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晴朗无云,凉风习习,一位少女却坐在湖边,嘟着小嘴,随手摸到一块小石头,便将它抛入水中,泛起一圈圈的波纹。
“乖女儿啊,你在哪里啊,爸爸来找你了。”
当这熟悉而且温和的声音,从背后的树林传出来时,少女脸上不见喜色,只哼了一声,拿起一块比较大的石头,用力抛入湖中。
“乖女儿啊,为甚么在这里都不应爸爸一声?”石头尚未落入水中,宽广的身影,已为少女遮挡了阳光,使她免于日光曝晒。少女却不领情,往另一方移去,但她身子一动,在她身后的人也立刻移动脚步,不论她怎么努力,始终无法逸出阴影的笼罩范围外。
屡试无功后,少女猛地回过头来,怒气冲冲的道:“爸,你回去啦。”
那人哭笑不得的道:“女儿啊,虽然你长大了,可你好歹也要帮你老爸想想吧。你老爸这么老了,又只有你一个宝贝女儿,你叫他怎么放心,将你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
“我才不管你呢。”
少女说完便回过头去,她的父亲则无奈的苦笑着,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身为‘月下独行骑士团’团长的他,向来深受教皇室商会人员痛恨,在他的人生中,也有一大半是在危险中渡过的。可不论他遇上甚么样的强敌,面临甚么样的危机,他都不曾皱一皱眉头,总能在危难中稳定伙伴的心情,从而解决问题。
可在他唯一的女儿兰妮雅面前,这一切都失去了效用,也只有在这时候,他才不是那个令人闻名丧胆的大盗,而是一个溺爱女儿的父亲。事实上,从几天前开始,他已发现兰妮雅正为着不明理由生气了,只是自己正忙着打点东西,所以得等到今天,才能来和兰妮雅交谈,但兰妮雅的反应却教他暗叫不妙,直觉感到事情不妙,却不知问题出在何处。
“我的好女儿啊,爸爸究竟做甚么事让你生气了?快点说出来吧,爸爸听了马上改。”
听了他的话,兰妮雅依旧沉默不语,等克罗西雅说了一堆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内容的话后,她才闷闷回了一句:“你为甚么要买房子?”
克罗西雅一怔,他千想万想,都不明白兰妮雅为甚么突然会蹦出这个问题,不由停顿了一会,才道:“因为大伙这些年来都不曾好好休息过,所以我才想让大伙放个假,在这段时间里快活一会,再重新上路…这有甚么不妥吗?”
兰妮雅身子一震,随即抱着双腿,愤怒的道:“少骗我了,你明明是想把人家留在这里吧?”
尽管克罗西雅怎么都想不出,他买个房子让大伙有个栖身之处,同时休息一段时间,和将兰妮雅留在这里的两回事之间,到底有着甚么样的关系,但他仍然慌了手脚,努力为自己辩解:“女儿啊,为甚么你会这么想呢?爸爸才不舍得把你留下来呢…”
“那你为甚么要买房子?”兰妮雅回头瞪着他,在这时候,克罗西雅才察觉,两行清泪正从兰妮雅粉琢玉雕般的脸庞滑下:“你以前就是这样,每次想把人家留在哪个地方时,就会买个又大又好的房子,找一堆人来陪我玩,骗人说会在那个地方住一些时候来休息,然后就想趁我不注意时溜走…”她越说,情绪就越加失控,如山洪般爆发开来:“可是你上次已经答应过我,永远不会再抛下人家了,为甚么…你这次又想要抛下人家了?人家到底做错了甚么事?人家…”
“噢,我的宝贝女儿,你这次真的是误会了。”看着兰妮雅哭泣的模样,听着她哀怨的控诉,克罗西雅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到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以往曾对兰妮雅做了甚么,而他万万也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会在兰妮雅心中,刮出一道直到今天都没有磨灭的伤痕。刹那间,填满内心的愧疚,使这刚强的大盗蹲下身子,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老泪纵横的道:“别哭了,你再这么哭的话,爸爸的心都要碎了…相信爸爸这一次,爸爸真的没想过要将爸爸的心肝宝贝留在这里,爸爸怎么可能舍得呢?这一次,爸爸真的是想让大伙儿都放一次假,等过一些时候,就会再一块上路了。”
“真的吗?”兰妮雅相当低的声音,以及充满怀疑的语调,小心翼翼问了一声,深怕克罗西雅的回答不尽人意。
“真的。”克罗西雅很肯定的做出回答,虽然兰妮雅记得,在以前的时候,克罗西雅也曾如此信誓旦旦的向她做出承诺,然后又断然毁诺离开,留她独自在家面对那群殷勤有礼的仆人。但不晓得为甚么,这一次,克罗西雅的声音却成功将她心中的疑虑一扫而空,激动间,泪水也跟着模糊了眼睛。
“傻孩子,怎么又哭了呢…”克罗西雅宽慰的拍打兰妮雅背部,感觉着湿意不断从胸前扩散,不由苦笑,等到兰妮雅的情绪渐渐稳定,他才温和的道:“不过爸爸这一次留下来,除了要让大伙休息以外,还有一项重要的事做…乖女儿啊,你愿意帮爸爸做这件事吗?”
兰妮雅抬起头来,留在脸上的泪痕,丝毫不减她的美丽,反而更添几分令人疼爱的气质。只见她惊讶的望着父亲,问道:“甚么事?”
“你年纪也不小了,再这么跟着我们闯下去,始终不是个办法…”说到这里,兰妮雅已是脸色一沉,克罗西雅登时慌了手脚,放开兰妮雅之后,用双手按着她肩膀,缓慢而且坚定地道:“爸爸不是想劝你留下来,而是觉得,要是你的本领再不提昇的话,往后就会比较麻烦,所以…”
克罗西雅才说到这里,兰妮雅已是双眼一亮,兴奋的道:“爸,你终于肯好好教我武技了吗?”
将兰妮雅兴奋的模样看在眼里的克罗西雅,脸上现出充满苦涩的笑意:“瞧你这孩子,在这世上,哪有女孩会像你这样,这么喜欢学武的?”
兰妮雅不服气的道:“爸,你这么说就错了,凭甚么女孩就不能像男孩一样学武呢?在传说里,也有很多女英雄的故事丫,而且爸不也认识了许多女战士…你为甚么就不向她们这么说?”
“这可不一样…如果不是环境太乱,女孩子始终是不该当战士的。一个好的女孩,应该学着做个好小姐,往后才能找个好丈夫嫁出去。”
兰妮雅不知想到甚么,脸上一红,却是口气强硬的道:“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要一辈子跟着爸爸,让那些坏蛋嚐我们的苦头。”
克罗西雅这时才收回双手,呵呵笑道:“傻孩子,爸爸老了,哪还能有那么多的时间来让你跟?总有一天,爸爸会死的,到那时候,你还能跟着爸爸吗?能真正陪你一辈子的人,不是爸爸,是你未来的丈夫,还有你未来的孩子…”
“我不要丈夫和孩子。”兰妮雅坐到克罗西雅身旁,挽着他右手,亲昵的靠在他身上:“我只要有爸爸就够了。”
“你这个傻孩子…”克罗西雅觉得眼眶有点湿润,却强自忍着眼泪,不敢让兰妮雅发现他被她充满傻气的话感动的事实,并用尽可能淡漠的语气道:“总之,从明天开始,到我们重新上路之前,我会把你当成我的学生,尽可能把我所会的全教给你,到时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知道吗?”
兰妮雅闭上眼睛,看来靠着克罗西雅的举动,让她觉得非常舒服:“要是你敢手下留情的话,人家才要怪死你呢。”
克罗西雅呵呵的笑了起来,在这时刻,他衷心感谢命运女神,为他送来这么可爱的孩子。尽管说,她不愿离开自己的心态,令他相当苦恼,可当她一无所惧的回答自己时,他却也感到骄傲…与其他人的女儿比起来,兰妮雅实在太出色了,不,即使是其他人的儿子,能比他女儿出色的,想必也不多吧…
“老师,我可以进来吗?”
早上才刚和约克兰等人见面的赫亚,此刻正在一座不起眼的小房子前,轻轻的敲着门。
“进来吧。”冷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赫亚也不迟疑,一把将门推开后,便看到了端坐客厅中央,神情却显得相当疲倦的拉哈凯斯。
赫亚将门关上,便在拉哈凯斯面前坐下,恭敬的道:“今天早上,赫亚曾拜访过那些人。”赫亚的话,显然令拉哈凯斯相当意外,但他只哦了一声,便没再开口,显然等着赫亚自己继续说下去,而赫亚也如他所愿,没有沉默太久,便开始说道:“根据赫亚看来,他们的状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除非老师亲自出手,不然我们就算有一批第四型兽兵,也不一定奈何得了他们。还有一件事,在我拜访他们的时候,我没有看到渊先生。”
听到赫亚称呼渊为“先生”时,拉哈凯斯眉头一挑,明显感到不悦,可他终究甚么都没说,只点点头,说道:“你做得很好…第四型兽兵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们的人传来消息说,至少还需要十天,才能做出下一批第四型兽兵。”拉哈凯斯微微点头,这时赫亚又补充一句:“不过要是想用第一型兽兵的话,那么大概明后天,就能做出一批了。”
“垃圾再多还是垃圾。”拉哈凯斯说完,就盯了赫亚一眼,赫亚低下头来,回答道:“赫亚明白了。”
“很好。”拉哈凯斯闭上双眼,淡淡道:“出去吧,告诉所有人,不管发生甚么事,都不要过来打扰我,今天我只想独处,明白吗?”
“赫亚明白,今天老师不想被任何无谓的事情打扰。”赫亚站起身来,恭谨的施个礼后,跟着便离开房间。
随着赫亚将门关上,沉重的疲惫,就像终于摆脱束缚似的,一古脑涌上表面。拉哈凯斯放弃坐姿,呈大字型的躺在地面,微微喘气,然而在他心中回荡的,却是极度不符合外表的憎怒。
没有人知道,他原来如此疲惫,而且如此愤怒,正如没有人知道,他和渊的那一战,最终以甚么方式收场,一切都成了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答案的谜。
要是有别人发现事实的话,会有甚么事情降临在他身上呢?
这是拉哈凯斯目前仍不愿思考的问题。
“叮!”当约克兰、费欧娜和雅茵手中的酒杯在空中碰在一块,响起清脆的声音后,他们也同声说了一声“乾杯”,然后将杯中的液体喝个乾净。在他们之中,只有约克兰杯中盛的是酒,但却是那种相当便宜的劣等酒,因此约克兰在喝了这一杯后,脸上随即现出稍微难看的表情,但很快就恢复常态。
由于伤势才刚复原,因而被雅茵勒令不得喝酒的费欧娜,带着些许遗憾的表情,放下酒杯,等雅茵用完茶壶,才跟着为杯子注入了热茶;在旁的莉耶,则捧着普通的杯子,喝着雅茵不久前才倒下的芒果汁,一如往常的不带半分表情;渊则以双手作枕的躺在她背后,一声不响,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这时他们,正坐在一张草蓆上,施维镇正从他们的右方绽放点点光芒,虽然不及他们附近的火光旺盛,但总算能让他们知道,他们并非孤独的身处野外,从而带来一份安心感。话虽如此,草蓆上却空空荡荡的,除了这些人,酒瓶茶壶杯子,以及那与费欧娜形影不离的旅行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要是让旁人看了,肯定会为他们坐在这里的目的费尽思量。
事实上,除了费欧娜之外,没有人知道事情怎么会如此演变,当以野餐的方式来庆祝费欧娜生日的提议被通过后,费欧娜便自告奋勇,负责携带食物的工作。可当他们会合的时候,费欧娜却只带了那个旅行袋,两手空空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当真教他们看傻了眼,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费欧娜葫芦中卖甚么药。
这时费欧娜又喝了一杯茶后,才放下杯子,笑道:“首先,我要多谢你们,因为我真的是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雅茵咦声道:“费欧娜小姐已经很久没有庆祝过自己的生日了吗?”
“没有这种时间啊。”费欧娜摇头失笑道:“以前在这种时候,总是忙上忙下的,再不然就是找不到人来陪我庆祝,哪像今年这么凑巧,没事做,又刚好有人来陪我庆祝。”
约克兰为自己添了一杯酒,嘀咕道:“要是不陪你的话,恐怕我会被你杀了吧…”
“你说甚么?”费欧娜回头狠狠瞪了约克兰一眼,把他吓了一跳,险些就让杯里的酒漏了出来,心念电转下,连忙道:“我说,为甚么除了水以外,甚么食物都没有?我饿了。”
费欧娜横了他一眼:“真是扫兴的男人,难道佣兵都是饿一下就会死的家伙吗?”
雅茵不好意思的笑道:“事实上…我也有点饿了。”
“是哦?”相同的话,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结果,费欧娜回过头去,灿烂的笑道:“既然大家都饿了,那我们就准备开饭吧。”除了费欧娜以外,其他人都屏住气息,准备看费欧娜怎么在空无一物的情况下,让他们‘用餐’?
却见费欧娜伸手探入袋中,等她抽出手时,手上已经多了足以装满那旅行袋的篮子,鼻子比较灵的人,已经可以嗅出那透过篮子而来的烤鸡味道。
更令人惊奇的事还在后头。
放下那篮子后,费欧娜再度探手入袋,像变魔术似的,将其他盛着食物的篮子、餐具和盘碗拿出来,一一放在他们面前,除了无法视物的莉耶外,这一幕只教其他人都看傻了眼,实在搞不懂,那个毫不起眼的旅行袋,究竟是怎么装下这么多东西的,而且在那里头,究竟还装着多少东西?
在这瞬间,约克兰想起了那头曾向他兜售物品,并要他往极北冰原一行的猫,在它手中,可不也是有着和费欧娜一样的袋子?问题是,费欧娜究竟是用甚么方法得到这袋子的?她和那个奇怪的猫之间,又有着甚么样的关系?
这一切疑问,使约克兰首先开口,并不问她这袋子是甚么东西,而直接问了一声“你这袋子是从哪得来的?”结果费欧娜只不屑的看了他一眼,用同等的口吻道:“我的东西从哪得来的,和你有甚么关系?”
约克兰登时语塞,原本要问的“你和那头猫有甚么关系”,也因此哽在喉中,发不出来。雅茵却拍手笑了起来:“费欧娜小姐真厉害,你是怎么将那些东西装进去的?”
“打开袋口,将东西放进去,就行了。”一旦雅茵开口,费欧娜就会以令约克兰看了暗觉恼怒的方式来回话,此刻的她,正轻轻的笑道:“真正厉害的是这个袋子,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它到底能装下多少东西呢。”
“这是真的吗?”看费欧娜点头,雅茵登时合掌,欣羡道:“真好呢,我也想有个这样的宝物,那我就可以多带点材料上路了。”
捕捉到雅茵言外之意的约克兰费欧娜同时一怔,这时约克兰才想起,当迦太基要他们来求医时,曾说过要是他们错过时间,就会找不到雅茵的说话。登时发现,雅茵为了他们而延迟出发的事实,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已在暗暗感激,不知道这件事的费欧娜,则开口问道:“怎么…你也要走了吗?”
“对啊,既然你已经痊癒了,我留在这里也没事可做,是该到下一个地方学习了。”
“是哦,我都不知道…”费欧娜沉默一会,突然为自己的杯倒满了茶,向雅茵举起:“那么,就先祝你一路顺风吧。”
“谢谢你。”雅茵笑着做出回应,她很清楚知道,费欧娜之所以没问她出发时间和目的地的原因,毕竟从明天开始,费欧娜就要回到她原本的生活了,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改变甚么,倒不如甚么都不问,甚么都不说。
费欧娜一口将茶喝光后,回头向约克兰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了吧,为甚么我没听你提过?”
雅茵连忙道:“不关约克兰先生的事,其实我也没向他提过我的计划…”
“听到没有,不要没事就将奇怪的事搞到我头上!”
“你这家伙!”费欧娜笑骂一声,右臂一动,终究没有挥出拳头,累得约克兰空自举起双手,做好了防护动作,却一点效用都没有。令费欧娜收回拳头的原因,在于费欧娜在挥拳前的一瞬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既然都快分别了,为何他们不好好相处一会,非要打来骂去不可呢?
也就是这一瞬间,费欧娜终于明白了,被渊留在心里没说,约克兰会那么顺从的第三个原因。突如其来的意念,使费欧娜如遭雷殛,不但打消了出手的念头,更有点不知所措,要是约克兰真如她所想,从一开始就是因此而忍让的话,那她…她这些日子的作为…
“喂,你怎么啦?”眼见费欧娜收起拳头,却又立刻瞧着他发呆,约克兰便打从心底感到诡异,于是在她肩膀推了一下:“你的蛋糕呢,怎么还不拿出来?生日要是少了这玩意,又怎么能庆祝啊?”
费欧娜回过神来,头一件事就是反驳约克兰的话:“你在说甚么傻话啊,你倒说说看,是谁规定人生日一定要吃蛋糕吹蜡烛许愿的?那么蠢的事,我才不想做呢。”
“这可是生日的传统啊!”
“所谓的传统,就是不一定要遵守的东西,忘了它吧。”费欧娜用力挥舞手臂,看起来就像在鼓舞着甚么人:“我的生日,只要大吃大喝收礼物就行了,听清楚了没?我的生日要怎么过,是我的事,你可管不着。”
“是是是,你的生日要怎么过全是你的事,我管不着。”因着饥肠辘辘的关系,约克兰显然无意和费欧娜争论,因此他在随口回应后,直接切入正题:“那我们可以开动了吗?”
“这还用说吗?”费欧娜拿起一个盘子,随手递向约克兰:“你这个一会没吃就快要饿死的家伙,想吃甚么就快吃吧,别死了才怨我没给你好吃的。”
虽然打定主意,要在这最后一个晚上,用比较好的方式来和约克兰交往,但她始终摆脱不了平常的习惯,一开口便没用上好话。但约克兰显然没察觉到这一点,当费欧娜率先将盘子递来时,约克兰眼中掠过一丝震惊,照平常来说,在这种时候,费欧娜应该和他唇枪舌剑一番,才在最后将盘子交给他的,像现在这样率先递来盘子,倒还真是第一次。一时之间,他反而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过盘子,搞不好在他伸出手时,费欧娜就将盘子收回去,或用那盘子在他头上敲一下。
“喂,你到底要不要啊,不要的话,我就收回来了。”眼见约克兰竟然当场发呆,又不知道他心里想着甚么的费欧娜,终于等得不耐烦起来,登时骂了一声,约克兰这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连忙在说笑声中接过盘子,随意拿了些食物后,却不自用,而是递给莉耶,莉耶笑了笑,将盘子放在膝上,开始享用这不算早的晚餐。
不过约克兰却没想到,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多少也令以为他一拿好食物,就会开始狼吞虎咽的费欧娜稍微震动一下,却没说话,只向他递出第二个盘子,约克兰只停顿了一会,便接了过去,同时说了一声:“谢啦。”
“不用客气。”
在众人没有留意的一角,渊从未有过表情的面容,正泛起一丝微笑,因为他真的很清楚,这简单的一个对话,对这终日吵吵闹闹的两人来说,究竟有多不简单,尽管争吵似的对谈,很快又在他们之间重现,但他知道,一切已经开始不一样了。
至于结果会如何……他将拭目以待。
“喂,笨蛋。”费欧娜的呼唤声,令坐在一旁,独自喝着闷酒的约克兰抬起头来,才发现费欧娜已来到他身前,手中却拿着一个酒瓶晃呀晃的,笑道:“要不要陪我散步一会?”
约克兰飞快往费欧娜身后的人们望去,由于莉耶已经显得相当疲惫,因此雅茵正在哄着她睡觉,继约克兰与费欧娜之后,雅茵是第三个不会让莉耶排斥的人,看着她们的模样,一股暖意也自约克兰心中油然而生,完全忽略了渊其实就躺在雅茵身边的事实。
突然间,约克兰头上挨了一拳,接着他的耳朵也被费欧娜扯着,痛楚间,只听费欧娜在他耳边道:“别发呆了,马上跟我走一会。”
约克兰不满的道:“我为甚么一定要和你散步不可?”
“想死吗?”
约克兰立刻站起身来:“我乐意为你效劳。”
“这就免了,我才不需要一个比我弱的人来为我效劳甚么呢。”费欧娜冷笑声中,也朝大路走去,约克兰苦笑一下,也跑着跟了上去,直到费欧娜身边,才放缓脚步,配合她的步调走着,眼珠却一直停留在那大而明亮的月亮上。
两人默默的走了一会,费欧娜突然停下脚步,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酒瓶交给约克兰:“拿去给我好好的喝,不要浪费了任何一滴。”
“怎么?这酒很珍贵吗?”约克兰接过酒瓶,却不立刻打开,而是拿在面前轻轻摇晃,似笑非笑的看着费欧娜,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费欧娜的回答竟是如此令人吃惊,身子一颤下,差点就令他松开拿着酒瓶的手,显见他心中吃惊之甚:“也不算很珍贵啦,我只是听说,这瓶酒被保藏了两千多年而已,你这是甚么脸啊,这酒有那么珍贵吗?”
“两千多年的酒,已经不能用珍贵来形容了,那简直就是极品哪。”约克兰说话时,只觉自己的舌头好像就要打结似的,同时他也连忙将酒瓶交到左手,这才继续道:“我敢保证,要是把你这瓶酒拿到黑市去卖的话,你至少会有两万金币进袋。”
费欧娜听了,差点就将刚才吃喝的东西全喷了出来,惊呼道:“你说甚么?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你该不会是不知道吧?”
费欧娜连连摇头,懊恼的说话中,也隐隐透出几分怀疑:“要是我知道酒能拿去黑市卖的话,我早就拿它去卖了…不过在这世上,真有那种傻得花那么多钱来买一瓶酒的家伙吗?”
“这你就错了,在这世上,多的是愿意花一大笔钱来买一瓶酒的酒鬼,当然,会愿意花两万金币来买一瓶酒的,大概都是那些钱多得没地方花的皇族贵族,或者商人吧…”听着听着,费欧娜的脸色一直起着变化,让约克兰看了,便一直在心底暗笑,外表却以一副行家的姿态继续说道:“更何况黑市也不是甚么酒都收的,能拿去那儿卖的,至少也要是五百年以上的好酒。我听说过,上回有人挖出一瓶一千年的酒,结果在黑市里,被那些人炒上一万三千金币,才卖了出去…如果你这瓶酒真是两千年前的东西,两万金币,绝对只是最保守的估计。”
“还我!”听到最后,费欧娜终于也忍不住了,话也不多说一句,立刻伸手抓向那瓶酒,约克兰连忙朝旁一跳,笑道:“别开玩笑了,既然你已经说要将它给我,那它就是我的东西了。”
“我管你说甚么,还给我!”尽管之前还想着要和约克兰谈谈,不过对费欧娜来说,两万金币的诱惑委实太强烈了,眼见约克兰不肯将那瓶酒交还,费欧娜登时动手,企图从约克兰手上将那瓶酒硬抢过去。
“你能不能斯文点啊,这瓶酒可是只有在没开过的情况下,才算最有价值的哦。”约克兰笑着后退,作势将那瓶酒朝费欧娜的方向丢去,吓得费欧娜连忙停下脚步,作好接下酒瓶的准备,才看到约克兰一个转身,快速跑了出去,最重要的是,那瓶酒还在他手上。
“你这混帐,竟然敢玩我?”费欧娜怒吼一声,一阵风似的,朝正大声发笑的约克兰追去。
当莉耶在平缓的呼吸声,进入梦神掌管的国度后,雅茵微微一笑,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约克兰和费欧娜已不知所踪,不由一怔:“约克兰先生和费欧娜小姐到哪去了,怎么都不见了呢…”
“他们去散步了,大概会花一段时间,才会回来找我们吧。”
雅茵显然没有想到,渊其实就躺在她背后,所以在渊作出回答时,雅茵整个人一震,快速回过头来,等发现身后的人是渊后,她的情绪才平稳下来,但仍用右手轻拍心口,显然她刚才吃惊之甚。
渊破天荒的做出道歉:“不好意思,我似乎吓着你了?”
“不,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注意而已。”雅茵轻轻摇头,调整坐姿面对渊,轻声道:“你们的感情真好。”
“你觉得我们的感情很好?”
“是的。”雅茵先做出肯定的回应,然后才补述她的原因:“虽然你们常常都在吵吵闹闹,可是我却不曾看过,你们会吵得疏离对方,顶多只是发个脾气,然后说几句话,就能和好了。”
“你觉得这种关系不错?”
“是的。”雅茵直认不讳:“我看过很多原本感情很好的人,因为一件小事,吵得天翻地覆,就算他们在之后,还能继续维持他们的交往,事实上,他们的感情已开始破裂,再也弥补不回了。”雅茵眼中闪过一丝迷惘,但仍继续她的说话:“所以我真的无法理解,为甚么你们可以整天吵架,可是只要等一段时间,就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交往…”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得先声明,一直都在吵闹的,只有那两个去散步的家伙而已,我可是很不喜欢和人吵架的。啊,你不必忙着道歉,我只是说说而已,只要你能明白我的立场就行了。”渊在做出无意义的辩解后,才开始切入正题:“不过,还有一件事得让你弄清楚的是,其实我们这些人的感情,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好。”
渊至此停顿一会,但雅茵显然是个很好的听众,因此渊只好放弃等雅茵发问,迳自道:“先别说我和这女孩,单只说他们俩就够了…从外表看,他们感情相当好,不管怎么吵,最后都能和好如初,但这终究只是表像,事实上,他们只是互不关心对方罢了。”
雅茵惊讶的掩口:“怎么会…我觉得他们其实很关心对方呀…只是没说出口而已。”
“如果关心对方,就会对对方有所期望,也就不可能会在吵架后,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雅茵的惊讶,令渊感到相当满意,再说话时,声量也提高了:“他们一开始的时候,是以敌人的身份认识的,虽然后来事情的演变,使他们关系改善了很多,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成了朋友。真要计较的话,我想他们都将对方当成那种…那种…”在选择形容词的过程中,渊消耗了一点时间,才得出一个结论:“随时会变成敌人的伙伴。”
雅茵没有出声,渊的说法显然太过令人吃惊,让她一阵都说不出话来,除此之外,浓重的疑惑也在她身上流连,她实在不明白,如果约克兰和费欧娜真把对方当成‘随时会变成敌人的伙伴’,为甚么在她眼前,他们的感情会那么好?
渊显然看穿她心中的疑惑,不等她发问,便先回答道:“会吵架,是因为他们对对方的行为看不过眼,会在吵架后若无其事,也是因为他们都对对方做了最坏的设想,不曾期望对方会变得更好,所以我才会说,他们的感情,并没有你想像那么好,真要讲究的话,大概是半好半坏吧。可以肯定的是,当他们又因为甚么事,而处在敌对立场时,他们下手绝对不会留情…大不了,就是在将对方杀死后,感到惋惜吧。”
“真的是这样吗…”
在雅茵的语气中,有着太多的不可置信,渊也知道,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种说法,于是淡然一笑,说道:“当然,刚才所说的,都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至于他们之间,是否还有其他东西,他们往后又会变得怎样,我可不知道了。话说回来,这两人实在很有观察的价值,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雅茵身子一震:“观察?观察甚么?”
“我也不知道你在观察甚么,不过我想…你或许可以从那两个人身上,找出你要的答案吧。”为免遭到雅茵追问,渊一说完,便消失踪影,留下雅茵一人坐在那儿发愣。
另一边厢,约克兰和费欧娜仍在持续着那追逐游戏,拿着酒瓶的约克兰就像猫戏老鼠般,有一下没一下的耍弄费欧娜,将她气得团团转,却又无计可施,浑没发觉自己和约克兰正在月光下兜圈子。
“约克兰,你再不站住的话,就要挨揍了。”
约克兰哈哈一笑,正想用开玩笑的口吻,来问费欧娜准备如何揍他,费欧娜已加快脚步,挥拳击向他脸部。约克兰也不细想,马上就提起酒瓶拦在面前,接着他就听到费欧娜怒骂一声,不但拳头收了回去,就连人也向后飘退。
“怎么,你不是想揍我吗,怎么甚么都没做,就退了回去啦?”约克兰哈哈一笑,嘲笑般的言语毫不留情的倾泄而出,而且马上就让约克兰发现,他实在不该说出这种话的。听了他的话后,费欧娜当场怒吼一声,突然就从他面前消失了。
约克兰知道,这是高速移动的后果,不由大惊失色,等他感觉到一阵劲风从后吹来,他的后颈已挨了一记手刀,立刻一头往地面栽去,所幸他在落地前,及时伸手在地面一按,借力反弹开来,这才没有摔得很难看,也避免了将那瓶酒摔个粉碎的噩运。
使出那一记手刀后,费欧娜看起来冷静多了,她沉默的站在那儿,右手向约克兰摊开,用意不言而喻。
‘这个女人下手还真重…’约克兰在心底暗自咒骂,但他也知道,要是费欧娜全力出手的话,只刚才那一下,就够打断他的颈骨了。虽然记忆的苏醒,使他回想起不少妥善利用劲力的法门,可在费欧娜的面前,这点实力的提昇,实在不足以被她放在眼里…费欧娜的实力已经这么高了,却没有被排在前十名的红榜猎人里头,他实在无法想像,那些名字列在费欧娜之前的赏金猎人们,实力究竟有多高。
能让人庆幸的是,费欧娜目前仍没有杀死他的打算,凭她的实力,大有可能一把将那瓶酒抢过去,而她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大概就是因为,她想让约克兰亲手把酒交还给她,来达成她羞辱他的目的吧。
换作平时,约克兰在挨了这一击后,很可能就马上将酒瓶交还给她了,可不知道为甚么,现在的他只觉得一股怒气从心底涌起,使他握紧酒瓶,固执的摇摇头。
“你找死。”当费欧娜开口时,约克兰心中一阵紧张,紧紧盯着她。只见她身子一动,眨眼间,便已来到约克兰面前,右脚一提,毫不犹豫朝他下巴踢去。由于她来得太快,这回约克兰已来不及拿酒瓶来当挡箭牌,于是将身子往后一仰,竟在千钧一发间,躲过费欧娜这一脚。
只听费欧娜低声咦了一下,脚跟凌空下击,但约克兰已用右手往地面一拍,借力翻到一边。费欧娜冷哼一声,单足扭转身子,用几乎紧贴地面的方式,仍然用右腿踢向约克兰。费欧娜这么轻易的用出这种高难度动作,教亲眼看着这一幕发生的约克兰倒抽一口凉气,不等费欧娜攻到,已连连翻身后退,可等他站稳的时候,费欧娜又已来到他的面前,低身就是一个肘击,只是他的反应也算得快,在费欧娜击中自己之前,硬生生扭动身子,闪过了这一击。
费欧娜再次咦了一声,这回约克兰甚么都没听到,脸上已挨了一击。和之前比起来,这一击无疑充满威力,在挨拳的瞬间,痛楚使约克兰脑中一片空白,马上就仰天倒向地面,那瓶酒也跟着脱手飞出,落在费欧娜手中。
“你的身手进步了不少。”费欧娜也不急着收回那瓶酒,而是将它放在一边,却向刚坐起身子,正抱着头呻吟的约克兰招手道:“别装死了,起来吧,既然我的伤势痊癒了,就让我看看你究竟进步了多少。”
“我拒绝,我看你分明不是想测试我的能力,而是想杀了我吧?”约克兰忍着痛楚,勉强的站了起来,却没附和费欧娜的话,而是想尽办法推掉这场战斗:“挨打挨骂也就算了,我可不想甚么事都没做,就白白被人宰了。既然你已经得回了那瓶酒,那我们就回去吧,别再玩了。”
“我才没有玩…”虽然没有刻意摆起架势,但费欧娜的气势,已足以将约克兰压制得心中发凉,无法怀疑她言语的确定性:“我是真的要和你战斗,而且也由不得你拒绝。如果你不想出手,我就会用我的拳头来逼你出手,听到了没?”
约克兰不由慌了,后退几步后,摇手道:“喂喂,你别这么野蛮好不好?有话慢慢说…”
“有话就等打完再说,动手!”
费欧娜喝完这声,立刻往约克兰冲去,与过去用招式来压制对手的战法不同,费欧娜冲刺时,简直就像一道闪电般,轻易将所碰触到的一切破坏。当约克兰好不容易闪过费欧娜第一次攻击,并看着一块大石在碰着费欧娜后,立刻从中爆成粉碎的场面后,约克兰立刻拔出了剑,不敢再对这一战掉以轻心。
“这就对嘛…”费欧娜轻轻弹跳着,嘴角边带着久违的轻扬战意,经过多日的沉眠后,她的身体终于又有机会,以全盛姿态来和敌人战上一场了。看着她的模样,约克兰不由在心中大声叫苦,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在她还无法作战时,多欺负她一点才对,那他就算被揍得不成人形,也算值得:“准备好了吗?”
虽然费欧娜难得以轻柔的语气向他说话,但约克兰可不领情,闻言大力摇头,回答道:“还没好,我得先深呼吸一下。”
“真是麻烦,算了,你就在那深呼吸个够吧,要动手时再通知我一声。”语毕,她又添了一句:“不过最好别让我等太久,你应该知道我向来没有耐性。”
“是是。”约克兰苦笑,凝神瞧着下摆的剑尖,当真在那深呼吸起来,慢慢的,约克兰情绪开始平稳,其他杂乱的思想也开始被排除出去。过了一会,约克兰觉得自己就像落入一潭池水般,却没有呼吸困难的感觉,反而在不断往深处落去的同时,自己也开始和这潭深池融合,无限的扩张开来。
终于,他睁开眼睛,望着面现惊异之色的费欧娜,淡笑道:“我们可以开始了。”
“怎么大家还没回来啊…”浓重的夜色,寂静无声的荒野,使雅茵开始觉得惊慌,约克兰、费欧娜和渊离开了那么久,把她和莉耶丢在这里,要是有甚么意外发生的话,她不肯定自己是否能应付得来。
胡思乱想间,一阵轰然笑声传到耳中,而她就像一头受惊的小兔子般,几乎整个人弹了起来,并用最快的速度回头看去下一瞬间,惊慌开始褪色,取而代之的,是那不知好气还是好笑的表情。
在那笑着的,就是离开已久的约克兰费欧娜两人,此刻约克兰正伸手搭在费欧娜肩上,由费欧娜将他硬拖过来。这还没甚么,真正令人忍俊不住的,是约克兰脸上那红一块、青一块的模样,不必想也能知道,他刚才着实挨了一阵毒打,而且还伤得不轻,难得的是,他在这情况下竟然还笑得出来。奇怪的是,通常会对约克兰这种怪样露出嫌恶表情的费欧娜,此刻也是在大声笑着,教人完全猜不透,在他们身上究竟发生过甚么事。
看着他们走近,雅茵不由用母亲向顽皮孩子说话的怜爱语气责问道:“你们俩刚才做了甚么?怎么会打成这样子,来,让我看看。”在没有人察觉的情况下,渊回到了草蓆上,心中也在好奇,刚才没有窃视他们行为的他,此刻也就像雅茵一样,浑然不知在他们身上,发生过甚么事。
“没甚么,不过是这不自量力的家伙,被我痛打一顿而已。”费欧娜一边说着,一边放下约克兰,将他推到雅茵面前的地上:“帮他看看吧,至少也得让他明天起床时,有力气步行。”
“知道了。”雅茵没有为约克兰做任何的检查,一开始就将双手按在约克兰胸口,接着淡淡的光芒,也从双手和约克兰胸口之前亮起,慢慢的覆盖约克兰全身,这时费欧娜已收住了笑意,约克兰则在这阵光芒亮起来后,慢慢停止发笑。
不久后,雅茵收起了双手,柔声道:“约克兰先生,你可以起来了,还有觉得哪个地方不舒服吗?”
约克兰从地面一跃而起,稍微舒展筋骨后,满意的笑道:“谢谢你,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有甚么地方不舒服的。”
雅茵安心的一笑,却向费欧娜问道:“费欧娜小姐,能否让我帮你检查一下?或许你也需要我的治疗。”
“不必了,我甚么事都没有。”费欧娜笑了起来,指着约克兰道:“我才不像这个笨蛋,虽然他是变厉害了些,可就是没办法伤得了我,真是没用。”
“是是是,我承认你很厉害,那行了吧?别再数落我了。”
“笨蛋没有反驳的权利,不甘心的话,就多练剑,只要你能打败我,你说甚么我都不回嘴,怎样?”
“请随你骂吧,我已经决定放弃我的人生了。”
“既然你们两位都没事的话,那就好了…”费欧娜正想着要怎么回话,雅茵已放下心来,宽慰的道:“不过你们刚才究竟在做甚么啊,为甚么会打成这种样子?”
“没甚么大不了啦,我只是想试试身手恢复了多少而已,谁晓得这家伙这么不经打,一会就被我打得趴在地面了。”
“你说谁趴在地面了?”
“你!”
“怎么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因为你当时几乎都快昏过去了,所以没有发现。”
“你们两位也该吵够了吧,别把莉耶吵醒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渊,开口便使两人停止无意义的争吵,接着就提出适当的建议:“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应该回去了吧?”
“说得也是,我们就把东西收拾一下,准备回去了吧。”约克兰首先附和渊的提议,其他人也没表示异议,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在回到镇上后,渊便如往常般,在他们察觉前消失无踪,在费欧娜的逼迫下,约克兰负起将雅茵送回家的工作,费欧娜则带着已经熟睡的莉耶回到旅店,将她安置在床上后,便梳洗了一会,之后却不急着就寝,而坐在莉耶床前,看着她的睡姿。
在莉耶平缓的呼吸声中,费欧娜脸上带着微笑,手指一下一下的在椅背敲着,仿佛莉耶的呼吸声,就如天使的歌唱般动听。
良久,费欧娜伸个懒腰,虽然呵欠声已被她收在嘴里,但在全身游走的困意,让她站立转身,准备回床就寝。
可在她将这想法付诸实现前,她却看到了,应该已安然将雅茵送回的约克兰,此刻正坐在她床边的窗口外,笑着向她招手。
“都甚么时候了,你这家伙为甚么还在这里?”
为了不吵醒其他人,费欧娜已尽可能的压抑情绪,用极可能的低声说话了,但约克兰这小子却似全无知觉,只懂得傻笑、招手,若非他及时说了一句话,她就要将她生日的最后三十分钟,用在痛揍这男人的活动上了:“我刚才有件事忘了做,被逼来打扰你一下。”
“有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吗?”虽然怒气没有减退太多,但费欧娜得承认,她的好奇心已经被挑起了,所以语气才会放缓不少。
仿佛为了证明她的好奇心有价值,约克兰用力点头回答:“如果等到明天再说的话,这件事就没有意义了。”
费欧娜坐在床上,将脸凑近还在傻笑的约克兰:“说吧,不过你得先弄清楚一件事,要是你说的话,意义不足以打扰我睡眠的话,你会有甚么下场…”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啦。”约克兰露出‘早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举起右手,脸上仍带着不坏好意思的笑容:“你看到了甚么吗?”
“我看到你的手,这又怎样?”费欧娜没好气的回答,悄悄握紧拳头,做好揍人的准备。
约克兰略显诧异的道:“除了我的手以外,你甚么都没看到吗?”
费欧娜的好奇心被约克兰进一步的挑起,于是她认真地打量约克兰的手掌,最终还是叹了一声:“我甚么都没看到,你究竟想给我看甚么啊?”
“是哦…原来你甚么都没看到哦…”在这瞬间,约克兰的表情和语气,都显得有点沮丧,费欧娜稍稍一怔,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但在她出声前,约克兰已展露笑容:“你再看一次,真的甚么都没有?”
“你到底要我说几次才明白啊,我说没有就…”费欧娜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口,尽管她可以证明,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约克兰根本不曾动过,可当她这一眼望去,却看到了原本空荡荡的手掌中,此刻却多出一个小包裹。
费欧娜没有问约克兰是怎么办到这一点的,她只怔怔的看着包裹,向约克兰问道:“这是甚么意思?”
“送你的。”约克兰拉起费欧娜的手,将包裹放在她手掌,微微笑道:“打开它吧,看看你喜不喜欢。”
费欧娜没有立刻将它打开,反而直盯着约克兰看:“为甚么你要送我礼物?”
这回终于轮到约克兰一呆,显然他完全没有想到,费欧娜会发出这问题,但他很快就做出回答:“因为今天是你生日啊,别人生日时送她礼物,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看着他,费欧娜的眼神显然掺着几分怀疑:“没有别的意思?”
不知道是装傻抑或真实确是如此,约克兰不解的道:“当然没有了,我为甚么要有别的意思?我能有甚么别的意思?”
“没有就算了。”费欧娜拿起包裹,却不立刻打开,而是将它拿着在空中摇晃:“我能不能知道你在里面装了甚么?”
约克兰有点哭笑不得的道:“你打开它不就知道了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费欧娜左手按着脸颊,似笑非笑的道:“我比较喜欢听你说出来。”
“我不会说的,但我能保证,这东西很特别。”
“哦~你就这么有把握?”
约克兰嘿然发笑,却不回答,费欧娜淡哼一声,别过头不看他的脸,嘴边浮现冷笑,做好不论里面是甚么,都不会惊讶的心理准备:“你等着了,要是这东西没办法让我吃惊的话…”
仿佛自尊心受到无比的创伤,约克兰拉长了脸,拍拍胸口:“要是不能让你吃惊的话,不管你说甚么,我都会去做。”
“赌注放得这么大,到时可别后悔哪~”看着约克兰一副不服气的表情,费欧娜早忍不住笑出声来,并开始解开绳子,让包裹内的东西展现眼前。
没有惊呼,也没有激动的言语,在费欧娜打开包裹的一刹,费欧娜的眼神就像铁遇到磁石般,完全被里面的东西吸引过去──一个不过巴掌大的木雕,使她看到了自己,木雕上的她,在大石上抱着右膝,下巴枕在膝盖上。但她的表情,却不是平时那个神采飞扬,随时摩拳擦掌准备战斗的模样,反而全身都透出一种哀伤的味道,她甚至觉得木雕上的自己,仿佛正透射出寂寞的眼神,审视她的内心,让她受到冲击之余,也让她从心底涌起一种仿佛被人看穿内心的感觉。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放着木雕的右手,甚至全身,都已在微微颤抖。在旁看着她反应的约克兰,却以为这是因为她太过高兴的关系,也不细想,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我原本也想做得更像你的,可不知道为甚么,雕着雕着,结果就雕出这模样来…有机会的话,我下次一定会雕得更好,这回就请你将就一下,把它收下来…”
约克兰没有再说下去,虽然费欧娜很快就回过头去,但他依然看到了,那行从费欧娜脸上滑下的眼泪,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这一切确实令他感到不知所措,只能笨拙的问:“你怎么哭了?”
之后约克兰又说了几句话,费欧娜却一直没回答,眼看约克兰鼓起勇气,准备进房与费欧娜正面相对,费欧娜却猛地转过头来,当场将约克兰吓了一跳。在她脸上,除了那两行清泪,还多了咬牙切齿的表情,和充满怨怒的眼神。在约克兰出声之前,凛冽得使人从心底寒颤的杀气,已逼得他将手按在剑柄,准备拔剑,这和他过去与费欧娜的打斗不同,如果他不全力以赴的话,只怕真会死在费欧娜手下。
但费欧娜的本领实在比他高太多了。
几乎是约克兰才刚拔剑,并从屋檐上蹲起身子,准备弹着后退争取空间的瞬间,费欧娜的左手已越过窗口,扣在他的咽喉上。无论是谁,只要被人这么扣着喉咙,并被手上的力道压迫得呼吸困难的话,他的生命无疑已被掌握在这个人手中。尤其可怕的是,约克兰还清楚知道,要是费欧娜发挥全力的话,她要一手将他的头扭断,根本只是轻而易举的事。
约克兰松开放在剑柄上的手,即使他已不必畏惧死亡,他的身体仍然在微微颤抖,虽然他的身体已被冷汗浸湿,他本人却是一无所觉。此时此刻,由费欧娜带来的死亡感觉,已彻底征服了这位佣兵的心,别说反抗,现在的他,就连出个声音,都相当困难。
费欧娜没有开口,也没有夺走他的性命,只是杀气越来越浓、眼神越来越冷、手上的劲道也越来越大,完全将约克兰压迫到死角,根本没有翻身的余地。
在他们僵持的时候,除了费欧娜带来的恐惧和屈辱外,另一种情绪也开始在约克兰心中萌芽,虽然说他已无需害怕死亡的降临,但他实在不愿意让自己在这么不明不白的情况下被杀,如果这回非死不可的话,起码他也该知道费欧娜想杀死他的原因吧?
费欧娜施加在他咽喉上的力道,使他不断从喉头发出“咯咯”声,现在的他就像个离开水面的鱼,拼命挣扎,就只为了那一丝细微的生存希望。然而不论他怎么努力也好,现实的残酷,依然有若大山般,使他通往前方的道路变得无比崎岖,断断一瞬间,他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生命危在旦夕,若非费欧娜似乎还在想些甚么,只怕他连这细微的一口气都争取不到。
可对他来说,这已经够了。
就在费欧娜加强力道前,约克兰猛地咬了一下舌头,强烈的痛楚,使他从费欧娜的压力下挣脱。这一刹对他而言,实在无异于被人从地面丢回水底的游鱼,他几乎想也不想,双拳已轰在费欧娜手腕上,虽然窒息的感觉使他无法用尽全力,却已足以令费欧娜手掌一松,他就趁这时机逃出生天,坐在屋檐上猛烈咳嗽,大口喘气。
约克兰的逃脱,似乎没有为费欧娜的情绪带来任何波动,她只是维持刚才的表情,刚才的姿势,仿佛她正紧紧抓着仇人的咽喉,只有用那人的痛苦,才能清洗她心中的怨恨。约克兰等到气息稍为平定后,才向她问了一声:“为…甚…么…你…要…杀…我?”
约克兰开口时,可以清楚感觉到,费欧娜的情绪正在起着强烈的波动,连带她的左手也开始微颤,杀气更是大幅下降,再也无法动摇得了约克兰的心。
即使如此,约克兰依然不敢大意,因为他很清楚,不管有没有杀意,他的生命终究还操在费欧娜手上。只要费欧娜一个不高兴,他随时就会人头落地,然后去和死神见面了。
仿佛全身突然脱力般,费欧娜突然往后坐回床面,却立刻转过身子,仿佛有意不让约克兰看她的表情;约克兰则费了一番功夫,才能免了滚下街道的丑态,从鬼门关边走一圈回来的他,在剧烈的咳嗽声中站起身子,准备从窗口进入房间时,费欧娜的声音,却令他打消了念头。
“求求你,回去吧…”
听到声音时,约克兰就像遭到雷殛一样,浑身一震,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即使在费欧娜身负重伤时,约克兰也不曾听过费欧娜以这么软弱的声调说话,此刻听来,让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在费欧娜说话时,也跟着被掏空似的。
他站了一会,紧紧握着拳头,在他心头有着太多的不甘,太多的困惑。他很想将这一切尽情宣泄出来,可在费欧娜面前,他始终说不出话来,只抬起头看着月亮,仿佛要用月光来抚平他激烈的心。
最终,他慢慢松开拳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经历过一场苦战般的疲惫。他低下头来,视线在费欧娜背影停留一会,突然像决定甚么似的,使他抬起头来,说了一声“再见”。
出乎意料的,费欧娜闻言先是一震,继而也回了一声“再见”。
望着她,约克兰连苦笑都发不出来。自从他和费欧娜认识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用这么相似的心情,来说相同的话。可惜的是,在今天之后,他们之间应该再没机会出现这种场面了…约克兰挥挥手,仿佛要将甚么东西从身上挥走,但他终于放弃的垂下了手,转身朝自己房间的窗口走去,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那就让它这么发展吧。
这时的他完全不知道,要是他刚才闯入房间,就会看到费欧娜捧着那木雕痛哭流泪,却硬咬着下唇不发出声音的表情。
不过就算他看到了,他又能做甚么?
除了看着她哭泣,让心情变得更加难受外,只怕他甚么都做不到吧?
无论如何,这原本充满欢笑的一夜,已注定在悲哀中收场。
约克兰离去后,原本不知所踪的渊忽然出现在屋顶上,为自己没有错过先前的一幕而欣喜,但另一项焦虑,却也掳着他的心。不管是约克兰还是费欧娜、雅茵抑或莉耶,他都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了兴趣,只想一直看下去,直到不同的答案从他们的旅程中出现为止。
可他也很清楚,到了明天,除了约克兰和莉耶仍然会一块上路外,这些人会聚在一块同行的机会,在经过约克兰和费欧娜这么一闹后,明天后会一块同行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
无论如何,为了他个人的乐趣,不管这些人之间闹成甚么德性,他都会想办法让他们走在同一条路上,大不了,他就请拉哈凯斯来帮他达成目的,反正只要他承诺不会出手帮助这些人的话,拉哈凯斯应该会很乐意帮他完成目的才对。
总之…一切就等太阳昇起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