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池发源的松花江,在丛山峻岭中汇百泉千川,越流越大,到了吉林已是一条大江了。松花江流域,山清水秀,林木茂盛,鱼多粮丰,人烟稀少,土地肥沃,居住在这里的女真人和汉人,过着较富裕的生活。
当时的关内的河南、山东、安徽、江苏等地遭到特大水灾,黄河多处决口,成千上万的人被淹死,紧接着是大饥荒,有成千万的人活活饿死。再来的是大瘟疫,又有成千上万的人病死。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皇帝和贵族却照样过着花天酒地、逍遥荒淫的生活,并且加紧了对老百姓的压迫,征发几十万民工治河,治河所需财物派到灾民头上,大小官吏从中贪污,“米价贵如珠”,物价上涨十倍还多,老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已到怨声载道,恨声冲天的地步。而长白山一带,远离大都市,交通不便,朝廷无暇顾及,相对来说安定不少。曾有人说:“贫极江南,富极东北”,虽然不一定准确,但也说明在东北生活比江南容易。不少人背井离乡,长途跪涉,到关外安家。长白山成了藏龙卧虎之地。松花江畔有个叫桦树屯的地方,这里依山傍水,地势平坦,土质松软,非常适于耕种农作物。可只有几十户女真人居住,夏天在水上打鱼,冬天到山上打猎,并不种地。山不太高,长满了桦树,枝干雪白,看去异常洁净,清新美丽。女真人用桦树皮做船,每家都有好几条桦皮船,驶起来又轻又快,它是主要的交通和打鱼工具。
前些年,从关内来了不少汉人,在山脚下建起房子,开垦荒地,耕种庄稼,逐渐地形成了一个村庄,叫桦树屯。常年在这儿居住的女真人虽然民风骠旱,能骑善射,又熟知水性,可为人朴,故与后来的汉人和睦来往,他们一直相安无事。从外地来的人当中有对中年夫妇,男的叫文海涛,女的叫赵赞梅,他们带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男孩名为文江河。那文海涛不但相貌堂堂,风流儒雅,目若朗星,面白如玉,气度非凡,而且极为仁慈和善,乐于助人,不管相识与不相识,有求必应,宁肯自家挨饿也让别人吃饱。
他并不以种地为生,只在房前房后栽些蔬菜瓜果,供自己食用。他会绘画,没有纸和颜料,就用手指蘸着木炭灰在桦树皮上随意画些东西,换点吃的、用的、穿的,基本上可以
满足生活的需要。
山上到处是桦树,任意挑选可做画的树皮,桦树树皮经过处理,晶堂洁白,富有郁性,甚至比纸还结实。只见他把木炭碾碎用水泡上,将其浮在上面的淳措出去,只要沉在底下的炭粉,然后将处理好的桦树皮浸湿,随即将手指蘸满炭粉,勾勾点点,涂涂抹之后,华树皮上出现了奔跑的梅花鹿,跳跃的青蛙,咆哮的老虎,报晓的雄鸡。他有时也画挺拔的山峰,奔腾的江水、飞流的爆布。真是画什么像什么,精美绝伦,堪称一绝,誉为神笔。
他的画谁要就给谁,付点报酬也行,白拿也不说什么,小山村里家家都桂他的画,他成了人人尊敬的名人。就连女真人用的桦皮船上也有他的画,他画得多是狗和鹰,这晃是女真人的图腾物,为的是求吉利。
他除了画画,便是带着儿子文江河到山上去寻找适合作画的桦树皮。小江河长得眉如古剑,目似晨星,鼻挺额宽,唇红齿白,他那象桦树皮一般白腻的脸上,充满稚气又英姿勃勃,一看就是个聪颖过人的孩子。他总是在爸爸的后面蹦蹦跳跳问这问那,求知欲非常强烈。文海涛非常喜爱自己的独生子,总会认认真真地回答孩子提出的每个问题,他从不搪塞,还教孩子读书习字和许多自然地理知识,细心抚育孩子成人。他有一肚子学问,国家民族、忠孝仁义、孔盂之道,儒家思想等等。他对于岳飞等英雄极为赞赏,对秦桧之流,对一些奸臣贼子大加鞭括。他要使儿子成为主持正义,安良除暴的仁人。
小江河天份极高不管什么事一点即透,一学便会,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爸爸的思想进入了他的骨髓,他恨透了朝廷的腐政。他家住的是草房,建得颇具匠心,周围有一道土墙,前面不大,面宽广,种了不少菜,并点缀一些花草树木,中间是个空场,做为练功之用,外人看不见,相当隐蔽。当年文海涛曾投身昆仑门派学过武功,只是兴趣在做画和书法上,没有成为高手,但也有相当的功夫。他拜大书画家赵孟为师,潜心学艺,掌握一手高明的书画技艺,他还擅长金石篆刻,能达到临摩谁象谁的水平,他善摹赵孟的字画画,字字与迹无二,连赵孟本人都看不出是他人所作,成为赵孟最喜欢的弟子。有人花重金购他的作品收藏。他临的山水、花木、竹石、人物、马牛、禽鸟,亦达到相高的芝术境地。
他的妻子赵赞梅是赵孟最小的女儿,也是宋朝开国皇帝赵匡撤的摘裔。尽管赵孟曾在朝廷做官,可是遭到排挤,家境并不富裕,要靠教授学生和卖字画补助生活。两个人同在赵孟的家里学画,彼此经常来往,遂产生爱慕之情。他主动求婚。当赵孟得知他是南宋著名爱国英雄文天祥的孙子时,欣然应了这门亲事,结了百年之好。夫妻情好至笃,长相厮守,恩爱不尽,婚后十多年方得一子,满月之日,贺客如云,来者多是赵孟的弟子,也有他的同窗好友。
赵孟年过花甲,又不得志,得知女儿抱子,非常高兴,也前丧祝贺。一块来的还有女真人都实,号称雪竹道人。道教大师朱思本,号称雪梅道人,赵孟号称雪松道人,这名扬天下的三个知名人物情同手足,来往密切,以兄弟相称,这给文海涛家的喜皮又增添了许多光彩。此时正值朱思本《舆地图》绘制完成,要刻在三华院的石碑上永起保存。朱思本已请赵孟颂写了碑文,现在又趁前来贺喜之阪,请文海涛刻图。
文海涛知道朱思本是当代地图学的代表人物,他知识渊博,颇有独立见解,编制的地图不但在地理上,而且在军事上更有价值,这是兵家必备之物,保存下来,对后人很有用处,文海涛欣然答应了。
朱思本取来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的大卷筒,来到一个清静无人的应间,当着赵孟、都实和文海涛的面打开,这是一份完整的《舆地图》,一份全国的总图,还有一百单八张各行省、路、府、州的分图,这图是倾注他毕生心血绘制而成。他指着图说道:“如今皇上昏庸无道,兄弟间争权夺势,相互残杀,大臣奸侯弄权,贪污腐败,欺压百姓,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得亡国,天下必将归于汉室。雪道人是大宋皇帝宗亲,海涛贤侄是文天祥的后人,从身世和家族都有恢复大宋天下的责任。而老朽离黄泉之路不远,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现在把总图刻在碑上,让后人知道中国的疆域到底有多大,是什么样子的,很有意义。分图必须收藏起来,将来在推翻朝廷的时候会起重要的作用。目前尚没有人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不宜走漏风声。”
文海涛何尝不想恢复大宋的天下,他说道:“我明白老人家的意思。”朱思本又说道:“这图放在手边是很危险的,必须藏在极端隐蔽可靠的地方,而那地方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我巳请雪松道人画了一个图,叫做《秋郊饮马图》,也就是收藏这《舆地图》之处。”
赵孟般取出一幅画,这是精美绝论的艺术珍品,完全表现出他的最高水平,一看便知下了很大功夫,他说道:“这画即是收藏《舆地图》地点的指示图,还是送给我外孙子的礼物,要世世代代保存下去,切不可轻易遗失。”在那个时代赵孟顷的真迹就相当值钱,花重金也难以买到,况且这画逐有更重要的意义,文海涛精心地收下了,他说道:“老人家的话,孩儿一定牢记在心。”
朱思本说道:“总图你复制一份,做为刻图的蓝本,然后我将总图和分图一块收藏到已经逸好的地方,需要时按《秋郊饮马图》标示的位置取出,这样此图不能轻易地落入朝廷手中。”
赵孟颂说道:“我们都是风烛残年之人,全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你无论何如也要把秘密保守下去,要传只能传给儿子小江河。”朱思本说道:“我有个胞弟叫朱思本,乃是南宋的大将军,曾于你爷爷一决抗击元军,兵败之后,流落民间。忽必烈招降约叛,要他做官,他不愿为朝廷效力,逃到长白山,入了武林中的长白门派,苦练修行,有一身惊人的武功,无敌于武林中的八大门派,虽然隐居遁世,可是长白天君的名号在江湖中使恶人闻风丧胆。我会将有关《舆地图》的所有情况告诉他,万一有什么意外,他会想办法保炉《舆地图》。你们如果有难,也可找他帮助,他一定会全力相助的。”
他接受了三位前辈的委托,去三华院刻图。《舆地图》的内容很复杂,要准确无误地复制一份,然后雕刻到一块七尺高、三尺宽的石碑上,而且绝不能有差错,每一笔都得与原图一致,完成这个事,决非容易之事,天下也真是非他莫属。
文海涛拿出了全部的精力和技艺,汇轻功、书法、绘画、家刻为一体,足足干了五年,才把图全刻在石头上,完成了这件具有特殊意义的艺术品。在刻图期间,赵孟、都实、朱思本三个矿世奇才先后过世,新的三华院的道教长是朝廷派来的亲倍,这人只贪图享乐,在院外芳了好几个女人,整日沉浸在酒色之中,根本没把这块《舆地图》刻石当回事儿,《舆地图》被扔在露天地里,任风吹雨淋。
文海涛离开三华院,宽返武称,组织有民族正气的侠义之士起义,立忐耍推翻元朝。不幸的是在举事之前出现了叛徒,叛徒将他们的行踪密根给朝廷,朝廷派许多兵马和大内高手,前来搜捕。他的好多朋友惨避杀害,自己被迫携带妻儿逃到长白山中,躲进桦树屯内。
此时关内巳经连年受灾,冉加上帝王和贵族的骄逸侈奢,老西姓缺衣少食,贫面不堪,到处是饿浮,到处是逃难的人群,到处是宫兵暴行留下的血痕。百姓无法忍受,揭竿而起的场面随处可见。如虎似狼的官兵疯狂屠杀反叛者,屠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天下间一片
腥风血雨。
然而关外人烟稀少,依旧是一片平静,像个世外桃园。这年正值春季,山上山下百花吐艳,幻成一片灿烂景色。特别是不远处的松花江碧流如带,风帆点点,来往无问,更象太平盛世。
他家门口有几株杏树,不是栽的,而是自然长成,那树开出了一团团如火的花藤。大清早,阳光映照,鲜艳夺目。风一吹,花纷纷飘落,落在正在吐芽的小草上,落在青石板铺的小路上,落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里,给人一种既美丽又凄凉的感觉。已经跟他几年的仆人范宝山正在用桦树枝扎成的扫把打扫落花,他在花间劳动,在花间生活,充满了欢乐,他不时哼着最流行的杂剧小调,那是大戏剧家关汉所创作的《单刀会》中的一段:“求涵山叠,年少周郎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可伶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梳僧一时绝,兵的水犹然热,好教我情惨切!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这小调感慨苍凉,尽管他噪音嘶哑,也还是动人心魄。突然走过来一个萨满,满脸胡子拉连,长得瘦小干枯,穿着挂满布条的衣服,拿着一根象竹子又不足竹子的绿儿,他对范宝山抱掌施礼道:“在下听说村中有一奇人,善长用手指在树皮上画画,画猫似猫,画狗似狗,画侮吐香,画菊生辉,不知住在哪栋房舍,请指明道路,深表感谢。”范宝山停下扫把,抬眼看了一下这萨满后,不冷不热地问道:“你从何处得到的这个识息?”
那萨满淡淡一笑道:“有人将这位奇人的画拿到吉林去卖,得了大价钱,一些有钱人争抢收购,有多少要多少。还有人说位奇人是个特大好人,乐善好施,谁要画都不拒绝,给钱不给钱都可以拿走,没有一点架子,从不拒人门外。”范宝山沉思片刻问道:“难道你也是找这位奇人作画的吗?”
那萨满道:“在下不敢如此无礼,只想见其如何作画,开开眼界。”范宝山去找主人禀报,说道:“有一萨满想看先生作画,还说您的画在吉林能卖大价钱。”文海涛一听,变了颜色,连连摆手道:“你去回话,就说我不在,云游四方,不知何时归来。”范宝山从没听文海涛说过荒,此时却要用假话将那萨满打发走,他有点纳闷,说道:“这好吗?”
文海涛面色一沉,神情不快地说道:“让你怎么说就怎么说,何必罗嗦。”范宝山第一次见主人对自己发火,只好退去,对那位萨满转达了文海涛的话,说道:“先生请回吧,你是见不到那奇人做画了。”那萨满再三恳求,范宝山一口咬定文海涛不在家。而且,他去干别的活,不再理会那萨满了。那萨满没有走,而是在门口用粹树皮搭个窝棚,住下来,哪儿也不去,似乎下定决心非等文海涛回来不可。他睁着眼睛,盯着石板路,落花飘了一身也不在乎,那虔诚劲,石头见了也会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