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真的吗?”
金色短发的精壮中年男性坐卓恩大宅沙发上,他披挂骑士胸甲,右手抚摸自己布满胡渣的下巴。
女儿玲宁立于一旁,懊恼地捂着脸。
在他们正对面的是个矮小地侏,红色外袍显露出此人是名施法者,胸前徽章来自库瑞萨尔法师学院。
“特尔斯,是真的,恶魔入侵法师学院,他还带着看起来像布偶的小弟们绑架了艾尔斯跟卡米拉。”
听闻恶魔跟布偶两个词,玲宁猛然抬起头,她正准备放声说些什么却被父亲制止。
“学院的应对措施呢?有通报其他人吗?”被称为特尔斯的男人皱起眉头。
“为了保护所有学生的安全已经透过魔法广播请他们不要离开卧室,还在外面游荡的人也尽速离开,除此之外还通知了培罗教团,他们说会出动光明圣谕。”
“光明圣谕只有对付恐怖行动才会派出的圣武士军团也参加的话,看来事情闹得不小”
“所以我才先来通知你。”
“我知道了,纳札,谢谢你。”特尔斯站起身,双手重重地抹了抹脸:“好!我需要准备一下,之后在学院门口跟你会合。”
“老大不要拖太久,没有学生跟导师的带领,任何人都不能进入学院。”
“嗯,你就先过去吧。”
两人点了点头,纳札便咏唱起符文,迅速跨进身旁张开的灵光之环,眨眼间消失在卓恩大宅的会客厅。
地侏前脚刚走,玲宁立刻气愤地跺脚,双手握拳地说道。
“一定是佩瑞温科游乐园那些该死的家伙!”
“虽然听你说过那些布偶原本都是恶魔,但爸爸在意的是如果只有他们入侵法师学院,纳札刚才应该会说一群布偶,而不是恶魔带着布偶小弟。”
“老爸你的意思是说有协力者?”
“嗯,他肯定是看外型就能分辨不是人类的家伙,你在艾维城有看过吗?”
“在艾维城”
话说到一半,玲宁便不再继续,她瞪大了眼睛,像是领悟什么般瞠目结舌。
“有头绪吗?”特尔斯眯起一边眼睛。
“不,应该不会”
“玲宁,任何猜想都可以。”
“或许”面对特尔斯的催促,女儿欲言又止,不断回避父亲严肃的眼神。
“你一定要告诉我,这关系到你哥哥跟卡米拉。”
直到爸爸抓住自己的手,玲宁才小声说出猜测。
“或许是弗罗克”
这个答案另特尔斯倒吸一口气,他像是被抽干了体力,整个人瘫回沙发上。
“弗罗克?他不是有契约为定吗?”男人揉了揉眉头。
“我也不知道,但他在艾维城杀过人,我”
“杀过人?”玲宁话没说完,特尔斯猛然站起身。
“对”
男人扛上盾牌拿起佩剑,他快步打开家门,回头望向女儿。
“如果他已经不受契约限制,这件事情就非同小可,剩下的我们边走边讲。”
“好。”
锁上家门后,特尔斯到荒野救助基金会的公用厩槽里牵出爱马,挂起鞍具一跃而上,他伸手将玲宁拉到后座,再一次回头望向大宅。
木造三层建筑,每一块外板都饱受风霜,不过没有任何战争留下的痕迹,是他一手设计盖起的自豪之作。
可是如今男人眼中的不是自己的家,而是传送门之战前被恶魔毁坏的三层楼基地。
最初与弗罗克一战的场所。
“好,我们走。”
听马匹呼着大气,特尔斯甩动缰绳驱使坐骑快跑前进,转眼间离开了基金会,直直跑向座落遥远西边的库瑞萨尔,玲宁也断断续续说起抵达艾维城之后发生的所有事。
库瑞萨尔不像印提诺姆那般繁华热闹,一旦过了晚餐时间大街上就不再热闹喧腾,居民安分待在住家享受天伦之乐,冒险者们则往来红灯区寻找乐趣。
至于法师学院附近,理应大声叫卖吸引年轻院生的摊贩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圣武士兵团,没有店家的人工光源,他们仅能靠微弱路灯与月光照明,即使如此,拥有百人阵仗的大队依然整齐划一,毫无例外全披挂画有太阳神圣徽的银白盔甲,全罩式头盔下的目光炯炯有神,纷纷看向带领这次战斗的指挥官。
布尔祭司长,他正与学院老师激烈地讨论。
“法师学院不是设有咒文炮塔吗?为什么恶魔还能进去?”他身穿全身盔甲,低头询问眼前的矮小侏儒。*
“因为学生跟应届毕业生可以带朋友躲过咒文炮塔的攻击,那些恶魔可能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挟持艾尔斯,用某种方法威胁他。”纳札翻阅学生手册,展示他所说的那条规则。
“这么说来那些恶魔之中应该有对学院非常了解的家伙啰?”
“或许。”侏儒耸了耸肩。
“那些恶魔的目的呢?”布尔眯起眼睛眺望高耸的法师学院塔。
“谁知道啊,他们那些脑袋里面都是犯罪的家伙一股脑地往下跑,导师们都快吓死了。”纳札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将耳屎连同指甲垢一起吹掉。
“你说往下跑?”圣职者疑惑地回头。
“嗯,往下跑。”侏儒点了点头。
“难道他们的目标是那个”
“那个?”纳札摸不着头绪地抠了抠脑袋,突然间他恍然大悟,整个人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吧这样下去会开战的啊。”
“我以为地侏都喜欢刺激。”布尔意有所指地扬起一边嘴角。
“战争可不等于刺激。”地侏没好气地吭了声:“五分钟后老大再不来,我们也没办法继续等下去。”
然而他才刚说完,远方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随金属碰撞在黑暗中快速前进,转眼间来到部队之前。
特尔斯拉紧缰绳,安抚坐骑让玲宁先踏下扣环,等女儿站稳后才飞身下马,动作流畅不拖泥带水,双脚足铠着地时发出响亮的金属碰撞声。
“纳札,布尔,状况如何?”他担忧地双眼直视两人。
“光明圣谕已经准备完毕,就等你了。”圣职者先开了口。
“进入的权限设定好了吗?”特尔斯转头望向侏儒。
“没问题,你只要拿着这个。”纳札掏出画了知识之神徽记的圆板顺手递给对方:“咒文炮塔不会攻击携带特制徽章的人,你们尽管在里面大闹吧。”
“谢谢你,纳札。”
“老师,那我呢?”玲宁跨步向前突然发难。
没等地侏拿出另ㄧ张金属片,特尔斯先回头开了口。
“你回去通知贝儿,让她在家里面好好待着不要过来。”
女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就像是明知对方正准备犯下滔天大错,说词却冠冕堂皇的震惊。
她看了看旁边的圣武士,再望向自己的老爸。
“你想做什么?”玲宁态度严肃,语气不像是家人,反而透露出些许敌意。
“救出你哥哥跟卡米拉,仅此而已。”
“骗人,为什么不让我一起进去?”
“因为你妈妈的安全也很重要,如果对方的目的不只是那两个人,而是我们一家,那么下一个会遇到危险的是贝儿。”
“喀”
玲宁咬紧牙根皱起眉头,她蹒跚退步,直到马匹立于身旁,才赶紧踏上扣环跳上坐骑,回身离去之前还对着父亲咆哮。
“他一定有理由,如果你杀了他,我会讨厌你一辈子!”
女性此话一出,为数众多的圣武士立刻整齐转头,目光毫无感情,宛如一尊又一尊的机关人。
不过玲宁就像是完全不在乎似地甩动缰绳驱马快跑,身形再次消失于街道彼端,只留下阵阵马蹄渐行渐远。
见好友女儿完全离去,布尔默默靠向特尔斯。
“难道玲宁认识其中一名嫌犯?”
“听说是在艾维城碰上,还协助他们破了案。”
“没有在第一时间把他杀了吗?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啊”
面对神色凝重的圣职者跟面面相觑的圣武士,特尔斯耸了耸肩。
“大概是那个什么库瑞萨尔式的浪漫吧,总以为能沟通的家伙都是好人。”
“老大,这句话由你来说真没说服力,以前你可是库瑞萨尔式浪漫的最佳典范。”旁边不发一语的侏儒突然吭了声。
“是吗?现在我可不觉得闯进学院的那群家伙会是什么善类。”
“我也这么认为。”布尔斜眼望向身旁高耸入云的巨塔,锐利眼神有如匕首一般锋利。
“那么还等什么呢?”
“等你下令出发啊,老大。”
特尔斯咧着嘴笑了笑。
“我已经不当老大好多年”他左手扛起大木顿,金属中心表面轻轻碰撞两名伙伴的胸口:“不过既然还愿意做兄弟,就麻烦你们再帮忙打这一仗。”
“那还用说。”
“一直如此。”
语毕,布尔转身面对圣武士军团,双手背于身后放声大喊。
“各位光明圣谕的勇士们,接下来我们将与那名从无底深渊回来的特尔斯卓恩并肩作战,请各位全力辅助他行动。”
话刚说完,特尔斯紧接着补充。
“不,我只是个想要拯救妻小之人,所以正确来说,应该是我恳请大家让我一起行动才对。”他弯腰敬礼继续说道:“如果各位不嫌弃,希望可以让我带头打前锋。”
当年约半百的中年男性挺起腰杆时,圣武士们全都将剑柄平举胸口,整齐一至地回以军礼,令这名战士感激地再次低下头。
“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见双方达成协议,布尔掏出怀中的沙钟,再看了看月色。
“时间不多了,纳札说明一下状况吧。”
侏儒点了点头,他拿起魔杖咏唱咒语,法师学院塔的缩小立体幻象没几秒便浮现于众人眼前。
“法师学院塔拥有地下五十层的巨大空间,中间是上下直通的天井,四面八方皆为院生宿舍,每一层楼之间靠楼梯衔接,那些恶魔估计正朝着最底端前进。”
“底端有什么?”特尔斯举手发问。
“底端”纳札尴尬地看了看圣武士,皱着眉头说道:“有个密室,封印了最后一道完好无损的传送门。”
“你的意思是”
“就是七年前你从无底深渊回来时使用的那个。”
地侏的回答令特尔斯倒吸口气,他捂住口鼻低头沉思,许久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所以那群恶魔的目的,是重新打开传送通道?”
“没错,如果无底深渊也有对应的传送门,那么数以万计的恶魔将从法师学院蜂涌而出,到时候库瑞萨尔首当其冲,不会再有重建的可能性。”一直不说话的布尔突然道出总结。
“不会的,西比奥已经拿自己的生命破坏无底深渊最后一道传送门。”特尔斯滴下冷汗。
“等等如果他失败了呢?”纳札提出可怕的假设。
“西比奥不会失败,这七年下来没有恶魔大举入侵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成功了吧我们甚至不敢去确定这件事。”
“要是那些恶魔用某种方法跟无底深渊取得联系,知道传送门还有打开的可能性,那么这次入侵的动机就非常充足了。”布尔补充说明。
“不,事情恐怕没这么单纯”特尔斯再次陷入思考。
恶魔为何会知道这里有传送门?他们又如何知道毕业生拥有带其他人进入学院的权限?若非长年潜伏期中,否则不可能对学院塔的结构跟路线了如指掌,甚至连最下层的密室都知道。
还有许多问题悬而未解,要是不先搞清楚状况,莽然杀进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所幸这次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因为能做到这些事情的恶魔只有一个。
弗罗克。
正是自己把这名自称恶魔将军的家伙派到法术学院长达两年之久。
倘若真如玲宁所说,他经过艾维城的风风雨雨后对阿卡迪亚产生了憎恨,于是破解契约痛下杀手,那么重新打开传送门引来恶魔大军,爆发第二次战争并非不可能。
那又为何要抓走艾尔斯跟卡米拉?
特尔斯猛然瞪大了眼睛,全身冷汗直流。
因为答案早就在七年前就已经揭晓。
弗罗克正是为了带卡米拉回无底深渊而来到阿卡迪亚。
想到这,特尔斯突然感受到强烈的杀意,他本能性地拔出长剑,回头望向法师学院塔高处。
两颗闪着白光的圆点。
秃鹰怪物眨着大眼睛,闪烁阵阵光芒看起来格外可怕。
注意到同伴的异常举动,布尔跟纳札纷纷提高警觉,与圣武士部队一起拔出武器,直指那名列为首要敌人的大恶魔。
面对比自己多上数十倍的圣武士部队,弗罗克扑扇他足以遮蔽明月的翅膀,降落在正门通往入口的主要道路上。
不同于以往轻蔑的眼神,此时此刻这头秃鹰怪物目光犹如武士般坚毅,他压低身形摆出战斗架式,慢慢抬起右爪。
掌心朝上招了招手。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手势的意思。
“放马过来。”
首先按耐不住的是圣武士部队,他们逐一高举武器,跨出步伐就准备大恶魔冲锋。
然而才踏出第一步,站在最前线的男人便横举长剑挡下他们。
“老大?”纳札不解地望向特尔斯。
战士改变右手的方向,将长剑尖端直指弗罗克。
“这是我的对手,你们的任务目标在地下。”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需要逞强,特尔斯。”布尔疑惑地看着同伴。
“我跟这家伙还有一场没打完的仗,卡米拉跟艾尔斯就交给你们了。”
“他会这么好心放我们过吗?”纳札皱起一边眉毛。
“别担心,这家伙只要能杀死我,让你们通过也无所谓。”战士看向秃鹰怪物,嘴角微微上扬:“你说是吗?”
听特尔斯如此询问,弗罗克发出鸟类恶魔那独有刺耳的奸笑,肩膀随之颤抖。
“没错,只要把他交给我,放你们下去也不是不行。”
说完他挪动身形,在大门与学院塔间让了条路。
“在我数到三之前,你们还有机会不死一兵通过这里。”
秃鹰怪物摩拳擦掌,手中利爪彼此摩擦,顿时响起吵杂的噪音。
“三”
“布尔,卡米拉跟艾尔斯就拜托你了。”
“你呢?”
“二”
“我一个人扛得住。”
“老大”
“没有时间感伤了,你们快走!”
“一”
“光明圣谕听我指挥,目标法师学院塔,全员冲刺!”
命令一出,圣武士部队立刻收起武器拔腿狂奔,连带着布尔跟纳札一起冲进高塔,仅留下战士与大恶魔四目相望。
武器的光芒在明月下闪闪发光,认真的神情在昏暗灯火下弥漫起肃杀气息。
“这次没有闲杂人等,我们终于可以分个胜负。”
弗罗克膝盖弯曲单手立于身前,摆开带有些许东方武术风格的备战姿势,锐利的爪子随时准备好划破盔甲。
“你还真是好心,就不怕计画被破坏吗?”
特尔斯微微蹲低举盾护住胸口,架出西方大陆标准的步兵战法,斜放的长剑等待时机刺进血肉。
“所以我会让你死个痛快,再回去宰了他们。”大恶魔舔着鸟喙。
“那么我便要打倒你,再去跟他们会合。”战士咬紧牙根。
他们各自跨出步伐,将彼此拉近到冲锋即可互击的距离。
下一秒,两人分别展开行动。
弗罗克踏地弹射而出,冲向那名曾经至自己于死地却没有痛下杀手的人类。
特尔斯同时迈开步伐,举剑奔往意图取自己性命的大恶魔。
时间不同,场景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一个人类一个恶魔,双方各自为了目标赌上性命。
此时此刻他们齐声吶喊,脑袋里面想着相同的两件事。
今天就要结束那场未分出胜负的战斗。
以及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卡米拉跟艾尔斯。
注1:咒文炮塔是龙与地下城中的一种魔法装置,施法者可以在装置中设置法术并指定攻击条件,之后不需任何操作便会自动攻击进入射程的任意目标,外型常制作成石像鬼、雕像等装饰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