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不过由于云层厚重的关系,天色仍是一片昏暗,使它底下的世界更显得一派凄凉,让人的心情不知不觉的郁闷起来。
  在阿芙蓉村北部,有个不甚宽广的废墟,那个废墟以前有个名字,叫作利夫镇,虽然这小镇即使到被毁灭的时候,在历史上仍然没有甚么名气,甚至在它被毁灭以后,也没有甚么人愿意留下来居住,所以在经过多年的折腾后,这废墟此刻不止变得残破,还长满了许多植物,将废墟整个包围其中。
  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废墟,今天却难得有了一点变化,在废墟里最大的房屋里,传来了一阵咬牙切齿的咒骂声,而这声音,却是从那还没被破坏的地窖里传出来的,不知已有多少年没有人出现过的地窖,此刻地面上却多了一个魔法阵,在魔法阵上头,则站着一位身着紫袍的瘦削年轻人,他正是不久前,才带着兽兵突袭阿芙蓉村,结果被费欧娜杀光兽兵的翰亚,自从受挫而归后,他就一直在这里发泄他的怒气,直到现在,他也开始觉得疲倦了,正想坐下休息,有人踏在楼梯上,使木制梯级痛苦呻吟的声音,就在这时送到他的耳中。
  翰亚警戒的站好身体,先前的一番折腾和发泄,令他的精力处于前所未有的最低点,他的兽兵,又尽数死在约克兰和费欧娜手下,不管来的人是谁,只要他比翰亚强壮,而且对翰亚抱有敌意的话,他就别想再看到雨停后的晴朗天空了。
  “不必紧张,是我。”
  或许是察觉到翰亚敌意的缘故吧,那人还没踏到地面,便向翰亚打个招呼,一从声音判断出这个人的身份,翰亚紧张的心情马上就松弛下来,心底却浮起了几分厌恶:“你来这里做甚么,我们出发前不是已经说过,你我互不干涉,各干各的事吗?”
  “我的事已经办完了。”从黑暗中走到翰亚面前的,正是在不久前,才带着兽兵夜击贝洛勒城的赫亚,这时的他,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所以我想来看看,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翰亚脸上一红,因为他不只没有将事情办妥,甚至还让兽兵全都牺牲了,和赫亚比起来,他的表现实在太差劲了,要是他不想个办法完成自己的工作,那么……一想到这里,翰亚便不寒而栗,看得赫亚关心的问了一声:“你怎么了,还好吧?”
  “不关你的事!”翰亚粗暴的回了一声,突然间,他心里念头一闪,一张脸顿时变得温和:“对了,你的兽兵状况如何?”
  虽然对翰亚突然将话题转到兽兵身上的举动略感意外,赫亚仍淡淡的回答道:“死了三头,还剩下三十头。”
  翰亚兴奋得脸上发光,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费欧娜的‘实力’,只要他带着这三十头兽兵亲身上阵,看准时机做出致命一击的话,即使是费欧娜也只能饮恨沙场……激动间,就连他的声音,也因此变得沙哑:“把它们交给我!”
  赫亚一怔道:“为甚么?”
  “你这无能的家伙,平白无故的让老师损失了那么多兽兵,竟然还敢来问我为甚么?”在心里掂量一下,觉得自己没有占错理后,翰亚说话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我不能让你因为你的无能,而导致老师的兽兵继续消减,所以我要把它们收回来,等回去了再一并交给老师。”
  事实上,翰亚心里想着的,只要他能掌握这批兽兵,并藉此立功的话,那他只要将兽兵损失的责任,一古脑儿全推到赫亚身上的话,就不必再耽心老师的褒贬问题了,话虽如此,赫亚却没有他想像中那么笨,只一呆,便回过神道:“是吗,那你的兽兵又在甚么地方呢?”
  翰亚冷冷的回答道:“你当然我派它们出去搜索那样东西了!”
  “我想事实并不如你所说那样吧,要是你的事情顺利进行的话,为甚么你刚才会在这里大发脾气?一定是有甚么事情发生了吧。”
  这一问,令翰亚被激得满脸涨红的道:“我说过了,我正派它们出去搜索那样东西,你没有权利过问我的事情,难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翰亚,现在还来得及,承认你的错误吧。”赫亚神色不变的道:“别只想着要将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那我还可以将兽兵全借给你,同样身为老师的弟子,我并不特别希望你会遭到老师的斥责。”
  一番话只将翰亚说得红了脸,想反驳,又是甚么话都说不出口,半晌后才讷讷的道:“你在胡说八道些甚么,你知道了甚么?”
  “你的两次失败,使你失去了所有的兽兵,不是吗?”
  翰亚登时哑口无言,此时的他,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显得异常狼狈:“你…你怎么知道的?你在监视我?”
  相对于翰亚的狼狈,赫亚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冷淡:“我并没有在监视你,不过……难道你忘了我相当擅长远视魔法吗?”
  翰亚马上吼道:“还敢说你不是在监视我,说,为甚么你要用魔法对着我看?”
  赫亚不为所动的道:“我只是想学习而已。”
  “胡说,你分明就是在等着看我出丑!然后把它当笑话说给每个人听,对吧?”
  赫亚也没反驳,只淡淡的道:“如果你一定要这么想的话,那也随你,总之你还是想借走我手上的兽兵吧。”
  瞧着赫亚平静的脸孔,翰亚也知道自己无法奈何得了这个家伙,因此只咬牙切齿的道:“那当然,我这次一定不会再失败了!”
  赫亚点头道:“如果是这样就好了,要是让老师知道,我们没有将最重要的事情办妥,却损失了一大批兽兵的话,我想他一定会很生气的。”
  “住口!别以为把老师搬出来,我就会怕了你!”
  “如果要我将兽兵交给你的话,可以,但我希望你这次行动能小心点,别再那么大意了。”赫亚神色不变地道:“如果你有在行动前,做好万全的准备的话,那你也不会一而再地遭到失败了,毕竟那两个人都不是我们应付不了的对手。”
  “胡说!我从来都不曾大意过,这一切全是意外而已!”
  “意外?”赫亚轻哼一声,决定在言语中带给翰亚一些打击:“第一次的意外,是因为你一直在浪费时间,没有一鼓作气击倒敌人,所以才会发生的;第二次的意外,是因为你没有在事前侦查敌人的实力,所以才会发生的,第三次呢,你准备因为犯下甚么错误,而让‘意外’把我这三十头兽兵全赔进去?”
  “住口!我告诉你,这一切全是意外,只要我动员手头上所有的兽兵,我保证那些人肯定…”
  “翰亚,你别再痴人说梦了。”赫亚轻轻地转动手上的法杖:“你连续两次的失败,已经让我们遭受非常沉重的损失,我们已经承受不了任何因为你的鲁莽举动,而遭致的失败了,我希望你别忘了,我们究竟是为甚么而来的。”
  “赫亚,你给我住口!”翰亚激动地挥舞手臂:“反正老师从一开始,就认为那些兽兵是用来牺牲的,只要我们能完成任务,就算那些兽兵死光也没关系,何况我们现在还剩下三十头兽兵,有甚么好耽心的?你给我放心好了,这回我一定可以和他们算清这笔帐!”
  “不懂得自我反省的人,是不可能会得到胜利的…”
  “我听够了,也受够了,你别以为老师喜欢你,你就可以得意忘形,告诉你,我的魔力可比你强多了!”
  “只会像野狗般叫嚣并不会为你带来任何胜利,况且老师也不是特别喜欢我…”
  赫亚说话时微微一笑,笑容里却带着三分苦涩,但翰亚却没留意到这一点,正在气头上的他,反觉得赫亚正在嘲笑他,登时勃然大怒道:“总之,这回我会随同所有兽兵全力出击,你想不被我把功劳完全抢走的话,你就跟我一块来,否则你就别再向我啰嗦了,听清楚了没?”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随便你吧,我会把兽兵全交给你,你有本事的话,就靠这三十头兽兵把你失去的面子全挣回来。”在翰亚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赫亚眼神中飞快的掠过一丝怜悯,不过说话仍平静如昔的道:“如果不行的话,你就别再回来了,你应该知道还记得老师是怎么对待失败者的吧。”
  翰亚冷冷的道:“这不劳你耽心,你只要乖乖的去向老师拍马屁就行了!”
  赫亚耸了耸肩,毫不在乎地往外走了出去,却突然回过头来,说道:“对了,根据我刚获得的消息,那样东西正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上。”
  翰亚不由一怔:“甚么小女孩?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从甚么地方得到这消息的?”
  “如果有时间过问我的事情,还不如赶快找出那东西的下落,然后带兽兵出去将那东西带回来吧,不过你得记得要恢复魔力啊,对了,我会将兽兵留在外头,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它们。”
  翰亚无言的看着赫亚离去,才愤怒的吼道:“可恶,竟然敢看不起我!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给你们看,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一定会!”
  说着说着,翰亚突然从口中吐出了一口血,但他却没有因此而把他的咒骂声停止下来,反而骂得更大声了,走在梯级上的赫亚只听得微微叹息一声,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地窖。
  不久后,赫亚走入废墟里的一个破屋里,奇怪的是,在这残缺破旧的古屋里,竟然摆着一个和周围显得格格不入的崭新水缸,里头还装满了水。
  赫亚迳自走到水缸前,右手轻轻在水面上抹了一会,激起阵阵波纹,等过了一会后,一副清晰的影像才随着水面恢复稳定,而展现在赫亚面前,那是一个不知道装了多少书的书房,在那前面,则坐着一位正拿着书捧读的老者,这才微微躬身,恭敬地道:“老师,我已经完成了你的吩咐,翰亚现在正如你所说的,准备亲自带所有兽兵出击了,我估计他今天就会再度出击了,因为我想他可能会用些手段来让他的魔力迅速恢复。”
  “你做得很好。”老人不屑的冷笑道:“那种不自量力的蠢材,到现在还看不清敌人和自己的差距,看来他除了当一颗弃子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更适合他发挥才能的东西了吧,总之,你要随时做好准备,一等他输了,就马上出击,一定要把事情妥妥当当的完成,然后把贤者之石带回来,明白吗?”
  “赫亚知道,老师请放心吧。”
  “我一向对你非常放心,这次也不例外,期待你的好消息。”
  “是。”
  赫亚一把话说完,水面已恢复成原来空无一切的样子,而赫亚在那儿沉默地凝立了一会后,才转身走出房外,只留下一声沉重的叹息在那儿回转不休,仿佛是在为翰亚未来的命运感到悲哀似的……
  “老头,该醒了,你已经睡了一个小时啦。”
  由于一直被约克兰抓着肩头猛摇的关系,德瑞克被逼张开惺忪的睡眼,从原本就不怎么好的睡眠里苏醒过来,口齿不清的道:“我睡了一个小时啦,真有那么久吗?”
  “不然你以为睡了多久啦?快醒!”伴随这声而来的,是约克兰在德瑞克脸上揍的一拳,虽然拳劲不很重,却够让德瑞克清醒过来了。
  “好痛,你在干甚么啊?”
  只见约克兰站在他面前,嘴边带着一丝讥讽般的微笑道:“我还要问你呢,天都已经亮了,你还要睡到甚么时候啊?”
  德瑞克用力的挥手,烦躁的道:“天甚么时候亮都没有关系,因为我根本没有在天黑时睡过!”
  约克兰刻意打了声呵欠:“死老头,我也是彻夜未眠,怎么就没看我像你这么累?”
  德瑞克大叫一声:“那是因为你还年轻,可我已经老了。”
  约克兰丝毫不理会他的抗议,懒洋洋的道:“废话少说,总之我已经额外给你三十分钟的睡眠了,再给你睡下去的话,你可要死在这里了。”
  “胡说八道,为甚么我继续睡就会死在这里?”
  “因为我会杀了你,怎样,这个回答够完美了吧?”
  “……”德瑞克沉默着,没有回答。
  “怎么,我看你似乎还有话想说哩,其实你也不必这么怕我,你是雇主,我是佣兵,你有甚么话,就大胆的说出来嘛,我敢不听你的吗?”
  德瑞克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敢!”
  “……”
  这回轮到约克兰沉默了,德瑞克则嘿然笑道:“怎么,我有说错了吗?”
  约克兰冷哼一声:“就是没有说错才令人生气,起来,上路了!”
  “我知道了,你这么紧张做甚么?”至此德瑞克一叹道:“唉,为甚么我当初会那么冲动,请来一个黑暗佣兵当保镳啊?”
  “问你自己吧,这又不是我要的,尤其那个女人竟然有办法找到我们,气死我了,为甚么你当初不雇用多点佣兵来保护你回去?”
  “你以为想雇用就能雇用吗?目前还在古夫王国里流荡的佣兵,根本就只剩下那么几个,而且还越来越少出现了,你以为现在还是那种只要出任务,随手就可以捞出一大把佣兵的时代啊?那是你在做梦,没有战争,就没有佣兵出头的时机,你听懂了没?”
  约克兰停下脚步,回头道:“老头,你在暗示些甚么?”
  “暗示?没有,我甚么都没有暗示。”
  “是吗?”约克兰淡笑着回身道:“那我就姑且相信你的话吧。”
  德瑞克一笑,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将约克兰拉拢入梅蒂那复国军的念头,不过他知道,眼下还不是拉拢约克兰的时候,所以他只略略暗示了一下,就飞快的绕过话题,反正只要时机成熟的话,以后自然还有机会的。
  突然间,约克兰扑着将德瑞克按在地面,德瑞克正想叫骂,数根羽箭已从他们头顶飞掠过去,刺在他们身后的树干上。
  德瑞克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又遇上了甚么人?”
  约克兰按着他的头,小心翼翼的拔剑跪坐起来,苦笑道:“不知道,不过我们肯定是碰上麻烦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准时把你叫醒才对。”
  “呜~~~”一阵仿佛鸟兽鸣叫,细听下却不是那回事的声音,持续不断在森林中回荡起来,霎时间,两人只觉这种声音如波浪般,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涌来,听得他们好不难受,不一会,他们听到了一阵从草坡里传来的窸窣声,换作平时,他们可能将这当作野兽在林中奔走的声音,而忽略过去,不过在这时候,他们对这声音都只有一个相同的看法──有人正以他们为目标而行动着。
  两人对望一眼,他们俩都是曾经历过许多大小战役的人,不需言语,就知道该采取甚么行动了。
  约克兰轻拍一下胸口,藉此问德瑞克的身体是否能支持他进行接下来的活动,德瑞克则向约克兰竖起大拇指,示意自己没问题,又将手掌在颈项处划了一下,结果约克兰摇摇头,表示不要滥开杀戒,然后再没看他,德瑞克也知道他的意思:可以展开行动了。
  目标一确定,德瑞克就迅速采取行动,趁约克兰还暴露在敌人视线里的时候,悄悄往最近的一个人声传来处爬去。
  在德瑞克行动的同时,约克兰也装作被那声音困扰似的,不知所措的四处乱转,只偶尔躲过敌人的攻击,每每展开反击,却又次次落空,显得更加狼狈。
  这时候,约克兰已逐渐远离德瑞克目标,只要敌人会因此松懈戒心的话,德瑞克就有机会将敌人擒到手中了,他也实在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这里埋伏,又为了甚么而要突袭他们,难道除了费欧娜外,还有更多的赏金猎人也要来追捕德瑞克吗?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的话,那可不妙了啊。
  这时约克兰只见德瑞克向他打了一个暗号,示意随时可以动手,他马上大喝一声,挥剑冲入林中,不过很快就退了出来,同时德瑞克也展开了行动,只见他突然从草丛中冒出头来,从左侧向他的敌人扑去,那人初时也被德瑞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很快就举起手中的短剑,准备应战,只可惜德瑞克的长棍先一步打在他手腕上,再要设法反击时,德瑞克早一棍敲在他后颈,用的劲力恰好只让他觉得全身一麻,就无力的跌在地面,德瑞克连忙赶在其他敌人来到前,将他拖到约克兰所在的地方,等约克兰亲手箍着他颈项,使他无法呼吸后,德瑞克才放下长棍,在一边不住喘气。
  “呜”的声音突然静止了,当这个人落入约克兰德瑞克两人手中后,沉默便同时降临在他们身上,但这情况也同样落在约克兰两人身上,当他们真正发现,被他们抓着的,原来是个除了兽皮短裤和绑在身上的短弓箭筒,就甚么都没穿,脸上身上却还画着一些奇怪花纹的小伙子后,他们脑际就像被甚么东西炸开似的轰然作响,然后被冻结起来,来来去去就只剩下两个字在回荡。
  在拉希亚大陆上,有一种人,他们不信奉玛拉比亚山供奉的众神,也不视被封印起来的魔族为他们的主人,他们信奉的,是那些随处可见的东西,那可能是一头动物,也可能是一种矿石,或许是一片云,或许是一棵树,总之,他们将他们所信奉的东西,雕刻成图腾来供奉,视它为神,并以它的名字,做为他们一族的名字。
  在他们当中,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通常也没有文字,语言也相当粗糙;他们通常都相当崇尚自然,却也崇尚武力,只要和他们战斗过的人们,都不能不对他们的本领感到折服,幸好他们多数只在某一区域流窜,只要没有发生太过可怕的天灾人祸,通常都不会主动离开那个区域。人们对他们的存在,可以说是又爱,又恨,因为只要他们存在的话,附近就肯定不会有盗贼盘踞,因为这些人,通常都不会容许有人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中,做出违反他们戒律的举动,否则便视同对他们的神,以及他们的亵渎,他们会像暴风一样,将被他们视为敌人从大地扫除乾净,所以盗贼一知道他们接近,除非对自己有十足的自信,否则通常都会先远远逃开,免得哪天遇上了这些瘟神。
  但不知道为甚么,他们不管和甚么种族,都能良善友好的来往,据说就连高傲的妖精、倔强的矮人,以及压根不将人类放在眼里的龙族,都能和他们和睦共处,可他们对人类,却始终抱着深刻的仇视或厌恶,所以多数以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来拒绝与其他人类的交往,偶尔才将一些人类敬如上宾,不过从来都没有人能知道他们择友的条件是甚么,而且他们只要一个发怒──即使起因可能只是来自一件极细微的小事,他们就会马上像暴风一样席卷而来,由于他们战力强横,而且悍不畏死的关系,就连一国军队,也不敢轻攫其锋,以免遭到比这些人更惨重千百倍的伤害。
  没有人知道,拉希亚大陆上为甚么会有这种人的存在,也不知道他们是以甚么想法来行事的,只知道,人们一向把他们统称为──蛮族。
  一知道他们现在面对的敌人,就是连军队都不敢招惹的角色以后,两人的心情,此刻只低落得比遇见那天的狼群好些,只是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对了,看那蛮人,却是满脸倔强,一副不怕自己被杀的模样,只叽哩咕噜的不知道在向他们说些甚么,令他们大感头痛,不杀,他随时就会往他们捅上一刀;杀了,可就和这些蛮族结下深仇。
  约克兰用手肘捅了德瑞克一下,低声道:“老头,你在这里住得比较久,知不知道这些蛮人是哪一族的,知不知道他们现在为甚么一直没出声,最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办法和他们沟通?”
  德瑞克没好气的道:“你当我是谁啊?我只知道,在古夫王国里流窜的蛮族至少有五个,还有他们里面应该有个族长,有个祭司或者智者,也可能是长老……”
  “废话,这种事情我也知道。”约克兰低骂一声后,无奈的做出结论:“总之你知道的不会比我多就对了吧?”
  德瑞克不好意思的道:“至少……我知道这国家里至少有五种蛮族…”
  约克兰怀疑的瞄了他一眼:“你说的是至少,不是只有,你真的知道古夫王国里有几个蛮族吗?”
  “我…”德瑞克张口想要申辩些甚么,最终却垂头丧气的道:“当然不知道。”
  约克兰对他的表现丝毫不感意外的道:“我就知道你会有这种答案。”
  “好了,别闹了,现在该怎么办?”
  约克兰把手一摊,很甘脆的表示自己的想法:“我要知道的话,还会在这里和你开玩笑吗?”
  德瑞克摇头失笑道:“真是负责任的回答啊……”
  “总之,这下可真的是倒霉倒得透顶啦,哈哈,这是甚么世界啊,为甚么我偏偏会遇到这种事啊?”
  德瑞克用力一挥手:“算了吧,现在埋怨这些是于事无补的……”
  “我当然知道这是于事无补的。”约克兰说完又是一声长叹:“不过要是不埋怨一下的话,那我的心情怎么能好起来?”
  德瑞克也跟着他叹了一声:“你就算希望自己的心情好起来,也拜托你挑一挑场合吧,这是可以开玩笑的时候吗?”
  “我只知道,现在要是不开玩笑的话,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开玩笑了。”约克兰低笑道:“所以你说我怎么能不把握最后的机会来开玩笑呢?”
  “你……”德瑞克仿佛想说些话,最终也只摇头苦笑,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可以的话,当然是想办法逃走了。”在指出这相当明显的事实后,约克兰神情间就蒙上了一层用疑惑和苦恼编织成的薄纱,就连从他口中发出来的声音,也因为受到这层薄纱的洗礼,而无可避免的蒙上了相同的色彩:“不过一来我们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他们却比我们熟悉这个地方;二来我们也已经被他们包围住了,要突围嘛,嘿嘿,如果我们人数再多几倍的话,或许还有机会办到吧。”
  “不突围的话,难道在这里等死不成?”德瑞克冷哼一声,指着被他们制服的蛮人道:“我想过了,用这小子当肉盾,或许还有机会杀出一条血路。”
  约克兰立刻予于否决:“除非我们能飞,不然你最好收起你的建议,我们现在面对的是蛮人耶,如果他们想要将我们杀死的话,你以为他们会顾忌这个家伙吗?”
  德瑞克连忙道:“我知道是这种想法没有太多可能性的支持,可是……蛮人之间,通常都有相当大的差异,或许我们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却是可能的呢?”
  “或许吧,不过我总觉得可能性实在太低了点……就算习俗不同,蛮人始终还是蛮人哪,我想本质上是没有多大差别的。”
  德瑞克泄气的道:“那就当我没说过好了……还有其他办法吗?”
  约克兰突然放松箍着那人的双手,在德瑞克诧异的眼神中,约克兰只将那蛮人的短弓箭筒向外丢去后,约克兰便让他站起身子,将他往外推去,挥手示意他离开,只见他神情间也流露出和德瑞克同等的无所适从,谨慎的走了几步,发现约克兰当真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后,才说了几句他们听不懂的话,随即从森林中消失。
  直到这时候,德瑞克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不可置信的道:“你…你知道你自己在做甚么吗?”
  “我当然知道了,不过是把一个蛮人放走而已嘛,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德瑞克问道:“你为甚么要这么做,而且……你确定这么做适当吗?”
  “我只是觉得将他留在这里,对我们没有半点好处而已。”约克兰对此只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道:“至于适不适当的问题嘛……你问我,我问谁啊?”
  德瑞克呻吟一声,他已经被忧虑和烦恼给击垮了:“别告诉我你甚么都没想过就做了…”
  约克兰无情的给了他一个打击:“这有甚么不可以的?”
  “是没甚么不可以的,但……”德瑞克说到这里,心里突然有种再说也没有用的感觉,不由深深一叹,低头道:“算了,当我没说过,你爱做甚么就做甚么吧。”
  “没有就行了,你少啰嗦行不行?”约克兰抢白了一句,才疲惫的道:“不过我们现在也只能赌一把了,反正多一个他少一个他,对我们根本一点影响也没有,放了他回去,或许他们还会觉得我们对他们没有恶意,你说是吗?”
  “可也不该这么轻易的就把人放回去吧?至少……我们也应该拿他来逞逞威风才行啊。”
  约克兰冷冷的道:“你以为你是在战场上拿战俘示威啊?对蛮人逞威风……这种话大概只有你这种人才说得出来。”
  “或许情况有点不同,但道理总是一样的。”
  “我只怕逞完威风,下一刻就要丢性命了。”
  德瑞克嘿然道:“你以为我不知道?”
  约克兰意外的道:“既然你知道,为甚么你还要提出这种馊主意?”
  “有做点甚么,总比甚么都没做来得好吧?”德瑞克直盯约克兰,沉稳的道:“这难道不是你一向来的作风吗?”
  “或许是吧……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我实在缺乏将自己的作风贯彻到底的决心。”约克兰苦笑道:“别忘了,我们都已经累了,就算我们只需要应付十几位敌人,我们也未必应付得了……总而言之,我现在不想战斗,人哪,偶尔也要向命运屈服吧。”
  “身为佣兵,怎么可以只遇到少许挫折,就想着要放弃了?年轻人,我们可是神的子民,只要我们不放弃的话,祂一定会指引我们,让我们走向充满希望的光明大道……”
  “够了,怎么你的话越说就越像那些只懂得叫人信奉神来打救的僧侣啊?”
  德瑞克苦笑道:“实不相瞒,我曾为了掩藏身份,而当了一段世界的僧侣。”
  “哦?”约克兰大感兴趣的道:“那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吧。”
  德瑞克苦恼的道:“现在不是听故事的时候吧?”
  出乎意料的,约克兰坚决的做出回应道:“你错了,现在正是听故事的时候。”
  德瑞克一怔,问道:“为甚么?”
  “因为你应该是死定了。”
  约克兰的回答,当场令德瑞克气得说不出话来,等过了一会,才气呼呼的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等着在那个世界听我的故事吧。”
  “这可不行。”
  德瑞克大叫道:“为甚么不行?”
  “你会死,并不代表我也会死,就是这么简单。”
  德瑞克眼神一亮,充满期望的道:“你想到逃出去的办法了?”
  “我想那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德瑞克差点就要吼了起来:“你这家伙,少在那儿消遣我了,说,你心里究竟在打着甚么主意?”
  “你误会了,我是真的没有办法逃出去,我只是相信自己不会死而已,怎么,难道这么想也有错吗?”
  “是吗?”德瑞克按捺着怒气道:“那你有可能让我不会死吗?”
  “这个嘛……”约克兰沉吟了一会,笑道:“我想死神多数不会答应我的要求吧?”
  德瑞克哪里知道约克兰那段和死神相会的经历,所以才能说出这种旁人无法理解的话来,看着约克兰若无其事的模样,他心中料定约克兰已经有了办法,只是故意不说出来吊他胃口,因此也不着急,轻松的笑道:“是吗?那就请你帮我向他美言几句吧。”
  “先声明,我不肯定他会听我的话。”由于没将注意力集中在德瑞克身上的关系,约克兰也不知道,他和德瑞克之间的认知有多大的差别,因此只随意回了一声,才道:“干完这趟,我就要退休了,我实在不是个当佣兵的料啊。”
  由于心里有着错误认知的关系,尽管从林中传来的声音,显示着蛮人不断向他们接近的事实,德瑞克仍然淡定的道:“为甚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我最近好像都在走霉运啊,要是我继续在这行混下去,就算死神保佑,我迟早也会被人粉身碎骨,瞧,他们这不就要来带我们回去吃了吗。”
  笑谈间,蛮人已接近得再也掩饰不了身形,一看两人都是懒散的坐在地面交谈,武器也早收了起来时,他们互相对望的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讶色,紧接着,他们也就向两人一涌而上……
  谁也没有留意到,当约克兰和德瑞克被人五花大绑起来的时候,雨,终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