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于云后,山神庙周遭登时陷入一片漆黑。
  “踏!”
  蓦地,从黑暗处传出急促的跑步声响;纵使凌天与封柔两人早有心理准备,唯闻声还是感到相当的压力;尤其是后者,从跑步声响就可以听出,来者绝非是她久盼归来的老大张良,所以心情显得特别紧张。
  由于情势不明,于是凌天当机立断地道:“封姑娘,我们先进去。”
  两人走进山神庙,躲在门后不久,即听到门外有轻晰的脚步声传来,表示来者离山神庙只有数丈远而已,于是屏气凝神倾听。
  脚步声倏地消失,反而让两人感到奇怪及不妥。
  约莫经过半盏热茶的静默,脚步声再度响起,且是愈来愈清楚,显示来者正朝着庙门走来,让凌天与封柔两人大为紧张,压力骤增。
  面对实力不明的来者,封柔的双手早已握着飞针,准备给予敌人迎头痛击。
  当凌天认为来者离门口只有几步左右时,脚步声却又消失了,让他大感意外,莫非对方已察觉到里面有人埋伏。
  临敌经验更胜凌天的封柔,觉得来者确实相当难缠,宁可留在外面等待,也不愿意贸然闯入,颇有比拼耐力的意味。
  封柔聚音成束地道:“凌公子,来者肯定是个老江湖,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以免让他有可乘之机。”
  正在聚精会神感应来者动静的凌天,闻言点头表示知道。
  就在凌天与封柔两人相互提醒、全力戒备之际,突然传来“叮叮当当!”的琴音,让后者神情骤变,娇躯更是抖动不已。
  凌天察觉封柔异常的反应,赶紧低声问道:“封姑娘,你怎麽了?是不是琴音有问题?”
  封柔尚未回应,庙外已传来美妙的旋律,虽然相当悦耳动听,唯凌天却感到不妙;于是立即以双手摀着双耳,避免遭到琴音迷惑,并传音前者道:“不好!是魔音传脑,赶快摀住耳朵,才不会受到影响。”
  只见到封柔流露出迷茫的表情,似乎没有听进凌天的警告,居然不顾个人安危地冲出去,着实让他吓一跳;由于事情实在太突然了,在没有料到前者会如此失常的情况下,凌天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忽然身后传出声响,显然是阎立本听到琴音而起身下床察看,使得凌天有顾此失彼的困扰,不知是要先通知前者留意琴音的杀伤力,还是要冲出门外,与封柔齐力抗敌。
  琴音已止,山神庙门外的台阶上,四个人坐在一起聊天。
  原来来者赫然是封柔的结拜兄弟之一,位居第六的姬弦;由于封柔听出琴音似曾相识,几可认定庙外之人是她“劫后重逢”的兄长,才会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以确认自己心中的想法。
  只不过,封柔因为太高兴之故,竟然“忘了”告知凌天她的想法,而让不明就里的后者担忧不已,跟着冲出门外。
  看到封柔与陌生人紧紧相拥着,虽然凌天与阎立本两人感到很意外,却有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认为他们关系殊不简单;还好来者并不是魏军或是敌人,而应该是不认识的自己人,仅是虚惊一场而已。
  在封柔的介绍下,凌天、阎立本与姬弦三人相互认识。
  能够偶遇六哥姬弦,封柔当然很高兴,唯未见到老大张良的身影,她心中难免存有忧虑之情,而神情复杂地问道:“六哥,遇上你真好!最近过得如何?”
  姬弦难掩心中兴奋之情,却是语气激动地答道:“非常不好!”
  接着,摇头慨叹续道:“自从刺杀秦始皇失败后,三哥、老八与我三人就到处东躲西藏,几乎过着暗无天日的逃亡日子;直到上个月初,当三哥认为风声已过,于是我们就出来走走透透气,顺便探听一下大家的状况,才知道时空出现异常,而秦军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由于没有其他兄弟的消息,且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只能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唉!”
  姬弦他们的处境,封柔是感同身受,不胜欷嘘;至于凌天与阎立本两人虽然是局外人,却也能体会出其间的辛苦。
  阎立本颇为英姬高兴,于是喜形于色地道:“姬兄,英姬若知道个阁下来了,一定会感到非常高兴。”
  姬弦点头回应道:“是啊!小妹当然会很高兴;还好她在你们的照顾之下,终于脱离险境,伤势渐有起色。”
  凌天、阎立本与封柔三人闻言均感讶异。
  封柔神情疑惑地问道:“六哥,你怎知小妹的状况?”
  姬弦语带歉意地道:“对不起!由于看到九妹时,心中实在太高兴了,而忘了告诉各位;事情是这样子……”
  听完姬弦的述说后,三人才知道何以张良会迟归;原来后者混入阳城后,即在城内到处游逛,准备采买一些必需品及探听消息,竟然与前者不期而遇,更从他口中得知,老三孤鹰与老八夜鴞两人已落入当地帮派的手里;因此,张良决定先去察探敌人的巢穴,以了解对手的虚实,而要姬弦回去山神庙知会大家一声,隔日未时再到大骁山会合,共同研议救人的细节。
  听到另外两位兄长再度身陷险境的封柔,神情显得相当忧虑,不禁摇头叹道:“唉!为何上天这麽不公平。”
  凌天安慰道:“封姑娘,虽然他们两人运气不太好,虎落平阳被犬欺,但至少我们知道人在那里,还有补救的机会。”
  接着话锋一转,质疑问道:“姬兄,在下感到颇为纳闷,阁下既然知道我们在山神庙等候,何以不直接明言,而要奏出迷惑人心的琴韵呢?”
  姬弦语带歉意地道:“对不起!虽然在下知道你们在山神庙等候,唯这里个人实在不熟,唯恐像前次一样误入贼巢,重蹈覆辙,而不敢贸然闯入。”
  接着,神情笃定地续道:“至于谈奏琴弦部份,则是权宜措施,情非得已;因为只要柔妹真的在庙里面的话,则会知道是谁来了,一定会出来与我相认;反之,若里面是山贼的话,个人还有时间应变,可免于遭逢意外。”
  的确,事实诚如姬弦所言,所以凌天闻言释然。
  阎立本发现封柔黛眉深锁,表示她心情郁结,于是关怀道:“封姑娘,不要太过忧虑,以免坏了身子。”
  姬弦认同阎立本的说法,于是附和道:“柔妹,不用担心,只要老大能够摸清楚对方的底细,我们要救出两位兄弟的机会将大增。”
  听了两人的讲法后,封柔心中的忧虑降低不少,较为宽心。
  由于阎立本伤势仍未痊癒,因此在体力及精神状况均较往日差的情况下,忍不住哈欠地道:“时候不早了,大家还是早点休息吧!以免耽误明日救人的任务。”
  众人闻言均表认同。
  大骁山位于嵩山东边百里处,南有颖水,北依洧水,是由阳城往旧韩国都城新郑的必经之路。
  凌天、姬弦与封柔三人拼命地赶路,抵达大骁山山脚时,刚过午时不久,离预定见面的时间还有半个多时辰。
  其实姬弦与封柔两人,对大骁山不仅不陌生,且算是相当熟悉,到此颇有旧地重游的感觉,只是心情回然不同而已;在谋刺秦始皇之前,身为老大的张良曾经带领着他们游览大骁山,以善尽地主之谊。
  然而大骁山对凌天而言,可说是非常陌生,连听都没听过。
  由于时间还早,三人先坐在树荫下休息,等待张良来会合。
  闲着无聊,凌天屈指一算道:“一、二、……、六。”
  姬弦与封柔两人对于凌天的行为感到不解,前者好奇问道:“凌公子,你在数什麽?可否略示一二。”
  凌天率然答道:“也没什麽啦!我在数着张兄、冷兄、荆兄、两位与英姑娘,目前我已见过六位了;若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可以再认识两位,则加起来就有八位之多,仅剩下五个未见面而已。”
  的确,凌天自从知道冷剑与荆刃两人是张良的结拜兄弟后,就支持后者应该要继续找寻另外十位弟妹,才不会空留遗憾。
  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首先是封柔在唐军护送下,来到山庄与大家相聚;接着鸿运当头,居然可以在铁鹰堡的大本营伏牛山区,及时解救英姬于命悬一刻之际;再来运气更佳,不但偶遇姬弦,且有机会顺利救出孤鹰与夜鴞两人;由此看来,显然运气似乎站在张良这边,所以凌天才会这麽说。
  姬弦与封柔两人闻言愕然,均没有料到凌天会这麽关心他们散落在各地的兄弟姊妹们。
  封柔神情动容地回应道:“凌公子,谢谢你!希望十弟与么妹他俩如你所言,也可以获得上天的眷顾,平安地留在大梁等我们。”
  姬弦神情愉悦地接续道:“希望如此,则大家又可以聚在一起了。”
  接着,神情黯然地道:“二哥、四哥与十一弟,你们今何在?”
  不管如何,还有三名兄弟杳无音讯是事实,让封柔闻言相当感伤,秀眸为之红润,忍不住流出泪水来。
  离未时还有一刻钟左右,姬弦先到四周巡察。
  封柔在张良的结拜弟妹中,排行第九,是三个姊妹中年纪较长者,再加上她乐于助人的个性,极受兄弟们的喜爱。
  对于凌天,封柔可说是爱乌及屋,缘于前者不仅是老大张良的挚友,更是薛仁贵的生死至交,使得彼此间存有特殊的情感。
  虽然封柔认识凌天已有一个多月了,唯对他还是相当不了解,于是好奇地问道:“凌公子,你有兄弟姊妹吗?”
  来到“古代”已逾八个月了,凌天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并尽量不去想起自己的“过去”,以免徒增困扰及痛苦;所以,当封柔问起自己的亲人时,凌天闻言为之鼻酸,使得内心深处再度涌现出如浪潮般的情思,而没有予以回应。
  由于凌天没有如预期般的回应,教封柔感到相当的意外,于是黛眉轻蹇地追问道:“怎麽了,何以不理人家呢?”
  凌天硬将心中的愁思压下,惨然答道:“封姑娘,我有一个弟弟;只不过,应该没有机会再碰面了。”
  听到凌天语气惨淡地回应,封柔本是感到奇怪,旋即想起前者是独自陷近时空混乱中;严格来说,他的境遇可说比任何人更不幸,乃语带歉意地道:“对不起,凌公子!人家不是故意的。”
  凌天洒然回应道:“没关系,封姑娘!”
  唯恐封柔为此而自责,或是心有罣碍,凌天居然自我调侃地道:“其实,个人已习惯了;自从认识薛兄弟及结交张兄以来,让自己得到很多的启示,也能坦然接受目前的时空环境,不再有任何怀疑或抱怨。”
  接着,神情自若地续道:“在二十一世纪的世界里,是属于日新月异、突飞猛进的科技时代,虽然物质文明达到空前的进步,让人类可以得到更多的享受及方便,但是也带来很多后遗症;举例来说,像是对大自然环境的破坏、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及疏离感等。”
  封柔不懂其意,疑然问道:“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信任或不信任常因人而异,自古以来即有之,应属正常现象,不足为奇;倒是你说的疏离感,人家有些不解,除非是离群索居的世外高人,或是个性孤僻的怪人,可以经年累月的避世外,在任何地方、时间都无法避免与人往来,而独立于人群之外。”
  对于封柔的疑问,因为凌天自认为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而没有特别解释,仅是不假思索地答道:“或许是网路及视讯发达吧!以我自己为例,除了要外出采购或是运动外,常常可以数日足不出户,连左邻右舍是谁都分不清楚。”
  接着,转移话题反问道:“封姑娘,在下有一事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封柔表现得落落大方,微笑答道:“凌公子,不用客气!”
  虽然得到封柔的应允,唯凌天在犹豫片晌后,还是绕着弯问道:“实不相瞒,自从在下认识柔姑娘后,心中就存着一个好奇的想法;……”
  在封柔的眼里,凌天是个风度翩翩、才华洋溢的谦谦君子;所以,当她听到后者隐喻情意的问话时,芳心仍不免有些紧张,而使得粉颊泛起红霞。
  凌天并没有注意到封柔表情的变化,在略为停顿后鼓起勇气续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以姑娘如花似玉、姣美动人的容貌,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个性,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绝对会有数之不尽的追求者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因为如此,个人才会想要知道柔姑娘,你是否有护花使者或白马王子?”
  即使封柔具有雍容大方的特质,曾经见识过不少世面,然她终究是个云英未嫁的黄花闺秀,闻言感到相当难为情,因而垂下臻首,以近若蚊蚋之声勉强答道:“凌公子,阁下怎麽这样问人家呢?”
  凌天听出封柔语气不善,忙解释道:“对不起!封姑娘,惹你不悦;其实在下别无他意,只想知道薛兄弟是否有情敌而已!”
  听到凌天如此“坦白”的解释,封柔可说是感触良深,更对前者好感倍增;首先,从凌天的话意中,封柔已能感受出他对自己的喜爱,却认定他因为不愿意与好友薛仁贵相争而放弃;其次,由于封柔的结拜兄弟姊妹陆续现身之故,因此凌天不得不想去了解她是否有旧时情人,好让薛仁贵能够有所准备。
  封柔没有正面回应凌天,而是缓缓起身,走向树的另一边。
  炎炎夏日,即使在树荫下乘凉,闷热的空气仍然教人感到烦躁。
  看着封柔沉思的神态,凌天不愿意去打扰她,只是静静地欣赏她美丽的容颜,及凹凸有致的身型,的确惹人遐思;而凌天突然想起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两句形容美女的话,认为是对封柔的最佳写照。
  或许是服饰妆扮极为类似,凌天眼里看着美丽动人的封柔,脑海里则是浮现出仅有一面之缘,连芳名都不清楚的白衣美女,不禁有怅然若失的感触,而不自觉地吟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移新粧。名花倾城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缅怀于甜蜜回忆中的封柔,骤然听到美妙的诗句,而跟着念道:“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封柔走回刚才的位置坐下,由衷赞美道:“好美的诗句!凌公子,你随口吟诵的诗句都是那麽的寓意深远,感人肺腑,教人家好生喜欢,难以忘怀!”
  封柔察觉到凌天神情微异,心知后者可能又是“借用”名家的经典佳作,因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微笑道:“凌兄,好诗就是好诗,纵使不是你的创作,而是引用所谓‘名家’的作品,只要是人家第一次听到的,都算是你的大作;所以,可以的话,请你尽量引述无妨,人家都会洗耳恭听的。”
  凌天闻言相当高兴,不再感到不好意思,乃点头回应道:“封姑娘,谢谢你的认同,让在下轻松多了……”
  话还说完,就听到封柔自言自语地道:“自从大哥带着人家一起加入老大的组织以来,转眼间已逾两年了;缘于自己心中对未来存有不确定的看法,而不敢接受任何人的爱,……”
  听到这里时,凌天已知道封柔没有旧情人,心中不禁替薛仁贵感到高兴。
  封柔甜美的声音续道:“……上自老大,下至阳弟,或许是每个兄弟都对人家很好,使得自己几乎忘了爱情的存在,直到遇见薛将军……”
  声音愈来愈小,直到听不见为止;很明显,当封柔谈到薛仁贵时,虽然心中觉得很甜蜜,且流露出欢愉的神色,却不免会感到难为情,而没有继续说下去。
  确定封柔喜欢薛仁贵后,凌天实在非常欣慰,于是兴奋地道:“封姑娘,个人在此替薛兄向你道谢!”
  封柔闻言没有扭捏作态,而是坦然接受,并神情愉悦地反问道:“凌兄,你可有钟情的红粉知己?”
  凌天没有想到封柔会反过来问自己,在全然没有心里准备的状态下,只能支吾其词地道:“我……我……”
  看到凌天脸红耳赤的模样,封柔忍俊不住“噗!哧!”轻笑。
  封柔如花盛开般的甜美笑靥,略为化解了凌天的尴尬。
  有了缓冲时间及心里准备后,再加上视封柔为知心好友,凌天终于能够敞开胸怀,回复真性情,洒然答道:“当然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美丽大方、体贴动人的封柔姑娘。”
  封柔闻言微愕,虽然芳心窃喜,却故意佯装不悦,啐道:“油腔滑调!你若是喜欢人家,就不会替薛将军问东问西了。”
  接着,语带威吓地道:“还不从实招来!”
  本想戏弄封柔的凌天,反遭前者消遣一番,只好双手一摊地道:“扪心自问,若不是薛兄捷足先登的话,……”
  “时间到了,老大还没有来会合,我们到前面去看看吧!”
  远处传来姬弦的声音,恰好中断凌天的自白,也解除后者的困扰。