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芙在卡法兰边境塔上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玲宁,要她跟伯托一起回库瑞萨尔请求支持后,影终于将布尔的计画全盘托出,包含第一次任务实习经历的幽暗地域,第二次任务实习派出的刺客,以及逮补艾尔斯后的预定计画。
  虽然半精灵少女气得想痛打牧师护卫一顿,但这件事情不应该由她来做,要也是交给影一直挂在嘴边的“草夜先生”。
  然而听完如此缜密的计画,艾维城首席法师不得不佩服这名祭司长,同时对培罗教团的评价也跌到谷底。
  根据影所知,培罗教团会将还有利用价值的罪犯囚禁在泰伦修道院以提供更多情报,他曾以见习修士的名义待过一段时间,对地理位置与建筑分布还算清楚。
  如果不眠不休长途跋涉,从卡法兰边境塔出发预计当天凌晨就能到达。
  整理完相关情报,菲芙跟影便开始动身,一边徒步前进一边拟定作战计画。
  靠着对当地的了解跟菲芙的易容法术,两人一早便顺利潜入泰伦修道院,虽然花了点时间,但影仍凭着记忆找到备用钥匙跟牢房。
  也没料到会再次碰上藤村浩野。
  “大小姐……不宜恋战……”影直接对着菲芙脑中说话,双唇微微张合却没发出声音。
  “我知道,但如果他发现艾尔斯逃狱,想不被抓回去都难。”菲芙也用相同方式回话。
  “……大小姐打算怎么做?”
  “老样子……拖延时间。”
  看着两人一来一往说着悄悄话,藤村首先看向女祭司。
  “无视人也要有个限度……报上名来,否则休怪我出手伤人。”
  菲芙突然态度一转,双手高举投降说道:“大哥且慢,我们只是两个走投无路的冒险者,看到这里有个修道院想来捞一笔,没想到才刚翻过墙就碰到你,运气真是不好。”
  “区区两个贼会有牧师袍吗?”藤村语气中充满不信任。
  “不瞒您说,这是易容法术的效果。”说完菲芙呢喃起咒语,牧师袍瞬间化成光点,宛如粉尘般消散,整个人换上一套骯脏的浅绿色旅行装束,她尴尬地说:“看。”
  黑衣男子上下打量着菲芙,投以狐疑目光。
  复印件来就是信奉太阳神培罗的牧师,牧师袍并非魔法所变,头发跟脸也只有粗略的化妆,若藤村怀疑起来只怕没办法再蒙混过去。
  换句话说,对方的注意力越集中在菲芙身上,骗局就越容易成立。
  藤村摇摇头,狠狠盯着两人。
  “你以为这种谎言我会相信?偷东西偷到监狱后面?”
  “原来这是监狱啊!我真不知道呢!还以为修道院有值钱的东西!看来我们真不适合当小偷呢!”菲芙苦笑着说。
  “哦……原来是小偷啊……我还以为是为了哪个囚犯而来的双人组咧……”藤村一边观察起男祭司的脸色一边继续说道:“例如那个毁灭兄弟会的比尔兄妹……威可那之眼的毒蛇双煞……”
  故意说出关键字来试探对手是冒险者探话的基本技俩,本来就不擅长说谎的影选择了沉默,但菲芙知道老练冒险者仍能从表情上看出端倪,现在只希望身边的男人不要在关键时刻露出破绽。
  “还有那个……菲芙蒙瑞拉跟他的牧师护卫?”
  影顿时散发出警戒气息,那是一种防卫本能,连受过多年训练的诈欺师也不见得能完全隐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藤村搓了搓下巴,闭上双眼。
  “我应该说过,如果再来妨碍,休怪我取你们小命,对吧?”再次张开时,目光已带着冷酷杀意。
  菲芙只能叹息,她解除易容法术,秀出原本亮丽的茶金色半卷发,浅绿装束也变回桃红色披肩与银白色金属护衫。
  “就说你该多练习演戏。”艾维城首席法师抽出权杖,尖端直指对手。
  “……大小姐不要强人所难。”影也跟着拿起挂在腰间的钉头锤。
  看着两人做好战斗准备,藤村浩野丝毫不为所动,但周围早已转为杀戮之气。他从暗袋中抽出两搓金黄色毛发说道:“你们知道吗?传说拔到狮子的鬃毛,就能跟他们一样勇猛。”
  两人完全没察觉藤村咏唱咒语的意图,看着狮子鬃毛化为粉尘才发现咒语已经生效,菲芙低吼着咒语,让红色灵光在汇集于权杖尖端。
  “太慢了。”
  魔法即将发射之际,黑衣人早已压低姿态用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来到施法者身后,准备一掌打在菲芙腰际。
  然而看透来势的影在千钧一发之际以盾牌挡下攻击。
  但这一掌威力超乎想象,木屑四散,钢圈扭曲,连恐爪怪都无法打破的大木盾在藤村单手之下化为废物。
  即便如此牧师护卫也没忘了反击,他举起钉头锤朝藤村脑袋上招呼。
  铁刺却停在黑衣人眼前一寸之处。
  影并非手下留情,而是藤村左手正巧掐住牧师护卫的手腕筋脉,让他再也无法动弹。
  “离开他!”菲芙快速滑步摆脱刺客威胁,反手一挥,三颗光球笔直朝黑衣人飞去。
  藤村早已料到这招,斗篷一甩便化为黑雾闪现至半精灵少女身后,却没想到魔法在空中以漂亮的弧度笔直打向自己,防不胜防地挨了一着。
  眼见刺客仍缠着菲芙,影没有犹豫立刻发起冲锋,不过在藤村四两拨千斤下一股脑撞向自己的小主人,双双跌坐在地。
  “艾维城首席法师还有点看头,但我建议你换个护卫。”看着半精灵少女跟影互相搀扶而起,刺客高举右手,让蓝色电弧环绕于掌心,迸发出慑人威压。
  “不准你说他坏话!”菲芙还没站稳,魔法飞弹已急驶而出,准确地打在藤村的胸、腹、膝盖。
  但黑衣人没有露出任何痛苦表情,反而拍拍衣裤,仿佛捻掉刚沾染衣裤上的灰尘。
  “这种小玩意虽然很准,但还不够力。”藤村虽然只是做些细微小动作,却让整个气氛越趋迥异。
  即使没有盾牌,影仍扮演好前锋,纵使现在两人都没受伤,但菲芙知道对真正的冒险者来说,胜负只在一击之间。
  “大小姐,我们没有胜算。”牧师护卫挡在主人身前,用身体护住少女。
  “我知道,无法胜!但也不能败!”
  如果转身就走,或许两人还能安然撤退,但艾尔斯绝对逃不过藤村追捕,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可能拖延,保持不败,可是在这怪物面前真有可能吗?菲芙自己也不知道。
  “你们一定在想就这样下去也不错对吧,很可惜,这是最后一击了。”
  藤村语音一断便防不胜防地朝目标弹射,不晓得是肉眼跟不上速度还是魔法效果,刺客身形看似直接从两人眼前消失。
  即使对敌人手法一无所知,战术也毫无头绪,但影始终知道自己的使命保护菲芙。
  他一刻也不犹豫地撞开半精灵少女,所见景象仿佛成为慢动作,看着藤村出现在眼前,将带着闪电的右掌以弓箭步顺着转体扭腰结合全身力量打向自己。
  下一瞬间,影宛如被攻城锤击中般,无法控制四肢的向后弹飞,在黄土上翻滚好几圈后才停止。
  可是手中兵器却不见踪影。
  藤村就像是看透了计画,右手收起拳劲同时左手朝上伸去,接住仿佛经过算计、从天而降的钉头锤。
  “哼……小聪……”
  话没说完,刺客感觉到权杖顶着后颈,理应坚硬且冰冷的金属表面如今无比炙热,有如持有者的情感。
  菲芙不知何时已闪进藤村视线死角,她将权杖抵住藤村要害,把握影用性命所换来的时间,也是唯一的攻击机会咏唱咒语。
  魔法以零距离命中,刺客后颈爆发熊熊烈火同时也引燃他的漆黑兜帽。
  藤村缓缓软倒,双膝一跪,整个身体前倾,匍匐在地。
  “这种小聪明可是会要你的命!”菲芙故作沉稳,尽管言词调侃,但语气里仍难掩愤怒,这不是她第一次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呜……”牧师护卫努力撑起身体,但除了发出微小的闷哼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半精灵少女赶紧跑向影,搀扶起身的同时检查伤势。
  腹部盔甲像是被攻城锤击中似地打出一个大洞,金属残片刺进肉中使他不断渗血,看来已经伤及内脏。
  “大小姐……还没……”牧师护卫耗尽全身力量抬起右手,穿过半精灵少女的发梢,指向那个逐渐从地上站起、宛如从死亡归来的身影。
  男人兜帽已烧成灰烬,露出漆黑杂乱的黑色短发,以及绑缚于额上、雕绘着符文、如鲜血一般艳红的头巾。
  “很棒的杀意,菲芙小妹妹。”
  半精灵少女顺着指示看向藤村,不禁打了个冷颤。
  刺客目光依旧维持冷血无情,但现在更多了份嗜杀如狂,将战斗当作无上乐趣的神情。
  有如恶魔一般。
  “离开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菲芙再次提起权杖,虽然不知道这种人还保有多少理性,但如果打起来肯定没胜算。
  藤村随性抛下钉头锤,他耸了耸肩说道:“那就来吧。”
  菲芙先是一愣,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以性命作为谈判手段是冒险者的基础,但刺客反而一点也不在乎,甚至视死如归。
  或许这就是冒险者最后的模样,菲芙这么想着。
  “大小姐……快走……我还……可以……”
  影呢喃起咒语,不断渗出鲜血的腹部顿时被绿光所包覆,伤口快速愈合。
  菲芙知道牧师护卫失去了武器跟盾牌,但他还有神术可以战斗,只要仍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他就势必会再站起来,看着这样的影,她心里有些许不舍。
  “不,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刺客话语一下,全身便激射出魔法灵光,头巾、斗篷、戒指、罩袍、手套,四周顿时充斥着杂音,所有景物在眼前不断晃动,缓缓黯淡。
  最后陷入一片漆黑。
  越是经验老道的冒险者就越常使用魔法物品战斗,战术也随着物品种类而千变万化,艾维城首席法师尽管见识过足以毁灭世界的事件,却从来没跟一次启动六种魔法物品的对手战斗过。
  “影!小心!”菲芙已经顾不得现况,本能性地扯开嗓门呼喊同伴。
  但她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仿佛失去了听觉跟视觉,如果不是双脚仍踩在泥土地上,她可能怀疑自己离开了阿卡迪亚。
  看不见敌人,看不见同伴,她就像个无助的幼儿任人宰割,不知道利刃什么时候会划向自己的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菲芙感觉到锁链缠住自己的喉咙,接着猛力一拉将她向后拖倒在地。
  半精灵少女赶紧起身,双手不断耙抓脖子,却没有碰到任何金属,宛如铁炼从一开始便不存在。
  所有异常现象都在动摇菲芙的心灵,就算知道这只不过是冒险者们破坏对方平常心的惯用手法,仍无法避免自己一步步陷入恐惧。
  还在思考如何应对之际,刺客一拳打在少女腹部,深度直达内脏,压迫使她无法呼吸,疼痛令她几乎休克。
  菲芙喘着大气,胡乱挥舞权杖攻击根本不知从来袭来、神出鬼没的藤村浩野,她不知道这种惨状还要持续多久,现在能做的只有不断挣扎,不断挣扎,直到无法挣扎。
  可是即使意识清楚,半精灵少女仍无法克服肉体上的限制,当左后腰际挨了重重一掌后,全身像是遭受强大电击,除了听觉跟视觉,连触觉也渐渐消失,如果不是口中含着血,她可能连自己是否活着都不知道。
  这不是第一次在生死关头上徘徊,当然也不希望是最后一次,只要还活着,就不能认输。
  泰伦修道院的一角被半圆形超自然黑暗所垄罩,而且安静得出奇,不但没人想靠近,也没人敢靠近。
  约莫半分钟后,漆黑球体开始崩解溃散,化为粉末随风飘逸,留下全身散发魔法灵光的黑衣人以及倒地的一男一女。
  “接下来……去确认那家伙还在不在牢里吧……”
  藤村才转身跨出前脚,后脚立刻被五指牢牢扣住。
  他虽然清楚怎么回事,对这种结果却有些意外。
  “住手,再打下去你真的会死。”
  藤村低沉的嗓音不带任何情感。
  “即使丢了小命,你也要帮助她吗?”
  刺客怒视那紧抓自己、全身瘀伤的人,手掌依然紧抓自己脚踝不放。
  “那我就成全你!”
  藤村泛起杀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抬起右脚。
  朝菲芙蒙瑞拉的脑袋重踏。
  刺客这脚如矮人战锤般以雷霆万钧之势砸下,在牢房小径发出轰然巨响。
  尘烟扬起,暴风散去。
  修士们纷纷赶来现场一探究竟。
  只见藤村仍挺立大地,身旁伏卧着金色短发的半精灵少女,以及少女头颅旁那深达三寸的脚印。
  看着菲芙半闭且无神的双眼,刺客才发现自己做了蠢事。
  “该死……原来早就昏了……没看过执念这么深的家伙……”
  他抓抓后脑,看向辽阔无际的淡蓝色天空,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那小子就交给布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