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希亚第五历七四二年七月七日
  依旧是荒野,依旧是正午。
  一行五人,骑着不知名的魔兽在荒野上奔驰──只有一个人例外,因为只有他,是被绑在魔兽身上的。
  得到这些魔兽后,他们赶路的速度显然快了不少,只花了一天,就抵达了渊先前所说,他们还得用四天半才能抵达的古城,然后继续南下,在当今拉希亚大陆上,没有任何一张地图解说的土地上任意奔驰。
  但他们的旅程并不顺利。
  虽然雅茵成功用法术驯服了这些魔兽,但到目前为止,除了渊之外,还没有人能真正适应这种魔兽的骑法,自然就拖慢了前进速度。
  除了这一点,他们还面临另一个问题,而这问题,则来自约克兰思考的纰漏上:当初他拟定计划时,竟然完全忘了,要是他们拥有这种魔兽的话,该如何为她们补充粮食,以致他们上路后,竟然从未为她们补充过任何一次粮食。
  幸而这种魔兽似乎颇具挨饿的能力,所以到目前为止,还不至于饿得无力前进、自相残杀、或和他们这些人拼命。但有件事不能忽略的是,她们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了──只要想到窥伺在后的蛮人们,不免觉得芒刺在背。
  这时候,费欧娜突然指着前方,出声叫道:“你们看,那是甚么东西?”
  众人闻声望去,才发现一股灰蒙蒙的东西,正随着他们不断前进,而从前方的地平线上昇。
  他们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名字,心底登时一沉。
  “看来……如果那位大贤者不是要我们解决那堆蛮人的话,就是要我们闯进那个地方了…”约克兰笑着,而费欧娜和雅茵除了阴沉着脸外,甚么都没说。
  渊这时也笑了:“至少,你们是时候做出选择了,是该继续往前走呢,还是解决那些蛮人来充数。”
  约克兰一愕:“为甚么你这么说,我们应该还不到非做决定不可的情况吧?”
  “你看后面一眼就知道了。”
  费欧娜和雅茵迅速回头,约克兰则在观察她们的表情变化后,哀叹道:“他们怎么追得这么快啊?”
  “第一,他们的座骑没有挨饿;第二,他们比你们更懂得操控这些畜生;第三,为了葬礼和召集同伴,他们花费了点时间,不然他们早就追到我们了。”
  费欧娜猛的回头:“你说他们召集同伴?”
  “是的。”
  “那他们现在有多少人?”
  “不多不少,大概一千五百吧。”
  “怎么会那么多?”费欧娜吃了一惊,其他人的脸色也不见得好看到哪里去,对此,渊则相当乾脆的道:“我怎么知道?”
  “一千五百吗……”约克兰斜视着被绑在魔兽上的某人,淡淡道:“那并非我们应付得了的数目啊。”
  “是啊,恐怕没个几百人,是没办法解决这些敌人的。”渊很清楚约克兰在暗示着甚么,因此佯装不知。
  约克兰淡哼一声,喃喃道:“如果我六个魔法石全用上,而且他们的祭司没做甚么手脚的话,我要消灭几百人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
  “少吹牛了,你能消灭百多人的话,就算不错了。”费欧娜横了约克兰一眼,自己则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总之,事实就是,要对付那些蛮人的话,我们的能力还不够。”
  “正确。”约克兰笑着,说出费欧娜不愿说出口的另一个事实:“而且就算要逃,我们也逃不出去……说到这里,为甚么我最近总是遇到这种场面啊?”
  费欧娜应声骂道:“因为你的霉运实在太强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你跟着我们一起上路才对!”
  约克兰哀叹着,向费欧娜发挥拙劣的演技:“唉,与其怪我,还不如去怪命运女神,是她们把我的运气弄得这么坏的。”
  费欧娜可不理那么多,当场吼道:“不想挨揍就赶快给我想出办法来!”
  “在这种情况下,我能有甚么办法?”
  “办法是想出来的,给我想就是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倒是有个好办法。”在渊诧异,以及两女期待的眼神中,约克兰摊开双手,发出最不负责任的建议:“我们只要冲进前面的雾里就行了,我就不信那些家伙敢追进去。怎样,这个方法不错吧?”
  费欧娜登时沉默下来,雅茵看着他们,显得有点不知所措,自从蛮人出现,她的心神就完全被打乱了,根本不懂得该如何应变。在她怀中的莉耶,则沉默如昔,丝毫没有情绪波动的迹象。
  “不错个屁!”瞧着那个得意洋洋的男人,费欧娜恨不得马上伸出一脚,把他踢下地面:“冲进去的话,不就和找死没两样吗?”
  “和那些蛮人交手的话,我们必败无疑,冲进雾里面的话,我们却未必会死…反正那位大贤者先生不是要我们往南走吗?那就继续朝南走啊,顺便也可以见识一下所谓的迷雾森林究竟是长甚么样的。”这时约克兰像突然想起甚么事似的,望着费欧娜,嘿然笑道:“还是说,你怕了,所以不敢进去?”
  “我有甚么不敢的?”费欧娜闻言怒上眉梢,还以令雅茵花容失色,而费欧娜事后也感到后悔的话:“去就去,有甚么好怕的?”
  “真不愧是赏金猎人公会里最强的人之一啊,能说出这种话的人,除了你也没几个了。”约克兰哈哈一笑,蛮人们越见接近,以及眼前的大雾越见清晰的事实,显然没有为他带来太大的冲击:“我们就保持这种气势,一起冲进去吧。”
  “你以为那些蛮人会高高兴兴的看我们这么做吗?”
  没有人问渊为甚么会这么说,因为答案已经出来了。
  突如其来的风沙自他们前方而来,将他们席卷在内,一时间,在他们眼里只有漫漫黄沙,耳中只有呼呼风声。魔兽们更立刻伏在地面,任凭他们如何驱策,就是不肯再动一步,即使后来风势渐弱,情况也没有改变。
  ‘这样下去可不行!’如果他们不继续前行,那一千多位蛮人就会冲过来,在那之后,他们不可能会有第二个结局。
  思绪闪过,约克兰已落下魔兽,正想呼唤其他人也一块步行突围,才发现费欧娜再已离开魔兽,竭力在风沙中帮助雅茵和莉耶离开魔兽。不由苦笑,论应变能力和反应速度,这不比他年长的女孩,表现都比他优秀多了,只是以长期单独行动的赏金猎人来说,这种能力是否算得上出色呢?
  应该算得上吧,不然她也不会被列为红榜猎人了……约克兰这么想着,一边朝渊的方向望去,结果除了紧伏在地的魔兽外,甚么都没有。
  他知道渊的离开,就意味着他们待会真正得靠他们的实力,才有希望逃出生天了。虽然他不觉得死亡有甚么可怕之处,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忍受费欧娜等人的死亡。
  “费欧娜!”约克兰扯直嗓子大叫,并朝她们的方向走去:“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费欧娜还以大吼,扶着两人前进的她,显得相当吃力:“往前走!”
  约克兰没有理会费欧娜的指示,艰辛的来到她们身边,从另一边来帮费欧娜扶着雅茵和莉耶,默默的顶着风沙前行。
  看着他,费欧娜也没再说,只坚定的向前走。到这时候,就连她也希望能赶快进入雾里,以便躲避身后的蛮人了。毕竟他们都不知道,在那雾里究竟藏了甚么东西,却确切知道,从后追来的蛮人究竟有多可怕。
  途中,约克兰向雅茵发出问题:“雅茵小姐,你有没有能暂时镇压风势的法术?”
  “我用过了……”雅茵的声音极其微弱,若不细听,肯定会被风声掩概过去:“而且也没办法做得更多了。”
  约克兰登时明白,刚才的风势为甚么会减弱了,因此没再说话。在这时候,保持体力比做甚么都重要……但他实在好奇,对方的祭司竟然搞出这么强劲的风,那么那些蛮人,该怎么做才能追到他们呢?
  答案揭晓了。
  在他们的低呼声中,风声突然止息,而蛮人们的清晰身影,也跟着从背后出现。
  至于大雾,已像一道高墙般竖立眼前,却尚在他们得花半小时奔跑的距离外。
  而那些蛮人,只需花比他们少一半的时间,就可以从容追上他们了。
  约克兰和费欧娜对望一眼,同时吐出一个字:“跑!”
  说时费欧娜抱起雅茵,而约克兰则让莉耶坐在肩上,飞快往前方跑去。
  在危机感的逼迫下,迫使他们的潜能爆发开来,奔跑间,竟然快得就连魔兽们也要瞠乎其后。
  蛮人们的怒吼声浪朝他们涌去,整齐得就像他们之前曾为之演练千百次。
  约克兰回身,将一根箭挡开,右手却也一震。为了拦截他们,蛮人们已用上了弓箭,而他们在其中透露出的膂力准头,在在都令约克兰暗自心惊。即使没陷入混战的局面,只要对方猛放箭雨,就够他们受了,何况对方还有神秘莫测的祭司呢。
  “该死,这下可麻烦了。”
  “你说的该死,是谁该死啊?你自己吗?嗯…看不出你这么有自知之明嘛……”
  “你放心吧,我就算要死,也得等你把欠我的那一餐还给我再说。”
  “嗯,把莉耶交给我吧。”
  “休想!我还没有傻得让你有机会丢下我。”
  费欧娜轻声一叹:“做人太聪明可不是好事呢…”
  “起码能活得久一点。”
  ‘这两人不管在甚么时候,总是能很自然的吵起来呢……’雅茵摇摇头,强逼自己舍弃看好戏的心情,向这两位沉溺于恶习之中的人说道:“请你们别再吵了,敌人越追越近了。”
  两人心中叫糟,一直出口互骂的结果,就是让他们原本已被箭矢拖慢的速度,变得更慢,而他们竟然要等到雅茵出声,才发现了这一点……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只怕也不知道是该批评他们搞不懂状况才好呢,还是该称赞他们临危不乱?
  相信会选择前者的人绝对比后者多许多吧?
  撇开这些没意义的东西不提,现在他们确实感到懊恼,紧闭嘴唇不停冲前,却无法拉远与蛮人之间的距离,而是越来越近……
  “你干甚么?”费欧娜大叫,眼看蛮人越追越近,约克兰低声向莉耶说了几句话,竟然就将她往费欧娜抛去,逼使她连忙加快脚步,由雅茵将莉耶接在怀中,免得让莉耶跌落地面。回头一看,约克兰正倒转身子,背对着她们跑着,而蛮人与他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费欧娜吸了一口凉气,正想出声,莉耶已低声说道:“大哥哥说,他会跟上来的。”
  “那个家伙…”费欧娜发出呻吟似的声音,约克兰之前不是才说不会将莉耶交给她,免得她把他丢下来的吗?怎么一转眼间,他反而主动把莉耶交出来,让自己被她们丢下了?
  “费欧娜小姐,我们…”雅茵有点惊慌的声音,将费欧娜稍稍从悲痛中回过神来,也同时体认到她不能回头与他并肩作战的事实。她知道雅茵想说甚么,因此她摇头,坚决的咬牙说道:“不行,我们不能回去。”
  “但,约克兰先生他……”
  “虽然他不怎么可靠,但既然他已亲口向莉耶许下承诺,我们就姑且相信他一次吧……”费欧娜加快脚步,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她当场将她的最高速度展现出来,转眼间已将约克兰和蛮人们远远抛在后头。
  雅茵不可置信的看着费欧娜,似是无法接受她竟然能将同伴抛在后头的冷酷,却不知道,在她心里面正闪动这样的想法:‘要是他敢毁约的话,就算追到地狱去,我也要让他嚐嚐我的制裁!’
  自愿被遗弃在后的人,则有着不同的想法。
  眼看蛮人朝自己涌来,约克兰在倒退跑步,拼命挥剑的当儿,也不禁为自己的错误判断,感到后悔不迭:‘早知道她带着两个人还能跑这么快,我就请她背我了…’
  约克兰苦笑,此刻后悔已无济于事,更何况他想的是费欧娜绝对不会答应的事──她顶多只会像那天一样,把他抛着走而已。只是现在她手中多了两个人,已经没办法那么做了。
  说到头来,一切还是得靠自己。
  ‘我最讨厌这种结论了。’约克兰心中默算着蛮人和他之间的距离,等他们终于踏入他默算的范围内后,笑意不住从他嘴边扩大。
  强光猛然绽放,积蓄已久的力量,如浪潮般往蛮人们急涌而去,将他们吞噬下去。
  事起仓促,原本打算在追上约克兰后,开始从两翼合围约克兰的蛮人们,在惊吓之余,也逼使他们的座骑停下脚步,有者更忙着逃开,结果和从后赶来,尚未搞清楚状况的蛮人们撞在一块。
  混乱不断扩大,一时间,完全瘫痪了蛮人们的行军。
  至于他们追击的对像呢?早在强光绽放的瞬间,他已回身,尽其所能的快步奔跑。
  他可以肯定,第一击肯定能对他们造成极大的伤害,并对他们造成阻吓,毕竟对这些长居于荒野上的人来说,魔法实在是件陌生的东西。
  可等他们镇定下来后,事情就会变难千百倍了。他绝不怀疑,当他再度释放魔石中的力量时,它将被对方祭司的力量所阻隔,导致杀伤力大大降低,其他蛮人战士更不会为眼前的现象及同伴的死亡所惑,而会赶上前将他碎尸万段,藉以告慰他们的同伴。
  果不其然,他没跑出多远,蛮人们如雷般的怒叫声,以及那仿佛连大地也在震动的感觉,已从身后传来。
  ‘不知道她们已到甚么地方了?’约克兰没命的朝前奔跑,而在他身后,则是数目在一千之上,对他恨之入骨的蛮人们。
  他们弯弓搭箭,对约克兰发出如蝗虫般的剑雨,但总被他用剑风拒诸门外,只有在这时候,他才特别体认到蛮人们虽然强悍,却不懂得使用任何技巧的事实,并深深为此感到庆幸。若非如此,他绝不可能那么轻松的将箭支挡在身后,而是早已被他们逼得提早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蛮人们再度逼近。
  这回约克兰改用听觉来计算距离。
  但他听到了一阵呼啸声,迫使他不得不转过身子,一剑挥劈出去,砍在那横空而来的长矛上。
  这一回可不是右手一震就能了事的了,虽然他成功将长矛劈开,可矛上贯注的力量,却震得他整双手臂都麻了,长剑更几乎脱手而去。
  也就因为这个缘故,约克兰往后退了几步,才能站定身子。
  这时候,蛮人们已近在眼前,各种兵刃朝他而来,而他却在忙着应付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他都免不了被这人海淹没了,接着他们就乱刀砍下,将当中的约克兰砍成肉酱,再无法复生。
  以上的事情当然没有发生。
  在他们的距离不断缩短,已将短兵交接的时候,约克兰只见眼前的景色猛然摇动,接着自己也立足不稳,倒在地面。
  地震了!
  突如其来的天灾,使原本对她们的主人无比温驯的魔兽们,在此时此刻将她们的本性显露在外,无数的蛮人被座骑掀翻在地,只有少数本领高明的蛮人,才能控制住座骑,不至于从她身上落下,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令她前进了。
  约克兰勉强起身,跌跌撞撞的朝前走去,在眼前跳动得一片模糊的景像,不仅令他无法认路,连走路也成问题。从刚才到现在,他最多只走过五步,就被逼得臣服在大地充满恶意的威力上。但他依然坚持的站起身来,不断朝他自以为的前方走去──他得抢在地震平息之前,尽量拉长他和蛮人之间的距离,那么等地震结束后,他的情况就会变得有利许多了。
  一双手拉着他的脚踝,令刚爬起身的他摔倒在地面,拉着他脚踝的人好像正在叫囔着甚么,但他没听清楚──反正那人高举的长刀,已经够说明一切了。
  他急忙坐起身子,虽然马上又被震得跌在一旁,却已来得及挥剑架开那一刀,没被拉着的右脚也跟着在那人鼻梁上踹了一下。
  那人立刻就将手放开,而他则趁机向后爬了一段距离,要再起身时,先前那人已不知用甚么办法站了起来,还跳上空中,凌空朝他扑来。
  事情马上就发展成了佣兵和野蛮人之间的对决。他们在地面上翻滚着,像小孩打架一般扭打着,并以佣兵用剑割断对方喉咙的动作,为这场战斗拉下终幕。
  只可惜,一场战斗无助于改变全局,一人的死亡,反而换来更多人的袭击。
  断断续续的怒号声从蛮人口中爆发,在悲壮的神情中拼死,用各种方法朝约克兰前进。
  “这些该死的家伙。”佣兵发出诅咒,他深知此刻是以魔石袭击对手的好机会,只因在大自然的灾害下,敌方的祭司也难免得屈服一会。可剧烈的摇晃,令他深怕在他拿出魔石的当儿,它也将离他而去,更何况,他也未必能认出自己手上拿着的,其实是哪一颗魔石。
  “这该死的地震!”他继续诅咒着,拿剑刺穿跌在他身旁的敌人。
  又有人抓着了他的脚,他想重施故计,却因对方用作防御的手而以失败告终,看样子,这家伙是决心将他缠到死为止了。
  不过约克兰可没有兴趣等到那时候,他趁对方为了防御,而将自己的视线都封锁着的时候,尽力调整姿势,然后一剑刺入对方他后脑。
  短促的惨叫声响起,他也再度获得自由。
  还有人在向他爬行,而他则一脚将尸体踢出去,以剑支地,勉强站起身来。
  接着,他做了谁都预料不到的举动:他就像个舞者一样,先以一种夸张的姿势跳了起来,接着他只要足尖一落到地面,就跟着跳了起来,并在空中变换着各种姿势。令人诧异的是,虽然他的模样看起来相当滑稽,可在这时候,却显得相当有效──他和蛮人之间的距离,正在逐渐拉长。
  有几个人爬起身子,想仿效他的动作,最终却只落到重重摔落地面的下场,还因此把脚扭伤。
  但约克兰最终也出了洋相。
  就如地震发生时那样,在毫无徵兆的情况下,大地突然不再躁动,回复了以往的沉静……而这几乎是在约克兰最后一次落地时发生的。
  力道施用上的错误,使这位佣兵就像被甚么东西给绊了一跤似的,当场扑在地面。等他好不容易克服了晕眩感,从地面爬起来时,才发现自己和那道雾之间的距离已大为缩短,同时间,他也听到了蛮人们再度爆发的吼叫声。
  他们的座骑尚未从地震中恢复过来,因此大部份的蛮人,都舍弃了座骑,朝他奔跑而来。
  约克兰也如箭般跑了出去,但落地时已伤了脚的他,却无法把他和蛮人之间的距离,缩得比他和那场雾之间的距离短。因此不久后,蛮人们已追上了他,开始展开剧烈的厮杀。
  如水般流畅的剑技,不断令蛮人在飞溅的鲜血中倒下,却无助于弥补人数之间的差距。在蛮人负伤或死亡的数目不断增加的当儿,赶到约克兰身旁的蛮人就和他身上的伤痕一样,在战斗中持续增加,有的时候,约克兰甚至得停下脚步,才有办法应付对方的攻击。
  突然间,一阵强劲的风从那阵大雾的方向吹来,回应着它的,则是纷纷向后倒飞,抑或栽倒在地面的蛮人们。
  失神间,他的手已被人抓着,熟悉的声音也跟着响起:“瞧你还在发甚么呆?笨蛋,快点跑啦!”
  “哦!”约克兰醒悟过来,连忙跟着声音的主人一块,快步冲进前方的迷雾中。
  前传?雇佣兵
  “力王!力王!”当一个魁梧大汉从台上,将他的对手丢到台下时,所有人的情绪都沸腾起来了。他们忘情欢呼,让气氛不断往更高峰攀去。
  力王身边的裁判高举双手示意,观众们察觉到这一点后,声音便随着情绪的冷却,而渐渐转低。
  “还有谁要来挑战?”裁判扬声大叫,务求声音能传遍场上每一个角落:“胜了,就可以得到两百五十枚金币;败了…”
  力王指着躺在台上,被他摔断颈骨的对手大叫:“就会像他一样!”
  一片死寂……每个人都在等待着,下一个上场挑战力王的家伙,或者该说,他们都在等待着,下一个上场并被力王已最残忍的方法屠杀的家伙。
  没有人回应,看来力王连续三天的优越表现,已让所有未曾挑战他的人,从此失去了勇气。
  “我可以上场吗?”一位年轻人走到台前,抱着长剑,向台上的男人发出问题。
  “只要不怕死,谁都可以上场。”力王如此说着,再度引起欢呼的声浪。
  “只要我嬴了,就可以得到两百五十撒西顿金币了吧?”年轻人说着,看起来有点畏缩。
  此番言语和表现,理所当然只引来一场轰然大笑。
  “我说错了甚么吗?”年轻人可怜兮兮的说,浑然不觉自己正成了他人嘲笑的对像。
  “你甚么都没说错。”力王笑了,带着狰狞的讯息,却仍尽力装出一副温和的模样:“快上来吧,需要我为你解释比赛的规则吗?”
  “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指教。”年轻人先把长剑丢到台上,手脚并用的爬上去。
  “我来帮你。”力王伸出右手,将他拉上擂台。
  “谢谢……”年轻人刚向他道谢,力王已手上发力,将他抛向空中,任他重重摔向地面,
  轰笑声四起,几乎所有人都在为了即将来临的血腥场面,打从心底赶到兴奋,只有少数人,才从年轻人手忙脚乱起身的模样,稍稍感叹一下。
  “这是你要用的武器吗?”力王捡起长剑,这时年轻人刚好站稳,见状连忙点头。
  “那就还给你吧。”力王一笑,大力将剑往年轻人抛去,只听“啪”的一声,年轻人当面被剑身砸个正着,登时倒了下去,再度引发一阵轰笑声。
  力王忍着笑,走到年轻人面前,喃喃道:“其实规则很简单,你只要能把我杀了,再在台上宣布你的名字,那些钱就会落入你的口袋了,很容易吧?”
  年轻人好不容易再爬起身来,闻言点头道:“我想没有那么容易,这应该是很难的事才对。”
  力王终于哈哈大笑,后退几步,向裁判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裁判嘿然一笑,道:“从他上台时,就可以开始了。”
  力王点头,却没立刻动手:“你呢,准备好了没?”
  “等…等一下。”只见年轻人手忙脚乱的拔剑出鞘,并一本正经的向力王说道:“这把剑很锋利,你要小心点哦。”
  力王一怔,继而和场上众人一块轰然大笑,只有那年轻人,双手握剑站在那儿,不明所以的道:“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吗?”
  “你没说错,甚么都没说错,可以开始了吗?”力王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他一向以自己那身铜皮铁骨引以为傲,多少年来,他还未曾试过被人用武器砍伤身体的滋味。更何况……即使那是把砍铁如砍豆腐的利器好了,就凭他那副身手,能做得了甚么事?
  年轻人好不容易摆好架势,点头回应:“可以开始了。”
  “那我出手了。”力王说完,人已来到那年轻人背后,一拳朝他脊椎骨轰去,只要这拳轰中,不论他的剑有多了不起,也没有用处了。
  “砰”的一声响起,力王的拳头没有如愿轰在年轻人身上,反落在年轻人不知何时放在身后的剑鞘。
  那年轻人“哇”的惨叫一声,向前凌空飞去,然后直扑在地面。
  ‘好硬的剑鞘!’隐约从拳头上传来的痛楚,令力王心底暗惊,也不追击,直接问道:“小子,你这把剑有没有名字?”
  “名字?”年轻人听到力王的问题,不由瞠目,“我也不知道耶。”
  力王突然想到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不由问道:“那你的剑鞘呢?”
  “这…我也不知道耶。”
  “臭小子,你到底知道甚么?你这把剑是从哪得来的?”
  “这…其实是我捡到的啦。”
  自然,这又引来了满堂笑声。
  “刚才我先动手了。”力王笑笑,想到了猫戏老鼠的游戏,因此说道:“这回,就轮到你先攻击吧。”
  年轻人睁大眼睛,兴奋的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动手吧。”
  “那我不客气了。”年轻人吃力地将长剑高举过头,胡乱挥着冲向力王。
  力王笑着,不论年轻人怎么攻击,他总能轻易躲过,写意得就像在海边漫步。
  “哇!”年轻人大喝一声,猛力挥剑,却依然落空。
  同时,力王的拳头落在他的小腹上。
  “呜啊…”年轻人发出哀鸣,倒飞而出。
  力王追去,拳头如雨点般挥出,穿越年轻人形同虚设的防线,落在他身上每个角落,独独忽略每个要害之处。
  这绝非他有意手下留情,因为他满心想着的,只是该怎么利用这年轻人的痛楚,来消磨时间而已。
  “呜…”随着力王将他击向空中,并在他落地时趁机踩了一脚后,年轻人终于支持不住,在惨叫声中,大口吐出鲜血。
  到了这一刻,即使力王之前刻意忽略他的要害,他的身体,也已到了极限,再难支持下去。
  眼看他再也站不起来,力王冷笑着,踏步走到他面前,一手将他提起。
  “杀了他!杀了他!”观众席上的人们开始鼓噪起来,他们大声叫囔,只求力王用最刺激的方法,将这个不自量力的男人杀死。
  力王举起拳头,对准年轻人的面部,准备将他的面门砸个稀巴烂。
  这时候,那年轻人开口了:“求求你,别杀我……”
  “你在向我求饶吗?”力王呵呵一笑,说道:“那你怎么不说大声点?”
  那年轻人流下了眼泪,用虚弱的声音继续哀求:“求求你…我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回去呢……”
  “他们真的那么需要你吗?”
  听力王的语气,似乎有点犹豫,又有点怜悯,令年轻人双眼一亮,恍如快将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一根浮木般,忍不住将一切希望全押了上去:“是的,要是我死的话,他们也会活不下去的。”
  “是哦,只要你死的话,他们也活不下去哦……”力王在年轻人的希望中喃喃低语着,接着便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他才抬起头来,狞笑道:“既然他们那么没用,那就算他们死了,又有甚么关系呢?”
  “不!”年轻人惨叫一声,拼命挣扎:“求求你不要…”
  “再见了,笨蛋。”
  力王说完大笑一声,右拳直挥出去。
  惨叫声响起。
  力王倒在地面翻滚,原本抓着年轻人的左手,此刻已离他而去,跌在擂台边缘。
  年轻人手上握着沾血的长剑,在那微微冷笑,一扫之前的疲弱模样。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所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场中剩下的,只有静默。
  “你还真是个没有怜悯心的家伙啊。”年轻人慢慢走着,说道:“我很好奇,可以完全不将其他人生死放在心上的你,一旦自己的生命也受到威胁,又会以甚么方式来面对呢?”
  力王大吼,忍痛扫出右脚。
  结果这一腿不但落空,还被那人一剑将他的脚钉在地面。
  惨嚎再度爆发。
  “我曾警告过你,这剑是很锋利的。”年轻人将剑拔出,惋惜的说:“你怎么就没将它放在心上呢?如果你刚才有注意过我的剑,你现在就不会那么惨了。”
  力王单手按地,跃起飞踢,却被那年轻人轻松躲过,摔落地面。
  “我对你的毅力感到佩服。”年轻人淡淡笑着,说道:“只可惜,这已经太晚了。”
  力王喘着粗气,问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年轻人答非所问的说:“你想要甚么样的死法?”
  “停止,停止!”在旁的裁判大叫,抢到年轻人和力王之间,“这场比赛已经结束了,力王已经输了,别再继续下去了。”
  “你是应该这么做的,而我也应该听从你的劝阻,停止比赛离开。”裁判正松了一口气,年轻人的下一句话,却令他全身绷紧,不由退了一步:“只可惜,你以前怎么都不曾这么做过呢?”
  “你想……”裁判大叫,但在他说完之前,剑光已掠过他脖子,之后,年轻人就再也不需要理会他的意见了。
  尖叫声四起,看惯死亡的人群,此刻全被这一幕震撼了,而重新唤醒他们对死亡的畏惧。不知从谁开始,人们开始争相离座,在一片混乱中往出口涌去。
  看着年轻人眼也不眨,轻易就将一个人的性命夺走的场面,力王突然打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竟然做出他有生以来,从未做过的举动──他站起来,转身一跛一跛的逃了。
  “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啊。”
  当力王察觉,声音是从他耳边响起时,他已向前扑倒,再也站不起来,因为他的双脚,已步上他左手的后尘,再不归他所有。
  “如果你愿意用尽全力反击,我还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死,只可惜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啊。”年轻人依然温和的笑着,并走到力王面前:“不过我这个人啊,终究比你善良了那么点,把你的遗言说出来吧,我会尽力帮你完成。”
  力王用几乎快哭出来的声音说:“求求你,别杀我……”
  “还有其他想说的话吗?”
  “你不能杀我,杀了我,这里的老板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如果你的老板不是哪个神或魔王的话,那就算了吧。”
  “你到底是甚么人?为甚么要来杀我?”
  “嗯,你总算问到重点了。”年轻人说着,却一把砍掉他的头:“可惜我不想告诉你。”
  接着,年轻人从脸上扯下一片薄薄的人脸,现出他英俊且没有半点伤痕的脸。
  他将那张人脸收起来后,先是一笑,然后就离开擂台,混入人群中,一块往外挤去。
  贫民区中。
  一个小女孩拍打着皮球,将它丢到墙上,等球弹回来,先把它接着,然后再丢出去。
  “艾丝。”先前击杀力王的年轻人,出现在不远处,温柔呼唤小女孩的名字。
  “大哥哥。”小女孩丢下皮球,往年轻人跑去,直接扑入他怀中:“找到爸爸了吗?”
  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心痛,最终点头:“是,找到了。”
  “那爸爸去了哪里啊?”女孩不满的道:“这么久都不回来找艾丝,好过分哦。”
  “艾丝…”年轻人犹豫着,说道:“你爸爸他…”
  “他怎么了?”天真的脸庞上罩起一重寒霜,艾丝担忧地看着年轻人,心情紧张起来。
  “他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没办法回来看你。”年轻人凝视着女孩,说着他人生中,难得不想说的谎言之一:“不过他说,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回来看你了。”
  “爸爸又出去啦?”艾丝嘟起小嘴,不满的说:“也不和艾丝说一声……对了,这次爸爸是去甚么地方啊?”
  “呃…我也不清楚呢。不过我听你爸爸说,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哦。”
  “有多美丽?”
  “嗯…在那儿,有个很清澈的大湖,站在湖边,就可以看到每一条鱼游动的样子。湖的四周都是树,一到秋天,就会落下漂亮的红色叶子。在那儿,不管是鸟、是鱼、还是动物、或是花草树木,都懂得和你说话,还会唱很动听的歌呢。”
  “爸爸好过分,竟然自己去那么好的地方…”
  “不能怪他的。那个地方,是只有被允许的人才能去的哦,艾丝还小,是不可以进去的。”
  “那艾丝甚么时候才能去?”
  “哥哥也不知道呢,因为哥哥没去过啊。”
  “那么大哥哥就带艾丝去嘛,艾丝要去那个漂亮的地方…”
  “艾丝,过来这里,别捉弄大哥哥了。”一位妇人走到艾丝身后,向年轻人点头致意。
  年轻人放开艾丝,站起身来。
  “艾丝,你先回家去吧,待会妈再回来给你煮饭吃。”
  “大哥哥等一下也要来吃吗?”
  “这个嘛……不了,哥哥还有点事要做呢。”
  “那么大哥哥明天还会来陪艾丝玩吗?”
  年轻人笑了,说道:“只要你想的话,我会来的。”
  “那就说定了哦。”艾丝笑了,朝家的方向蹦蹦跳跳地回去。
  “约克兰先生。”艾丝一走,妇人便向年轻人行礼道谢:“谢谢你一直以来这么照顾艾丝…”
  约克兰对此只是一笑:“夫人不必客气,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是很高兴的。”
  “请问……”
  “那个叫力王的人渣,已经被我解决了。”约克兰轻松说着,浑没将它当作一回事,“戴斯蒙先生的仇已经报了,请你抛下仇恨,以后就为艾丝的生活而努力吧。”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喜讯令她眼泛泪光,但仍不忘拿出一个小布袋,并将它递向约克兰:“这是我能筹措的一点谢礼…”
  “我明白你的心意,但不能收。”约克兰将那袋东西推了回去,并说:“如果要说酬劳的话,艾丝早就已经给我了。”
  听约克兰这么说,她不由疑惑的道:“艾丝?她给了甚么?”
  “一段充满美好回忆的时间。”约克兰笑着,转过身子,挥挥手向前走去:“那么,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了,祝你们永远幸福。”
  前传?黑海盗
  “卡特琳娜,卡琳特娜,快开门啊!”屋外的暴风雨,逼使男人用尽力气拍打破旧的木门,并呼唤住客的名字。
  这位雨中的访客,有着一张俊秀的脸孔,在粗麻衣下,隐藏着那健壮的身体。
  他拍门时的力道极大,不管是谁,当有人看到这么一个健壮的人,以如此强劲的力道持续拍着自己的门时,他都会为自己的门而担心的。
  门陡地打开了,男子的手扑了个空的同时,一把长剑应声而出,紧贴着那人下巴,只要再进一寸,就会刺入他的喉咙。
  一位满头红色短发,手提长剑,神情略显紧张的少女从门后现身。
  “宾尼,原来是你啊。”不过当她看清来人面貌的时候,神情立刻松弛下来,在将剑收回的同时,也跟着惊呼道:“自从你和维特朗先生的商船一块出港,我就不曾听过你的消息了呢,你怎么会在这么晚的时候来找我?”
  “让我进去再说。”
  “噢,对不起,我忘了你还在淋雨,快进来!”卡琳特娜看他神情紧张,户外的天气又恶劣得到了极点,便侧身让他进入,然后大力将门关上。
  这时宾尼已坐在餐桌边,伏在桌上不断喘气。
  “你怎么了?”卡特琳娜坐在他对面,把剑放在桌上,在昏暗的烛光下,向这位脸色苍白的朋友发问。
  “我……没事。”他一开口,卡特琳娜才发现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了:“你家有没有酒?”
  “只有一些,不过都是大哥最爱的……”
  “那就行了。”宾尼喘着粗气,说道:“我只要一杯,一杯就行了。”
  “查尔。”卡特琳娜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说:“你欠我一个好的解释。”
  “我知道,但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宾尼叫出声来:“诸神在上,求求你,马上给我一杯酒吧!”
  “你被甚么东西吓坏了,宾尼?”
  “看在诸神份上,求求你待会才问我这件事吧!”宾尼抱头大叫,然后站起身来:“算了,既然你不愿意帮我,我…”
  “坐下,宾尼!”年纪轻轻的少女轻声喝道,神情紧张的宾尼闻言一震,终于坐了下来,神情也跟着松弛不少。
  眼看宾尼似乎镇定了不少,卡特琳娜离座而去,不久后便带着一杯酒回来,轻放在宾尼面前。
  “好了,现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一杯喝尽,宾尼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可他再开口时,声音里仍充满掩饰不了的惊慌:“卡特琳娜,救救我,这一次你一定要救救我!”
  “宾尼,如果要我帮你,你可得先让我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我…我受到诅咒了!”
  卡特琳娜一怔:“既然如此,你就应该找能帮你解咒的法师…”
  “没有用的,不管是法师还是僧侣,通通都没有用的!”宾尼高声叫道,仿佛所有希望都已从他生命中离去。
  “如果法师和僧侣都没有用处,那我又能帮得了你甚么?”卡特琳娜疑惑的说。
  “我需要你大哥的帮忙,我听说他是舰队的司令官…”
  “只是一艘船的舰长。”卡特琳娜望着宾尼,声音稍显严厉的说:“如果你这些年来,干了些海盗勾当的话,我将无我们无法帮助你而感到遗憾。”
  “你说到哪里去了啊,卡特琳娜?”宾尼先是一阵发怔,然后轰然大笑道:“你知道我的个性,我怎么可能去当海盗呢?”
  “你说的对。”卡特琳娜稍稍放松,但为时短暂:“不过你以前也不会在这时候来敲别人的门,然后在别人家中尽说些听不懂的话。”
  “状况不同,卡特琳娜,请相信我,这回的状况实在特殊得到了极点,不然我不会这样。”
  “宾尼,我还在等你的解释。”
  “老天,你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啊?我真期待你会被吓得惊慌失措的一刻。”
  “我也期待,但在那之前,先说你的事。”
  宾尼的声音一下沉郁下来:“我被诅咒了。”
  “我知道,你已经说过了,只差还没说为甚么。”
  “答应我,待会我所说的事,或许会让你觉得匪夷所思,但那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宾尼说到最后,已经像是在哀嚎了,因此卡特琳娜只好附和他的话:“好,我答应你。”
  “那就好,那就好。”宾尼陡地放松身子,脸上泛出笑容。
  “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发生了甚么事吧?”
  “当然,当然。”宾尼俯前身子,压低声音道:“你应该听说过黑海盗的故事吧?”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说故事?”
  这回宾尼当真是在哀号了:“卡特琳娜,你说过要相信我的。”
  “那你继续说吧……”
  “你有没有听过黑海盗的故事?”
  “和海洋有关的人,有哪个没听过这故事?”卡特琳娜叹气,只不知是为了宾尼,还是她自己?
  “告诉我,你都听过些甚么?只要是和黑海盗有关的都行。”
  “嗯……”卡特琳娜沉吟道:“夜晚、大雾、暴风雨、最快的船、染毒的兵器、从不留活口、永不被破坏的船、永不死亡的海盗、漆黑的船身漆黑的旗……大概就是这些了。”
  “没有甚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
  “我告诉你,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外,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是真的!”
  卡特琳娜忍不住皱起眉头:“宾尼…”
  “我知道你想说甚么,但我一切正常,我知道自己在说甚么,但我确实曾碰上他们,而且比传说中还要可怕!”
  “如果这是真的,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卡特琳娜叹息,“因为黑海盗从不留活口,不是吗?”
  “这是不完全的事实,但它还是真的。”
  “宾尼,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甚么吗?”
  “黑海盗不懂魔法,这是唯一可以庆幸的。”宾尼全身颤抖,仿佛陷入某个永远无法醒来的恶魔中:“它们的人数好多,除非你亲眼看过,不然你绝不会相信它们的数量会有那么多,我甚至敢打赌,你一辈子见过的人都没有它们多,我实在不知道那些船是怎么把它们装下去的。”
  “三个月前,我在维特朗先生的船上工作,想要回来这里渡假。那时我们已经在森姆岛将能卖的东西全都卖了,只留下那些可以拿来这里卖的货物,还有食水粮食,就回来这里了。为了提防海盗,我们除了原有的三艘商船外,还雇用了两艘护卫舰……”
  “请长话短说。”
  “对不起。”外头传来一声响雷,宾尼则将空杯推向卡特琳娜:“能给我一杯水吗?”
  “当然。”卡特琳娜很快就装满水回来,“继续吧。”
  “那一天,我们碰上了黑海盗。”宾尼依言从重点说起,神情间也同时罩上一重名为恐惧的阴影:“那是在天才刚亮的时候,结果它们被我们的法师击沉了。”
  “如果这就是黑海盗的话……”
  “事情当然没有在这里结束。”宾尼没有给卡特琳娜把话说完的机会:“刚开始时,我们也以为它们不过是没有法师、不懂得拣对像的笨海盗而已,但从那天下午开始,我们就没办法那么想了……它们追上来了,而且船体毫发无伤!”
  宾尼大叫,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
  被吓一跳的卡特琳娜埋怨道:“或许它们有懂得修补船身的法师……”
  “也可能它们并非我们早上击沉的那批海盗,而是它们在同个集团里的伙伴,对吧?”
  卡特琳娜点头,而宾尼摇头:“我们都曾这么想过,但事实不是这样!我们的法师将它们击退了无数次,但它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出现,而且相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宾尼握杯,双手猛颤:“终于,我们不能不接受这个事实,因为我们都看到它们被击沉后,转眼间就从海底浮上来的场面!”
  宾尼说完,就大口喝水,仿佛这么做才能补充他的勇气。
  “护卫舰先逃了,在他们发现那是真正的黑海盗后。我们也逃了,但那是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当我再度踏上土地时,维特朗先生只剩下一艘没有货物的船和满身的病,船上的水手,也只有三份之一的人还活着……”
  “有没有考虑过亡灵术或幻术的问题?”
  “我们的护卫舰里有位亡灵法师,但他无法驾驭那些东西,我们也有位幻术师,而他根本没办法破解幻像,甚至就连他布下的幻术,也无法对对方产生效用,而且那两样法术,绝对没办法让已经破损的船复原过来……”
  “别说了。”卡特琳娜脸色沉重,如果宾尼所说属实,那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如果宾尼所说非实,那他实在疯得彻底了,而这两点都不是卡特琳娜所乐见的事:“就算那真的是黑海盗,既然你已经摆脱了它们……”
  “我们不曾摆脱它们!”宾尼嚎叫,恍若野兽负伤:“它们步调缓慢,做事从不急于一时,但锲而不舍!我们都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可当它们乘夜袭击港口,把我们活着回来的伙伴杀了一半后,我们才知道它们不曾放弃我们!它们只是在享受,把我们的逃亡和它们的追踪当作乐趣!”
  “我们再度逃走,分开逃走……大家都不愿意和对方一块死。”宾尼凄厉大笑:“结果他们都失踪了,有的和乘搭的船一块从海上消失,有的被黑海盗袭击港口而死……”
  “慢着,既然你们分开逃走,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已经被杀的?”
  “我就是知道!”宾尼双手乱挥,用嘶哑的声音放声嚎叫:“别问我为甚么,反正我就是知道!”
  “就算你知道好了。”卡特琳娜皱眉,从心底浮现的答案,令她略觉烦躁:“那你要找我大哥来做甚么呢?”
  “我听说军舰上都会有圣灵骑士和僧侣…”宾尼陡地冷静下来,看来只要不提起黑海盗,他就不会失常:“只要我在这里,它们就一定会来这里……既然法师的攻击对它们起不了作用,我就让圣灵骑士和僧侣来对付它们,我就不信连神的力量,都无法对它们产生作用。”
  “为甚么你不躲进内陆?”卡特琳娜谨慎的说:“不管它们怎么厉害,终究也只是海盗……”
  “不可能!”宾尼叫道,语气中充满令卡特琳娜诧异的怒气:“我是离不开海洋的!”
  “难道海洋能比生命更重要?”
  “你甚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在海洋中,究竟藏着多少珍宝。”宾尼陶醉的说着,仿佛那些珍宝垂手可得。
  “很抱歉让你浪费了时间,宾尼。不过哥哥现在不在港口里。”
  “你说甚么?”
  “哥哥正被派出去巡逻,最顺利也要明晚才能回来。”
  宾尼脸色一变,说道:“舰队应该还在吧?”卡特琳娜点头,令宾尼重新燃起希望:“那你能不能和舰队将军说说,让我上船去躲一下。”
  卡特琳娜摇头:“宾尼,我只是个普通的平民,没有这种权限。”
  宾尼急叫道:“你总得试试!”
  卡特琳娜尽可能委婉的说:“听我说,宾尼。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军队,而是休息……”
  “你以为你甚么都知道,但你其实甚么都不知道。”
  “宾尼…”
  “不必说了,你迟早会知道我说的全是事实。”宾尼起身,冷冷道:“我会找个地方好好休息的,直到黑海盗找上门为止。”
  “宾尼!”卡特琳娜的呼唤,令宾尼停在门边,没有开门:“外面的天气这么差,不如你…”
  “再差也不会比被黑海盗盯上来得差了。”宾尼一把将门拉开,冲进那仿佛永不止息的暴风雨中。
  卡特琳娜跳起来,努力将门关上。
  “真是的。”卡特琳娜回到之前的位置,细细想着宾尼的言语,最终摇头,发出嘲笑自己的声音:“我为甚么要这么在意他的傻话呢?”
  说完拿起烛台,向房间走去,毕竟熬夜向来有碍美容。
  “你有没有听说过,今天来了个疯子?”
  “你说那个一直在说黑海盗的家伙?当然听过了,为甚么要突然说起他?”
  “我告诉你哦……听说他是米迦南先生以前的朋友呢。”
  “那种人是米迦南先生的朋友?人不可貌相啊……”
  “小时候的,小时候的。”
  “嗯,现实的社会果然能让纯洁的心灵蒙尘啊……”
  “别用那种方式说话,好冷啊。咦,你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声音?”
  “甚么声音?”
  “我好像听到一种呜呜叫的声音。”
  “大概附近有狼在叫吧。”
  “不,这不是狼的声音,狼的声音应该是这样子的,嗷呜~~~”
  “要是被长官发现,你在这种时候扮狼叫,我看你会怎么被修理。”
  “不会这么严重吧?在这种地方,根本没有事可做啊。”
  “说得对,王国海军的主力都在这个地方,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胡乱动手啊?”
  “甚么叫没有事可做?这里可是王国驻扎大军,以及和其他国家进行贸易的重要地方啊。”
  “长…长官!”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每一天有多少人在觊觎这块土地?他们无时无刻都想趁我们防守松懈的时候,冲进来杀人放火。那些海盗动起手来可是不怕死的,而你们竟然用这种态度来应付差使,还在学狼叫?”
  “长官,学狼叫的是他……”
  “住口,在我面前,你们别想把所有责任全推到对方身上!”
  “是……”
  “王国并不是因为没有差使可以分派,才让你们来这里的。每一位士兵,不论职位有多低微,都身负重任,尤其你们这些站岗的,时时刻刻都在肩负守护王国的铁责,你们难道不曾意识过这一点吗?”
  “对不起,长官。”
  “我以后绝不做这么无聊的事了,长官。”
  “这才是我的好部下,看看我带了甚么东西给你们?”
  “长官,我们值勤时不能喝酒……”
  “这酒不是拿来让你们喝醉的,是拿来让你们暖身的。来,你们都喝一口下去,天气这么冷,不喝点酒,怎么能撑下去啊?”
  “谢谢长官。”
  “身为一位士兵,有你这么好的长官,实在是种幸福。”
  “别胡扯了,快喝,喝完可得睁大眼睛干活,明白吗?”
  “是,长官!”
  “你们有没有听到甚么奇怪的声音?”
  “长官,别闹了。”
  “会不会只是海浪的声音,还是雨的声音?”
  “放屁,我也曾在这里站过几年,难道海浪和雨的声音,我会听不出来?”
  “长官,你是认真的吗?”
  “我当然是认真的,混蛋,快看看海上有甚么?我确定那声音是从海上来的。”
  “是的,长官。”
  “看到甚么了吗?”
  “长官,你会不会是听错了?”
  “甚么都没看到,长官。咦,我好像也听到了甚么?”
  “真的是很怪的声音呢……你们看,那是甚么?”
  “那是船,黑色的船!连帆布也是黑的!”
  “黑海盗,那是黑海盗!”
  “你们俩别傻了,那只不过是有人装成黑海盗来袭击而已,还不赶快去通知其他人,有海盗来了?”
  “是,长官!”
  “救命啊!”
  “杀人啦!快逃命啊!”
  卡特琳娜从睡梦中惊醒,连忙下床把窗口打开,此刻雨势已衰竭不少,所以她很轻易就能看清窗外的情况。
  映现眼前的是,远处冲天的火光,以及近处汹涌的逃生人群。
  此外,她还看到一群壮汉,在怪叫声中拿着武器紧追人群而来,还肆意闯入任何一家房中。
  ‘海盗袭击!’难以置信的思想窜入脑中,卡特琳娜连忙拿起她放在床边的剑,正想过去换个衣服……
  “碰!”房门被撞开,缺了一根门牙的秃头汉拿着狼牙棒冲进房里。
  “你是谁?”在看到她时,秃头汉明显的一呆,迅速扫视房内,卡特琳娜则趁机问了一声。
  “他不在这里。”秃头汉喃喃说了一声,继而愤怒地大叫:“他在哪里?”
  这回轮到卡特琳娜一呆:“你说谁啊?”
  “他来过这里,却不在这里,他去了哪里?你说!”
  “你到底在说谁啊?”
  “还想装傻?”那人大吼,提起狼牙棒:“让我来告诉你,说谎是不对的。”
  那人还没攻击,已见一道白光闪过,便失去了意识。
  “该死的家伙。”卡特琳娜忍不住咒骂一声,拿着剑和衣服冲进更衣间里,用最快的速度脱下睡衣。
  “可恶的女人,你竟然敢打我?”
  卡特琳娜心头一震,虽然身上的睡衣令她的行动极度不便,可她刚才用剑柄敲下的一击,亦已用上全力,换作常人,至少要昏睡大半天才对,怎么这人……
  “我知道你在哪里……”那人一脚将更衣间的房门踢开,却不急着进攻:“告诉我,那个人在哪里?不然我就要点火了。”
  “你都没说过你要找谁,我有甚么法子回答你?”卡特琳娜大叫,即使对方看似不敢冲进来,她仍不敢穿上衣服,以免被对方乘虚而入。
  “宾尼.路菲尔,你应该见过这个人吧?”
  卡特琳娜一怔:“你们为甚么要找他?”
  “你果然知道!”那人大吼,却不敢进来:“还不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他妈的还想骗我?”在大吼声中,卡特琳娜身侧的墙壁破了,而那人则以冲撞的方式闯了进来。
  “你…”一看到卡特琳娜身无寸缕的模样,那人不禁呆了一下,接着又见白光一闪,再度不省人事。
  卡特琳娜又羞又怒地收回佩剑,用不比脱衣慢的速度穿上衣服,等她的手碰上佩剑时,却听到那人发出呻吟声。
  他醒来的速度真快──卡特琳娜心头一震,那人已睁开眼睛。
  “你…”
  这回他只说了一个字,卡特琳娜的剑锋已扫过他咽喉,终于不再手下留情。
  ‘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为甚么这些海盗要来找宾尼?’卡特琳娜冲下楼去,只见客厅一片凌乱,显然曾被人大肆翻弄过,心中顿时悲怒交集。
  这可是她和大哥花了整整三个月来布置的客厅啊……
  卡特琳娜提剑冲出房外,在雨中向海盗们挥动比闪电更加致命的白光。
  “果然来了…”宾尼骑在他刚抢到的马上,向城镇外的方向奔逃:“那些军人全是废物,我不该对他们寄望太高的。”
  “宾尼,你要到甚么地方去啊?”阴恻恻的熟悉声音响起,让马背上的男人一震,连忙勒紧缰绳,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你在看哪里啊?”宾尼转头,仍然没有找到声音的主人:“不必找了,我们在你前面。”
  宾尼脸色惨白,僵硬地转动头颅,在他前方,有十多人站在那儿,一齐向他露出笑容。
  “天啊,天啊!”宾尼惨叫着,几乎跌下马来,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从甚么时候开始,已经被人围在中心了──而且他们全拿着武器。
  “宾尼,你为甚么这么害怕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其中一个俊朗的小伙子从人群中站出来,笑着说:“记得我们在香多拉岛上喝酒时,你曾向我说过甚么吗?你说我们是最好的拍档,不管是生是死,都要永远在一块,不是吗?”
  “宾尼…”一位年纪稍大的男人,用较低沉的声音说道:“还记得我雇用你时,你曾说过甚么吗?你说……”
  “不要说了,你们不要再说了!”宾尼拔出腰上的剑,拼命乱挥:“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宾尼……”那些人继续向前,却丢下武器,向马上的他伸出双手,全然无视于挥舞着的利刃。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你们在做甚么?”眼看宾尼就要被人海淹没,一声叱喝响起,剑光也随之而来。
  “呜哇…”惨叫声中,众人一一倒下,不是失去了手臂,就是失去了脚。
  “你没事实在太好了,宾尼。”卡特琳娜满身血污,来到宾尼身旁,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谢谢你来救我……”不知为何,宾尼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正在哭泣:“我没事。”
  “真的没事?”
  “我说没事就没事!”
  “那好。”卡特琳娜点头,说道:“那你快走吧,这些人似乎是冲着你而来的。”
  “不,不要。”宾尼下马,来到卡特琳娜身边,急声道:“我要你在我身边保护我,不然我一定会被杀的!”
  “宾尼,我还要去处理其他海盗呢。”
  宾尼尚未说话,仍在地面呻吟着的人们,却不约而同地齐声大叫:“宾尼,你走不了的……不管你逃去哪里,我们一样能找到你,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我们,永远!”
  “住口,住口!”宾尼疯狂大叫,挥舞手中的剑,将周围的海盗杀死。
  “住手,宾尼!”卡特琳娜制止他的杀戮,并道:“他们已经伤害不了你了,我们走吧。”
  宾尼呻吟一声,在卡特琳娜的拉扯下,失魂落魄地跑着。
  如雷声般的爆炸声响起。
  “军队出动了。”卡特琳娜面现喜色,向身后的宾尼道:“法师部队已经在攻击敌人的船了,你放心吧,事情很快就可以解决的。”
  “没有用的。”宾尼猛地仰天狂笑:“没有人能消灭黑海盗,没有人!”
  “啪!”卡特琳娜甩了宾尼一巴掌,怒喝道:“别再说这些傻话了,想活命的话……”
  “臭女人给我滚开!”一双手掌拍在卡特琳娜右肩上,强大的力道使她凌空飞起,猛撞在一旁的墙壁上,不由痛哼一声。
  “救命啊!”
  宾尼的哀嚎令卡特琳娜恢复神智,她忍痛起身,一剑划过那人背后。
  鲜血飞溅,那人则痛吼一声,转过身来。
  卡特琳娜登时呆了。
  那是她在家里处决的大汉!
  “你就是刚才割我喉咙的家伙!”大汉怒吼一声,卡特琳娜则闻声一震,佩剑脱手而去,同时双脚一软,坐倒地面。
  大汉不理宾尼,高高举起狼牙棒,眼看就要落下……
  瞬间,勇气回到卡特琳娜心中,她连忙拿起佩剑,打滚躲过这一击后,反手挥出一剑。
  大汉的头颅登时飞上空中。
  “好厉害的本事,可惜没有用。”飞上空中的头颅冷笑着,而无头的尸体则拿起狼牙棒,继续朝她挥击。
  “宾尼,这是怎么回事?”卡特琳娜闪过这一击,趁机在无头尸体上踢了一脚,让它仰天而倒。
  “我说过了,他们是不死的黑海盗!”
  “别傻了!”卡特琳娜骂着,语气却出奇的软弱。
  “是真的。”卡特琳娜与宾尼同时一震,才发现先前被卡特琳娜斩断手脚的人,已围着他们,神情森冷,手脚齐全:“我们是黑海盗,不论你怎么努力,也只是白费力气,放弃吧。”
  宾尼坐倒地面,哭了起来,卡特琳娜则鼓足勇气喝问:“你们到底想做甚么?”
  “来带回我们的伙伴。”众人让出一条路,让一位船长打扮的老人通过:“好久不见了,卡特琳娜,你越来越漂亮了。”
  “维特朗先生!”惊讶令卡特琳娜的思考停顿了一会:“你还没死吗?”
  “不,我已经死了。”维特朗笑着说出令人更加无法思考的言语。
  “维特朗先生,请你不要开玩笑了……”
  “在我们被黑海盗盯上的那一天,我们已经全部战死了。”
  “那……你……现在……”卡特琳娜越听,思绪越乱,连一句话都无法完整说出。
  “我们全死了,而且全成了黑海盗的一份子。”维特朗侃侃而谈:“不过有些人却不愿意接受自己已死,并成为黑海盗的事实,所以他们逃离了,而且以种种藉口,来解释自己仍然活着、独自一人、以及不能离开海洋太远的原因。通常这种人的性格,也会有些特殊的变化……”
  卡特琳娜看了宾尼一眼,清楚知道维特朗在指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们不是太可怜了吗?”打从心底昇起的怜悯,令卡特琳娜说话再度流利起来:“你们无缘无故被黑海盗杀死,还要因此成为他们的一部份……”
  “我们不是无缘无故被杀的。”维特朗露出苦涩的笑容,说道:“我们之所以被黑海盗所杀,只因为我们全是海盗,而且还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海盗。”
  卡特琳娜震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甚么?”
  “有没有听过蓝鲨海盗团的名字?”卡特琳娜点头,而维特朗继续说道:“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听到和它有关的消息了。”
  “你们是海盗…”卡特琳娜回头看了宾尼一眼,不可置信的说:“那么他……”
  “从他踏上我的船开始,他就是我们的一员了。”
  “天啊…”
  “我们都不知道,黑海盗是从甚么时候开始,变成那种传说中的恐怖海盗。但事实是,黑海盗从来不干海盗的勾当,人一旦死了,就不会对珠宝美女之类的东西动心啦。”
  卡特琳娜如梦呓般的问道:“那你们以后要做甚么?”
  “在大海上航行,然后追杀作恶多端的海盗,偶尔袭击些商船港口来过乾瘾……这就是黑海盗的生活方式。”维特朗看着卡特琳娜不可置信的脸庞,便笑着说:“在很久以前,有一群海盗,他们无恶不作,横行四海。后来他们遭到诅咒,一夜之间从活生生的人,化成了亡灵般的黑海盗。”
  “他们用很长的时间,找到了对他们施放诅咒的人,原来那人利用所有被他们杀害的怨灵,来对他们进行威力无比强大的诅咒。他们将永远以那姿态活下去,直到他们杀了另十位海盗──还得是真正作恶多端的那种──才能从诅咒的枷锁里解放。要是我们还要滥杀无辜的话,则每杀一人,需要杀的海盗就会多了三人,总之,现在的黑海盗总数约七万多人。”
  至此,维特朗惨笑道:“诸神在上,要是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种后果的话,就不会有人想当海盗了。”
  周围的人个个神色黯然,卡特琳娜则保持沉默,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好了,宾尼,你该跟我们回去了。”维特朗向其他人示意后,他们立刻一涌而上,将宾尼抓着,而这回,他们没有遭到卡特琳娜阻止。
  “救命啊,卡特琳娜,我会被他们杀死的,救命啊!”
  卡特琳娜无视于他的求救,只语气苦涩的向维特朗说:“为甚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没办法离开海水太远,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沉痛的表情从维特朗脸上浮现,说道:“到我家去和我太太见个面,把我的状况告诉她,然后请她往后告诫子孙,永远永远不要当海盗……我不想在黑船上和他们见面。”
  “我一定会完成你的心愿。”
  “谢谢你。”维特朗微笑,然后挥手道:“我们回去吧,该走了!”
  众人呼啸一声,架着不断哭闹的宾尼,朝码头的方向跑去。
  不知从甚么时候开始,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