上下甩动。
“好啊”菲芙完全不理会红发女孩抗议,自顾自的回答。
正在午餐的影则是顿了半晌,哀怨地吞下最后一口干粮,接着从背包中拿出盔甲零件,一个人默默穿了起来。
“不要无视我啦!”艾尔斯愤愤地跑向妹妹。
“第一次实习都没什么啦,只是让你体会一下出任务的感觉而已,我敢打赌里面只是个小洞窟,然后有些看起来很神秘的东西,但其实没什么,多半是那些老师故意留下的线索,接着……”玲宁讲得煞有其事,但一点也不顾艾尔斯的感受。
“咦……”
虽然看玲宁怎么唬弄艾尔斯,再看看太阳的位置,菲芙站起身走向他的牧师护卫,弯腰便拿起一片零件。
“让我帮你吧。”
“不劳大小姐费心。”影依然维持冷漠。
“干嘛这么见外,不是说好别再叫我大小姐吗?”虽然被拒绝,菲芙仍然扶起肩甲,熟练的在影身上系好皮带。
“我只是遵照“草夜”先生的指示。”草夜两个字影特别用东方大陆语拼音。
听到对方把自己父亲的名字搬出来,菲芙不禁有点生气,冷冷地说“那你什么时候会依照我的指示?”
“……当大小姐比草夜先生重要的时候。”
菲芙停下动作,然后满足地笑了。
艾尔斯落寞地看向通往洞内的坡道,原本以为惊天动地的冒险现在看起来也只不过是一出闹剧,不过仔细想想也会发现,怎么可能让一级院生去进行危险任务呢?
思索这些杂事的同时,他注意到洞口下坡道上有些不寻常现象。
那是种如鸟类般的脚印,三五成群来回走动,更贴切的说法是走进走出。
艾尔斯蹲下钻过黄布条,仔细观察那些足迹。
其说是鸟又显得过于粗壮,要说是龙又显得太窄,从大小来看这种生物的身高约与一般人类相同,但从足迹深度来看,这种生物的体重却又是人类的两三倍。
“干嘛蹲着,肚子痛吗?”玲宁嘲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是啦,这里有脚印。”艾尔斯急忙站起身解释。
“脚印?是那些老师的吧?”金发少女插着腰。
“老师?”
“对啊,为了不要让你这个一级院生来送死,老师都会先进去看看。”确实在之前的话题中也有说过。
“可是这些脚印看起来像是鸟……老师总不会先变成鸟再进去吧……”
“鸟?”玲宁皱了眉头。
“你看。”艾尔斯指着足迹。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能是不知道哪来的陆行鸟群跑进去觅食吧。”
“姆……是这样的吗……”红发少年双手抱胸,歪着脑袋开始沉思。
“怎么了?在挤乳沟吗?不是没有胸部吗?”这次换菲芙的声音出现在玲宁背后。
“才不是咧!”对于这种调侃,艾尔斯的反应总是令人感到满意。
“好啦好啦,是足迹的是事情对吧,老远就听到了。”菲芙一手遮着嘴露出笑意。
“反正没什么大不了啦,就算真有什么东西也早就离开了,你看,这些脚印代表他们走进去之后又走出来了不是吗?”妹妹耸了耸肩。
“是这样说没错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艾尔斯继续歪着脑袋。
“别想太多,可能又是那些老师故意留下来的线索吧,他们总是喜欢制造些没意义的东西让你想太多,有些冒险者光是想这些事情就会花上几个小时咧。”玲宁讲的像亲身经历般生动。
“干麻老是泼我冷水……”红发少年语气哀怨,不满地看向妹妹。
“你以为我是自己愿意来这里吗?要不是那个死老头……算了,越讲越气,早点进去逛完早点回去啦。”
原本想甩头就走,但又突然想起什么,玲宁开始寻找起随队牧师的踪影,却只看到一名穿戴全套盔甲的陌生男子,忍不住失礼地指着他,“那个……该不会是影吧?”
“不然还会有谁?怎么样?很帅吧?”菲芙姆指朝向影,自豪地说。
“嗯……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玲宁留下冷汗。
要说影原本给人的印象是冷漠,那披上战甲后就像随时准备作战的士兵,钉头锤跟黑木大盾都挂在身上,仿佛菲芙一个命令就准备好拔出武器大开杀戒。
冰冷的头盔转向玲宁,不久后望向艾尔斯,虽然两人没表现在脸上,但红发少年心里着实吓了一跳。
影平时总是面无表情,但可以从目光跟一举一动观察出他并非冷血之人,可是现在不但腰际挂着钉头锤,铁手套的锐角随时都准备饮血,若说没有杀戮之气绝对是骗人的。
“你们都被他帅到呆啦?不走吗?影走最前面,艾尔斯你要帮他,不要让影被怪物包围喔。”菲芙将她的牧师护卫跟艾尔斯往洞里推。
“放心啦,第一次才不会有什么怪物。”玲宁摊了摊手,不情愿地走在哥哥后面。
菲芙看着三人走下洞口斜坡,才回头调查艾尔斯所提到的足迹,不但蹲下来仔细端详,更伸手滑过表面。
“不是走进去再走出来,而是走出来再走进去……吗?”
她站起身,优雅地将指尖泥巴拍掉。
“或许会很有趣……”艾维城首席法师脸上挂着恶作剧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