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经过长途而且快速的奔跑,约克兰终于成功甩下那头被激怒的野牛,此刻的他,只觉双腿就像灌满了铅,每走一步都觉得相当辛苦,不过和他身旁的费欧娜比起来,这点辛苦又算不了甚么了,由于受到过多的震荡,在她身上已经有些伤口爆裂开来,鲜血染红了绷带,几乎将她剩余的气力剥夺殆尽,虽然硬咬着牙,却止不住那粗重的呼吸声,激烈起伏的胸口,将她的痛楚清楚显示在约克兰面前,但她已连诅咒这一切的力气都失去了。
“你……没事……吧?”
费欧娜吃力的摇摇头,细细的血丝,却从她嘴角涔涔流出,教约克兰看了大吃一惊,正想采取甚么措施时,费欧娜突然张开嘴巴,鲜血也跟着在空中飞扬,要不是约克兰及时将她紧紧搂着,她已跌在地面,接着约克兰才发现,紧紧皱着眉头的费欧娜,其实早已出气多,入气少了,惊吓之余,连忙将莉耶放在地面,用空出来的手拍打费欧娜脸颊,同时也加紧输入斗气,来提振费欧娜的生命力:“喂,笨女人,你可别睡着哪,醒来,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场决斗,要是你不履约的话,这场决斗就是你输了。”
“你……休……想。”虽然声音微弱得几近毫不可闻,依然足以令约克兰放下了这块心头大石:“你…永…远…都…别……想…胜…过……我。”
费欧娜熟悉的倔强言语,令约克兰大大松口气之余,难掩的喜悦也跟着从心底涌现:“那就用你的生命,来让我见识你的决心吧。”
“我……会……的。”费欧娜看着约克兰,似乎还想说话,但约克兰除了咳嗽声外,甚么都听不到,于是约克兰便温言劝道:“别想再说了,你先睡一觉吧,等你的身体比较好一点,再告诉我你想说的话吧。”
费欧娜无力的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呼吸才慢慢趋向平缓,终于,进入了梦乡。
“这个女人……”在尽可能不惊动她的情况下,约克兰将费欧娜抱了起来,先向同样被他放在地面的莉耶道歉一声,便带着费欧娜往一旁的草地走去,将她放在一处比较平坦的地域上,又回头来将莉耶放在费欧娜身边,才坐在一旁的大石上,既然没有别人可以倚靠,纵然他心中万千不愿,也只好主动挑起最辛苦的差事办了。
再过一会,日光便将消逝,希望待会的夜晚,不会将噩运带到他们身边吧,虽然说……他早已对此不抱任何期望了。
“别绝望得太早啊。”
约克兰抬头,向没现出形迹的男人埋怨道:“你甚么都没做,当然能说得这么好听。”
“你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吧,你以为我甚么都没做,其实我也做了不少事。”
“是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因为我从来不曾要求你们感谢我,所以你会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从你一向来的表现,我不相信你的话,也是理所当然的。”
“先别说那种话,我倒很想知道,接下来的路,你要怎么继续走下去?虽然我之前已经帮你们缩短路程了,可你的行为,却让她的情况恶化到这种程度……”
“我也没想过事情会变得这样啊,谁晓得那头牛生起气来,会变得那么可怕啊?”一想到费欧娜的情况,即使约克兰,也难免感到内疚,如果说莉耶的意外,是他实力再强十倍,也无力制止的意外;那费欧娜的意外,便是只要他态度认真点,就绝不可能会发生的意外,对此他实在难辞其疚,可他为甚么就是认真不起来呢?
“你太缺乏危机会意识了。”渊一针见血的道:“别以为你有近乎不死的身躯,你就可以任意妄为,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规律是连神也不应该违背的,例如生与死,光与暗……要不是你的存在,属于神只少数能违反的规律之一,你不会有机会活到现在,即使如此,帮助你的那位神明,也得费不少心力,才能修补因为你而造成的破坏,将规律重新导回平衡……”
听渊唠叨啰嗦的说了一大堆,却始终没有进入正题,约克兰不由烦躁起来:“你到底想说甚么?”
“除了你之外,死神没有能力阻止其他人进入冥界,因为这是祂也不该违反的规律,你可以因为死神和你的关系,而随意处置你的生命,但别忘了,你没有权利将你对待生命的态度,用在其他人身上。”虽然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语气,却十足令约克兰感受到,当他在说这些话时,他究竟有多认真:“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做出这个建议,自己想想,再决定你未来的态度吧,否则不管你做甚么决定,用了多少决心,你的态度终将把你身边的人引上绝路。”
“谢谢你的建言,我会试着改变态度。”由于渊的语气实在太认真了,约克兰也正容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吗?”
“等你到了流浪者之碑再说吧。”
“为甚么你要我到那个地方?”
“为甚么啊……你到了那儿不就知道了?”说完,渊就再也没有了声息,约克兰苦笑一声,没再说话,虽然他不知道渊的用意何在,不过他既然一定要他这么做的话,他除了依言照办,似乎也没更好的方法了。
希望那家伙不会故意陷害他们吧。
日光将尽,夕阳将赫亚的影子,从地面长长拉出,当赫亚心中默数到‘二二七一’这个数字时,他睁开眼睛,远视术为他带来了期望中的消息,一个男人左手抱着小女孩,右手揽着一位少女,步履沉重,仿佛他正在为了追自己的影子,而拼命前行,可每走一步,影子就离自己远一步,到了最后,除了绝望之外,甚么都没追到。
赫亚为自己多余的想像笑了起来,同时也感到奇怪:为甚么来的只有这三个人,那个老头,以及那令人深深忌惮的渊.维洛亚呢?为甚么那位力足以对抗兽兵的少女,此刻却是一副虚弱的模样,看起来就连步行的气力也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甚么人,或者甚么东西,能在渊那个可怕的人物面前,将那少女伤成这种程度?莫非这是他们用来迷惑敌人的技俩?
赫亚摇头,否决这个想法,因为这么做没有意义,那么他所见到的一切,全是真实罗?可为何他想不出,这一切是如何造成的……难道说,渊和这些人决裂,所以他们才会失去了那个老人,而那位少女也因此身负重伤?
赫亚再度摇头,虽然这个说法大致上说得过去,可还是有些不通之处……无论如何,这是个好机会,他已经见识过新兽兵的威力,他能肯定,就算没有自癒能力,要对付那个男人,还是件绰绰有余的事,更何况在他身上还多了那两件负累?
等他确定,这些人已接近至他该有所行动的范围内后,赫亚浮了起来,随着他打出手势,三头庞然大物从地底冒起,一张口,便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乍看之下,它们除了身形较为庞大,基本上和第三形态的兽兵并无分别,不过只要有留心观察的话,就能发现,在它们的毛发下,有着鳞片般的肌肤,随着阳光闪闪生辉。它们的一对眼珠,映现着如水波般不断流动的光彩;呼吸声宛如火龙吐息,沉重粗暴,令人听了,就会打从心底感到不自在。
当赫亚领着这些兽兵,朝远方的人们奔去时,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应该还没被用掉的第三形态兽兵,现在究竟到甚么地方去了?之前说要亲自动手的老师,又为何直到此刻都不见踪影,只由他来应付敌人呢?
看来今天的事,似乎还别有内情呢……念及此处,赫亚决定将一切思绪抛在脑后,朝约克兰等人飞去,只要事情能顺利进展,那么……今天就会是他们最后一次接触了。
老人从冥想中回过神来,在他身边,十二头第三形态的兽兵,正以相等的距离,将他围在圈子中心,十二对充满杀气的眼神,并不集中在老人身上,而是正在空中飘浮着的某个人身上,但他看起来,就像浮在水面似的,载浮载沉,不断改变位置。
老人睁开眼睛,用平常得不像用来对待敌人的口吻说话:“解除你的幻像吧,我知道你在甚么地方。”
“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这些假像能蒙蔽你的眼睛。”幻像如跌落地面的镜子,粉碎成满地尘埃,而渊狂放不羁的笑声,也声声不绝的从四周传来:“既然你敢向我挑战,那我希望,你起码具备能看出我位置的眼力,做得到吗?”
老人抬起右臂,嘴边展露难得的笑意:“你是指…战斗已经开始了吗?”
渊从他指着的方向现出身形,用同等欢畅的笑声做出回应:“当然不,这只是一种测试。”
虽然老人难得的笑容尚未褪色,冰冷的语气,却令笑容多了几分火气:“看得出,你有些问题想问,说吧。”
“你是谁?”渊单刀直入的道:“或许我该这么问,请问你是七大魔导师里的哪一位?”
老人停止笑容,仍然不发一言,渊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自顾自的道:“你是男人,所以不可能是娜塔茜或歌妮碧丝,你不会是达尼斯,和你比起来,他还算年轻多了,也不会是奥丁,没有魔法能消除龙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我估计你没有向兰卡斯王国效忠,所以……你到底是已经失踪的夏赫拉,还是拉法特王国宫廷魔导师拉哈凯斯,又或者是其他没被魔导公会纪录在案的魔法师?”
老人开口了,语气仍旧平静:“为甚么你不试着从我的记忆寻找答案?”
渊大笑道:“魔法师的灵魂犹如海之针,我不会浪费多余的气力,来做这种无意义的行为,但我已经猜到你的名字了,拉哈凯斯.鲁.哈尔,我实在很好奇,身为拉法特宫廷首席魔法师的你,为何会带着这些奇怪的东西,离开皇宫来这里做些奇怪的事?”
被揭穿身份的拉哈凯斯仍未动容,或许,漫长的时间,使他忘了人类原来可以有其他表情吧:“你是怎么猜中的?”
“仅凭个人能力,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直对这些怪物加以改进,更何况大量制造?这么一来,可能的人选就只剩下娜塔茜、你,或者兰卡斯的毕斯特了,但他们不可能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擅自越境进入拉法特,因此我们只剩一个结论……除非你的名字没有被列在魔导公会里头,但我们都知道,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说得好。”老人轻轻的拍打手掌,毫无掩饰的表示对渊的赞赏:“既然你揭穿了我的身份,那我也要在此,向你传达我王,艾俄洛甫斯十三世的意思。”
渊的声音显得有点讶异,又有点好奇:“拉法特的杀戮王……他有甚么话能对我说?”
老人肃容道:“只要你愿意依附我国,我王愿意赦免你在拉法特内犯下的一切罪行,并封你为伯爵,甚至派兵帮你攻占阿尔特斯教国,以及帮你追捕列比渥斯,然后你的子孙,也将永远在国内保有尊荣显赫的地位,这是我王对你的敬意,希望你不要推辞。”
“看得出,你们曾在我的过去下了一番苦功,而且我也不能否认,你们的提议对我确实有相当程度的诱惑,但这不足够,想要我发誓效忠的话,这还不够,除非……你们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问吧。”
“为甚么你们会想攻打阿尔特斯,难道你们不怕因此成为世界公敌?”
“得你一人,胜比千军万马,不论做甚么都是值得的,更何况我王早已不能忍受,阿尔特斯凌驾于任何王权之上的势力了。”
“你们不怕诸神震怒,降祸于你们?”
“我相信你是最不耽心这个问题的人,否则你当初也不会与教国为敌了。”
“我没有与他们为敌。”
“是吗?那么……那位被教国以‘逆神者’相称,至今仍以高价追捕的你,和他们究竟是甚么关系?”
“我没有与他们为敌。”渊重覆了这句话后,才将之前未宣诸于口的下半句话说了出来:“是他们选择了与我为敌,我只是被逼无奈,才出手扞卫我的生命而已。”
“总而言之,教国不会是你的朋友,更何况……那位列比渥斯先生,也不是凭你一个人的能力就能找到的。”
渊反唇相讥道:“难道你们就有能力,将一位亡灵法师找出来吗?”
“是的,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行踪,只要你愿意为我王效力,你可以马上将他找出来。”
“我还有一个问题。”渊一本正经的道:“难道你们不怕我会为你们的命运带来黑暗吗?”
“‘逆神者’常有所保留,却不欺骗──这是我耳闻的传说,我相信这是真实的。”
“废话少说,我看你这次离开王宫的真正目的,还是在于贤者之石吧,不过我不明白,身为大魔导师的你,为甚么还要执着于这种东西呢?”
“因为我需要它来帮我成为神。”老者用平淡缓缓诉说,仿佛他的野心,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尽管我拥有了近乎无限的魔力,寿命也因此比常人更多了许多,但这不够……再长的寿命也有尽时,再庞大的魔力,也会因为过度使用而乾凅……我需要真正无限的魔力和寿命,还有青春……只要我无法摆脱人体的束缚,我迟早会回归尘土,我不想让这成为我的结局,我要将我的名字,永永远远的流传下去……所以我需要贤者之石,只有这个东西,才能帮我摆脱人体的束缚,成为新的神只……身为‘逆神者’的你,想必能理解我的感受吧。”
“我能理解,但不会帮你。”渊的话浇熄了老者眼中的狂热:“这世界的神已经够多了,多一个少一个对我根本没有意义。”
“就算如此,也请你不要阻扰我的行动。”老者眼中透中阴冷的光芒,说道:“我不想和你交手,但我无论如何,都要得到贤者之石,谁敢阻止我,我就会杀了谁。”
“你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释放流浪者之碑的力量,配合这些畜牲和你的能力来把我击败吧?”渊呵呵笑道:“可惜你实在太小看我了,我有那么容易被杀吗?”
老者眼中透出强大的自信,傲然道:“我听说你曾是列比渥斯的手下败将。”
“同样的事情,不会在我身上发生第二次,慢着。”渊出声制止老人的行动后,说道:“我还不想和你交手,不如我们用你派出去的人,和你要对付的那些人来当赌注,在这里玩一场吧,如果你的人嬴了,我不只不会再管这件事,我也将会答应,归属于拉法特王的圣名前,以及为你效力;要是我的人嬴了,你只需要离开这里,选择改天再来找我们,或者直接在这里和我交手,如何?”
老人沉吟一会,发现不论事情如何发展,对他都相当有利,因此答应了渊的提议:“只要你确定,你没有错估你伙伴实力的话,我答应你。”
“你以为我错估了甚么?”
“一个不中用的剑士,一个无法战斗的赏金猎人,你以为在我的学生和兽兵面前,他们派得上用场吗?”
渊纵声大笑道:“如果不能的话,你以为我会答应这项赌博吗?”
“你凭甚么这么有自信?”
“凭你把一个人想简单了。”
“谁?”
“约克兰,也就是那个不中用的剑士。”
拉哈凯斯表示了身为宫廷首席魔法师的傲气:“我曾观察过他,他是不错,但顶多只能和第三形态的兽兵抗衡,现在跟在我学生身边的,却是第四形态的兽兵,就算我的学生只带一头过去,他也应付不了,更何况我的学生也会视情况,向那些人施展他的魔法?”
“昨天以前的他,或许不会是你那些兽兵的对手,可现在不同。”
“我看不出有甚么不同。”
“因为他的改变来自内心。”渊用平静,但略带戏谑的口吻道:“他是个失去记忆的人,你该知道,失去了记忆,也就等于失去一部份的灵魂,残缺的灵魂,使他以往都处在不完全的人格下,不管他口口声声说这东西对他有多重要,怎么认为失去这个人会对他造成沉重的打击,事实上他根本不在乎这一切……失去部份灵魂的他,既不求生,也不求死,做甚么事都只在享受乐趣,却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拼死一战的斗志,对事情的不重视,让他自然而然的放弃了力量,所以你才会看不起他,因为你观察的他,不过是个颓废,而且弱小的剑士而已,但现在不同了。”
渊说完后便陷入沉默,没有说话,虽然拉哈凯斯知道,渊这么做,只是为了引他发问,才继续做出解释,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渊不想说的话,他也不可能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用读心术或自白术来对付他,因此道:“甚么不同?”
“他有了责任,以及应该保护的对像。”拉哈凯斯可以从声音中听出,渊的声音带着细细的喜悦:“这都是能激起他求生意志的感觉,只要他有这种感觉,不管遇到甚么样的强敌,他都会并力死战,并爆发出以往难及……不,或许我应该说,他会因此重拾他以往的力量,届时你就会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强了。”
“不过是个流浪佣兵,能有多强的本领?”拉哈凯斯闭上眼睛,仿佛胜卷在握:“更何况,你以为求生意志能将战力上的差距,弥补到甚么程度?”
“不是弥补,求生意志将帮助他,把力量爆发至你派出去的人们无法对付的境界。”
“是吗,那就让时间来证明我们之间的对错吧。”
“我相信胜利女神的天秤,绝对不会朝你的方向倾斜。”
“希望如此。”
说完,两人之间便陷入深深的沉默中,此刻,他们的深思已经来到约克兰等人头上,在约克兰等人意想不到的情况下,从旁观看他们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