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谚老板,这是我御家家务事,外人无权干涉。”王老五一脸挑衅。
“五王爷言重了,”谚笑得好无辜,“在下只是想邀请自己的好友到蔽府小住几宿,何来干涉御家之说?”
“……谚老板身为名满京城的优秀商贾,难道还不懂得权衡轻重?”
谚哈哈一笑,眸光闪动了几下。“说到权衡轻重,前些日子二王爷光临蔽店时曾提点过一些,谢五王爷关心。”他笑嘻嘻地回道。
不知道这句话里藏了什么玄机,只见王老五和三王爷对望了一眼,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尤其是情绪较外放的王老五,表情活脱脱像只被踩着了尾巴的猫,精彩异常。
啊!难道这就是宫廷剧常上演的派系争斗反目成仇、阴来暗去波涛汹涌?!我忽然有些领悟。
──好黑暗的宫廷斗争!
“……谚老板,本王无意与你争辩。”
──谚以一句话引来了长长的沉默。
──而最终打破这片凝滞的,是那清云一般的嗓音。
听见他的声音,我蓦地被一种又冷又沉的阴暗情绪压迫住了胸口,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这种感觉就像当初窝在门边、听到他说出那句无情宣言时的冰寒恍惚。
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三王爷终于再度开口,同时开始朝我们走近。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步步靠近,我心中越感到阵阵畏缩。
上次开开心心地叫他三哥、扑进他怀里撒娇,明明也只是中午的事而已──但现在我却有种错觉,觉得那种想亲近他、能放心扑入他怀中的安全感,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三王爷终于在离我们二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他直直望着谚的笑颜,神情严肃,“但本王相信你明白,什么才是对九弟最好的。”
“在下只是一介平民,实在很难想像王爷口中的‘最好’究竟如何定义。”谚不着痕迹地将我搂得更紧,毫无畏惧地迎视三王爷的眼睛──那是现在的我,完全做不到的事情。
“难道三王爷觉得,以‘既然终究会被禁锢终生,乾脆完全不要让他知道飞翔的感觉多么美好’当作理由,将一只绝望到几乎忘了该怎么活下去的金丝雀继续狠心地所在笼子里,是件合理的事吗?”
“……本王曾听过一种说法,”三王爷没有回避谚的问题,“如果未经思索便将被豢养已久的笼中鸟放生,他极有可能因为早已遗忘独自求生的能力而死去。”他双唇一抿,“更何况,从一出生就受人供养于华龙中的金丝雀,即使有人将笼门开启,他也飞不出去,因为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展翅迎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谚突然发出一阵大笑,抱着肚子笑到连站好都没办法,最后只能靠在桌沿勉强维持平衡。
等到终于有力气站直身子,他才伸手擦了擦因为笑过头而有些湿润的眼角,“把鸟的翅膀剪掉又锁进笼子里,再冠冕堂皇地说鸟儿失去别人的照料将会死去……噗哈哈哈哈哈!这个作法实在太有趣了!”
“……谚老板,本王不清楚你知道多少,亦无意探就你从何得知,”三王爷平静地等到谚终于笑够,才缓缓开口:“本王只希望,你能将九弟还给我们。”
“还?”谚似笑非笑地望了活像局外人的我一眼,看不出想法的黑眸转回三王爷身上,“三王爷恐怕有所误会吧?小烟又不是我舖里的商品,哪是在下说拿就拿、说给就给的?”接着,他一语便将我从戏外人推进了戏台中央,“关于他的去留,还是请您自个儿问他本人吧!”
──话一落,三王爷的目光又再次地锁定了我的脸庞,让我不住浑身僵直。
然后,他又朝我逼近了一步,开口:“九弟乖,过来三哥这里,嗯?”
“我……”失去了谚的掩护,我只能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摆,不希望被看出我已微微地有些发抖。
“我……不要!”
三王爷一愣,“九弟……”
“──不要叫我九弟,你不是我的哥哥!”这一唤让我心中的抑郁猛地爆发,抬起头对着他大叫:“真正的哥哥,才不会舍弃自己的弟弟!”
他顿时脸色一变,表情无比复杂。
九弟果然……听见了。御云冽握紧袖下的双拳,心中的感觉彷佛一次打翻了满柜的酱料罐,五味杂陈。
“不要随便对人说出这种话,你根本没搞清楚状况,臭小鬼。”王老五走向前阴郁地瞪着我,低吼:“没有任何人想舍弃你!至少不是你想像的那种情况!”
“不是我想像的那种情况?哈、哈哈……”看着站在眼前的两个王爷,我明明很想笑给他们看,却感觉到两行水痕淌落脸颊,“就算我真的想偏了,你们会在乎吗?如果觉得我会想偏,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直接对我说清楚?!你们明明知道我……失忆,但是你们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一个字也没有提!”
“那是因为──……”话尾戛然而止,王老五狠狠地抿起唇,难看的脸色更加阴沉,却一个字也不愿意再多说。
“……因为?因为什么?为什么连你都不愿意直接告诉我?!”一种被背叛的强烈感觉涌上心头,我拚命想以怒吼掩饰心中爆裂而扩散开的疼痛,却仍然掩饰不了声音里透出的喑哑……江别悠!不准哭,丢死人了!我咬紧唇。
“……我一直……一直期待你们带我出门,不是因为想要什么礼物!我只是希望有人能真心地陪我说说话,哪怕只是话家常、哪怕根本是拌嘴吵架……我受够了那些人小心翼翼的对待!还有表面亲热、但事实上根本不敢再多靠近我、多了解我的那种疏离!
“我不是什么鸟、不是什么宠物!我是个人、是个人啊!”出口的声音随着怒吼越来越沙哑,但我却无法控制它变回像平常一样,只能痛哭失声。“我是你们的弟弟啊……”
湿透的布料害衣襟上染出一片深色,我觉得很丢脸,却无法控制自己停止。
原本以为胸口的郁结,是因为得知我被自己想付出信任的人利用、而衍生出不甘与愤怒──但直到此刻面对他们,我才软弱地发现自己,错了。
这种感觉,不是不甘、不是愤怒,而是……
“我是这么的喜欢你们、想亲近你们、想成为你们真正的弟弟!可为什么你们不是这么想呢……”
身体彷佛失去支撑般滑下,我无力地跪坐到了地上,两只手掌掌心用力地按住双眼,却还是没办法压抑那溃堤般的眼泪、冰冷地滑过我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