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以后,你有甚么打算?”
  当约克兰喝到第三杯酒时,渊提出了这个问题,令约克兰放下酒杯,沉思,没有说话。
  首先出声的是渊,如今开口打破沉默的,依然是渊:“没有目标吗,还是有甚么东西放不下?”
  “如果莉耶同意的话,我想找个地方安顿她,然后去一个地方,如果她不愿意的话,我只好辛苦点,努力保护她了。”约克兰摇摇头,倒酒,喝了下去。
  对原本想在约克兰和费欧娜的关系上大作文章的渊来说,约克兰的回答,确实颇出他的意料之外,因此他沉默一会,问道:“你有甚么目标?”
  约克兰轻哼一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目标?”
  “因为我知道你。”不待他反驳,渊继续说道:“莉耶于你,已经是种责任,如果你没有要做,而且你自己确知相当危险的事,你不会带她学习技艺,也不会想要将她安顿在甚么地方。”
  约克兰没有回答,只笑了起来:“你这懂得看透人心的魔鬼,有时候还真是危险哪…”
  渊抗议道:“你明明知道,我现在没有刺探你的心。”
  “那不重要。”约克兰喝下第五杯酒,笑道:“重要的是,你问了,我答了,对你,对我,又会有甚么好处?”
  “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你会不会有好处,我只知道,这么做起码能满足我的好奇心。”
  这是个牵强的理由,但约克兰显然并不在意,他喝下第六杯酒,然后说出他的目标:“我要找一个人,还要到个地方,前者目标渺茫,后者非常凶险,但它毕竟有迹可寻,所以我想先到那个地方,然后再去找那个人。”
  “你要找甚么人?”渊对约克兰想要去的地方,丝毫不感兴趣,或许对他而言,所有‘危险的地方’,连基本的吸引条件都没有吧,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约克兰的回答竟会来得如此爽快,而内容也如此的令他瞠目结舌:“我也不知道。”
  正当渊还在努力消化这句话的时候,约克兰也跟着对他的话,做出令渊头皮发麻的补充:“我只知道,她是一个女孩,曾与我相处过,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现在的长相,也不肯定她大概是在甚么地方…对我来说,一切都太模糊了。”
  “你失去了过往的记忆?”
  约克兰用不逊于渊语气的疑惑道:“是啊,你不知道?”
  “我说过了,我从不过度刺探他人内心,那是不道德的。”
  “唷,看不出你还知道何谓道德,我还以为你从出生开始,就忘了这个词该怎么用呢。”
  “我想我对这个词的理解,总会比某个佣兵来得高些。”结束了反射动作后,渊才切入正题,向约克兰发出警告:“记忆等若灵魂,失去记忆者,灵魂亦已受损,一不小心,便将失去心智…”渊看约克兰仍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便为自己的话做出补充:“也就是说,你可能变成像小孩一样无知,可能像疯子一样活在虚幻的世界里,也可能像白痴一样,从此甚么都不知道…”
  拿着酒杯的手停在空中,渊的说明,终于让约克兰色变:“没那么严重吧?”
  “我何必骗你?灵魂受损,本来就不是件好玩的事。”看到约克兰总算认真起来,渊才继续道:“我只听说过,有两种办法可以修补受损的灵魂,第一,是到玛拉比亚山上的圣瀑,用圣水洗涤身体,然后由大神官用特殊的咒文为你修补灵魂,但那也将意味着,该大神官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无法再施用任何神力,所以…”
  “通常只有地位特殊的人,才能获得神殿的帮助吧?我的地位那么低,他们怎么可能帮我?”约克兰挥挥手,仿佛这么做,就能将心中的烦躁一扫而空:“第二个方法呢?”
  “相信你不会想用…请一位亡灵巫师,或对灵魂有高深研究的黑魔导师,依你灵魂损坏的部份,而去屠杀一定数量的人,搜集他们的灵魂,制成一些古怪的东西,然后用来修补你的灵魂,算是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做法,只是对死去的人有点不好意思而已。但这两种做法,都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你将永远得不回你的过去,不管发生了甚么事,见到了甚么人,记忆也不会浮现…”
  “别说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了,如果不能得回记忆的话,说甚么也是白搭。”
  渊的语气显得有点惊异:“你不怕后果吗?”
  “既然失去记忆,就代表灵魂有所损伤,那就算这个人的灵魂被补充了,失去部份记忆的他,生命依然是不完整的…与其怎么都不完整,我宁可拼着在我发疯之前,先设法找回我的记忆再说。”说完,约克兰便从容的喝起酒来,仿佛刚才说的,只是不值得留意的琐事。
  “如果事情有这么容易就好了,还是你有寻回记忆的线索?”
  “有,但是很少。”约克兰很坦承的回答,事实上,曾在他记忆中出现的人,也只有那两个女孩,对他而已,找出这两人的机会,同等渺茫,但他总觉得,在诺曼迪商会开户口的那个女孩,对他比较重要,而且每当他想起那个红袍少女时,心里总会涌起一丝丝的痛苦,因此他一直没想过要将那红袍少女找出来,不过在听到渊的‘灵魂受损说’后,他的心里开始动摇了──或许,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的过去,他都应该将她找出来…可是,他该到甚么地方找她呢?
  答案,恐怕就和那位开户口的女孩一样:目前还没有线索。
  “既然有线索的话,那还好一点。”这时约克兰终于相信,渊并没有时时刻刻刺探他的心思,否则他就不会这么说了,毕竟,他手头上有的线索,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约克兰将杯子放在指头上旋转,哼声道:“不管有没有线索,我的事都和你没有关系吧?我不认为你会没事帮我寻找线索…”
  “人总要设法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嘛,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约克兰不理他,问道:“我倒是没问过你,今天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我不觉得我和费欧娜在今天后,依然会一块上路哦。”
  “这个嘛…”渊将尾音拉了很长,才歉然说道:“我还没决定哩,给我多点时间考虑吧。”
  “随便你怎么考虑,不过我先说声,我不欢迎你跟我一道上路。”
  “我会将你的意见做为考量,但我不保证,结果将尽如人意。”
  “你要是敢跟着我,我就宰了你。”
  “空泛的威胁,对我是起不了作用的,如果想让我重视你的威胁,你起码也该拿出相应的实力给我看吧。”
  “你小看我?”约克兰说话,眼中不带丝毫笑意。
  “要是你能击败那女人,我将在你发出威胁的时候,稍微注意你的偷袭。”
  “你这家伙,说话还真够不客气。”笑意重新回到约克兰眼中,他大口喝了一杯酒,不耐烦的道:“话说回来,那个女人怎么还不下来啊,洗个澡,难道真要那么久的时间吗?”
  渊没好气的道:“我又不是女人,怎么可能知道答案?”
  约克兰闻言,放下酒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渊,惹得渊也觉得有点不自在起来:“你在干嘛?”
  约克兰用相当正经的口吻道:“我在想…你有没有洗澡过啊?”
  “请恕我无法回答这种涉及个人隐私的问题。”
  “别这样嘛,你有时也该满足我的好奇心呀。”
  “下次吧,我下次一定会告诉你答案。”
  “你这么做,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你们这两个大男人,嘀嘀咕咕的在那说些甚么啊?”约克兰还待追问,费欧娜的声音,却巧合的在这瞬间响起,约克兰回头看去,只见费欧娜正带着莉耶,朝他们走来。或许是为了待会出门逛街,以及夜里款待雅茵的关系吧,此刻的费欧娜,穿着和以往略有不同,用一条长裤,将她的美腿全收了起来。
  约克兰淡哼,回道:“托了你的福,我们已经迟到了。”
  费欧娜毫不留情的在他头上一敲:“对啊,你还坐在这里愣着干嘛,还不快起身?别让人家久等了。”
  “现在迟的人是你耶…”约克兰一边埋怨,一边起身,结果又挨了费欧娜一拳:“有时间说废话,不如赶快带路去我们约定的地方吧!”
  “我带路哦…”约克兰这才想起,由于费欧娜这些日子一直待在房内休养的关系,因此对这座小镇,可说是一无所知,远比不上已经在镇上混过一段时日的他,霎时间,一种得意的感觉从心底涌上,使他推开疼痛的感觉,哈哈大笑着往门口走去。
  费欧娜疑惑的朝渊望去:“他不会是疯了吧?”
  “天晓得?”渊淡淡一笑,说了声“待会见”,便消失不见。
  “真是的,为甚么男人都是些奇怪的动物?”一阵牢骚后,费欧娜低头,朝莉耶笑道:“我们走吧。”
  莉耶没有回声,只微微点头,费欧娜一笑,带着她朝约克兰追去,很快的,他们三人的背影,就在阳光照耀下,悄悄融合为一…
  艳阳高照,徐风和煦,一群人正在不甚宽广的庭院中忙进忙出,刚搬进这大房子的他们,此刻正为了整顿这家被人废弃已久的房屋而忙碌着。
  看在外人眼里,只以为这些人是从甚么地方搬迁过来的富商,将这房子购置成别院后,便派他们的人前来打理。浑然不知这些人其实就是大陆上,声名颇着的‘月下独行骑士团’,否则的话,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充满好奇的在附近指指点点了。
  与约克兰分别后,他们又游荡了一会,才来到这个地方,原本还想干一两件大案,才离开玛法王国,岂知克罗西雅突然买下这座房子,看样子似乎是准备在此定居一段时候,虽然团员们都为团长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感到奇怪,但他们对克罗西雅的信任,却让他们毫无保留的接受这个命令。
  当全团人都在忙碌的这个时候,贵为副团长的野上獠四郎,此刻却坐在后院一角的假山后面,拿着一把小刀,全心全意的在雕着一个小木偶,每当他右手一晃,银白色的光芒便从木块上飞掠过去,却不曾带来任何血光,只让木偶的轮廓越来越清楚,可见他掌握刀刃的技巧,已经到了相当纯熟的地步。
  “野上,我正到处找你呢。”克罗西雅猛地出现,野上獠四郎却没半分惊异,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知道,克罗西雅能轻易凭尼莫斯的能力,找到他想找到的人──除非这个人距离他们太远,或者有能力摆脱尼莫斯的探查。
  克罗西雅在野上獠四郎身边坐下,专心看着他的雕刻,直到野上獠四郎终于停住刀势,一个栩栩如生的老人面貌,也跟着出现时,克罗西雅才笑问道:“这个人看起来挺有霸气的,应该是个骁勇善战的贵族吧…他是谁?”
  野上獠四郎长呼一口气,答道:“他是我在东瀛时的主君,在他的全盛时期,曾统治东瀛的南方,拥有全东瀛最强的兵力和财力。”
  克罗西雅微微一笑,没有详细追问,却道:“你还在想那件事吗?”
  野上獠四郎沉默一会,终于点头。
  “既然你还这么关心以前的同伴,为甚么你那时不答应和他们一块离开?”
  克罗西雅指的是,前些时候,突然有个东瀛人找上野上獠四郎,邀请他在某个时候和他们会面商量一件重要事情的那件事,当时他收下了那封信,却没有给予明确的答覆。如今听克罗西雅提起,野上獠四郎眉宇间登时现出一丝苦涩,但他最终摇头,说出自己终究没有赴约的原因:“不管怎么样,当北条家彻底灭亡的时候,一切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就算大家重聚在一块,又有甚么意义呢?”
  克罗西雅轻轻笑出声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又怎么会请人去找那小子呢?”
  “还是瞒不过你。”克罗西雅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野上獠四郎则泛出苦笑,应道:“虽然那小子的本领不高,但要是他们需要帮忙的话,他多少也能出点力…”
  “你漏说了一点,虽然那小子本领不高,也不算太聪明,但他总算还值得信赖,至少,他就没想过要背叛谁。”至此,克罗西雅脸色陡地一沉,喃喃道:“当然这也可能是他还没有背叛我们的必要。”野上獠四郎尚未来得及回应,克罗西雅便自失笑:“我也想太多了,照那小子的性格来说,应该也不会主动让别人知道我们和他有关系吧…不过你不去,真的不后悔吗?”
  “如果北条家还有继承人的话,我可能会去。”野上獠四郎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往事:“但一切早就结束了,我亲眼看着北条大人杀光家人,然后放火自焚…北条家不可能还会有人继承了。现在,我只需要等那小子将消息传回来,让我知道他们为甚么还要聚会,那就够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不多说了。”克罗西雅起身,在野上獠四郎肩膀轻拍一下,笑道:“你也不要在这里待太久了,待会一块过来办事吧,不然今晚的宴会,可就没有你的份了。”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克罗西雅听了,没有回话,只呵呵大笑,便自离去。
  瞧着克罗西雅离开,野上獠四郎又朝那木雕看了一会,重重一叹,将它摆在地面,然后离去,再没回头看上一眼。
  在约克兰的带路下,一行三人,很快就来到他们和雅茵约定的地方,教人诧异的是,理应正在那等待他们的雅茵,此刻却不知所踪。
  约克兰左顾右视,试图在人群中找出雅茵的身影,最终却一无所得:“奇怪,她到哪去了?”
  费欧娜斜眼看着约克兰,充满怀疑的道:“你确定是这个地方吗?会不会是你到错地方了?”
  “你啊…就不能偶尔相信一下我吗?”约克兰的反应,看起来就比当面挨了费欧娜一拳还难看,造成这一点的赏金猎人,则在连声冷哼中,发出杀伤力绝对不容忽视的言语:“偶尔可以啦,但恐怕无法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随便你说好了。”约克兰赌气的道:“反正我笨得只能记着这个地方,如果你不满意的话,就自己想办法找出我们约定的地方吧。”
  “唷唷,生气啦?”眼看约克兰别过头去,没理会她,原本还想说笑几声的费欧娜登时泄了气,淡哼一声:“算了,反正男人就是这么没风度的东西。”
  约克兰只听得啼笑皆非,忍不住反击道:“就算找遍全世界,只怕也找不到多少能对你有风度的男人了,和其他人比起来,我的态度已经算好了。”
  “要是你算好的话,就没几个人算得坏了。”费欧娜双眼一翻,举出难以辩驳的例子:“渊就比你有风度多了。”
  “我想,能让那家伙失去风度的人,应该比能对你有风度的男人还少啊…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会拿那家伙来当例子,我能不能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定义风度这两个字的啊?”
  “自己买本字典来查这个字的意思吧,笨蛋。”费欧娜将视线从苦笑着的约克兰脸上抽离,开始从人群中搜索雅茵的存在:“笨蛋,你想想看,为甚么时间过了这么久,雅茵小姐却还没到?”
  又在岔开话题了…约克兰苦笑,却依然在回答费欧娜的问题:“肯定是你让她等太久了,所以她一怒之下,就先离开了。”
  “正经点,别说这种不可能的事。”费欧娜瞪了约克兰一眼,大有‘她又不是你’的意思在内,约克兰没办法,便做出第二个假设:“或许在她出门之前,有个病人上门了,所以她现在正在忙…”
  “嗯,这么说就比较合理了,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应该会请人过来,通知我们一声才对啊。”
  “这么说也对啦,既然她不可能会迷路的话…”费欧娜听着,忍不住骂了一声“废话”,但约克兰装作没听见,继续道:“那她会不会是碰到意外了?”
  “要是她出了甚么意外,这个镇不可能会这么平静。”即使在这些日子中,都不曾真正和镇上的人打交道,费欧娜仍然能知道,雅茵在镇民的心目中,有着如何的地位,因此她想也不想,就否决了这个理由,并叫约克兰继续做出假设:“下一个。”
  “一直在这假设也不是办法,我看我们还是先去把她找出来,直接问她更好吧。”
  “打从认识你以来,我第一次觉得你的话,原来也有几分道理。”费欧娜连连点头,突然就笑了起来,仿佛她之前一直苦忍笑意,直到此刻,才忍不住爆发似的:“那么,这件事就麻烦你了,我想她就在附近,麻烦你去将她找出来吧,我和莉耶会在这里等你。”
  霎时间,约克兰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冤大头。
  由于约克兰神色有异,结果惹得费欧娜轻哼一声,说道:“怎么,你不想做吗?”
  约克兰向后跳开,笑道:“这怎么可能呢?我马上就去。”说完,立刻就头也不回,钻入人群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眼看约克兰失去踪影,费欧娜本来带着笑意的脸孔陡然一冷,右手紧握。
  渊的声音响起:“是谁惹怒了我们的费欧娜大小姐啊?”不等费欧娜回答,渊已用暧昧的语气,说些挑战费欧娜理智极限的话:“让我来猜一猜吧,在我们的大小姐心情变坏之前,她正在和一个男人聊天,而这男人,虽然并不可靠,本领也不高明,更没太过好的运气,但这样的他,却辛辛苦苦的带着我们的大小姐,赶到这个城镇求医,而且对我们大小姐说的话,几乎都是象徵性的反抗一下,就会照着她的意思去做,为甚么这样的他,却会引起我们大小姐的愤怒呢?能不能请大小姐解释一下?”
  这时费欧娜正带莉耶到一边坐着,等她让莉耶坐好后,赫然发现,渊正坐在她身边,陶醉的表情,令人觉得他似乎正在享受午后的阳光。从他的模样,根本无法想像,他其实是全身瘫痪,连一根小指头都没办法动一下的人。但这样的他,却连费欧娜这种级数的武者,也没在这样的距离下将他击败的自信。
  “那你又是谁?你的力量,究竟是从甚么地方得来的?”
  对于渊的问话,费欧娜只用压得极低的声音回了一句,只因她相信,即使她说话完全不带声音,这个男人,也有办法‘听’到她的说话,而渊的表现,也证明她的疑问并没有错,仿佛早知她会说甚么似的,费欧娜语音甫落,渊的声音已接了上去:“我美丽而且可爱的小姐啊,这个世界,总是丑恶的,有些道理虽然正确,但在真正应用时,它却不会是我们该选择的真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总需要为自己保留一些秘密,否则的话,这段感情,就会像水上的月亮一样,虽然美丽,却容易粉碎…”
  “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不想让我继续问下去就对了吧?”对渊那些不知所云的话,费欧娜只轻哼一声,反驳道:“既然你自己也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需要一定的秘密来联系,那你又为甚么要问些我不想回答的事情?”
  “因为我或许可以帮你解决一个,你想解决,却不知如何下手的问题。”
  “我真正需要的,是你的安静。”费欧娜凝视着身边的男人,淡淡道:“你知道吗?我只要一听到你那些无聊的话,头就会在痛…”
  “真的有这种怪病?那我得马上去请雅茵小姐过来,帮你检查身体才行,免得病情恶化了,会对你造成不良影响。”渊一声惊呼,随即消失无踪,快得费欧娜连脸色都来不及有所变化,当场呆着,过了一会,才摇头叹道:“真是呆子。”
  “我才不是呆子呢。”
  突然从耳旁响起的声音,吓了费欧娜一跳,几乎就要挥出拳头,若非她及时察觉,发声的人就是刚才消失的渊,而及时收回拳头的话,或许甚么东西就要因此遭殃了吧?
  费欧娜轻哼一声,连眼角也没有看向他一眼:“如果你不是呆子的话,那你肯定就是白痴了。”
  渊自信满满的道:“就算我是白痴,也是个比任何天才都聪明的白痴。”
  费欧娜听不下去,便转向身旁的莉耶,说道:“莉耶,以后长大后,一定要好好努力哦,不然的话,就会变得像这位怪哥哥一样,整天说些没人懂的疯话了。”
  渊一本正经的道:“这就是你不懂了,在很多时候,人们说的疯话,其实是有意义的,只是当时的人无法理解这些话的意义而已…”
  “你凭甚么说这种话?你该不会是以为,你是摩端.甘贝拉再世吧?”
  “摩端.甘贝拉?”渊的语气中,满是说不出的惊讶,令费欧娜一怔,思索着自己是否说错了甚么话,才听渊用嗤之以鼻的口吻道:“没想到…你竟然拿那个被火烧死的小角色,来和这个英俊勇敢睿智的我来比较,难道说,我的存在价值真的就这么渺小吗?呜…我…我实在太伤心了。”
  渊神色不变,却在低声呜咽的声音,只将旁边的费欧娜刺激得毛骨悚然,不由骂道:“吵死了,别再用那种恶心的方式说话!”
  “那我们就说点正经的东西吧。”渊立刻收起那些奇怪的声音,淡淡道:“告诉我吧,为甚么你刚才会生气?”
  “怎么,难道我就不能生气吗?在这世上的每个人哪,要是不适时发泄一下自己的怒气,就会…”
  “你自己也知道,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不让费欧娜再有转寰余地,渊一字一顿,企图将每个声音都敲入她的心中:“我想知道的是,为甚么你会为那小子的行为生气?从头到尾,他可没亏待过你,甚至可以说,他对你实在太好了,我就没见过,他会对其他人这么言听计从…”
  “就是因为太好了,我才生气。”一说到这件事,费欧娜再度握紧原本已开始放松的拳头,咬牙道:“我从来不曾给过他任何好处,而且就算他帮了我那么多,我也不会想报答甚么。他也知道这一点,可为甚么他还要对我这么好?不论我怎么刺激,怎么挑拨,他还是…”说到最后,费欧娜激动得简直就像一头受了伤的猛兽:“我实在不明白,他为甚么会这样…我实在讨厌这么会忍气吞声,完全没有自己立场的家伙…他应该不是这种人才对啊,为甚么…在我面前的他,偏偏就是这副德性?”
  “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你不愿意去想。”
  费欧娜一愕,难得的侧头沉思着。正因如此,她才没发现,当她思考的时候,渊将一直紧闭着的眼皮,打开了一条缝,用深紫色的猫瞳打量着她,看起来十分诡异。
  “那个女人究竟到了甚么地方啊?”当约克兰从人群中穿梭出来后,他忍不住叹了一声,考虑着是否该用更有效率的方法,来将她找出来了。
  “约克兰先生,请别回头,你还记得野上獠四郎先生吗?是他派我来向你传话的。”刻意压低的苍老声音,使约克兰打消爬上屋顶,居高临下搜索雅茵的计划。原想疾速回身的他,在听到野上獠四郎的名字后,便打消了原意,装作在附近的小摊子中看点东西,聆听他的说话:“请你原谅我们的唐突,事实上,我们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和你接触,但情势实在不妙,只好请你将就一下。”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约克兰知道,那个向他说话的人,正慢慢移近自己,然后走到自己身边,看着另一个摊子中的东西。约克兰几经努力,成功在不会被人察觉的情况下,用眼角余光看了那人一眼,发现那是一个身高只及他腰部的矮老头,凌乱的头发和浓长的胡须,使他的面目难以辩认,却也显得毫不起眼,感觉上就是那种,即使走过他身边,也不会察觉得到的类型。
  约克兰诈作东西掉下,伏下身子,趁机问了一声:“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会让他请你来找我?”
  “别误会,如果可以的话,野上团长其实也想亲自过来处理这件事情,但他现在在玛法,时间上实在赶不及,又听说你就在这附近,就要我来找你了。”那老人拿起一样东西,仔细端详了一会,再轻轻放回,同时右脚也不经意的朝约克兰凑去,一个小包裹,也跟着从他裤管滑了出来,很快就被约克兰收入怀中。
  约克兰收好地图,站起身来:“所有事情都在这东西上了吗?”
  “目前所知道的,就是野上团长要你去地图上的位置,和一些人碰面,看以你的能力,有甚么能帮得上他们的地方,再由你酌情处理。事成之后,野上团长会付你合理的报酬。”
  刚转过身子的约克兰,闻言一皱眉头:“就这么简单的事情,有必要弄得这么鬼祟吗?”
  那老头笑了笑,丝毫不以为意的道:“详细的情况,就连野上团长也不清楚。幸运的话,那只是一件小事,只要出席听他们说些话,再传达给他就行;麻烦的话…就得请你马上将事情通知他,然后在他来到之前,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了。”
  “既然连是甚么事情都不知道的话,根本没有理由将事情弄得这么鬼祟吧?”那老人很清楚的感觉到,在约克兰盯着他背部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以及淡淡的杀意:“如果是野上獠四郎那家伙,他一定还有甚么理由,才会叫你来这么做的吧,你说是吗?”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真不愧是克罗西雅稍微看重的年轻人。”那老人嘿然一笑,朝另一个摊子缓步走去:“野上团长交待过,如果你没坚持在这种事上追问下去的话,那我就不必将他的看法告诉你了…”他偷看了明明十分在意,却强作不在乎的约克兰一眼,拼命忍着笑意:“事实上,就连野上团长本身,也不很肯定为甚么要这么做。真要分析理由的话,大概就是他的直觉,以及一些不该有的焦虑吧,毕竟他和那些人已经有很多年不曾见面了,如今突然就说要集会,只怕多少,也会有些麻烦在内,所以他才要在集会的地方附近,找个可以信赖,而且本领不差的人帮他出席那个集会。”
  “所以就找上我了?”约克兰苦涩一笑,摇头道:“那家伙还真是懂得利用人哪…”
  “身为一个佣兵,受人钱财,替人办事,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我又没说一定要接这个工作,佣兵对工作也是有选择权的吧?”约克兰低声唠叨一会,发现那个老头正挤入人群,怎么看都是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连忙向他身后走去,等与他擦身而过时,才快速问了一声:“为甚么今天才找我?”
  “因为地图和野上团长的亲笔信,都是今天早上才送到的,先生。虽然魔法可以快速传递讯息,但情报的搜集,还有鸽子带着东西飞翔的时间,可都不是一两天里可以解决的事啊。”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约克兰说着就转了个方向,并道:“回去帮我向那家伙传句话,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帮他完成事情;但要是事情太棘手的话,我就要准备逃啦。”
  “我一定会如实转达。”这句话后,那老人就完全失去了声息,即使约克兰回头,也无法从人群中将他找出来。
  ‘看来在去北方之前,我又多了一件事情可做啦…’确认怀中地图的存在后,约克兰猛地想起,他还身负将雅茵找出来的任务,再看天色,更是暗自叫糟。没想到他和那老头只是谈了一些话,竟然让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却连雅茵的影子都没见到,要是他就这么回去的话,只怕少不了被费欧娜修理一顿了。
  总之,他还是得尽力才行。
  约克兰抬起头来,刚才被那老人的出现打断的行动,终于就要付诸实行了。
  费欧娜搔搔头发,终于不满的道:“我还是想不出为甚么,到底答案是甚么?”
  看她想了那么久,最后只得出这结论,渊心中泛起荒诞的感觉,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真的不知道?你没有再想想?”
  费欧娜扫视他一眼,那眼神,看起来就像在看着甚么怪物:“要是想得出的话,我还这么头痛做甚么?我可不喜欢虐待自己。”
  笑意从渊心底涌起,但他忍着没发作出来,只淡淡说道:“那小子心底,其实挺敬重有本领的人,尤其像你这种年轻有本领的人。如果你当初,是在和人决斗的情况下受伤,他才不会费心力将你送来这里,顶多在一开始的时候,请那位链金术师救回你性命就算了。”
  渊刻意忽略没说的是,其实在旅途中,约克兰已开始将她当作朋友来看待了,只是口头上不愿承认而已,不过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费欧娜身上。另外,约克兰会这么做,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只是费欧娜既然没办法猜透,渊就想将它保留起来,看费欧娜甚么时候才能发现。想到这里,恶作剧般的笑意,跟着从渊心头涌起。
  “原来如此,要是你没说,我真看不出那家伙原来有强者情结哪。”费欧娜得意的笑出声来,接着又锁起眉头:“话说回来,叫那笨蛋找个人,他倒是跑到哪里去了,这么久都不见人影?”
  ‘不过是半小时而已嘛…’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渊当然不会傻得将心里的话,朝一向蛮不讲理的费欧娜和盘托出,因此他只微嗯几声,用略为附和,又不偏离事实的方式道:“他究竟到甚么地方去了呢?”
  “管他到甚么地方去了,要是他回来时,没有带着雅茵小姐一起过来的话,我就要揍他!”看着费欧娜摩拳擦掌时的兴奋模样,任谁都不会怀疑她言语的真实性。为了明哲保身,渊决定保持沉默,并在心中祝福约克兰,却没想到,约克兰此刻正碰上野上獠四郎派来的人,而将雅茵的事抛到一边了。
  “费欧娜小姐,渊先生。”雅茵的声音传来,与声音一块朝他们而来的雅茵,正上气不接下气的奔跑着,人还未到,已忙不迭的道歉:“对不起,刚才在我要出门的时候,亨利先生正好过来拜访,和我谈了些医学上的东西,所以拖延了出门时间,对了,约克兰先生到哪去了?”
  ‘没想到那家伙竟然没有认错地方,早知如此,就应该直接去她住的地方找她才对…’费欧娜按着心中懊恼,强自打个哈哈,说道:“那家伙啊,他说反正也是闲着,就先去逛街了。”
  雅茵现出悔意:“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迟到的话…”
  费欧娜心中叫糟,连忙用更响亮的笑声,打断雅茵的话:“安心啦,那家伙只是坐不住,喜欢到处跑而已,我们别理那笨蛋,先去逛逛吧。”
  雅茵一怔:“可是…约克兰先生他…”
  费欧娜一摆手:“别理那笨蛋,我看他,现在八成躲在甚么地方看女人吧?等他的话,不知得等到甚么时候才能等到他呢,我们先走吧,待会看到他时再拉他回来就行了。”
  雅茵有点犹豫,渊更是心中苦笑,暗忖要是约克兰知道,费欧娜这么轻易就将他抛在一旁的话,不知道会有甚么感想?看来他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你说谁躲着偷看女人啊?”在爬上高处,意外发现雅茵正匆匆赶来,因此第一时间赶回来的约克兰,刚好就把费欧娜的话全听在耳中。虽然他表面上,仍是一副带着微笑,吊儿郎当的模样,但渊却知道,当他听到费欧娜那番话的时候,他眼中曾闪过甚么程度的怒意。
  “要你在忙碌的时候,陪我们这些闲人逛街,我实在过意不去…”一见约克兰赶回,费欧娜脸色一变,接着便拼命向约克兰打眼色,暗示他说话小心点。虽然约克兰仍然气在头上,但见费欧娜这模样,他也只哼了一声,便和颜悦色的朝雅茵笑道,让渊看了,也暗中为约克兰的涵养功夫喝一声采。一直默不作声的莉耶则眉头一皱,但很快就舒展开来,循声朝约克兰走去。这一刹,约克兰的怒气消失无踪,小心牵着莉耶。
  “请别这样说,其实我刚好也想来透透气…”
  雅茵还待再说,费欧娜已打断她的话:“好啦,我们走吧,再这么说下去,天就要黑啦。”
  不由分说,费欧娜便将不知所措的雅茵拖得往市集走去。
  瞧着她的背影,约克兰不由摇头,渊则取笑道:“怎么,开始后悔当初要救这女人了吗?”
  “也没甚么后悔不后悔的。”约克兰一声苦笑,也带着莉耶跟着前头两个女人走去:“但这女人确实比我想像中更难应付啊…”
  渊低声笑道:“如果她好应付的话,你还会为她做这么多事吗?”
  由于渊的声音并不清晰,因此约克兰回过头来,问道:“你说甚么?”
  “不,没甚么,总之今晚见了。”渊嘿然一笑,从约克兰面前消失踪影,让约克兰在心底暗骂几声,却听费欧娜的呼唤声传了过来:“那个笨蛋,你还楞在那儿做甚么?还不快给我过来?”
  “这个疯女人还真喜欢使唤人。”约克兰低声咒骂一下,继而现出苦笑,不论费欧娜怎么麻烦,这终究也是他自找的,只要他当初对费欧娜置之不理的话,现在又怎么落到这种田地?
  一声失笑,约克兰将莉耶放在肩上,一边用温和的语音,向莉耶介绍这市集中的景像,一边也努力排开人群,朝费欧娜两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